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好落在了宇衡宫的寝殿外,里里外外站满了伺候的宫女和太医,连着三日三夜不间断的昂贵灵药,才把姜盈月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可姜盈月还没醒来,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连临帝身边的宫人都拨了大半过来伺候,沉睡的姜盈月身边一刻不曾离人。

    和她一样沉睡的还有烛无伤,由于宗政东君看出他们身上有某种契约相连的关系,所以不敢再把烛无伤关去水牢,而是把他安置在宇衡宫一处,由刑骑尉和奉天营轮流看守。

    不同于现实中的兵荒马乱,在梦里,姜盈月问:“你的坐骑是在哪里找到的?那可是重明鸟诶!”

    “那是我未化形的朋友。”烛无伤语气懒散,却也回应了她的问题。

    没有想到双生咒还能让他们的梦境相连,姜盈月控制着自己一直保持沉睡,没想到连烛无伤也被迫进入她的梦里。

    “好吧,那它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它是男的还是女的?平时它都住在哪里?”姜盈月好奇追问。

    烛无伤被问烦了,没好气的说:“……不知道。”

    姜盈月不死心:“说说嘛,你肯定知道!那你平时怎么联系它啊?”

    这么多的问题,烛无伤一个都不想回答!

    他现在与姜盈月困在梦里,不知是他的梦还是她的梦。

    时间流逝也无法感觉,偏偏姜盈月不着急,还悠哉悠哉问了一堆无聊的问题……

    其实烛无伤能感觉到姜盈月的身体已经能醒来了。

    可她却偏偏不肯醒!

    而双生咒却能让他们梦境相连……烛无伤觉得困在她的梦里,实在无聊得十分折磨!

    梦境里白茫茫一片,周遭开满了金盏银台和一林子月桂树,他们两人一坐一卧,不知时间流逝,烛无伤脑子里全是她嗡嗡的提问……

    “那你下次帮我问问你朋友,它还有其他会飞的朋友吗?”姜盈月还是不停的纠结这个问题。

    烛无伤终于支起身子,毫不客气的拆穿她:“想要坐骑自己去找,别指望我会帮你。”

    “哦。”

    “差不多也该醒了!”

    姜盈月避开他的眼神,扭过身子坐,“再等等吧。”

    “等什么?”

    “现在醒的话,很疼的!”姜盈月认真说道。天雷不是开玩笑的,要不是有羽灵丹傍身,她可真不敢和他一起承受。

    “你这种人也会怕疼?”

    烛无伤想起第一次遇见她与刺客对战的场面,不要命的攻击手法,明明负伤严重,却不见一丝胆怯。

    给他下双生咒,自伤神魂的时候,更是丝毫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的模样!

    但是这人又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上矫情得厉害!

    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是哪种人?”姜盈月兴致勃勃的追问。

    她端坐在月桂树下,神情却是放松舒适的,等了许久都不见烛无伤回答,姜盈月就自问自答道:“我一个养尊处优的帝姬,怕疼不是很正常吗?”

    “提醒你一下,我没有太多时间陪你在这里玩游戏。”烛无伤语气冷飕飕的,眼神也逐渐冰冷了起来。

    这时姜盈月也想起来了!还有一大群孩子还在等着他回去呢!

    想到这里,姜盈月心虚更盛,开口声音小了一点:“这次是我连累你了,等醒来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你……配合一下我就好。”

    烛无伤想到了什么,他一挑眉,戏谑道:“是配合让你心悦吗?”

    他果然听到了,……水牢封住了他的妖力,似乎没有封住他的听力……

    姜盈月有点尴尬的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是看破不说破吗!”

    “盈月帝姬,这可不是心悦人的态度。”烛无伤笑了,连眼睛都带着笑意

    姜盈月耳朵不自觉的红了,不知是被取笑的,还是不好意思。

    …………………

    醒来时,姜盈月头晕目眩,她觉得整个人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哦,不是好像,她确实是被雷劈了……浑身每一寸经脉都是疼痛难忍的。

    她这么难受了,烛无伤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等会他要是不行,她可要好好想个办法让他离开才行。

    可不得不说,实在是太疼了!所以她不想这么快醒来,是有原因的!

    “皎皎醒了!父皇!”姜灏阳在她身边,惊喜的看着她,把一旁的临帝也喊来了。

    姜盈月强撑着精神,她还记着自己醒来是有任务的,于是虚弱的对临帝开口:“父……皇,我……要见……烛无伤。”

    说完,还适时的吐了一口血,情形紧迫得临帝不答应,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死过去一样。

    临帝看了一眼宗政东君,对方摇了摇头,只片刻之间,临帝就答应了姜盈月。

    她在一旁看见了,于是还提出了要单独见烛无伤,临帝瞬间被气,但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姜盈月醒来时,烛无伤也同样醒了,有人跑开去禀告,而其他留在原地看守的人,都严正以待的围住了他。

