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旋即传来景行有些急切的声音:“宣王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起先叶颜以为宣王是来找顾长卿这个“便宜儿子”的,结果无意瞥了六皇子一眼,发现他更惊慌。

    景行慌是以为重伤的顾长卿藏在她房里,六皇子慌个什么劲儿?

    合着宣王是六皇子惹来的?!

    叶颜拉开门,对景行道:“你先去应付一下宣王,尽量拖久一点,就说……就说我在午睡!”

    “宣王带了不少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午睡’这个借口恐怕应付不过去。”

    “我自有法子,只需要你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好吧。”景行转身下楼去了。

    “床单上有血迹需要换一条,你先下床,仔细点伤口,万一崩开了又要流血……”叶颜一边说着一边把碗碟一股脑塞进抽屉,打开柜子取出床单。

    等六皇子下床后,她手脚利落地铺上干净的床单,整理妥当。又去收拾桌上那些装着药的瓶瓶罐罐,最后环顾房间仔细检查有无遗漏之处。

    一回头,见六皇子还傻愣愣杵在原地,她皱眉奇怪道:“你怎么不躺床上去?”

    六皇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有话要说,但情况紧急时间紧迫,叶颜没那个闲功夫听他表达内疚之情或感激之情。

    在叶颜的催促加推搡中,宴殊辞躺上床,又在她的指使下往里挪。

    只是……

    “你那什么表情?”叶颜不悦地瞪着六皇子,“你以为我想睡你呀?拜托!要不是怕你连累我,我至于出此下策嘛!”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六皇子欲言又止,莫名叹了一声,“多谢叶小姐。”说完拉上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别说,更像被“恶霸”强迫的“良家妇男”了。

    叶颜简直无语至极。

    最终虚惊一场,宣王的确是来搜查刺客的,但听闻叶小姐正睡午觉,只在楼下询问景行几句,并未大张旗鼓搜楼。

    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相视一笑。

    然而,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房门倏地被人推开,此时本该在回城路上的小侯爷大步流星走进来,亲眼目睹自己未婚妻跟个男人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还盖着同一床棉被……

    后果可想而知。

    双眼赤红的小侯爷提着剑叫嚣着要砍死那“狗东西”,惊慌失措的叶颜只好拼命拉着小侯爷,听到动静的景行也过来了,期间,叶颜还瞄到“顾长卿”的身影一闪而过,总之场面无比混乱。

    比起喊打喊杀的小侯爷,景行显得冷静多了,连刀都没拔,只目光沉沉盯着六皇子。

    被称作“狗东西”的六皇子则抱着被子缩在床里完全处于石化状态,毕竟头一回被人“捉奸在床”。

    孟瑾年提着剑的手簌簌发抖,嗓音也微颤:“我听闻宣王正在山庄里搜查刺客,担心你的安危立马赶了回来,结果……”

    结果叶颜就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比窦娥还冤!她一手扯住孟瑾年的腰带,一手拽着景行的手腕,片刻不敢大意,百忙之中还不忘佩服自己居然可以同时制止两大高手。

    当时情况紧急,叶颜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一着急就……都怪某些电视剧里的套路太过深入人心——通常反派都是十分强势地硬闯女子闺阁搜查刺客,女主只好把人藏被子里、藏浴桶里——害她情急之下条件反射一般只想起那些剧情,谁知宣王那么通情达理啊!

    “你俩别冲动,先听我狡辩——啊呸!先听我解释,事情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想象?”小侯爷剑指六皇子冲叶颜吼,“事实就摆在眼前!”淫贼都闯进他未婚妻的寝室爬上他未婚妻的床了!

    盛怒之中的小侯爷挣扎着非要砍了宴殊辞那“狗东西”,无计可施的叶颜索性大步一迈站在孟瑾年面前,展开双臂,伸长脖子,“你砍吧!你先砍死我,再砍他!”

    她这誓死也要维护“狗东西”的模样让本就受到莫大刺激的小侯爷如遭会心一击,手里的剑似提不动一般“当啷”掉落在地,魂也跟着掉了似的,只剩一副躯壳摇摇欲坠。

    也不知他脑补了什么,脸上的愤怒逐渐被悲愤取代,双目含泪望着叶颜,自责地道:“都怪我,怪我没护好你,才让你被……”

    “那个——”床角里的六皇子小心翼翼开口,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叶颜一句“闭嘴吧你”打断了,只好继续窝在那当蘑菇。

    “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叶颜一手拽一个,一路将二人拖到孟瑾年房里,关上门后叉起腰气呼呼地冲孟瑾年吼:“你就不能好好听人解释?你看看人景行,比你冷静多了!”

