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号晚间9点左右,于东京都江户川区,■■公园■■烧烤店发生大规模杀人事件,死者32人,轻伤者3人,目前凶手已成功击毙,轻伤者目前已送往医院,得到妥善治疗……”

    夏油坐在沙发上,左手拿着手机,看着网页里面各类受害者搜索信息,右手滑动着鼠标看着电脑邮件。他看到上面的备注为老板的人给理大人发了很多封邮件,前面7月20日晚18点左右发的邮件还是很客气的询问着她周末的安排,发给她周末的加班材料,但是后面7月21日早7点左右的邮件大多包含着侮辱类的词语,“公司判定你为派遣员工”“你所做的一切与公司无关”之类的信息格外多。

    前后邮件的差距之大,应该不是一个人发的。

    干得好就是正式员工,加班时间长,工作任务多,结果非正常死亡后否定理大人对公司所做的一切,一出问题就被当作临时工,这就是大公司的基本操作吗?第一时间不是慰问,好像人死了也没有慰问的必要,在事件发生后第一时间发邮件澄清员工与公司的关系,将公司的损害降到最低,就为了保住公司那点利益。这样的公司没有存在的必要吧,要不把公司的人全杀了?

    夏油想到这里摇摇头。

    理大人没有挣够房租恐怕很难辞掉这份工作,就算我能帮她垫付房租恐怕理大人不会接受吧,她是个更愿意自力更生的人,这些事情等她明确开口之后再说吧,前提是她真的能向我提出来。

    “据最新消息,一位轻伤者已经苏醒,接下来让我们联系现场的记者……”

    夏油抬眼一看,电视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第一次那是站在案发餐桌附近,不敢声张的服务员,第二次那是圆睁着双眼,只是一个劲儿无声的挣扎着的服务员,第三次,也就是现在面对着记者的采访,不愿回想,只想躲在角落里的,望向窗外,不敢面对镜头,瑟瑟发抖的柔弱女孩。

    对于杀了她两次的夏油来说对她根本没什么愧疚和怜悯,他只不过是在疑惑,为什么这一次理大人偏偏放过了她?

    夏油早就知道前因后果,便不再听电视里女孩抽噎的断断续续的描述着事件经过了,他转向电脑,备注为藤原惠的男人并没有给理大人发任何消息,他作为该事件与凶手有关的幸存者之一,此时此刻大概忙着解释与凶手的关系。

    正如夏油所想的一样,电视的下一个镜头便是藤原惠,他浸没在名为记者的沸水里面,说出的每一句话拍打在他的脸上,伸出的每一个话筒都灼烧着他的脸庞,摄像机的每一次闪光穿透了他,接连不断的在他的身上留下炙热的光斑,他的精神变得千疮百孔,掀开他名为“关联”的伤疤并曝光在大众面前,被迫让人们审视着他。

    “藤原先生,你就这起凶杀案有什么看法?”

    “藤原先生,听说你和林小姐关系甚好,请问你如何看待这起凶杀案?”

    “藤原先生……”

    “藤原先生……”

    夏油望着藤原惠想要不断推开问着重复问题的话筒,一闪一闪的摄像机抓住他的每一个神情,如同恶魔般低喃的记者们对他穷追不舍,渐渐的提出的问题偏离了案件,而是偏向于大众想要知道的——八卦新闻。

    “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不是这样的人。”

    藤原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回答问题的机会,然而记者们并不给他休息的时间,变本加厉地如同连环炮一样问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藤原先生为什么会这么确定?”

    “藤原先生没有发现前兆吗?”

    “凶杀案发生的时候,藤原先生当时在哪里?”

    藤原惠面对无数的八卦问题下择出关于事件的问题,并给予相应的回答。

    “我当时正在接电话,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事件发生的时候藤原惠的确在打电话,这一点是夏油亲自确认的,和案件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在这个节骨眼说,肯定会被抓住把柄的,藤原。

    “那么请问藤原先生,你是提前预知到这件事,故意用接电话来回避这即将发生的案件吗?”

