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喷薄,缕缕光辉洒落在东华帝君的丝丝银发上。泰山府君撤回仙障,水草马明王鸣金收兵,似乎所有的兵戈烽烟都悄无声息地埋葬在了昨夜的风中,只留下一个清透琉璃的空明世界,和一痕干净凉爽的微风。东华帝君欣赏着红霞铺空的绚丽盛景,默默感叹着太平人间的珍贵与美好,“答应姜子牙之话,勿要食言。”

    昊天上帝俯了俯身,东华帝君杳然远去。马招娣顶着昏沉沉地脑袋,扯着昊天上帝的袖子吼问,“你们都没事了,为何我相公还没回来咧?”

    昊天上帝轻咳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低垂,“或许是泰山府君好客,这才多留了姜子牙一些时候吧。”

    马招娣没好气地翻了昊天上帝一个白眼,明显是不相信他的这套说辞,“那只死乌鸦要是有这份好心,会把我们困在他那个破仙障里一天一宿吗?”

    “亲家母,不可胡言。”昊天上帝闻言肃容劝告马招娣谨慎言语,突然平地升腾起一团浑浊黑雾,弥散至半空化作一只巨手,毫不留情地把姜子牙父女扔在了地上。马招娣和姬发见状赶忙奔上前去,姜淑祥借助姬发的搀扶尚能勉强站起,可姜子牙却面色惨白气虚力弱地瘫软在马招娣的怀中,似乎就连喘气都十分地艰难。孔宣拨开众仙冲到姜子牙身侧给他把脉,手指压脉片刻后惊得颈项生出一圈冷汗,“姜子牙,你受了火针之刑?!”

    “什么?!”元始天尊一把推开孔宣,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着姜子牙的伤势。李长庚甩出拂尘,仰头厉声质问,“泰山府君,吾弟所犯何罪,你要这般折磨他?!”

    巨手翻覆兜头扣下,泰山府君的声音漂浮在冰冷的虚空,“万魔出谷时,姜子牙亲口承诺冥王会清理门户,他失信王上,理当受罚。怎么,本君消解了游走在姜子牙体内的火针,并送他回阳间,你还不领情吗?”

    马招娣摩挲牙根就要跳起来开骂,姜子牙急急拦住她,按下胸腔翻涌情绪抢先开口,“泰山府君恩德无疆,子牙夫妇铭感五内。”

    “姜子牙,切莫忘记你的的承诺。”伴着黑雾散去,泰山府君的声音刮别树梢,掠过群雁,最终消逝于渺渺冥冥的云水之间。马招娣咬牙扛起不支昏迷的姜子牙回房,给姜子牙更衣铺被的同时不忘告诉姜淑祥,“你这就跟姬姑爷回伯侯府吧,闹了一天,侯爷和夫人肯定很担心的。你好好同他们解释,等你爹缓过劲儿来,爹娘会再去问候你公公婆婆的。去吧。”

    姬发扶着姜淑祥告辞离去,马招娣坐在榻边重重郁色压迫眉心。哪吒和武吉等将领陆陆续续地从西伯侯府返回丞相府,或坐或站地守在门口。月上梢头,姜子牙悠悠醒转。马招娣如释重负地咧出了一个笑容,唇畔漩出了姜子牙最爱的梨涡。元始天尊助姜子牙盘坐调息,及昊天上帝颁下允诺姜子牙条件的至严御令后与众仙同返仙山。马招娣去厨房熬制参汤,姜子牙手搭凭几凝睇眼前众将,沉稳目光扫过杨戬脸庞时,格外加重了力道,“杨戬,哮天犬失踪一事,你为何拖延两日才来报我?”

    杨戬出列,顶着姜子牙的威严解释道,“因为正逢丞相爱女于归之喜,所以末将才……”

    “混账!”姜子牙厉声打断杨戬话语,怒声斥责道,“本相嫁女是私事,将领失踪是公事,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元帅,公私分明的道理还需我再教你吗?”

    杨戬被姜子牙呵责得无地自容,李靖和黄飞虎几次想要为杨戬求情均被姜子牙驳回。马招端着熬好的参汤迈入房门,正遇上众将耷拉着脑袋离开。马招娣走到姜子牙身边,舀起一匙参汤喂给他,“相公啊,你才醒没多久,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嘛。”

    姜子牙蹙眉道,“我执掌军权,眼见出现军纪涣散之相岂可不提点更正?”饮下一口参汤补了补元气,姜子牙复抬眼问道,“糖糖呢?怎么半天都没见着他。”

    “我让她跟姬发回西伯侯府了。”马招娣扭身坐入姜子牙怀里,一脸地依依不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再舍不得糖糖,也没法儿把她强扣在家啊。”

