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京城外,远数十里土道,丹鹤与同伴正悄悄沿车辙跟随。

    路上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往外州走,她们混在其中。唯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脚道士拄着个破拐,手握三清铃,逆人流而行,沿道往华京走。

    直近晌午,丹鹤二人才追上那两辆车。对方倒也在道林荫处停车歇息,喝水食粮,但都不远车辆。二人发愁如何引开人,却无计可施,眼见她们就要吃完饭,丹鹤索性决定冒险借林木遮掩,绕去车窗附近,悄悄上前偷瞧一眼。

    她轻功最好,于是同伴放风,她伏在地上绕潜近,先接近后车。

    她走上前,屏息暗观四周,伸手一点点悄悄拉开车窗。

    随着车窗侧移,一张脸映入眼帘,春日曦光顺着拉开的窗缝落在他脸上,照亮他的面容,柔光镀辉,皙白明透,肌肤散着淡淡皎光,宛如白玉雕成。

    车中人似在睡着,长而纤美的睫毛轻轻落合,羽扇遮住他的眸光。他倚坐在车角落,头轻靠车壁,神态宁静,仿佛沉睡于安和的梦中。可只要把目光下移两寸,便能看到他身上横横道道被细布包扎的伤口,脖颈,双手,双脚……

    将伤收入眼中,再去看他的面容,那宁静神情也渐变了味道。

    不像睡着,更像将死。

    丹鹤有些惊讶,不明白楠安探子车里怎会有个男子,林内同伴伏在近旁警戒,期间往车窗瞄了一眼,忽地双目微瞪。

    丹鹤见状更奇怪,难道她认得?只是不待她多停留,后方已有脚步声来,她赶忙闪身。

    二人飞快窜向道侧林中,步风迅疾,带起一片枝叶摇晃,淡绿的叶在半空晃动,留下沙沙的窃语。

    车窗后,少年沉睡依旧,在晃动的树影中,恍若画卷。

    -

    东皇城宫道上,有臣子快步走过,她似隐有激动,绿青官袖随着步伐大幅摆动。她一路速行,最终停在一座尊贵的宫殿门前,那里早有几位官员在等候,她们分别是:中书令、丞相子毓秀,刑部侍郎、代大理寺卿慕归雨,兵部尚书袁维真,兵部侍郎江渝水,旧工部尚书蒋泽旭,门下侍郎闻人言卿,中书舍人子俊书,新任户部侍郎周厚德,新任礼部侍郎林石,新任御史中丞沈少安。

    她们十二人于今晨收到风临请邀,将于此进行太女摄政的第一次小朝。

    此刻站于此地,她们都表情复杂,在她们的头顶,高悬着一道鎏金华匾——东宫。

    子丞相看着这道熟悉的宫门,心绪怆然,不禁垂眸暗叹。而在不远处,慕归雨端立人影后,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东宫二字。

    新的东宫侍卫与宫人走来,对各位朝臣行礼,大开正门。

    一道沉而重的声音响起,无形的尘雾迎面而来,尘封多年的东宫被再次开启。

    众臣抬步,再次迈进了这座青宫。

    宫人将朝臣引至东宫明辉殿,经由风临吩咐,明辉殿内置坐案,众臣入殿时,见殿内正中设主座,主座后置屏风,殿两侧各铺席置坐案,共设十座。宫人道是太女之意,请众臣坐候,但众人面面相觑,并无人冒然落座。

    十人按官阶列站,久候未见风临,便悄然议谈稍候要禀之事,其间谈及刘达意风恪部所经州官,该如何论处,若处置,又该如何置罪,两厢为难,忽听得殿外传来一声音——

    “这简单,以陛下之名召入宫觐见,若她们不来,皆以抗皇命罪之,杀。”

    众皆微惊望去,只见一个挂刀人影踏入,后方通传声响起:“太女殿下到——”

    “皇夫殿下到——”

    随着通传声响起,墨袍金刀的风临与凤袍霜发的皇夫步入明辉殿。十二人立转身行礼。风临扶刀而笑:“诸位不必多礼。”