    而烛无伤无视他们,只是静静等着。

    宇衡宫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住,几乎动用了最高规格的防守阵。

    等烛无伤见到姜盈月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周遭有大量的神器和灵力高强的人族。

    姜盈月比他想象的样子还要再虚弱几分,所以他的唇色也是发白的。

    而明明遭到斩妖天雷道轰击的是他,现在窝在床上动不了的却是她。

    “能抓住那只山猫,还要谢谢你,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姜盈月躺在床上,隔着床幔看着烛无伤。

    烛无伤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撩开床幔,他似乎在用眼睛确认姜盈月的状态,确实没什么大事,虚弱倒也不是装的。

    天雷劈在他身上,能伤他一分,可到了她身上就不止一分了。

    “有些帐,我会跟你好好算的。早日解除双生咒,你应该能活长久些。”烛无伤看着虚弱的姜盈月建议道。

    姜盈月想笑,扯了扯嘴角都觉得脑子疼,脸颊也疼,烛无伤面无表情的模样,她有点想要自虐一下。

    烛无伤发现了她的心思,大发善心的开口提醒:“就算疼死你,我也不会有感觉。你就安分点吧。”

    姜盈月心头翻滚!他们连接了痛感,她身上的痛都来源于他!可烛无伤居然除了脸色白了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错了咒!

    卸了气的姜盈月不打算和他白费口舌了,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枚青莲模样的坠子,这是当初用做彩头的罕见灵石——青幽兰。

    而原本流光溢彩的青幽兰被掩去了特有的光芒,若不细看谁都不知道这是一枚价值连城可防御各种攻击的灵石—青幽兰。

    烛无伤也看出了这枚坠子的原料,看着那递过来还有点发抖的指尖,他无声接了过去。

    “未解开之前,你戴着这枚坠子在身上,那我就能活长久一点。”姜盈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让我带着这玩意儿闯出去?”烛无伤收下了青莲坠子,他当然知道青幽兰的作用,也理所当然的觉得靠自己闯出去才是正理。

    “烛无伤你能不能好好想想,我现在可经不起折腾了!”姜盈月指了指左手边的黛色屏风,示意他走过去:“那里已经布好了传送阵,我现在用不了灵力,你靠自己走吧。”

    幸好姜盈月在之前留了一手,这下是直接用上了!

    烛无伤不可置否的向她指引的方向走去,半路回头看了她一眼,寒风霜雪一般的冷,显然他并没有领姜盈月的情,反而觉得自己不是杀出去的,很没面子一样。

    姜盈月开口解释:“烛无伤!你能不能别想杀出去了,倒是想想我啊!”

    她能再受得住这番折腾?!

    烛无伤进去后,很快就能发现未启动的阵法,他稍微观察了一下,确定这是一个传送阵,:“念咒吧。”

    “你不问问会传送到哪里吗?”姜盈月平躺在床上,对烛无伤平淡对反应好奇了一下。

    不过下一秒她就不想好奇了,他当然平淡,怕死怕疼的是她,烛无伤还用担心什么?!“我念一句你跟一句吧。”

    “玄朗怯怯,神然沐沐,叹我魁蜀,簌簌南彌。”姜盈月的声音干净利落,即使状态不好,声线如珠玉落盘,清晰冷静。

    等她念完,烛无伤才开口念咒:“玄朗怯怯,神然沐沐,叹我魁蜀,簌簌南彌。”

    隔着屏风,姜盈月没有看到他,却再次感叹他有一把让人舒心的声音,冷冽而清澈,就是这个性子不要这么……凶残就好了。

    等烛无伤等身影完全消失后,姜盈月惆怅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想到:希望烛无伤这妖不要太过聪明,不然她以后可就头疼了……

    可算是送走了人,姜盈月等了片刻,就听到瑶琴敲门进入:“殿下,陛下让我来提醒一下您……”

    姜盈月等来了人,也不想多废话了,直接告诉瑶琴:“好了,人都走了,你去禀告吧。”

    瑶琴吃惊问道:“人走了??殿下不是开玩笑吧,外面都是灵力高强的守卫,那妖怪怎么走得了??”

    “不用大惊小怪,你直接这样禀告就可以了,你家殿下实在是累了。”姜盈月忍着神魂的痛,恨不得再次沉睡回去,但又害怕会影响到烛无伤,她也是看在烛无伤养着这么多人族孤儿的份上。

    事情暂时算解决了,姜盈月也撑不住疼痛,一放松下来,就晕厥过去了。

    可除妖天雷哪里是开玩笑的,这些天里姜盈月因为不敢让自己陷入沉睡,所以每天都是疼醒又疼晕,反复几天,又被灌下各种灵药,在九天后才算是平稳了下来。

    临帝几乎天天都去看姜盈月,自然也是知道她现在的情况的,看到她不再有疼痛的神色,这才开口训斥她:“孤知道你的主意大,但你直接就把他放走了,实在是任性!”

    姜盈月就着瑶琴的手,吞下一碗灵药,等瑶琴为她擦嘴角之际,主动领罚:“那父皇就罚儿臣禁足吧,儿臣会好好反省的。”

    “你和那妖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临帝看她的模样,也知道训斥对她来说是没用的,可她才刚好起来,打不得罚不得,忧心得很!

