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延,淋落整座华京。也是在这一日,在风临于孝陵大开杀戒时,华京的另一端,被皇城内朝拒隔于外的尚书左仆射谢元珩,趁着她们册封之际,紧密谋划暗渡陈仓。

    太女册封祭庙,再简也是国朝重仪,皇城两司六局四军势必全力以对,确保仪式无纰漏,这也代表皇夫与风临必会将可靠可用的人尽数投入,那么旁处必然松懈。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趁皇城空虚,她要设法向宫内搭线!

    家中意欲留两条退路,想得甚好,但她可不甘心成为投注所牺牲的弃子。天下大势将变,能者当争,她谢元珩要,也必须要使出全身解数,去谋争一份权途。

    维系的关系,暗养的闲子,积攒的财势,都到了该用的时刻了。

    一封纸笺夹入宫门,穿过层层宫墙,送到了一位侍君手中。

    而她,则秘密乘车,使金银开路支开看守,敲开了顾府的大门。

    寂静的府宅残存着淡淡的烟燎味,谢元珩头戴帷帽,穿过干黑的林道,来到了顾府的一处正堂。在堂门后,满身黑素的顾严松站在阴影中,一言不发地对着堂内的小棺。

    谢元珩走上前,慢声道:“顾将军,许久未见了。”

    -

    是日傍晚,风临自离孝陵后,一路直归王府。她似无庆祝的喜悦,穿着血衣骑在马上,披着晦暗的阴雨夕阳,沉默地回到王府。

    “让闻人言卿、吴冈去协助刑部,急审刘达仕等人,问取十五日夜情报。张通鉴,你派几个斥候出城,试着查探风恪等人去向。”

    说完这些,风临像是了却了任务,浑身力气顿散,顾也不顾身后目光,转身入府,直走入寝殿,撇去身上双刀,一头栽倒在床上。

    -

    定安王府后宅,流水静苑,归来的宁歆坐于房内,手中拿布缓慢地擦剑,蹙眉深思。

    虽刚手刃许多仇人,又得领一队守备军,但她面上并无多少喜色。

    宁歆明白,现在能驱使士兵,全然是因风临的严威与母亲的余恩,不是因为她宁歆。她并非无志之人,怎甘心这样庸庸借势。

    她正想如何破局,自立一番事业,弟弟宁歆叩门而来。

    一进门,宁韶便焦急关切道:“你这次出府又带剑又带人的,她们叫你做什么去了?你可有伤到?”

    宁歆报喜不报忧,宽慰几句,未想他不信,反问:“我自母亲处听说你去守备军的事了,难道你不觉不对劲么?那殿下问都不问你,就把你塞出去,叫你去领这差事,难道不是利用你?”

    这话反把宁歆说愣了,她们是自小到大几番过命的交情,情谊非比寻常。彼此最了解,不需开口,就能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遇事根本无需多言。

    理所当然的事,突然需要解释,当真好难。宁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懂。”

    宁韶气着了:“我是不懂你们,但我懂风家人!殿下是比别的强,可她流的仍是风家的血,先前的事你忘了,她难道不是拿我们来笼络人心?你再这样傻傻地不防备,当心被人利用,你想想阿姐!”

    宁歆猛被话扎了,一把放下手中剑道:“够了,越说越不像话了!我与殿下自小十几年交情,殿下何样人我再清楚不过!你与她相处甚少,又经历许多,会多想我不怪你,但你莫要把她想得太不堪!她和你姐姐是过命的交情!”

    他不期她会这样激动,一时愣住,委屈涌上心头,不由红了眼眶:“我满心为你担忧,你却来吼我?你这蠢人,一味地去乱信……我们家被坑害成什么样子,你难道全忘了!我们才是一家人!”

    宁歆心跟刀割一样疼,吼完也后起悔,只是听他的话也实在生气,闷站了半天,还是心疼弟弟,板着脸去哄,未想对方不领情,道:“罢了,你乐意便由你去好了!”扭头便走。

    只是在迈出门时,宁韶扶门回望,无声深看了她一眼,于心中道:娘与爹都有人照料,在这世上,我最后不放心的也只有你,但你偏偏……唉!

    -

    静心园内,竹林亭下,一对表姐妹正在私谈。

    韩质真精神不佳,两眼红肿,不知表姐来做什么,静等开口,未想江渝水却似与她闲聊道:“你是怎么认识慕霁空的?”

    韩质真疑惑看她:“你不是知道的吗?”

