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中秋那晚他看到的，与顾兰芷一同站在桥上的人，原来是她兄长。
二人一路无言，各怀心思地来到钱庄前厅，顾兰芷嘱咐吴襄理几句，正要走，突然停住，“对了，钱庄不能让外人留宿，待会儿派人把我阿兄他们送到外面客栈去。”
“是。”吴襄理看她面色不豫，小心应道。
出了钱庄，方沅当先走向王家的马车，顾兰芷稍作犹豫，走向后面那辆自家的马车，青蚨和青梗已在车上了。方沅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多言上了马车。
顾兰芷原本气恼嫂嫂，却被突然出现的方沅扰乱了思绪，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结果一路上净想这事了，反而把对嫂嫂的恼怒忘到脑后。
方沅虽然听出了顾兰芷是以退为进，假意答应亲事，其实是吃定了兄嫂不敢让她嫁人，否则没人替他们还债。但一想到她在宏盛钱庄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心里又不免有些难受。这种情绪对他来说着实有些陌生。
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到了裕园。
裴虚静听到消息，从里面迎了出来，看着一同到来的方顾二人，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却不知两人其实是分坐两辆马车而来。与二人见礼后，携了顾兰芷往里面走，方沅自然地跟在她们身后。
他们的住处仍是上次住过的院子，裴虚静早已派人收拾好，她先陪着顾兰芷回住处梳洗一番。方沅则去后花园找王平，未与她们同路回去。
看着格外客套的二人，裴虚静更加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子彧得罪你啦？”待方沅离开后，她神秘兮兮地问道。
顾兰芷纳闷地看她一眼，“何出此言？”
“瞧你们客气的，连句话也不说。”
顾兰芷失笑，“那位县令大人不是一向话少吗？”
方沅的确话不多，可还是哪里怪怪的，她也说不上来，见顾兰芷不愿多谈，也不好勉强。
晚上照例将宴席设在渚清馆，可却不是在屋内，而是在院子里。王平忙活一下午，原来是准备了烧烤。
院子里架起一座烧炭的铜炉，上面烤了一整条羊腿，顾兰芷还没进院子就闻到浓浓的烤肉香。旁边另设了一架小巧的红泥炉，可以随意烤些穿成串的菜蔬肉类。
几人也不客气，各自挑选喜欢的食材围着红泥炉烤了起来。
“这样还真是别致，谁想的主意？”顾兰芷一边给自己的烤串撒盐，一边问。
裴虚静朝铜炉那边的王平微扬头，“他想的呗，前几日管家来问冬至要准备什么食材，我说来回总是那几样菜色，都吃腻了，他便出了这个点子，我一听觉得甚好。”
“从前在长安时，我们打了野味也这么吃。”方沅道。
这话虽是接着裴虚静的话说的，可他看的却是顾兰芷的方向，顾兰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双眼睛盯着正在炭火上滋滋冒油的烤串，没有接话。
裴虚静看在眼里，还说没发生什么事，故意打趣道：“兰芷，子彧跟你说话呢。”
“啊？”顾兰芷故作惊讶，终于肯将眼睛抬起，先看看裴虚静，再看看方沅，笑道，“您说什么？我这一门心思都想着这烤肉，没听清。”
方沅看着她那双点墨似的眸子，心里微叹口气，又成“您”了，“没什么，我说我们以前在长安时打了野味常这样吃，简单方便。”
“没错，是挺简单方便的。”顾兰芷附和一句，之后就又专注于烤肉，不再说话。
看着她的模样，裴虚静更加好奇，“对了，前些日子约你俩，怎么都说忙，到底忙什么呢？”
顾兰芷腹诽，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无奈应付道：“就钱庄那些琐事呗，赶着年底前把业绩拼上来。”
“你堂堂大掌柜，差遣手下去干不就行了，何必亲历其为。”
“唉，什么大掌柜，不过也是给人打工罢了，哪日做得不好，许就不让当这个掌柜，又回去当跑街也不一定。”顾兰芷的声音隐隐透出些寂寥。
“哪能呀，你那么能干，除非你们东家眼瞎心盲了。就算真有这一天，大不了不在这钱庄干，哪里还容不下你？”裴虚静也察觉到她的异常，柔声宽慰道。
顾兰芷勉强挤出个笑容，没有说话，又低头看着烤串。
方沅却陡然想起下午听到的那些话，她待在宏盛钱庄是为了还债，反过来想，难道这债还不清，她就不能离开钱庄？再看看她脸上硬挤出的笑，越发感受到那笑容里的无奈与身不由己。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手中烤好的肉串递到顾兰芷跟前，“先吃这个吧，烤好了。”