    听到这句话之后藤原惠的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他推开那些问着杂七杂八问题的话筒,大跨步来到镜头前抓着摄像机对着摄像师吼道。

    “藤原先生,请不要破坏相机。”

    “她不光是我的同事,是我的大学同学,还是我重要的朋友!她……”

    藤原惠引起的动静过大,导致电视台那边从记者会紧急切回直播间。

    “以上是记者会的现场报道,感谢收看,祝大家生活愉快。接下来是天气预报……”

    夏油关上电视,合上电脑,手机上充斥着对于幸存服务员的各种推测和搜索结果,那是对于身材容貌的污秽言语,站在道德最高点俯视的肮脏审判,发布着“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各类不在场的纸上谈兵,对着幸存者指指点点的批判家,甚至还有“为什么你不跟着去死”的极端言论,简直是可笑至极。

    这样下去,恐怕理大人的同事也会遭遇到这样的人身攻击,她们可是理大人重要的人,理大人为了救她们付出了生命,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理大人已经死了,如果没有她们,如果她们死了的话……

    啊,可恶。

    夏油发觉自己的思考方式变得不对劲,他关掉手机,瘫在沙发上,望着客厅的天花板。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恶,这些言论也影响到我了,一味的怪罪受害者,加害者逍遥法外,加害者认为自己没有错,加害者淡出人们的视线,没有任何反思,一味的错上加错,总想给受害者找理由,该说不愧是人类吗?

    接下来,下一次,再来一次我能做的,就是赶在理大人之前杀死醉汉,就像是杀死那些跟踪狂一样,只有这样做才能杜绝事件的发生,只有这样做才不会弄脏理大人的手,只有这样做……

    夏油盯着自己的手,握紧拳头。

    我还需要杀多少人,才能让理大人意识到,这些,都是无法让她死亡的。

    夏油从兜里拿出mp3,盯了半天,放在手里,蜷缩起来,放在怀里,贴着额头,放在心里,从眼角留下的不知是眼泪,还是透明的脑脊液。

    这一次,还需要多久才能结束。

    7月20日,周五,6:11,家。

    滴滴滴滴。

    被闹钟惊醒两次后关掉闹钟,起床叠被子,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梳头。

    不要看,不要看。

    我系上最上面的纽扣,低着头,忍住打破镜子里的自己的欲望。

    不要看镜子里的自己。

    我打开门走出屋子,听到从厨房传来“叮叮”的声音,那大概是烤箱在提醒烤好什么东西的声音吧。我看了眼夏油的房间,门是打开的,应该是他在厨房吧。

    到浴室洗漱,我看到摆放整齐的牙具和剃须刀,架子上多出来的一条毛巾,盛满水的浴缸,我似乎看到了解剖刀与冒着冷气的面包。

    我眨了眨眼睛,一切都恢复正常。

    刚才那是什么,错觉吧。

    洗漱完毕后我打开冰箱,从摆放整齐的肉片里翻出一份速食便当放在背包里,关上冰箱,换鞋出门。

    挤上拥挤的电车,和往常一样,我听着耳机里的歌曲来分散注意力,让我不再害怕令人作呕的人群和一些不经意间的亲密接触。

    7月20日,周五,8:39,公司。

    “前辈,早上好。”

    我看到椎名冲过来和我打招呼,我的心里疯狂对她呐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求你了,没有事情的时候不要靠近我”,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我没办法说出来,表面上还要露出笑容。

    “早上好,早上好佳耶子,你很有精神啊。”

    “那当然,一想到晚上要去吃烧烤,当然开心啦!”椎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到她的工位,“真希望老板不要布置什么工作,就算布置了今天也没心情做。”

    哈哈,椎名是那种每次嘴上说说,实际上会好好完成老板布置的工作的类型。

    “椎名,老板找你。”

    听到话语里的“老板”这个词语我心底莫名一紧,寻着声音望去,看到小惠跟在椎名的后面进门,他大概是听到椎名说的那番话,那没事了。小惠早上时不时会闹这一出,本来我就不怎么相信他说的话,可对于椎名来说,小惠算是我们这个办公室的领头人,尽管她在口头上不会喊他“前辈”,实际上还是会无条件信任他的。

    “噫!”

    椎名被吓了一跳,一扭头看到小惠扒拉着办公室的门捧腹大笑,椎名气的跑过去开始锤他。

    椎名:“不要吓唬我啊小惠!”

    小惠:“哎呀,现在还不到九点呢,你想想老板怎么可能这么早布置任务啊。”

    等椎名锤够了冷哼一声,回到她的工位,小惠整理下衣服走到我旁边的工位,拉开椅子,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

    “早上好,小惠。”

    “早上好,老妹,莫非,你也被吓到了?”