    而她张口就来:“儿臣心悦他,可他总是不理儿臣,所以儿臣就给他下了双生咒。”丁点都没有撒谎的心虚。

    “双生咒?”临帝疑惑,从未听过有这种咒。

    他召来宗政东君,对方确实知道:“禀告陛下,这是国师的密法咒术,臣当年有幸听过,但……”

    “说!”

    宗政东君如实回答:“师傅说过,至今尚未有人成功施展过。”随后他将双生咒的效果一字不落的禀告给临帝。

    姜盈月在一旁听着,十分认同的点点头,她觉得自己确实是误打误撞才下咒成功的,当时情况危急,她害怕被吸成人干,是怀着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

    事已至此,临帝也只关心:“就没有解开的方法吗?”

    “没有。”“没有。”姜盈月和宗政东君异口同声。

    只是一个语气轻松,一个沉重严肃。

    临帝无奈的扶额,原本觉得这是他最省心最骄傲的女儿,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最让他头疼的!

    当下他命令宗政东君和乾隐快快研究出他们之间关联的诅咒是什么,最好能强制解开,虽说姜盈月这次行事任性,可在他心中这是他最骄傲的女儿,他绝不允许一个妖怪毁了她。

    解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临帝还将宗政东君派到姜盈月身边,“东君,孤派你守卫在盈月帝姬身边,保护她的安全,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帝姬。”

    “宗政东君得令。”他微微躬身,低眉领命。

    姜盈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多了一双眼睛,却又实在不敢反抗……

    临帝走时还特意叮嘱:“朝歌内多的是有为清俊男子,那只妖……父皇希望你好好想想。”

    听着这话,姜盈月内心尴尬,却不得不装出一副神伤的模样。

    等临帝离开后,姜灏阳傍晚来看望她,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父子两对她被烛无伤的皮相迷了心窍这事,一方面表示理解,但另一方面却是不赞同的。

    “堂堂帝姬,怎能自甘堕落到心悦一只妖呢!”

    “好好好,都听你们的!”姜盈月漫不经心的答道。

    姜灏阳见姜盈月不知悔改的模样,心中不悦,多年的兄妹情分,他对于姜盈月的反应还是很了解的!

    这分明是没听进去的反应!

    “朝歌城内任何一个男子你都可以选!过几日父皇要为你设宴招婿,你到时候好好留神,看看谁家公子能入你眼。”

    姜盈月撇撇嘴,说得好听任何一个男子都能选,可最后还不是要她选世家子……

    那些人都是知根知底长大的,姜盈月对他们实在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她看了看一身玄色官服的宗政东君,他站立在前殿门口,对于临帝的吩咐唯命是从,别看他站得远,可他们兄妹两说的话,他听得清晰无比。

    姜盈月对这个师兄有敬意,但不多,就着一点敬意,她才没有立马赶人走,如今自己的宫里多了一双眼睛和耳朵,演得她累……

    “哥哥,我已经答应父皇,不跟烛无伤在一起了,但我现在也没有心情和别人在一起,再说,你们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了。”姜盈月坐在窗边,眼神定定的看着外面的芭蕉树,一副神伤的模样,

    “你就看上他那副皮相?”姜灏阳难以置信。

    姜盈月点头,“他的皮相难道不值得被看上吗?”不以为耻的模样,实在让姜灏阳语塞。

    倒也无法反驳就是了。

    “那只山猫审问得怎么样了?我总觉得他背后说不定还有人。”姜盈月话音一转,就转到了正事上,与刚才神伤的模样完全不同。

    “已经让人在查了,你伤才刚好,不用想太多。”姜灏阳关心她的身体,今天也带来了许多灵药。

    姜盈月看了一下姜灏阳的脸色,见他满是关心之色,明显不欲再谈起案情。

    她至今还记着那山猫说的主人,还有太一锁,担心妖族有行动,她还是再提了一句:“他曾说起是为他的主人做事,劫走孩童也是因为要解开太一锁。但我从未听说过什么太一锁。”

    她也翻过国师留给她的手札,可惜还是一无所获,但就是这样不明所以的东西,才让姜盈月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在她认知范围内的危险要发生。

    “那不过是个无的放矢的妖,严刑逼供下,他什么都招了,什么太一锁和主人,都是他说来骗人的,他用那些孩童来献祭,得到更多的力量。简直愚蠢至极!”姜灏阳并没有把这个案件太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件小事,如果不是牵涉到贵族的孩子,这事甚至都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是吗……可……”

    姜盈月皱眉沉思,话音未落,姜灏阳就打断了她:“查案的事情,有哥哥在盯着,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的夫婿。”

    他揉了揉姜盈月的头顶,一脸宠溺的夸赞:“我的妹妹长得这么好看,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儿郎,你是盘国的帝姬,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是你能使得的,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儿,就不要想了。”

    也不知道如果烛无伤听到别人说他是不入流的玩意儿,会怎么将人摁在墙内血揍,或是踢到海里喂鱼?

    姜盈月想起他身上那价值连城的鲛人纱和那张妖异的面容,她觉得这妖倒是处处透着不输贵族的气质……

    还有玄静山破旧结界里的孩子,她不由得在心里嘀咕着:他才不是什么不入流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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