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后说得动容,可景帝却神情冷漠,没有太多反应。

    肖后看他的样子,只觉得心凉。这个人从前对任何人都是温暖包容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呢。

    景帝其实内心并非毫无触动,只是这么多年他的心,已经被浇筑了太多的苦,太多的怨,他早已失去了同情别人的能力。

    于是他沉声道:“纵是天下人都薄待了你,可是雪盈和我却从未对不起你。”

    肖后呵呵笑了几声,转过头不再看景帝,狭长的凤眼里,有不甘有愤懑,最后却只是化为无奈。自己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他们两个还是一体的,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她复又骄傲的抬起头,眼神追忆,“是啊,雪盈总是好的。她是我在这世界上看到的,最美好的人。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欢欣鼓舞的唤我姐姐,温柔的告诉我别怕的样子,她的眼神总是那么澄澈明亮……”

    景帝却并不愿再听她多说什么了,“她有一子,名唤昙,不日就要回朝,你这个母后可得心疼他啊!”

    肖后愣住了,缓缓点点头,“是,陛下!”

    回凤仪宫的路上,刮起了风,下起了细雨。在绵绵细雨中,她似乎回到了那个狼狈的午后。也是在这样的绵绵细雨中,出外游玩的三皇子李淮安回京了,他还带回了个娇俏女子。

    帝后震惊命其带入宫来,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猝不及防的见到了任雪盈。彼时因着三皇子李淮安的照顾,她颇受帝后宠爱,常会出入宫廷。她细心照顾讨好帝后,希望可以得到青睐,促成自己与三皇子的婚事。

    可是就是那个平凡的不值一提,甚至还下着扰人的春雨的午后,她的美梦一下就被击碎了。

    她见到了那个跟她命定相冲的女子,她叫任雪盈。当她一袭翠绿衣裳,巧笑倩兮、明眸皓齿、天真烂漫而又自信光芒的站在那里时,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

    这样美好纯真的女子,不是自己这样的家庭能够养育出来的。自己也永远做不到像她那般怡然自得,纵使不是世家出身,她也毫无怯意,或者说并不在意。

    帝后只是浅浅的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喜欢上了她。

    他们看她眼里充满了惊奇,听她讲述从小到大的见闻轶事,乐得合不拢嘴。他们甚至默许三皇子带她住在自己宫里,一切宫规在她面前都形同虚设。他们都宠爱她,愿意纵着她,生怕她有半点拘束不适。

    她太害怕了,为何她任雪盈什么都有,还要抢自己唯一在乎的人呢。

    于是,她设计迷晕了三皇子,褪下衣袍躺在了他的身边。在众人惊呼声中,她故意瑟瑟发抖的躲在三皇子的身后,眼神恶毒而又冰冷的看着任雪盈。她想,见到这么龌龊的事,你还那么完美吗?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任雪盈初时很震惊,可后来马上恢复冷静。反而关切的走上前来,替她盖上被子,挡住那些鄙夷羞辱她的目光,亲切而又温柔的告诉她不要怕,会没事的。

    后来,就是自己的父亲殿前哭闹,自己很快就和三皇子成婚了。

    任雪盈甚至还很开心的出席了他们的婚礼,她说:“肖姐姐你也喜欢李淮安对不对,既然喜欢那我们就都嫁给他啊!这样大家就都开心啦!”

    她就是这样的傻姑娘啊。肖后想到这,泪早已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她从未跟别人讲过,她其实也很喜欢那个娇俏的小姑娘,她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啊!

    景帝二十一年,皇上流落民间的二皇子,李昙入宫回朝。

    民众哗然,据说这位二殿下龙章凤姿、仪态非凡。幼年由佛法精湛、得高望重,素有‘活佛’之称的慧能和尚亲自抚养。长大后更是师承早年有‘天下才十斗,他独占八斗’的顾丞相门下。

    又有京城第一公子的美称,一时风靡朝野,民众议论纷纷,都想领略这位殿下的风采。

    凤仪宫,顾惟,如今的李昙来拜见肖后。

    肖后涂满鲜红口脂的唇边,抿着一丝笑意,神色看起来非常柔和。她见李昙过来行跪礼,连忙叫身边的宫女将他扶起。

    “快快请起,昙儿幼年离家,可是受苦了,现下好了,总算回来了。你准哥哥可算是有个伴了。”肖后显得非常热忱。

    “谢母后!”李昙站了起来,“儿臣并未受苦,请母后放心。”

    肖后这才看清他的面容,他的样貌好得让人心惊,尤其那双如秋水般的眼,很像任贵妃。她一时有些惘然,透过这双眼她想到了故人,那个单纯美好的女人。

    “皇后,您这是高兴傻了吧,二殿下还巴巴的在那站着呢。”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妇人笑容可掬道,“二殿下,有所不知,我们皇后娘娘听说您要回来,天天念叨着您呢。”

