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惟放开她,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小姑娘衣着有些狼狈,脸上还有些污泥,可黑亮圆溜溜的眼睛里发着光,整个人朝气蓬勃,散发着强劲的生命力。

    显然她在外面是吃了些苦,可这并没有过多影响到她。反而更激发了她的斗志。

    顾惟既放了心,又有些心酸,他的小姑娘没有自己也活得很好。

    苏忆安被顾惟打量得很不自在,扭捏道:“公子…那个…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我只是很想出去闯荡下。”

    咽了咽口水,她又正色道:“公子我六岁就跟在您的身边,从未离开过您。可我自小有个江湖梦,我想当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并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后院。公子……”

    “我知道了。”顾惟点点头,“其实你可以什么都跟我说的,只不要再像这回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那公子您是同意了吗,我可以继续行走江湖了吗?”苏忆安忍不住雀跃起来,杏眼圆睁,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顾惟瞧着她就欢喜,只是仍然坚持,“可以,但是必须同我一起?”

    “不可啊,公子。”一个年迈的声音突兀响起。

    苏忆安看到一个面容慈祥,脊背佝偻的老人,迈步赶来。

    来人正是邓容,邓大监,他其实一直跟在不远处。

    当初景帝上山见顾惟后,心绪剧烈波动,一时伤怀,难已下山,于是当晚就歇在了庙里。

    第二日顾惟得知苏忆安私逃下山,不顾病体还未痊愈,执意亲自下山来寻,景帝唯恐出什么乱子,命邓容跟了下来。

    顾惟见邓容前来阻止,面有不悦。

    邓容却只是挥退众人,走到顾惟身边,弯腰行礼道:“公子不可啊,陛下在宫里等着您呢。”

    顾惟眼神微冷,目光如炬,“他等着我?呵呵,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我活得名不正言不顺,就因为他一句等着我,就要我按照他的安排生活吗?”

    邓容仓惶跪下,“公子,您有所不知啊,您不在陛下身边,陛下也十分挂念您啊。”

    顾惟:“那他为何不来找我,为何让我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

    “您有所不知,当今皇后为人善妒冷血刻薄,陛下怕您在宫中不好养活,故才刻意隐瞒您还存活在世的消息,想让您安稳成长啊。”

    邓容磕了磕头,又颇为愤慨道:“大将军肖沐川和皇后两兄妹狼狈为奸,祸乱朝政,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天下已经苦他们久矣,陛下还等着您回去助他一臂之力呢。”

    顾惟听完,颇觉讽刺,“我一远离朝堂的假死之人,有何能力助他一臂之力,邓公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邓容却只是怅然道:“那时任贵妃病世,南地骁龙卫一片哗然,更有甚者想一反了之,皆是因为有您他们才退步的,但是他们从此发誓只效忠于您啊。”

    抹了抹满脸泪水,邓容缓了缓继续道:“这些年陛下殚精竭虑,励精图治,可总是感觉孤木难支。肖沐川势力日益强大,他又是个只爱权财没有底线的人,百姓已经苦他很久啦。”

    “那我又能做什么呢,父皇都耐他不何。”顾惟觉得景帝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甚是荒谬。

    “公子,您在顾相府里可是顾相亲自教导。顾相何人,他不光是一朝宰相,更是帝师啊。您从来学的就是帝王业啊,顾相他是贫寒子弟走上来的,他就代表了朝中大多数清流。”

    “您虽没入朝堂,可朝堂已经等您久矣。您这些日子,寻找苏姑娘,路过村寨,您应该也看到了多少人留离失所,幼童孤苦无依,那些个匪寇盗贼层出不穷,可是如果有田可种,有饭可食,谁愿意作奸犯科呢。”

    顿了顿,邓容又转向苏忆安,“苏姑娘想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可江湖豪客,恣意风流,也是建立在国家安稳,民生富饶之上的。您看哪个为生计愁的人,能真正潇洒起来呢。”

