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去。”蜃海听见不远处阿康咬牙切齿道。她放眼看去,另一个穿着绣鹤白衫剑宗弟子服的巨大红色灯笼瘸着一条腿,正在跳过来,想要阻止有着李怀瑾声音的灯笼。

    “我得去。”发着李怀瑾声音的独眼灯笼眨了一下巨大的独眼,“那边队伍的剑阵没有青铜巨剑加持,支撑不了多久,李藕师兄现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他们需要会医术的人。只要李藕师兄醒了,便还能顶一段时间。就能撑到支援。”

    “回春术是有极限的!”阿康的声音几乎发了抖。

    “李藕师兄不醒,那边的人都得死。我们离他们最近,而且我会医术,我得去。”李怀瑾语气很平静地阐述着事实。

    “你不能去。”阿康说。

    李怀瑾只是对蜃海说:“请给我一票吧,我们队伍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有三个人同意一件事情,那就得执行下去。”

    蜃海看着面前有着李怀瑾声音的“人”,那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只有人身,在头部的位置,是一只巨大的猩红色灯笼。灯笼没有嘴,只有一只眼,眼睛里面,没有李怀瑾的纯良之感,反而满是恶意。蜃海不自觉摸向自己腰边的剑。

    熟悉的粗糙剑柄给了蜃海一些信心。

    尽管眼中所见怪异扭曲,但她还是愿意相信面前的人身灯笼是真正的李怀瑾。只不过是她的五感暂时出了问题,所以导致了看人不再是人的状况。

    蜃海不想伤到别人,不想自己被当成疯子,不想伤到对她很好的李怀瑾。

    妖怪的想法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蜃海也不例外。她不是石头,自然能分辨出善意。

    “还没有感觉到疼。”她对自己说,“没感觉到疼,就是安全的,就别动手。”

    蜃海全身的弦紧绷着,被一圈人身灯笼包围,她看见那些巨大的独眼们一眨一眨的,又长又硬的睫毛就像锯齿一样。

    此情此景落在陆回他们眼中,就是蜃海在摸着剑柄发呆。

    因着蜃海的沉默,剑阵里的气氛降至冰点,打破僵局的,是有着陆回声音的灯笼。

    “凑不够三个人。”有着陆回声音的灯笼开口,“就算这位师妹给了你一票,但加上你自己也只有两票。更何况这位师妹不算我们六人队伍里的,她如何选,不作数。”

    陆回默认了蜃海会给李怀瑾一票,因为蜃海是与李藕一同来的,自然被当做了李藕的同伴。

    李怀瑾颇为固执:“只要有三个人。”

    她其实是在钻规定的漏洞,因着这个规定原本是个口头定的东西,并不严谨,而且至今也没有被用到过,如今被李怀瑾翻了出来,其实也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师兄们不要拦她。

    陆回明白,他叹了口气,退了一步:“我们这边五个里没有谁会同意的。你凑不够三票。”

    李怀瑾只是道:“能凑够。”

    “我。”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阿康。

    他说:“我去吧。”

    “我也会回春术。”

    阿康像说了个不重要的事一样,说出来了他一直以来保守的秘密。

    顾丰扭过头,一声不吭,陆回队伍里年纪第二小的杨青惊得呆住了,陆回倒是没什么反应,对此他确实有过一些猜测,所以不算太惊讶,孔释只在最开始表示了震惊,随后便想说出点四字成语并吟诗一首,可惜被陆回及时制止了。

    蕲春李家的人会一种作用于自身的术,当他们被伤及根本后,身体会自发运转回春术来修复伤势。但,这是只有蕲春李家的人才会用的术。

    换句话说,只有蕲春李家的血脉才能用这个术。

    李怀瑾却显得很平静:“我知道。”

    阿康问:“什么时候?”

    “从一开始。”李怀瑾说,“你其实经常露馅,一看就是有事想瞒着我,藏的一点都不好,只是你觉得我傻,以为我看不出来。”

    阿康沉默了很久:“我没觉得你傻。”

    “所以阿康,你也会给我一票的,对吗?”李怀瑾看着宋康,“你对我有亏欠。”

    李怀瑾给了宋康一个极其残酷的选择。她在让最想她留在安全之处的人,送她离开安全区。

    “你的回春术在你将李家的血全部换掉后,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对吗?”李怀瑾反问,“不然你的脚不会伤的那么重。”反正已经摊开说了,那不妨就更敞亮点。