    “你是我的未婚妻!”孟瑾年提高嗓门强调。

    从头到尾未置一词的景行终于忍不下去了,阴沉着脸道:“我冷静是因为清楚这其中有误会,想听听你的解释,可事到如今你依然不肯说实话。你不说没关系,我问六皇子去。”他冷笑着道,“逼供的法子我有上百种,一个一个试,我就不信他不开口!”说罢作势要走。

    叶颜亲眼见过景行杀人,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哪经得住吓,赶紧拉住他,还顺手拉住了孟瑾年,终于放弃抵抗。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拉着他俩坐下,叶颜详详细细道出来龙去脉,末了道:“怎么着他也是皇子,又是孟瑾年的表哥,被人追杀无意闯进我房里,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之所以没有及时告诉你俩,一是他拜托我保密,二是怕你俩知道后一个两个喊打喊杀的,结果呢,最终还是闹成了这样。”

    她这番话将自身过失择了个一干二净,活像个好心好意做好事还要被人冤枉的无辜者,可在座两个男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景行率先开口:“六皇子所犯何事你清楚吗,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一他杀了人放了火,牵连你怎么办?万一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事后杀你灭口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话都被景行说完了,孟瑾年只好跟腔,想了想他又追加一句,“宴殊辞风流成性,万一他垂涎你的美色怎么办?”

    这话就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了,叶颜忍不住白了孟瑾年一眼。

    “没有及时告诉你俩是我不对,但我并非圣母,什么人都救,但凡对方表露出一点点杀意,我脱险之后自是第一时间喊你们过来将歹人绑起来送官。”

    景行嗤笑道:“黑灯瞎火,你还瞧得出对方有无杀意?”

    “不必瞧呀。”叶颜头头是道分析给他俩听,“对方若是心肠歹毒之人,大可第一时间打晕我或直接杀人灭口,可六皇子在危机时刻仍保持礼度,好声好气对我解释缘由,说明他的的确确是走投无路一时情急才进我房里避难的。再说了,救人归救人,防人之心我还是有的,要不然我绑他做什么?可我一再戏弄他,他只是气恼,却并未表露凶相,说明六皇子的秉性并非如外人所见那般不堪。”

    “既然六皇子并无害人之心,也发过誓并未为非作歹,那我救他一命有何不可?”

    孟瑾年与景行皆对叶颜临危不惧且有余力分出心神辨别对方好坏的英勇表现深感佩服,十分怀疑这小姑娘是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

    还不止于此呢,又听叶颜道:“不过,咱们的确应该好好审一审六皇子……”

    接收到两道意味深长的视线,叶颜尴尬了一秒,清清嗓子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审问不一定用刑嘛。难道你们不好奇六皇子与宣王有何过节吗?”

    “我从未听闻他们二人有何过节。宣王为了避嫌,鲜少与诸位皇子朝中官员往来。而宴殊辞……”提起宴殊辞,孟瑾年不由蹙眉,不知想起什么,半晌没个下文。

    “六皇子怎么了?”叶颜问,看起来对六皇子的事挺感兴趣。

    孟瑾年没好气地道:“你那么关心宴殊辞做什么!”

    叶颜直呼冤枉:“我只是好奇六皇子怎么得罪了宣王!”

    “你怎么不好奇一下我午饭吃了没!”

    “……我也没吃呀。”叶颜小声嘀咕。

    景行听了直摇头,起身道:“我去热饭,你俩聊完再下来。”

    无论哪个男人亲眼目睹自己未婚妻和别的男子躺在同一张床上,哪怕事出有因也做不到毫无芥蒂,景行挺理解小侯爷此刻的心情,但见叶颜这态度,未必理解。可他又不便说什么,只好把空间留给他们,让他们自行处理。

    景行一走,小侯爷立马端不住了,身子一扭背对叶颜,一副“小爷不高兴小爷需要哄”的模样。

    这让叶颜想起网聊常用图,emo小人蜷成一团默默缩在角落里,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别生气啦~~”叶颜戳了戳孟瑾年的后背,软着嗓音哄人。

    才一下就让小侯爷破防了,转过身时脸色已略有缓和,完全没有景行以为的心有芥蒂,反而牵起叶颜的双手主动承认错误:“适才怪我太冲动,没有先听你解释,但我绝对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以为宴殊辞他……”

    “嗯,我明白的。”叶颜拉着孟瑾年的手摇了摇,挤出讨好的笑容,“这次我也有错,咱俩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好。”孟瑾年心里某处一下陷了进去,软软的,甜滋滋的,唇畔的弧度也越弯越翘。

    怎会不好,若她一直这般乖巧就更好了。

    可没维持多久,孟瑾年的表情再次裂开,脱口道:“今晚你睡我房里!”

    “……啊?”

    “不然呢?”他眉头紧拧,“难不成你还要同宴殊辞共处一室?”

    叶颜觉得小侯爷“护食”的样子还挺可爱的,“行吧,依你。”言语间带着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孟瑾年所谓的“睡我房里”只是将自己的房间让给叶颜,他则去景行房里睡。

    听松楼里没有多余房间,孟瑾年也不想去别处,到底放心不下叶颜。

    叶颜还不放心那两个家伙共处一室呢!