    “回答我的问题。”江渝水语气强硬地说,“你怎么认识她的。”

    “治瘟的时候啊。”

    “讲清楚,讲明白。”

    韩质真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妥协道:“治理碧河灾瘟。那年她十六,代表太女临河调度。彼时我不服要听小儿指挥,曾赌气和这个东宫宠儿酸了两句,被她劈头顶了回来,如此相识。后来,她为查明瘟源在哪,亲自跑去沿河村庄调查,染了疫。我大为意外,又得知她重病也不忘过问百姓安置,不由心生敬佩,自惭形秽,遂生结交之心,一来二往,便交好了。”

    江渝水静静听完,后问:“你觉得她如今还是那个慕霁空么?”

    韩质真愣住了。

    原来是为这个,原来是等在这里。

    她明白了表姐的用意,却无法作答,面上神情几度变换,最终也未能答出这个问题,只能说:“我不知道……”

    江渝水拿出袖中袋子,抽出一片薄荷叶放入口中,边碾边说:“质真,你不是陈雪鸣,你也做不了陈雪鸣,及时抽身吧。剩下的事,祸福自有我们。”

    韩质真忽然极受挫,声音在瞬息间就哽了:“我是不是太没用,所以你才……”

    “不。你是太天真,太纯粹了。”

    “你以为这天下是讲理的,其实不是。”

    “纯粹不是坏处,只是不适合这里。”

    江渝水抬头,眼中瞳光清冷,犹似一束鞘内寒光:“这里是污泥潭,所有决定踏入的人都要在恶臭的泥里翻滚撕扯,你不会忍受得了。你没有陈雪鸣的刚决,你会把自己活活耗死。”

    “质真,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这也是我们的意思。”

    “我们?”韩质真敏锐捕捉到她话语里的称谓,“还有谁?”话出口没多久,韩质真就像猜到了什么,登时音哽:“还有她是吗?”

    江渝水沉默须臾,最终没有否认:“是。这是侍郎与我共同的意思。”

    一股心酸奔涌而来,和着委屈,韩质真眼泪顷刻而下:“好……我会回到‘我的地方’去,如果你们都这样认为的话……”

    -

    夜空群星微烁,相府内,子丞相正于灯下清点府中账目。

    有下人轻手轻脚进来通传,她闻后点了点头,不多时子敏文顶着一张异常憔悴的脸走进来。子丞相抬头问:“怎么了?”

    子敏文道:“母亲,我睡不着。”

    准确些说,自十五日后,她便不得安睡。一闭上眼,便都是那个少年的背影。中秋月下,缙王宴上,薄雾府前,暗室桌后……还有她不曾见过的,纷乱的铁蹄城火,他被踏碎的残影。她数次噩梦惊醒,无法合眼。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愧悔如此折磨人。

    子丞相听后没多说什么,只把账册朝她递了递:“要不要看会儿账,或许助眠。”

    子敏文默然接过,道:“您在看这两日的开支么?”

    “嗯。”

    这两日的开支,无非只有一件事——风临的册封礼。这典礼办的急,又是勉强为之,不得支持,钱款上有许多设卡。但形势急,风临也急,一切都等不得,子丞相没多犹豫,就决定动用私财,去搭成这场仓促的仪式。

    子敏文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翻阅道:“花了这么多……您要报给殿下么?”

    子丞相面上没什么波动,只低声道:“报什么,尽份心。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别的,我也帮不上殿下。”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子丞相垂眸开口:“说来也对不住她。比起承业的册封,她还是太简陋了……唉,起码该给她做件合身的礼袍……”

    灯烛幽幽,她的影落在轩窗上,叹了口气。

    -

    树静影沉,银星高悬,月华淋在定安王府,四下一片寂静。映辉殿内,风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把长刀就倚在床下,刀柄在夜里泛着寒光。

    也不知睡了多久,风临在黑沉之间,隐隐约约闻得一阵声音,似海浪由远及近,带着晦暗闪现的场景。人的尖叫、马的嘶鸣,伴着刀剑的晃动,飞坠的衣袖狂乱舞于脑海。

    在一派混乱里,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阵巨响,碎肉挫骨,金属刀柄砸在肉上的声音极度清晰,好像贴着耳朵碾,在画面闪动间,指骨碎裂声伴着肉被砸的黏腻声,像冰锥直扎进耳中,一道凄厉惨叫炸响在脑中。

    风临骤然睁开眼,翻身把头伸床外,突然猛地干呕起来。

    胃绞痛非常,她伏在床边喘气,抬眼时忽而看到床下的两把刀。刀柄上,那两兽首正对她狰狞讥笑。风临黑眸定定凝视它们,忽地抓起双刀,猛然甩丢出去!