    姜子牙展开双臂揽住马招娣,舐犊的深情笼罩着远处案上的一盆凌霄。一树树仙鹤衔芝的蜡烛燃起融融春意,映照着新开的并蒂牡丹越发地嫣红美艳。姜淑祥倚窗而立,若有所思的目光却是落在盛放牡丹的白玉对瓶,眼神莫名的忐忑。看着看着,卓然绽放的牡丹竟渐渐褪去了颜色,改变了模样,慢慢化成了冥后手中的一株株素雅的水晶兰。她静静地注视着冥后插花,直至冥后问她这花插得如何,她才恭敬地张口,“这花儿娴雅高洁,只是颜色寡淡了些,未免过于冷情。”

    “是吗?”冥后摆弄着水晶兰,安闲地说道,“可本宫却觉得这白色纯洁无瑕,很是美丽呢。王上也偏爱白色,他说干净的来清白的走,这白色是最匹配死亡的颜色。若本宫没弄错,你夫君是喜欢赤色的吧。”

    姜淑祥不解凝眉,冥后抚摸着水晶兰的花瓣,意味深长地望着姜淑祥,“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缘法,本宫教不了你什么,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去琢磨。本宫只能告诉你,子以母贵,你若做到了这一点,便算是坐稳了后位了。”

    “子以母贵……”姜淑祥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整个人沦入一片茫茫之中。忽然头顶蔓延来一根长青藤,眨眼之间紧紧缠住她的腰身,强而有力地将她带了出来。姜淑祥猛地回神儿,发现自己已落入姬发的怀抱,耳畔拂动着他温暖而多情的气息。姜淑祥双目含笑,靠上姬发的胸膛,“什么事让你如此开怀,这一晚上都合不拢嘴的。”

    姬发抚摸着姜淑祥的鬓发,一双眼睛弯成了朔日的新月,“岳母唤我姑爷,我高兴。”取出贴身收藏多时的玉珏,姬发握住姜淑祥的手,“这枚玉珏,淑祥今日当收回去了吧?”

    姜淑祥莞尔接过玉珏,在姬发疑惑的凝视下亲手将其系在了他的腰间,“珏者,决也,君子当决绝。妾以此珏,祝君决断千里,荡涤天下。”

    “吾此生,不负江山不负卿。”姬发郑重立誓,彤彤烛火绵软揉开了洒金红罗鸳鸯帐帘。如此良辰美景,便是夜风都不忍打扰,在窗前拐了个弯儿,吹进了西伯侯的书房。丞相府午夜掌灯,姜子牙整衣接驾,西伯侯愧疚颔首,“这个时辰过府,惊扰丞相了。”

    “侯爷此言折煞子牙了。”姜子牙奉茶之后俯身告座,唇边笑意一贯的清淡。西伯侯自袖中取出一本竹简递给姜子牙,眼神中有恐惧有困惑,“本侯净面之时,惊见铜盆中阜浮现出这几个怪异文字。本侯百思不得其解,这才贸然前来请教丞相。”

    姜子牙仔细辨认着书简上的文字,面色渐次发白,“侯爷,此乃天界文字,意思是朝歌方面明后日会派出刺客来行刺您。”

    西伯侯凛声道,“本侯自袭爵以来,行刺击杀不是没遇见过。本侯只是好奇,这个通风报信的究竟何方神圣。”

    姜子牙敛容揣测,“西伯侯府有子牙设置的结界,照理来说,那帮牛鬼蛇神是断然惊扰不到侯爷的。而这个通风报信的不但能在伯侯府来去自如,还精通这等鬼魅伎俩。若说是冥官鬼差,为何又用天界的文字?”

    西伯侯暗暗狠下眸色,沉声道,“既是冲着本侯来的,本侯等着就是。”

    “侯爷是要引蛇出洞?”姜子牙眼神一轮,脸庞真正变了颜色,“万万不可,即便定引蛇出洞之计,也不需侯爷躬亲。”

    西伯侯摆手道,“你的顾虑我明白,但西岐与朝歌较量多时彼此了解,纵然杨戬法术精湛,也不可能学得十足相似。倘交手时出现不测,我于心不安。我行将老迈,也想给孩子们做些事情。”

    姜子牙苦声劝道,“侯爷抚养孩子成人,教他们知书识礼助他们建功立业,父责已经尽到。侯爷,府中公子智勇双全,堂上百官各司其职,诸如此等凶险之事都要侯爷亲力亲为,且非子嗣不孝,臣等无能?”