    果不其然,晚上才躺下矛盾就来了,两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挤同一张床难免有点小摩擦,互相嫌弃你推我搡,谁也没法入睡。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两人合计着让其中一个打地铺。

    于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虽说风餐露宿的苦两人都吃过,睡个地板完全不在话下,可谁也不肯“牺牲”自我让对方好过。

    一言不合又动起手来。

    论拳脚功夫,孟瑾年哪是景行的对手,但脸皮比景行厚,拳头还没落在身上他便往床上一倒开始惨叫。

    景行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对小侯爷也毫不客气,拽住孟瑾年双脚脚踝欲将人强行拖下床,孟瑾年则双手牢牢扒住床头死活不撒开,口中大吵大嚷:“我睡不好你也别想睡,大不了咱俩耗一晚……”

    别说他俩,楼里其他人也被吵得没法睡。

    最终,叶颜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替他们解决了问题——两人一起睡地板!

    两个地铺之间还以屏风隔开,免得他俩又因为一点小摩擦闹起来。

    讲句大实话,她其实有过拿两条铁链把他俩拴起来的冲动。

    翌日一早,叶颜起床后首先去为六皇子换药,见伤患在自己的医治下恢复良好,她不禁沾沾自喜起来:“如何,本神医是不是特别厉害?”

    “厉害,厉害,实在厉害!”六皇子十分捧场,连连称赞。

    面上真诚无比,心里却不以为然:治个外伤而已,又非疑难杂症,有啥厉害的,还神医?

    起初惊于叶小姐懂医术,是因为女大夫极为少见。然而试探一下才发现,其实叶小姐只会治疗外伤,连号脉都不懂,药方也不是她开的。

    不过,叶小姐的胆量与气魄倒远超寻常女子。

    寻常女子若被人拿剑威胁,脱离危险后定是先跑出去呼救;叶小姐却临危不乱,剑架在脖子上还设法同他周旋,见他晕倒没有第一时间叫人,反而先检查他的身份,再不计前嫌施救。

    不得不令人佩服。

    只不过这言行举止嘛……

    果然,只见叶小姐双手叉腰,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那你该如何回报我?”

    呵呵,人前的端庄全是装出来的!

    还是个财迷!

    六皇子端起笑脸,连连点头,“我懂,我懂,我都懂!”

    叶颜对六皇子的识相颇为满意,临走拍拍他的肩膀,像个查完房的医生例行叮嘱病患:“好好休息,争取早日康复。”

    早餐已备好,只等叶颜下楼吃。

    昨夜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个男人此时相对而坐,隔着餐桌瞪着对方,形势看起来不容乐观,分分有打起来的可能。

    叶颜唯恐这对活宝又打起来把餐桌都给掀了,坐下后随意找了个话题暖场:“今日比什么呀?”

    “天天比武有什么意思,不如你我今日改文斗如何?”孟瑾年眼都不眨,盯着景行挑衅道。

    景行不屑地嗤笑一声。

    “…………”叶颜默了良久,叹了口气,无奈道,“我问的是今日舞墨大会比什么!”

    这两个家伙不会在比斗鸡眼吧?

    估计是眼睛都酸了,两人不约而同移开视线,眨了几下眼。

    “斗乐。”孟瑾年简而明要答道。

    这些参赛者是从各个地方层层筛选出来的,最终在舞墨大会上进行总决赛。

    听上去有点像现代的选秀节目,但叶颜认为,赛事方案设计得不够完美,只有文艺类比赛项目多没意思,其实还可以增加一些具有趣味性的比赛,比如杂耍、脱口秀等。

    主办方的经济收益也有很大提升空间,可以赚广告费,也可以帮其他商家推销产品,比如首饰、护肤品之类。

    如此一想,在古代搞“直播带货”似乎也行得通啊!

    那她何不开一间直播带货公司呢?

    可以通过举办一些小型的、具有娱乐性的节目吸人眼球,邀请一些口才出色的帅哥美女来当主播,在节目期间现场带货,替人卖货她抽提成,美滋滋!

    叶颜将这想法一提,孟瑾年与景行皆对她的奇思妙想称赞不已。

    不过景行并不赞同叶颜经商,届时必定招来“叶府千金整日与商贾之流为伍满身铜臭味”之类的闲言碎语,何况叶府与侯府根本不可能同意叶颜在外抛头露面。

    孟瑾年则坚称自己决不反对阿颜经商,也可以帮忙说服父母与叶家人。

    一听“说服”二字,叶颜自然也就心中有数了,景行的担忧不无道理,谁让商人在这个世界的地位低微呢?

    从前她一介平民,在临江非但无人说闲话,反而个个称赞她一个小姑娘独当一面很有能耐;如今成了叶府千金小姐,衣食无忧有人伺候,却再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喜欢的事。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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