    苏忆安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苏止,因为有个爱捡没人要的小娃娃的毛病,导致九华山人口众多,常年入不敷出,因此父亲总是一副穷酸模样,走到哪都恨不得薅点羊毛,没个正形,一派之掌,一点威严都没有。确实与自己心中威风凛凛的大侠相去甚远。

    “那父皇为何不处置肖沐川。”顾惟不解。

    邓容却垂下头,既叹又哀,“陛下仁善啊,那肖沐川?也并不是一无事处,当年边境垂危,中原危在旦夕,是他临危受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收复山河。他现在为大将军,位同军侯,也是实打实的军功挣来的。”

    邓容满脸倦容,灰白的眼里,带着希冀和恳求地看着顾惟。微风吹乱了他的白发,宽大的袍子显得精瘦的身板,如枯败的树枝,随时都可以被飓风折断。

    苏忆安看得很是不忍,她虽然疲于奔命,但其实一路上多多少少也有看到,多的是断壁残垣,荒凉凄冷的村落。其实路过的地方离京城不远,可是连这里都如此萧条,那别处呢,更不可想。

    她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朝这里偷窥的阿七,想起他站在荒村里表面无所谓,却眼神落寞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的江湖梦,其实也没那么美好。

    “公子!”苏忆安走到顾惟跟前,悄悄的拉着他的手,“我们回去吧,小安不想去什么劳什子江湖,小安就陪着您。”

    顾惟惊喜的盯着她,“真的?你可是要答应我,再也不离开我了。”

    苏忆安:“恩!我答应你,即便是要走,也一定得您同意。”

    就这样苏忆安短暂的逃亡之路就此告一段落。

    皇宫中,肖后命人替自己盛装打扮了一番,她对着镜子左看又看,甚是满意。于是命人端着梨汤,娉娉婷婷,婀娜多姿的往御书房走去。

    “陛下,臣妾多次劝说过您,不要太过劳累,您怎么就是不听呢。听闻您近来偶有咳疾,臣妾特意带来梨汤,您快尝尝。”

    肖后命人端上梨汤,亲自喂景帝喝下。景帝喝完,她还细心的替景帝擦擦嘴。

    “皇后,你我成婚多长时间了?”景帝淡声问道。

    “慧帝十年我们成的婚,距离今日已有二十二年啦。陛下为何问起这个?”肖后放下碗,凤目娇媚流转。

    “只是想起了从前。”景帝瞥了她一眼。

    肖后娇羞的掩唇微笑,“臣妾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陛下,那时先皇后举行赏花宴,各家小姐公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们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只有臣妾什么都不会,如粗蔽妇人。”

    肖后想到这脸色转冷,“他们都嘲笑我,看不起我,只有陛下您从未瞧不起我,并大声斥责那些人。这是我到京城第一次感到人情温暖。”

    肖后说到这,泪珠顺着娇美的脸滑下,她其实即便脸上有些皱纹,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陛下您可能不知道,母亲是父亲微末之时所娶之人,初时还将将好,后来随着他建功立业,身家倍增,便开始嫌弃我母亲粗俗不通风月,对她常常打骂之。”

    “我和哥哥上前劝阻,亦会招到打骂。后来有了小娘就更甚。动辄吃不饱饭,挨饿受冻是常有的事。”

    “那日赏花宴是我唯一的机会,他们知道那日会有许多皇亲国戚世家公子到来,如果我能得到其中一个人的青睐,给他们带来利益联姻,那我就是有用的。否则我就要随便被塞入哪家重臣的后院,成为身不由己的小妾。”

    “呵呵,您说好笑不好笑,我爹那时已经是威武大将军,手握一方重权,可他还觉得不够,还要出卖女儿,为他铺路。”

    肖后说到这,已经泪流满面,但她只是拿出手帕淡定的擦了擦,声音已经变得冷硬,“陛下不是光只为与臣妾追忆从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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