    “你还知道多少?”阿康问。

    “很多。”李怀瑾道。

    “所以我要放着好好的医修不做,来这当剑修。你也知道,我在学剑上算不上有天分啊。”她的话让阿康溃不成军。

    这位一直以来被放在保护圈里的姑娘,被认为一无所知的姑娘,会心软的,傻乎乎的,极为良善的姑娘,在这一刻却表现出几近残忍的冷然来。

    然而这份残忍的冷然,出发点却依旧源于李怀瑾这位姑娘的纯善之心。

    蜃海旁观着这一切。

    在她眼中,六个人身灯笼互相交谈着,并没有攻击她的意图,这也更让她确信这里是现实,而非幻境。

    六盏大红的灯笼,分别是灯笼李怀瑾、灯笼宋康、灯笼陆回、灯笼杨青、灯笼孔释和灯笼顾丰。这些人身灯笼脑袋的形象聚在一起,冲淡了惊悚恐怖的感觉,反而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喜庆。

    蜃海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灯笼,蜃海知道,那是李怀瑾。

    她虽然没有参与灯笼们的聚会,但也听了个大概。

    “你是真实的吗?”蜃海问灯笼李怀瑾。

    她想获得一个答案。

    李怀瑾并不明白蜃海为什么问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她活生生站在这里,自然就是真实的。于是她告诉面前这位阴翳瘦弱的师姐:“我是。”

    “好。”蜃海点了点头,她站了起来,将披在身上淌血的红衣叠了叠,交还到灯笼李怀瑾的手上。她面不改色地看着灯笼李怀瑾把淌血的衣裙吃进了肚子。

    “我跟你去,我来做你的盾。”蜃海说。

    “我是蜃妖。”她补充道。

    剑宗的弟子或许并不知道蜃海的长相,但一定知道剑宗的少宗主冒出来一位未婚妻子,而那位未来的少宗主夫人,是一只蜃妖。

    而蜃妖,确实适合做盾啊。

    事情突然就有了转机,只不过需要蜃海受一些伤,总之,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蜃海相信李怀瑾的医术——尽管她只是刚刚认识这位姑娘不久,但她觉得李怀瑾的医术会很高明,这位蕲春李家的子弟不会让蜃海死在这个地方的。

    蜃海有这种直觉。

    虽然不知道自己如今真假的界限被模糊到了什么地步,但好在五识还是可以用的。尽管在她眼里,李怀瑾一行人成了人身灯笼。

    五识还能用,这在此时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蜃海庆幸于自己能起到作用,不会拖谁的后腿。

    “我来为你开路。”蜃海说。

    话落瞬间,赤色的火焰从整支锈剑上爆发绽放出来,妖体在蜃海身上隐隐若现。那瞬间燃烧起来的火焰,比之苍蓝的雷光竟然也没有丝毫逊色。

    可只有那么一瞬的光亮,在下一刻,就像被看不见的水泼灭了一般,火焰迅速衰退,最后只剩下零星的火光绕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蜃海握着剑的那只手略微发着抖,好像不堪重负般。

    最是喜水怕阳的蜃妖,却用着与太阳最为接近的火。

    握着剑的手有些灼伤,蜃海却仿若毫无感觉:“位置。”

    阿康:“东南方向,三百一十七里。”

    蜃海牵起李怀瑾,下一刻,便离开了剑阵,进入了那片满是利刃一样飓风的空间里。

    李藕师兄所在的地点偏离了苍蓝雷路,蜃海要带着李怀瑾穿过暗区才能到达。一望无际的黑色时空就像一望无际的黑色汪洋。

    蜃海仿佛抽离了□□,以灵魂状态于高空俯视着无边汪洋中的自己。

    她的灵魂于更高处冷眼旁观着飓风在自己的身体上划开一道道的口子,高高在上地看着血液从自己的身体中流出,带着冷酷的漠然与审视。

    甚至还隐隐有种扭曲的痛快。

    灯笼李怀瑾不断地为蜃海止着血,但飓风割裂身体的速度要快上几倍,不多时,蜃海身上的剑宗弟子服便渐渐染成了红色。

    蜃海此时已经完全接受自己会把人看成人身灯笼,灯笼李怀瑾那巨大的独眼里含着泪水,要落未落,蜃海原以为这位姑娘会哭泣着同她说些抱歉的话,然后问问自己疼不疼,但出乎意料的是,李怀瑾只是安静且迅速地处理着蜃海的伤势,毫不做声。

    渐渐地,蜃海身上的某些伤口甚至能看见连着血肉的骨骼。

    蜃妖的血肉十分坚固,之前同乌波贴小广告时被一队剑修追着砍也没有被真正伤到蜃海,而眼下却是此等惨态。

    这便是无主乱序时空仅仅冰山一角的危险。

    耳边传来阿康的声音:“还有一百三十里。”

    肖夜白以落雪剑打通了飓风造成的壁垒,于是宋康得以实施远程联络的手段,蜃海了然。

    尽管行走在难辨方向之处,蜃海却并非孤身。

    “蜃师妹,谢谢。”报完位置后,宋康郑重道。

    蜃妖的身份既然已经揭晓,那么陆回一行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位与李藕一同来的姑娘并非海深,而是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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