    巨大响声惊起外殿的寒江,她太知风临状况,一刻不敢放置,立刻跳下地往寝殿跑,一进去却没有见到风临,只见同往书房的门被推开,在夜中微微晃动。她马上追去。

    在门后,风临正对墙而站。

    书房墙上,两节断剑雪亮。

    风临双目直勾勾盯看墙上悬剑,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剑柄扯下,将那截断剑对准自己,一言不发地举近。

    寒江跟随奔入,正见此一幕,登时头皮发麻,扑上来一把夺过断剑:“殿下您做什么!”

    风临没说话,眼睛望向断剑剑身,在淡蓝的月光下,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剑中双眼与她四目相对,有瞬息错愕,风临静止少顷,突然剧烈恶心袭来,她捂着嘴猛然扭头,发出一声巨大的干呕声。

    寒江赶忙扶住她。胃里惊涛翻涌,风临抬起被抽痛逼红的眼,一寸寸回望向断剑,吐出两字:“我……真……”

    她看着剑中那双凄惨的眼睛,忽地眼前发黑,只觉身躯一虚,慢慢地倒了下去。

    -

    风临这一昏睡,足足睡了一整个日夜。在这一日发生的巨大舆潮,她于睡梦中全然不知。

    孝陵之事一夜传遍华京,激起京中千层言浪。大批文士震惊于血案,分裂三派,爆发激烈的争论。

    华京城门已有两日未启,不仅京中官员文士阶层反对,就连民间百姓也因大规模的处刑而生出惶恐,开始骚动不安起来。

    子丞相一人顶朝廷民间两方压力,也实辛苦,与众商议再三开不开城门时,奉命远赴楠安的风临暗卫返京,自边南带回了靖水郡王风安澜,手持定安王府令牌,请入京城。

    风安澜为恭定王府唯一女嗣,而恭定亲王又在这几日出力颇多,不可慢待,子丞相一众索性以此为理由,做下了开城门的决定。

    暗卫司南嘉与部下入京后,带着风安澜直奔王府,却不知风临此时状况太差,尚昏睡不能见客,到王府后未能见面,暂将风安澜送回了恭定王府。

    风临当初是秘密遣人赶赴楠安*,恭定亲王并不知晓,是以也不知外孙女今日归来,还在府内焦心愁虑,忽听得下人来报,她不敢相信,忙起身赶去府门,竟真见外孙女活生生站在面前,朝她扑奔而来:“姥姥!”

    “啊!”恭定亲王悲鸣一声,一把搂住孩子,再三确认不是梦后,霎时热泪盈眶。她紧紧怀抱着风安澜,老泪纵横,心中却似巨石落地,终于安定下来。

    在巨大的重逢之喜的同时,一丝被她按压多时的心绪,随着安定,慢慢滋长于心间。

    此间琅瓦府下,老幼温情。而一道之外,甚嚣尘上。

    -

    在风临昏睡的五月二十日,李思悟与文成章依照旧令,奔波于疏止舆论。

    这次的事有些棘手,不过一日,她们两人都有些疲惫。

    自孝陵回来后,李思悟便没进水米。她胃里绞劲疼,一看见吃的,便忍不住恶心。

    傍晚她于茶楼中等文成章,正白着脸忍耐反胃时,亲仆仁束忽赶来,焦急道:“女郎不好了,方才有差役来咱们宅子,说刑部大理寺已经定了大人与老爷的罪,要以连坐处死!”

    “什么!”李思悟从椅上弹起,脸色大变,匆忙吩咐人转告文成章后,便急忙往刑部赶。

    及至刑部,她意欲求见主官,刚巧慕归雨自官署中外出,正与她撞见。李思悟救亲心切也顾不上其他,奔过去问道:“慕侍郎,何故突然判我双亲死罪?”

    慕归雨一身绯袍端立,淡然望着被属下拦于几步外的李思悟,道:“李女郎话问的怪。何为突然?”

    “谋害圣驾,本不就当族诛么?”

    李思悟霎时如坠冰窖,“可……可殿下明明……”

    “殿下的话,我并不是总听。”

    慕归雨噙着微笑看她,那笑当真冷漠至极:“法不容情,恕你已是格外开恩,莫太贪心。”

    李思悟耳边轰然一片,忽地手脚失力,跌在地上。心神巨震间,对方的话音犹似冰风飘来:“对了,有件事须得告知你,你双亲已受刑。因你父母犯的是大逆之罪,需一并没入乱葬岗,不容留尸安葬。”

    “节哀。”

    她说完,转身往车处走去。李思悟跪坐在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车马驶动,自地上人身边行过。直到闻悲声稍远,慕归雨坐在车中,抬手轻推车窗,目光深邃地注视李思悟。

    “侍郎大人,我们去哪处?”