原本心情有些沉郁的顾兰芷，被他的举动一惊，诧异地抬眼看他，“不用了，我的也快好了。”
方沅举着烤串的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仍旧固执地举着。裴虚静眼疾手快，接过那几串肉，拿起一串尝了一口，感叹道：“不错！兰芷你也尝尝，真的好吃。”说着将余下的几串硬往顾兰芷手里塞。
顾兰芷无奈只好腾出一只手接过来，方沅却自然地从她另一只手里拿过她烤的那几串，自顾自地烤起来。
她纳闷地看他一眼，这人今日好生奇怪，手却不由自主地拿起一串烤肉咬下一块，外焦里嫩，果然好吃。既然他喜欢烤，那就让他烤吧。自己今日心绪不佳，着实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酬讨好他了，随他去吧。
想通了这些，她就开始心安理得地享用方沅烤的烤串。起初裴虚静与她一起享用那些烤串，过了一会儿，裴虚静便去铜炉边陪着王平一起侍弄那只烤羊腿。这边只留下顾兰芷和方沅，结果他们一个专心烤，一个专心吃，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子彧烤的味道真不错。”裴虚静随口赞道。
王平闻言朝方沅看去，挑眉道：“呦，少见，以前烧烤时，他总说什么君子远庖厨，所以都是我们烤，他只管吃，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就说他俩最近反常吧，瞧子彧殷勤的，绝对是狠狠得罪了兰芷，刚才问兰芷她还不承认。你待会儿旁敲侧击问问子彧，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平自嘲道：“算了吧，他可不是我，那嘴严着呢，他要不想说，谁都别想问出来。”
裴虚静噗嗤一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等到羊腿烤好，天色也暗了下来，他们便端着烤好的食物回屋内去吃。
一整晚顾兰芷都兴致寥寥，只坐在食案旁饮酒，不时夹一块烤肉送入口中咀嚼，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吃烧烤。
裴虚静看出她有心事，又不愿意多说，便不去刻意引逗她说话，希望她能够自在些。
看着裴虚静与王平斗嘴，顾兰芷觉得有趣，抿起嘴笑起来。一晚上同样没怎么说话的方沅看她神情，似有醉意，低声劝道：“少喝点，这酒后劲儿大。”
顾兰芷闻言看向他，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显得有些迷茫，愣怔片刻才慢慢道：“我酒量好着呢。”说罢仿佛赌气似的又饮了一杯。
方沅见她又伸手去拿酒壶，无奈道：“今晚还要守岁呢，你要是喝醉睡着了，可就不算了。”
说话间正好婢女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四只白瓷碗，其中两只碗里盛的是雪白圆润的汤圆，另外两只碗里却是水饺。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照顾他们四人南北习俗的不同。
方沅不等婢女侍奉，自己伸手端了一碗汤圆放在顾兰芷面前，“吃这个吧。”
顾兰芷看看碗里的汤圆，难得听话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只汤圆送进口中。
“小心烫。”方沅在一旁提醒，却已是晚了。
“哎呀！”顾兰芷皱眉，将汤匙里的汤圆重新放回碗里。
“晾一下再吃。”方沅好像哄孩子似的轻声对她说。
“嗯。”顾兰芷应了一声，眼睛却看向方沅面前那碗水饺，一股混杂着酸味与肉味的香气扑鼻而来，应该是加了醋。
方沅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碗水饺，挑眉道：“想吃？”
这回顾兰芷没有说话，却能明显地看到她咽了下口水。
方沅不易觉察地笑了，将碗朝她推了推，“吃吧，我还没动。”
顾兰芷不再犹豫，拿起汤匙连带着汁水舀了一个水饺，这次记得吹一吹，才送进口中，汤汁里应该加了小虾皮，很鲜，又因为加了醋，所以虽然是纯肉馅儿的水饺，却丝毫不腻，反倒很爽口。
她满意地砸砸嘴，“我就尝一个。”说罢将自己用过的汤匙放到一边，将碗推回给方沅。
方沅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有趣，忍着笑说道：“太多了，我吃不了，你再帮我吃几个吧。”
顾兰芷眨眨眼睛，也不客气，拿起汤匙凑过去，“那我再吃两个吧。”她舀了一勺汤喝掉，有些遗憾道，“要是再加些芫荽就更好喝了。”