    “这有什么的,都被你吓习惯了。”

    “哈哈,说的也是呢!不过你真没被吓到吗,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脸色,我脸色不好吗?

    “没,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小惠眯起眼睛离近了看我,近到我能感觉到他喷在我脸上温热的鼻息,还有脑袋上的触感,他摸了摸我的脑袋。

    “别老憋着,有什么事情记得和我说啊。”

    “我没事。”

    不论发生什么先用一句“我没事”搪塞过去吧,而且,这又不是什么说不说的问题。我隔着挡板的条纹看着坐回工位的小惠正在认真地整理桌子上的文件,把每沓文件都做好标记后起身去找老板。

    “不会饿着了吧……”

    有时候离得太近,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没有多说什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我和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小惠先去找老板,然后叫我去找老板;我和往常一样被老板告知周末要加班,对老板唯唯诺诺,回到办公室后听着陈和她的朋友讨论着晚上银座联谊会的声音越来越大,期间还要忍受着老板的不定时巡查,我皮笑肉不笑地面对着电脑工作到中午。

    好吵。

    中午的时候有些同事结伴去公司食堂吃饭,有些去楼下的便利店买吃的,我和往常一样准备留在办公室里吃完便当睡一觉,看周围同样留在办公室里的男性同事纷纷围在小惠的工位周围,对小惠的“爱妻”便当发出感叹,女性同事则是以嫂子为目标,希望能向嫂子请教厨艺,并期待未来的自己成为和她一样贤惠的妻子。

    我看到人群就感到一阵头疼,我不在意小惠今天的便当是什么,我知道这份便当肯定是小惠自己做的,他那么爱嫂子,嫂子那份便当估计都是他一起做的。既然他没有选择炫耀自己的厨艺,而是虚心接受着同事们对嫂子的赞不绝口,那么我也没有多嘴的必要。

    在这期间椎名挤开人群邀请我一起吃饭,我委婉的拒绝掉她们共餐的请求,说实话,难得的午休时间我真的不想面对她们精力旺盛地说着各类八卦时我无法插嘴的尴尬场面了,听不懂的花边新闻于我而言就是噪音。

    我戴上耳机,听着mp3里面播放的歌曲,借用公司的微波炉热了下便当,来到通往天台的楼梯上,铺上坐垫,在没有人只有灰尘和栏杆陪伴的地方安静的吃午饭,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句,没有人最好了。

    在这里,连撕开塑料包装都显得格外刺耳,刚开始我还怕打扰到别人小心翼翼的撕开,尽量不让塑料发出一丝多余的噪音,现在的我则是直接“嘶啦”一声撕开外包装,反正这里没人,根本不用担心别人,耳机里的音乐音量恰好掩盖了这份噪音,望着和往常一样相同口味的便当盒,在心底默念一句“我开动了”。

    速食便当和往常一样难吃,粗糙的饭粒划过喉咙,遇到无法咀嚼的肉筋就生硬地吞下去,和昨天夏油做的根本没法比,这就是所谓的“从俭入奢易”吗。我感到一阵反胃,连忙喝了几口水拍了拍胸脯才把卡在胸口里的东西顺了下去。

    “呼,呼……”

    噎死好痛苦啊,这大概就是我图便宜所付出的代价吧,但是买都买了,不能浪费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勉强自己吃到一半,我发觉有人站在我面前的阶梯上,用什么东西轻轻敲着我的脑袋,我摘下耳机抬起头,我以为是某个正要打扫天台的清洁工,结果看到小惠那张脸,他正俯视着我,拿着便当朝我招手。

    “哟,老妹,我找了你好久,我可以坐在这里吧。”

    小惠指了指我旁边的位置,那根本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也就是不容置疑的姿态。

    我不情愿的挪了下身体,给小惠腾了个可以坐下的位置,他说了句“谢啦”之后毫不客气地上台阶坐在我身边,就算他离我这么近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能聊些什么,他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开动了”后开始吃起来。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在办公室吃,而是非得来这里吃饭,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有能力的人,家庭事业双收,受到上司的称赞与赏识,受到后辈敬佩和仰慕的人,为什么要坐在我这样的人身边。

    工作的时候工位在我身边,吃饭的时候还要特地来找我坐在我身边,我有些哭笑不得,我身上又没什么可以吸引别人的地方,为什么非得抓着我不撒手呢,这个人还尝试着帮我找对象,这种感觉好奇怪,这不是我可以拥有的东西吧。

    小惠没吃多久,用筷子指着指我剩了一半的便当。

    “喂,老妹,你怎么中午吃的这么少,你不会和椎名她们一样为了坑我中午刻意吃的少吧?”