    西伯侯微微一笑,无比感激地握住姜子牙的手,“天界文字,冥界伎俩,丞相多番卷入天界与冥界的较量当中,本侯委实不忍丞相左右为难。再说了,西岐仙气充盈人才济济,魑魅魍魉谁敢造次。本侯正是相信你们,这才甘愿当这个诱饵的。”

    姜子牙听过这话眉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无奈答应,“既然侯爷坚持,子牙也不应违拗。且让子牙寻思出个万全之策,稍后再向侯爷回话。”

    “如此,一切便仰仗丞相了。”西伯侯俯身道谢后告辞回府,姜子牙抿着嘴唇对灯沉思。马招娣披衣出来,关切地挽上了姜子牙的胳膊,“相公,天塌下来也明日再说的,你现在头昏脑涨的,能想出什么来啊。”

    “间不容发,今夜必得想出一个计策来。”姜子牙揉了揉眉心,哄求着马招娣去给他熬完甜汤来。马招娣气嘟嘟地抖了抖袖子,裹紧衣服往厨房进去,发现哪吒和黄天化窝在柴火旁睡着了,立刻上前推醒他们,“你们这俩孩子,有床不睡干嘛睡柴火堆啊?”

    哪吒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答话,“我睡到一半肚子饿了,然后就来到厨房找吃的,然后就碰着天化了,然后就一起吃东西,然后就一起睡着了。”

    “你呀……”马招娣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哪吒的脑门,出言吩咐他们回房休息。黄天化顶着半睁半闭的眼睛,含糊问道,“师叔母,您怎地还不睡啊?”

    “我这不是睡到一半被你师叔叫醒了嘛。”马招娣点柴烧水,一边切菜一边随口解释,“你师叔啊,想连夜思考出一个抓坏人的方法,让师叔母给煮碗甜汤。”

    “抓坏人……”哪吒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渐渐绽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翌日午后,哪吒一脸兴奋地把姜子牙从书房里拖了出来,指着被网子兜头罩住正箕踞厅上的敖丙一脸兴奋地邀功请赏。姜子牙不知哪吒此举何意,指着敖丙问道,“你说的惊喜,就是你抓住了敖丙?”

    “当然不是啦!”哪吒拉着姜子牙,近前观察那张兜住敖丙的网子,“师叔,这是我编织的网子,能任意大小,可捕神捕妖,十分厉害,你看敖丙这副德行就知道啦。师叔,我决定给这张网子起名为天罗地网。”

    姜子牙一脸怀疑地打量着网子,敖丙嗤笑一声,施法将网子焚烧殆尽。哪吒的表情瞬间似吞了苍蝇般的难看,敖丙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没想到啊,你这孩子口气这么大。就这么个破网子,还好意思号称天罗地网,还好意思拿本太子做实验。知道为何本太子没跑吗?本太子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哪吒羞恼地甩开敖丙用来敲自己脑门的手指,怒声说道,“别本太子长本太子短的了,你就是个给我果果哥端茶递水的奴才罢了,凭什么在小爷面前耀武扬威啊?”

    “哪吒!”姜子牙脊背一冷疾言训斥,敖丙不以为忤反而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没错,我是奴才,但我只是公子奴才。除了公子,便是君上也不可轻易使唤我。不管我在公子面前如何的哈腰赔笑,我都是堂堂正正的东海龙宫三太子。”

    敖丙很少拿龙族的架子,陡然这般竟着实令姜子牙和哪吒怔忪。冰魄劈风入内,出离不屑地拍了拍敖丙的肩膀,“我尊贵的东海龙宫三太子,该上工了。王后打算趁这段闲暇把凌虚阁里里外外整修一遍,也好让王上看个新鲜。”

    敖丙奇怪地看着冰魄,“你没搞错吧,凌虚阁的差事居然派到我头上?”

    “没搞错。”冰魄阴阳怪气地说道,“承蒙三太子看得起择祭司为主,本祭司当然不能怠慢,总得给您挑个好差事才不算污了您的身份不是?”

    敖丙叉起了腰,只觉胸口憋闷得厉害,“我什么时候择你为主啦,你脑子勾芡了吧。”

    冰魄眼盯着敖丙,手凭空抽出一方绢帛。敖丙不耐烦地夺了过去,看清楚涂在上头的丹青文字时,不禁血液骤然凝固。冰魄不理会敖丙及姜子牙和哪吒的神情,径自说道,“三太子出身高贵,又是从公子殿阁走出去的,归墟那种小地方肯定是供不起您的。所以呢,我把你调进凌虚阁,要是真讨得了王上的宠眷,那你可就前途……”

    “无量”二字尚未出口,冰魄便听见了轰地一声。待她诧异地循声望去,缓缓吐出这两字后,敖丙已然风化了一般,昏死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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