二人一路无言，各怀心思地来到钱庄前厅，顾兰芷嘱咐吴襄理几句，正要走，突然停住，“对了，钱庄不能让外人留宿，待会儿派人把我阿兄他们送到外面客栈去。”
“是。”吴襄理看她面色不豫，小心应道。
出了钱庄，方沅当先走向王家的马车，顾兰芷稍作犹豫，走向后面那辆自家的马车，青蚨和青梗已在车上了。方沅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多言上了马车。
顾兰芷原本气恼嫂嫂，却被突然出现的方沅扰乱了思绪，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结果一路上净想这事了，反而把对嫂嫂的恼怒忘到脑后。
方沅虽然听出了顾兰芷是以退为进，假意答应亲事，其实是吃定了兄嫂不敢让她嫁人，否则没人替他们还债。但一想到她在宏盛钱庄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心里又不免有些难受。这种情绪对他来说着实有些陌生。
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到了裕园。
裴虚静听到消息，从里面迎了出来，看着一同到来的方顾二人，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却不知两人其实是分坐两辆马车而来。与二人见礼后，携了顾兰芷往里面走，方沅自然地跟在她们身后。
他们的住处仍是上次住过的院子，裴虚静早已派人收拾好，她先陪着顾兰芷回住处梳洗一番。方沅则去后花园找王平，未与她们同路回去。
看着格外客套的二人，裴虚静更加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子彧得罪你啦？”待方沅离开后，她神秘兮兮地问道。
顾兰芷纳闷地看她一眼，“何出此言？”
“瞧你们客气的，连句话也不说。”
顾兰芷失笑，“那位县令大人不是一向话少吗？”
方沅的确话不多，可还是哪里怪怪的，她也说不上来，见顾兰芷不愿多谈，也不好勉强。
晚上照例将宴席设在渚清馆，可却不是在屋内，而是在院子里。王平忙活一下午，原来是准备了烧烤。
院子里架起一座烧炭的铜炉，上面烤了一整条羊腿，顾兰芷还没进院子就闻到浓浓的烤肉香。旁边另设了一架小巧的红泥炉，可以随意烤些穿成串的菜蔬肉类。
几人也不客气，各自挑选喜欢的食材围着红泥炉烤了起来。
“这样还真是别致，谁想的主意？”顾兰芷一边给自己的烤串撒盐，一边问。
裴虚静朝铜炉那边的王平微扬头，“他想的呗，前几日管家来问冬至要准备什么食材，我说来回总是那几样菜色，都吃腻了，他便出了这个点子，我一听觉得甚好。”
“从前在长安时，我们打了野味也这么吃。”方沅道。
这话虽是接着裴虚静的话说的，可他看的却是顾兰芷的方向，顾兰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双眼睛盯着正在炭火上滋滋冒油的烤串，没有接话。
裴虚静看在眼里，还说没发生什么事，故意打趣道：“兰芷，子彧跟你说话呢。”
“啊？”顾兰芷故作惊讶，终于肯将眼睛抬起，先看看裴虚静，再看看方沅，笑道，“您说什么？我这一门心思都想着这烤肉，没听清。”
方沅看着她那双点墨似的眸子，心里微叹口气，又成“您”了，“没什么，我说我们以前在长安时打了野味常这样吃，简单方便。”
“没错，是挺简单方便的。”顾兰芷附和一句，之后就又专注于烤肉，不再说话。
看着她的模样，裴虚静更加好奇，“对了，前些日子约你俩，怎么都说忙，到底忙什么呢？”
顾兰芷腹诽，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无奈应付道：“就钱庄那些琐事呗，赶着年底前把业绩拼上来。”
“你堂堂大掌柜，差遣手下去干不就行了，何必亲历其为。”
“唉，什么大掌柜，不过也是给人打工罢了，哪日做得不好，许就不让当这个掌柜，又回去当跑街也不一定。”顾兰芷的声音隐隐透出些寂寥。
“哪能呀，你那么能干，除非你们东家眼瞎心盲了。就算真有这一天，大不了不在这钱庄干，哪里还容不下你？”裴虚静也察觉到她的异常，柔声宽慰道。
顾兰芷勉强挤出个笑容，没有说话，又低头看着烤串。
方沅却陡然想起下午听到的那些话，她待在宏盛钱庄是为了还债，反过来想，难道这债还不清，她就不能离开钱庄？再看看她脸上硬挤出的笑，越发感受到那笑容里的无奈与身不由己。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手中烤好的肉串递到顾兰芷跟前，“先吃这个吧，烤好了。”
原本心情有些沉郁的顾兰芷，被他的举动一惊，诧异地抬眼看他，“不用了，我的也快好了。”
