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

    夜幕下,窗外华灯初上,瞿自杨的公寓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瞿自杨。”一直靠在窗边的邵常逸突然转头开口了,瞿自杨抬头望去,却看不清他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瞿自杨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扬了扬眉,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昨天的事……

    谁也没想到,唐楚君会一声不吭找来,还气势汹汹地“捉奸”来了。

    但不知道为何,瞿自杨觉得处理这些事比他不分昼夜地抓地下分子还要累。

    那么多年的包容都忍下来了,但在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情绪上涌,他告诉自己,也许真的不该再这样下去了。

    但是为什么还是选择了沉默?

    而邵常逸也在送唐楚君离开南京之后,一个字都没说。

    邵常逸接收到他询问的目光,又默默地把头拧了回去。

    “瞿自杨,我现在很认真地,最后一次问你。”

    邵常逸停顿了一下,忽然回头死死盯住瞿自杨,眸光闪烁。

    “你真的爱唐楚君吗?”

    邵常逸没有动,那双平时在女人堆里备受欢迎的狐狸眼此刻突然变得像狼一样,带着一阵狠厉的气息。

    瞿自杨沉默了,他收回了目光,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你说呢?那么多年了……”

    “那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正视过这个问题。”

    “……”瞿自杨起身,去酒架抽了一瓶红酒出来。

    “上次的酒还没喝完,我们还是先喝完吧。”

    “你别扯开话题!”邵常逸忽然提升了一个声调。

    瞿自杨没有说话,只是埋头拿出两个酒杯,“卜”地一下打开酒塞,一阵浓郁的酒香就飘彻公寓房。

    “真的不喝?好东西啊。”

    “那好,我换个问题,你喜欢韩露芙,为什么那天让她受委屈?”

    “我喜欢……韩露芙?”

    瞿自杨的声音飘来,好像还没喝,他自己就醉了。

    邵常逸愤怒地看了他一眼,牙关也下意识咬紧了。

    他邵常逸从来没这么强烈地想要揍一个人过。

    瞿自杨轻轻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看那团暗红色的液体在酒杯里碰撞出细碎的泡沫。他看着那些泡沫浮起又消失,忽然觉得像极了他和韩露芙这半年多的日子。

    迷人又梦幻,沉醉又易碎。

    恍惚间失神,他觉得自己也许……

    真的有对韩露芙动心吧。

    可是……

    他一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强迫自己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是为了那个人而已。他怎么会忘记自己的来意,在快要娶到楚君的时候,犯这种错?

    未免对楚君太不公平了。毕竟他让她等了那么久。

    虽然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不愿意回上海见她。应该是因为唐楚君那性子实实在在是爆竹脾气吧……

    瞿自杨垂下眼睫毛,摇晃红酒杯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

    下一刻一个拳头从眼底下飞过来,狠狠地砸在他的鼻梁上。

    瞿自杨骤然吃痛,一时叫不出声来,只是震惊地捂着鼻子看眼前咬牙切齿的邵常逸。

    “瞿自杨,你真不是人!”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清楚呢?你到底要我把话说成什么样子你才肯醒过来?”

    邵常逸脸上的表情是难以掩盖的愤怒,瞿自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真恨你这样!瞿自榑死了就死了,你何必困住走不出来?!”

    “你没有对不起自榑哥,没有必要替他照顾唐楚君!而且瞿自榑本来也没有责任照顾唐楚君!唐楚君接受不了瞿自榑死了,你就陪她演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瞿自杨,你就不能自己好好活着吗?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活成了个什么样子?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自己清楚吗?!”

    瞿自杨没有说话,只是扑身上前一拳砸在邵常逸侧脸上。

    邵常逸被他重力一拳打得后仰,一头倒在了沙发上。

    “得,兄弟知道你心情不好,今天我就陪你打一架。”

    邵常逸拿衣袖擦了擦被瞿自杨打出血的嘴角,眼神格外执拗。

    瞿自杨依旧沉默,只是默默卷起了衬衣的袖口。

    邵常逸单手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修长的手也握成了拳,再次向瞿自杨冲去。

    瞿自杨偏身一躲,伸脚一下将邵常逸绊得踉跄,邵常逸险些扑倒在地,倒将身子一转,伸手拦腰把瞿自杨也拉倒在地。

    瞿自杨没想到邵常逸这家伙打起架来毫无章法,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权当小孩子似的,能拉一个下水是一个。