    “去魏宅。”

    -

    近千里之外,刘达意带着百人卫队,正在跟随一众身着礼服的人,向前赶路。

    她看上去已经奔波了几日,鬓发与衣衫都沾有尘土,长时间的骑行于她而言有些吃不消,但她并不显萎靡疲惫,反而以炯炯目光望着前路。

    她在心中道:马上便到了,届时我们真正翻身的机会就来了。殿下,等着我。

    队伍一路行过城镇,街道,景色由荒芜变为规整。终于,她们抵达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刘达意在对方的引领下,踏入了这座城池的王宫。

    王座上,一个年迈的妇人缓慢抬起脸,拨开层层皱纹,将目光投向她。

    刘达意拱手行礼,道:“王上,臣使曾听闻,您曾在多年前立过一个誓言。”

    王座上传来苍老的声音,字字缓慢,犹似梦呓:“不错……不错……那是在三年前,抑或是四年前……”

    妇人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珠骤现一缕淬毒的怨光,字字浸恨:

    “本王曾对日月起誓,誓杀定安王风临!”

    -

    是日傍晚,风临终于转醒。

    守了一天一夜的寒江连忙把温着的药端来,只是风临没喝几口,便尽数呕了出来。

    寒江心疼得不行,边给她拍背边道:“怎地喝不进药呢……殿下操劳太过,不若好好歇两日吧?”

    风临摇头,忍着难受问:“孤睡了多久?其间可有什么大事、有什么人来找?”

    “皇子殿下听闻您的事,一大早便来了,守了一日,刚才去用饭。几位大人都派人来过。闻人大人与慕大人似有急事,还在文轩阁等着没走。”

    听着话,风临脑子阵阵裂痛,捂着头缓了一会儿,才道:“请她们去昭德殿,孤在那见她们。”

    她低头欲起身,此时才发现身上衣物已不知何时换新,手上也干干净净。风临稍愣,立刻看向寒江:“你帮孤换了衣物?”

    不问还好,一问,寒江眼圈立染上点红,“嗯……”

    “多谢。”风临看到她微肿的眼睛,声音很低,“跟在我身边,苦了你了。”

    寒江忍着泪意,努力挤出笑来:“不苦的。”

    风临听完未语,沉默很久。更衣后,她让寒江去告诉风依云用完膳后在映辉殿稍等,自己先去前府一趟。

    昭德殿外,闻人言卿与慕归雨侯立廊下,正在低声小谈,听亲卫告知风临已至,闻人言卿相让道:“你事忙,先去禀奏吧。”

    慕归雨浅笑道:“你先去吧,若我先禀,也许过会儿殿下就没有见你的心情了。”

    闻人言卿稍默,不再推辞,先入了殿。

    入殿后她向风临行礼,二人遂于殿内对坐。风临已更衣沐浴过,打扮算周整精致,但那脸色着实太差,好像下一瞬栽倒在地也并不稀奇。

    闻人言卿为之心忧,委婉地关切,风临淡淡应过,询问要事。闻人言卿是为了刘家人的事来见她,来递昨日连夜审讯的案牍。

    风临接过,微微蹙眉。论起来,这件事本该由慕归雨来做,但她许是怕风临不愿见她,便转与闻人呈交。倒是心思细敏,但风临见了,却难说心情。

    她抬指翻阅,状似闲聊问:“目下京中应议论如沸吧。你与孤同行,那些文士有没有刻薄于你?”

    闻人言卿轻轻笑道:“还好。”

    风临手指微顿,低声说:“也不要太过忍耐。若有过分者,告诉孤。”

    闻人言卿听后微愣,最后轻轻而笑,好似林中被微风吹拂的小花,眼中静而安,“殿下,真的无妨。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半点不怪她们,真的。”

    “她们不知情,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弃亲恩,在亲长死后污蔑她名誉,以此讨好陛下,换求升迁的无情无义小人。对于这样的人,她们肯站出来骂,愿打抱不平,我心里其实高兴。”

    “我感谢她们为我的亲长不平。我感谢她们为书中的道义仗言。”

    她笑了下,微微垂眸道:“我受的苦,只是我不争气罢了。”