    “怎么会。”

    我一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复着小惠,一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嘴里的蔬菜咽了下去。

    “以你的食量不应该啊,你不是那种无论中午吃的多还是少,晚上肯定也会吃的很多的人嘛。”

    那还真是……谢谢你?

    我很想这么说,但是现在以我经济条件我也没时间没钱没精力吃那么多,不要为难我啊。我看小惠边说着边给我夹了一个饭团,放在一次性速食便当盒的边缘。

    “你喜欢的金枪鱼饭团,我做多了一个,看你吃这么少,给你吃吧。”

    讲真我应该在第一时间拒绝的,但我实际上差点哭出来,我不是不相信小惠的厨艺,而是在吃了这么多勉强能填饱肚子的垃圾后,突然上天掉落下来美味的高级料理,这让我一时间不知道我应该选择吃还是不吃——吃的话是对珍馐和垃圾一起消化,那是对珍馐的侮辱,但如果不吃又感觉对不起小惠,不能浪费粮食啊。

    “……谢谢。”

    我刚咬了一口饭团,小惠停下手里吃饭的动作,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

    “好吃吗?”

    “好吃。”

    这个人,明知道自己厨艺很好结果每次都要问我感受,现在,立刻,马上,问嫂子对你做的便当的感受啊!问我的话不论做的是好是坏我都会说“好吃”的,反正我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东西来……啊,夏油昨天做的饭,挺好吃的,我好像没有对他说“好吃”。

    等回去再说也不迟吧。

    “就是这样,中午多吃点,晚上少吃点。”

    啧,原来小惠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啊,我把剩下的饭团都吃完了,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饭粒,不过就算中午多吃了你的一个饭团,晚上也不会少吃你一盘肉的。我怕小惠接着给我投喂,三下五除二地把便当里的食物扫荡一空,我收拾好垃圾后站了起来。

    “我吃完了,记得把坐垫还我。”

    在我准备重新戴上耳机时,小惠叫住了我,我回过头后看他也站了起来,从怀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我的嘴。

    “我嘴上有什么吗?”

    小惠摊开手帕,为我展示上面的饭粒,我伸出手指粘上饭粒放在嘴里。

    “谢谢。”

    “你这样子,行为举止和以前一样。”

    小惠望着只留下污渍,空荡荡的手帕,我看到他把手帕叠好,目光追随着手帕放回原处。小惠本身就比我高,此时他站的台阶还比我高两级,我抬头仰视着他,向来如此,我本应一直仰视着他的背影。

    “我哪里做错了吗?”

    “该说你是变了,还是没有变,行为举止和以前一样。”

    “什么变没变的,人总是会变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小惠走下了一个台阶,又下了一个台阶,他的便当还遗留在原地,他只为同我平视往下走,我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他即将与我面对面平视的时候,我走下楼梯,背对着他继续下行。他的高度本就是我无法触及的,我们不过是恰好在同一个阶梯吃了顿饭罢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奢求,不去想,不被期待,这样就可以了。

    “老妹,黑井,你变了,还是没变。”

    我听到那句模凌两可的自言自语,我很想说他是不是眼瞎了,现在我的胸牌上写的是“林泽理”,我的名字是“林泽理”,而不是什么“黑井”,但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来辩解,索性和往常一样保持沉默,选择离开。

    “我记得这个天台铁门是因为有人跳楼自杀才锁上的,我看门锁都生锈了,你……”

    噔噔噔噔。

    “哈,你果然没变。”

    小惠所说的我没有变,是我在听到“自杀”二字迅速转过身来眼睛放光地忽略掉小惠径直走到铁门前握住门锁。

    “以我的力气可以轻易破开这扇门吧。”

    “呃,老妹,你还是别想了,公司的门被破坏了,到时候老板又要扣你工资了。”

    “真遗憾。”