    肖后这才缓过神来,“瞧我,都忘了!昙儿快快入座,哈哈,不过都怪昙儿好样貌,连母后都看出神了。”众人被肖后逗得哈哈大笑。

    一时其乐融融。

    “母后,听说二弟弟来了,儿臣特来看看。”话刚落,就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男子,来人正是大殿下李准。他身材略有些臃肿,相貌平平,却看起来眉目和善,很好相处的样子。

    “准儿来啦,这是你二弟弟昙儿。”肖后看到她来,脸上笑容渐深,眼里偷着慈爱。

    李昙见来人忙站起来拱手作揖,“皇兄安!”

    李准却朗声笑着,大步走到他跟前,“这就是二弟!”说着仔细打量了一番,“二弟,好相貌啊。不愧是人称京城第一公子。难怪听人说,京城女子都想嫁二弟。”

    李昙脸色微红,“皇兄哪有的话,都是谬传,当不得真。”

    “二弟太过谦虚啦!母后既然二弟回来了,我们不如举办个春日宴,邀请各家公子小姐来宫,届时好引皇弟与众人相见。”

    肖后点点头,“此事你不用提,母后也早有安排。倒是你,你媳妇允儿,近来身子可大好。”

    “劳母后费心,都是儿臣的不该,允儿现已大好,母后勿用担心,到时候春日宴她定能助母后一臂之力。”

    肖后点点头,眉眼间却有些倦色,“行吧,你们在我这拘谨,我也倦了,你带你二弟下去玩吧。他初来乍到,各处都不熟悉,你这做哥哥的,该帮帮才是。”

    “喏!”

    李准和李昙二人行了礼退了出来。

    外头日头正盛,苏忆安和清荷候在凤仪宫门口,两人等得无聊,苏忆安整个脑袋都放在清河肩上,身体摇晃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昙刚从室内走到室外,被日头晃得眯起了眼,刚适应,就看到眼前光景,他冰冷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李准笑到:“那是二弟的侍女吗,倒是挺活泼好动的。”

    李昙:“见笑了,她们是臣弟从民间带来的,缺少了些规矩。”

    李准摆摆手:“哪里,哪里,为兄倒是觉得稚气可爱,比这深宫中的人都活得鲜活啊。”

    李昙不置可否,拱手告辞道:“皇兄慢走,臣弟新近入宫,这深宫寂寂,臣弟多有不适,不怕皇兄笑话,昨夜辗转难眠,现下已然乏了,臣弟想先行告退。”

    李准呵呵笑着:“为兄理解,别说二弟,就连我当初出宫入府,也一时半伙儿适应不了。那为兄就告辞了,来日方长,改日再聚。”

    说着就先行离开,走到苏忆安跟前,他还站定促狭着看了看苏忆安,“你这侍女甚是有趣。”

    不等苏忆安回答,又提步走了。

    李昙这时也已走到跟前。

    “殿下……”

    李昙摇摇头,示意别多说话。只吩咐道:“回宫吧。”

    他们现今入住在明德殿,离景帝的养心殿很近,据说是景帝特意批准的,为的是父子相离多年,多加亲近之意。

    殿内布置奢华,雕栏玉砌,锦衣华服一应俱全。庭内还有一颗巨大的海棠树,据说他的母妃任贵妃生前就很喜欢此树。

    离海棠树不远是一座木桥,桥下流水淙淙,还有一些小鱼小虾在小溪流里穿来穿去。树下有个玉桌,几个玉椅,旁边还有个秋千。

    李昙很喜欢在这喝茶,往往这个时候苏忆安就会在旁边荡秋千,秋千越荡越高,清脆动人的笑声就这样流淌出来,清河侍立在旁,笑得眉眼弯弯的帮他斟茶倒水。

    苏忆安玩过瘾了,从高高的秋千上一跃而下。

    引得李昙呼吸暂停,见她平稳落地,这才放心。

    “你呀你,皮猴似的,忒让人担心了,仔细伤了你自己。你这命可不光是你自个的……”李昙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引她过来坐下,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又倒了杯茶给她喝下。

    “公子,哦不,殿下,您到底今天见了皇后感觉如何。”苏忆安就着李昙的衣摆擦了擦嘴。

    李昙眼眸含笑,拉了拉被弄皱的衣摆,“如沐春风,相见如冰,冰冷的冰。”

    肖后虽然从头到尾言笑晏晏,但是笑意从未达眼底,语带关怀,却颇为敷衍。

    苏忆安蹙着眉,嘟着嘴,“这个结果也是料到了,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李昙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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