    她的话音如溪水流淌于殿,带着她特有的沉静的力量,风临心神为之而动,不由微敬。

    二人相视而笑,少顷,继续相谈。闻人言卿谈及风和,委婉劝她该做行动,风临道:“孤早前便有一主意。”说罢稍顿,蹙眉命人将慕归雨唤了进来。

    殿外廊下,慕归雨正侯立,带着单眼眼罩的顾崇明随褚骁前来欲见风临,与她正碰见。

    顾崇明咧嘴微笑,露出寒牙:“哟,慕大人。”慕归雨淡淡扫了她一眼:“顾女郎。”

    顾崇明盯着她,半晌咬牙而笑:“这就完了?哈哈……慕大人忘了什么吧,有件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慕归雨独立西沉的余晖下,淡漠道:“我该给你什么交代。”

    “哈!”顾崇明心内猛窜起一股火,“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她走到其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把我算计到这小屁孩身边,你不清楚?”

    慕归雨站在阴影中,微笑着抬指松了下衣领,话音浸寒道:“没有下次。”

    顾崇明听到她这警告之音,不由心生怒火,咬着后槽牙道:“哈哈哈……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对我吆五喝六,一码归一码!”

    慕归雨挪眼缓看向她,勾起点淡笑,微微迈前一步,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道:“一样。顾崇明,别以为我救了你,就自觉贵重,与我拿乔。再坏我一次事,我就杀了你。”

    顾崇明神情骤凝,眼瞳升起森然怒意,一寸寸转看向她。正此时,殿内亲卫出来传话,唤慕归雨入殿。慕归雨笑了下,转眸扫了顾崇明一眼,抬步入殿。

    -

    殿内三人对坐,慕归雨与闻人言卿暗暗对视,默契地没有提迁居东宫之事。

    风临道:“先前嘱咐慕大人的事,现下该是办的时候了。孤欲以旧年落水事,发难净王。”

    慕归雨微笑道:“殿下欲做到什么程度?”

    “废其争储之资便好。”

    闻人言卿忽幽幽开口:“只如此么?”

    风临看向她,慕归雨目光不动声色瞄过,温声开口道:“遵命。”

    三人稍作商谈后,风临问:“当年那事,究竟怎么回事?”

    闻人言卿亦不知,转看向慕归雨,未想慕归雨看了看天时,忽道:“恕在下失礼,先行告辞。今夜有约,不好逾时。”

    风临道:“哦,好。”

    闻人言卿幽幽道:“是去仙羽台吧……白日便听说了,慕大人今晨广布邀帖,要请一群大人们去湖岛宴饮呢……”

    “哈哈,是。近来过得太紧张,总得松释一下。”

    闻人言卿看着她,低声开口:“要松释,怎么请的都是些舆斥殿下,附党从皇之人呢?”

    风临目光凛然一寒,暗瞄向她。

    “去谈一谈。”

    慕归雨笑笑,起身行礼,对风临道:“旧年宫事,殿下或许可以问问皇子殿下。”

    风临微愣,目光逐渐沉深。

    -

    及出王府,慕归雨登车向玉京湖而去,中途乌素突然赶来,上车急告一消息。慕归雨侧耳听罢,目光渐渐严冷:“确认了么?”

    乌素低声道:“我们的人,若消息不准,不会来报。”

    慕归雨锁眉而默,一瞬间似有重担落地,一瞬又似有巨石压身,她带着肃意开口,唇角全无笑意:“你明日亲自带人走趟梦麟。”

    乌素点头,低声问:“那家主,今晚的宴还办么?”

    “办。”慕归雨淡淡笑道,“当尽欢时则尽欢。”

    王府映辉殿内,风临急见风依云,询问:“我问你,三年前风离落水的事你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慕霁空会让我来问你?”

    风依云原攒了一肚子忐忑忧心气愤,正想见了她发问,不想反被问这一句,当即定在原地,脸色慢慢变了。

    风临紧盯他,见弟弟果然变了神色,不由心一沉,忙道:“你快告与我。”

    风依云站在桌旁,手扶桌而站,几度挣扎,终张开已抿白的嘴唇道:“姐姐,吕昭仪坠水那晚,我也在。”

    风临慢慢瞪大了眼。

    窗外,夜骤起风。

    狂风自北向南,横贯皇城,穿袭过街,一路呼啸而来,掀乱玉湖涟波。湖岛仙台前,年轻权臣的红袖被骤然吹起,慕归雨停下脚步,慢慢回首,那双笑眼眸光寒清,冷然回望。

    皇城的远影穿过层层夜色,倒映在她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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