    我松开门锁,对着铁门叹了口气,我遗憾的是老板扣工资,还是眼前锁上的无法通往自杀之路的铁门。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叮铃。

    小惠的手机铃声把我吓了一跳,他对我说了声“抱歉,没关静音”后拿出手机点开软件,那是信息的提示声,我走到他身后,踮着脚凑上前去,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老板单独给他发来的短信。

    「吃完饭来找我」

    我和小惠对视一眼,他连忙端起便当三口两口吞下肚,收拾好走下楼梯和我一起回到我们办公室的楼层,他去见老板,我看办公室里的人都在睡觉,我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就没进去,等他出办公室的功夫帮他把便当盒洗干净了。

    就当是他给我饭团的回报吧。

    做完这一切我愣了会儿神的时间,小惠从老板办公室出来了。

    “下午没活儿了吧。”

    “没了,但还是想吓一下椎名。”

    “啧,你这人啊。”

    “你不是也很享受吗?”

    “我才没有!差点被吓死……”

    “你有!”

    “没有!”

    “有!”

    “没有。”

    我和小惠一起进门,看到同事们大多都睡得差不多,准备下午继续工作了,我关上门后回到我的工位,看小惠特地去椎名的工位去吓她。

    “椎名,下午有活儿咯!”

    “噫!”

    “哈哈,骗你的!”

    “小——惠——”

    我听到椎名气愤的锤着小惠,小惠则是一副得逞的样子回到我旁边的工位上。

    “怎么样,很好玩吧!”

    “才没有……”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目标,为了赚钱付出时间,不断工作,泯灭个性,成为机器。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

    7月20日,周五,20:31,露天烧烤店。

    “老妹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小惠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他晃了半天看我没有任何反应,便伸手抢我面前几乎没怎么动的酒杯,我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接住了小惠因手腕吃痛而自然松开的酒杯。

    “好痛痛痛痛痛——骨头要碎了!”

    “抱歉。”

    这时候我才回过神来,望着酒杯里摇晃的溢出来的泡沫。分明我觉得我没用多大力气,怎么小惠的反应会这么大?我看到他揉搓着变得红肿的手腕,那动作似乎是在无声的控诉着我的暴行。

    椎名:“小惠你不至于喊这么大声吧,前辈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小惠:“有本事你感受一下!嘶——痛痛痛痛!”

    我张了张嘴,我不知道这是小惠所呈现的浮夸的演技还是真情实意,我怕他一翻脸开始嘲笑我的担心,说这是“欺骗椎名的手段”之类的话,我什么都没说,低头看了眼左手,抬头看了眼小惠揉搓的右手,那片红肿的位置缓缓浮现出左手的轮廓。

    不会吧,是真的,我的力气真的这么大?

    我看高梨站了起来,从盛着生鱼的盘子下面抓了几块冰裹在手帕里面,贴在小惠的手腕上,做了个简单的冰敷措施。

    高梨:“现在好些了吗?”

    小惠:“没事了,谢谢你啊高梨。”

    高梨这才放下心来,在坐下的时候似乎被什么拌了一下,她打了个趔趄,扶正椅子后坐下。

    “没事就好,呃嗯。”

    我盯着藏在高梨身后的手,将目光移向脸颊变得通红,不声不响挪动着身子靠近小惠的高梨,她试图在小惠身上找一份安全感,然而这个时候没有人发现异样,小惠和椎名还在讨论我的手劲大小这个问题,后面的醉汉依旧喝的很尽兴。

    椎名:“小惠都说没事了,高梨你就不要管他了,前辈的力气怎么可能这么大呢,她掰手腕都掰不过我。”

    小惠:“哈,怎么可能?她肯定让着你了!”

    椎名:“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问前辈,前辈,我说的没错吧?”

    尽管高梨已经离小惠足够近了,可是四截指肚还是不依不饶的停留在她的腰间,甚至有往下移动的趋势。我看到高梨咬着嘴唇低下头,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着。

    “前辈,前辈?”

    椎名摇晃着我的肩膀,我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椎名?”

    “告诉他,前辈,告诉小惠我和你掰手腕我赢了的事。”

    我看到小惠向我投来的半信半疑的眼神,还有椎名那个得意洋洋的神情。我记得之前椎名找过我掰手腕,她伸出的手是右手,我就用右手和她掰手腕了,当时我的右手有伤无法用力,僵持没多久后伤疤刺痛着我的神经,她一发力,我就输了。

    “当时我的确输了。”

    “不可能,肯定是老妹你放水了!”