    邵常逸趁瞿自杨还没回过神来,猛然又是一拳,正正砸在瞿自杨左脸颧骨上。

    瞿自杨吃痛,但很快反应过来,伸腿一脚踹开了邵常逸,从地上起身。

    瞿自杨刚刚被邵常逸带倒在地,腰腹处的伤也被拉扯,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在撕扯间裂开,顷刻间便有汩汩血流从伤口流出,很快染红了衬衣。

    邵常逸胸口被瞿自杨狠狠踹了一脚,此刻还趴在地上咳嗽,抬头看了他一眼。

    瞿自杨强忍着伤口的痛走上前去,弯腰一把扯住邵常逸的领子,将他扯到自己的眼前。

    “打够了?”

    “那当然,”邵常逸轻笑,“不够——!”

    “不”字话音刚落,瞿自杨就看见邵常逸的拳头又到了跟前。

    不过这次瞿自杨早就猜到,如迅雷般用自己的手掌生生包住邵常逸的重拳,两人就如斗牛般对着眼发狠。

    “瞿自杨,老子今天就不信了。”

    “你自己不愿意醒,我邵常逸今天就要打到你醒!”

    邵常逸恨恨地说。

    接着他倒是不再顾及瞿自杨还有伤在身,相当阴险地给了瞿自杨腰腹狠狠一记膝击,瞿自杨闷哼一声仰身后退。

    瞿自杨真没想到这家伙发狠起来这么难对付,先前也不大想下重手,结果这小子是一点也没想放过他。

    ……

    瞿自杨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和邵常逸休战的了。

    只记得两个人拳打脚踢了很久很久,邵常逸跟撒泼似的打架方式搞得瞿自杨都不会怎么打架了,竟然还挂了彩。

    说出去都丢脸。

    邵常逸疯够了,倒是扯住他衣角直接往地上一躺,瞿自杨只觉得浑身骨头都疼,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枪伤还没好了。

    躺在地板上,瞿自杨还是没说话。

    只有邵常逸还在絮絮叨叨。

    邵常逸说:“瞿自杨,兄弟都是为你好。”

    “我就想你像个人,像你自己。”

    “我希望你跟着心走。”

    “我求求你了,瞿自杨。”

    “兄弟这辈子没求过人,真的。”

    “你好好想一想我的话,好不?”

    瞿自杨沉默了很久。

    久到邵常逸要睡着了,他才忽然听见瞿自杨的低语。

    “可是我已经不知道我的心了。”

    “邵常逸,太久了。”

    “楚君也太久了。”

    “我们都,太久了。”

    邵常逸转头看他。

    瞿自杨正看着头上的天花板,目光深邃。

    “没关系的,瞿自杨。”邵常逸说。

    “你不确定,那就信我一回。”

    瞿自杨一愣,也转头看他。

    “……不要。”

    邵常逸骂骂咧咧地坐起身来。

    “你不按常理出牌!”

    “我可没说陪你打一架就会听你的话。”瞿自杨笑。

    “……瞿自杨你滚!……算了我滚!我滚回上海!我真劝不动了!”

    瞿自杨也笑,捂着伤口起身。

    “……对不起,邵常逸。”

    “是我这种人不该做你朋友。”

    “更不该轻易糟践了韩小姐的。”

    瞿自杨站起来,缓缓转身过去。

    邵常逸仰头看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韩小姐是很好很好的人。”

    韩小姐是很好很好的人,是第一个对他说活出点自己的样子来的人,是第一个愿意陪他坐在路边吃鲜虾小馄饨的人。

    其实他没有说,从某天以后他的一举一动和习惯都像哥哥,但是只有爱吃鲜虾小馄饨不是。哥哥对虾过敏,从来不吃。

    不过也不必说,韩露芙没必要知道这些。

    韩露芙也不会知道这些。她只是一个和他一样爱吃鲜虾小馄饨的留学千金。

    毕竟他想,韩露芙喜欢的不过是自己像哥哥一样的外壳。

    既然如此,那和唐楚君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韩小姐的喜欢,我瞿自杨配不起。”

    邵常逸最后只听到他低声说。

    那一刻仿佛有穹顶落世,彻底将瞿自杨的外壳灼烧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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