方沅举着烤串的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仍旧固执地举着。裴虚静眼疾手快，接过那几串肉，拿起一串尝了一口，感叹道：“不错！兰芷你也尝尝，真的好吃。”说着将余下的几串硬往顾兰芷手里塞。
顾兰芷无奈只好腾出一只手接过来，方沅却自然地从她另一只手里拿过她烤的那几串，自顾自地烤起来。
她纳闷地看他一眼，这人今日好生奇怪，手却不由自主地拿起一串烤肉咬下一块，外焦里嫩，果然好吃。既然他喜欢烤，那就让他烤吧。自己今日心绪不佳，着实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酬讨好他了，随他去吧。
想通了这些，她就开始心安理得地享用方沅烤的烤串。起初裴虚静与她一起享用那些烤串，过了一会儿，裴虚静便去铜炉边陪着王平一起侍弄那只烤羊腿。这边只留下顾兰芷和方沅，结果他们一个专心烤，一个专心吃，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子彧烤的味道真不错。”裴虚静随口赞道。
王平闻言朝方沅看去，挑眉道：“呦，少见，以前烧烤时，他总说什么君子远庖厨，所以都是我们烤，他只管吃，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就说他俩最近反常吧，瞧子彧殷勤的，绝对是狠狠得罪了兰芷，刚才问兰芷她还不承认。你待会儿旁敲侧击问问子彧，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平自嘲道：“算了吧，他可不是我，那嘴严着呢，他要不想说，谁都别想问出来。”
裴虚静噗嗤一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等到羊腿烤好，天色也暗了下来，他们便端着烤好的食物回屋内去吃。
一整晚顾兰芷都兴致寥寥，只坐在食案旁饮酒，不时夹一块烤肉送入口中咀嚼，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吃烧烤。
裴虚静看出她有心事，又不愿意多说，便不去刻意引逗她说话，希望她能够自在些。
看着裴虚静与王平斗嘴，顾兰芷觉得有趣，抿起嘴笑起来。一晚上同样没怎么说话的方沅看她神情，似有醉意，低声劝道：“少喝点，这酒后劲儿大。”
顾兰芷闻言看向他，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显得有些迷茫，愣怔片刻才慢慢道：“我酒量好着呢。”说罢仿佛赌气似的又饮了一杯。
方沅见她又伸手去拿酒壶，无奈道：“今晚还要守岁呢，你要是喝醉睡着了，可就不算了。”
说话间正好婢女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四只白瓷碗，其中两只碗里盛的是雪白圆润的汤圆，另外两只碗里却是水饺。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照顾他们四人南北习俗的不同。
方沅不等婢女侍奉，自己伸手端了一碗汤圆放在顾兰芷面前，“吃这个吧。”
顾兰芷看看碗里的汤圆，难得听话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只汤圆送进口中。
“小心烫。”方沅在一旁提醒，却已是晚了。
“哎呀！”顾兰芷皱眉，将汤匙里的汤圆重新放回碗里。
“晾一下再吃。”方沅好像哄孩子似的轻声对她说。
“嗯。”顾兰芷应了一声，眼睛却看向方沅面前那碗水饺，一股混杂着酸味与肉味的香气扑鼻而来，应该是加了醋。
方沅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碗水饺，挑眉道：“想吃？”
这回顾兰芷没有说话，却能明显地看到她咽了下口水。
方沅不易觉察地笑了，将碗朝她推了推，“吃吧，我还没动。”
顾兰芷不再犹豫，拿起汤匙连带着汁水舀了一个水饺，这次记得吹一吹，才送进口中，汤汁里应该加了小虾皮，很鲜，又因为加了醋，所以虽然是纯肉馅儿的水饺，却丝毫不腻，反倒很爽口。
她满意地砸砸嘴，“我就尝一个。”说罢将自己用过的汤匙放到一边，将碗推回给方沅。
方沅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有趣，忍着笑说道：“太多了，我吃不了，你再帮我吃几个吧。”
顾兰芷眨眨眼睛，也不客气，拿起汤匙凑过去，“那我再吃两个吧。”她舀了一勺汤喝掉，有些遗憾道，“要是再加些芫荽就更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