    “这没什么可放水的,输了就是输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小惠的反应这么大,总不能告诉他我是因为手腕有伤用不上力才输的吧。

    小惠听到我的话后拍案而起,高梨虽然被小惠的突然站起吓到,但这动静吓得那只陌生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稍稍松了口气。

    椎名:“前辈都承认了小惠你怎么还不信?”

    小惠:“我没有亲眼看到当然不信,不如就在这里你们俩再比一次!”

    啊?不是,小惠他有这么鲁莽吗?耍这么大脾气,果然是喝多了吗?

    椎名:“比就比,前辈,没问题吧?”

    你们俩在说什么,怎么聚焦到我身上了,椎名,好好吃烤肉坑小惠啊!

    你们俩怎么了,太高兴了吗?

    我趁椎名让服务员帮忙收拾桌子上的空盘的功夫,系好了衬衫袖子的纽扣,尽量不让别人看到里面的绷带,而她正在烦恼如何架起胳膊同我畅快地进行掰手腕比赛的时候,小惠的手机响了。

    叮铃铃铃。

    我和往常一样被小惠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小惠和我们打了声招呼去外面接电话,并答应给我们买饮料后我们才放任他离开。

    其实不应该放他走的。

    此时的高梨失去了最后的依靠,那只手更加肆无忌惮的摸索着她的后背,一把抓住高梨的胳膊。

    “啊——”

    “妈的,吵死了,叫什么叫,叫什么叫!”

    “小惠走了就算我掰手腕掰赢前辈也没意思,还不如多吃点……喂,你在干什么!放开高梨!”

    椎名冲上去扯着醉汉的胳膊,可她的力气怎么比得上醉汉,情急之下她摸到了桌子上小惠喝完的空酒瓶,卯足力气往醉汉的头上一砸,试图以这种方式让他放开高梨。

    啪嚓。

    热闹烤肉店安静了一瞬,人们只当是某个服务员不小心摔坏了酒瓶,和往常一样,喧哗的声音比往常变得更加刺耳。

    “你、这、混、蛋!”

    醉汉的同伴还是醉汉,他大跨步向前走,粗鲁的推开椎名,她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昏了过去,醉汉似乎不解气,还踢了她几脚。我低下头,看到从她手里滑出来的是沾血的正在录像的手机。

    椎名想要录像后报警吧,她想要向外界求救吧。

    “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这就对了,其实你被摸得很爽吧!”

    酒后闹事在江户川区是很常见的,没有人会站出来,因为没有人想惹麻烦,他们会当作视而不见,而我作为生活在江户川区的租客,我没有挺身而出,无法反抗,默认着他们的行为,并希望这样的治安能给我带来死亡。

    “呜呜……不要说,不要说……”

    我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帮忙,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伤,或许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帮助她们才是错误的。

    “椎名,椎名!”

    我听着高梨抱着椎名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这都是常见的事了,没有人会动容,可是,可是,那是我的后辈啊,她们不属于这里,为什么要用这里的“待客之道”折磨她们,这样是不对的。

    “谁来……谁来救救我……”

    我望着醉汉拿起还没开封的酒瓶,朝高梨的脑袋砸了下来。

    啪嚓。

    滴答,滴答。

    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前流下来,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摸着额头上发痛的位置,拔下嵌在头上的酒瓶碎片,放在鼻尖嗅着,那是酒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可以死,怎么死都可以,死在她们面前都无所谓,但是,绝不可以杀死她们,她们没错,她们是无辜的。

    “前……前辈……”

    抱歉啊高梨,都是我的错。

    我扶起来在地面上挣扎的高梨,示意她躲在桌子下面。

    “什么啊,瞧不起我们是吧!”

    “大和,冷静一点!”

    “前辈……小心!”

    空酒瓶摔在我的身上,我发出一声闷哼,把椎名搀到桌子下面。

    抱歉啊椎名,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前辈……”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吧,才会让高梨这么害怕。

    “高梨,答应我,不要看,不要听,不要说,不要问,可以吗?”

    高梨颤抖着点点头,抱紧了椎名,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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