    宫人恭首走入,子南玉端庄步入屏后落座,降珠帘,于后听议。

    风临走到屏风前主座,抬手示意,众坐而论政。

    众先议刘达意、刘达仕一案。慕归雨呈文禀道:“臣着人连夜审讯,刘达仕招认旧年曾与王家私营倒卖军械,但否认参与贪空饷,言称早年察觉,已与王家于宣文十二年割账。*”

    “至于刘达意谋反一案,她言称不知情,只说此前刘达意与崇国寺僧人有往来。臣已命人将崇国寺僧人拘拿审问。当夜守备军、虎贲军值任军官也已收押。”

    说着她将名单呈上。

    风临飞速扫了一眼,后提了下荣恒威。对荣系官员的处置,众人没能达成一致意见。

    随后子丞相与礼部尚书议及南陈使臣、楠安使臣遇害一案,此事涉外交,在眼下关节,尤其要慎重。

    风临微“啧”了声,带着丝讽笑道:“她的疏漏,现在却要孤来填账。”

    “咳咳。”子丞相瞄了她一眼,风临微微而笑,不再多言。

    慕归雨从袖中又抽出一道奏章,呈上道:“经验尸,遇害使臣大都为一种特制软刃所杀,仅一人为坠楼死。当日这种软刃在楠安属臣随行仆从身上发现,伪饰为腰带,故可以猜想,此为楠安嫁祸。”

    子丞相道:“先着人修文备礼赴南吧,态度要表。尔后布告陈清案由,将罪责速推于楠安。”

    几人讨论了一会儿,先暂定下。后续议及明州城、京内战后安置,军队伤兵的拨款,风临提减明州城两年赋税,并重点强调了防疫,要求务必速葬尸首,清理城街。

    此后她们又议了宁氏冤案,顾严松该如何处置,风恪与顾静和之子该如何安置。大略都有了方案。

    朝臣们讨论时,子南玉并不多参言,只是静听,直至尾声,众人各领任务,即将散去时,他才于屏后开口:“云逸,吾有一事欲言。你今已受册宝,也不好再居于王府,该择个良日搬入东宫了。”

    风临已封太女,论理当入东宫,而今却旧居王府不迁,合该劝说,但众人顾忌她情绪,皆暂避不谈。现在这话题终被皇夫挑出,众虽认可,但也不禁暗暗观量风临面色。

    风临面上平静,微回首,十分有礼道:“父亲良言,合该遵从,只是王府内事务众多,短日内不便搬移,还是先着请礼部内司择日,女儿从吉迁居,不急一时。”

    子丞相道:“太女言之有理,但储君居于青宫,乃是名正而言顺,殿下早日入东宫,朝臣的心也早定。”

    风临静听着,心想:抛去情绪,姑姑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若搬到东宫,便是另一番天地,身份更改,行事都要换一番面貌。论起来我这个年岁也该成婚了,一入东宫,为了稳定朝臣拉拢人心,册封太女夫之事必会提上日程。只是他还未寻到……

    他若不回来怎么办,我要立一个牌位为太女夫吗?

    风临定了定,随即又想:这也无不可。

    不过一念起,她便已认认真真开始想起册封的事宜。求娶心上人,怎能没有聘书?礼司的引文拽词,须得我亲自写一份才好。聘礼也得送去,聘太女夫与聘王夫总不能一样,我得备份新的。

    若要立逝者为正君,总免不得要备些祭物,祭太女夫都是什么规制?

    殿内,子丞相正与众人等待回复,风临坐在那默了半天,突然开口道:“孤要册子徽仪为太女夫。”

    一语落,满殿寂。

    猝不及防冒出这句话来,在场人皆哑然无声,连子南玉都有些意外,众人亦是惊诧,却顾忌诸多,不敢多说什么。

    风临还在直勾勾地想:活人与逝者的婚服是不是不好一样?但徽仪又未必真的不在,我怎能总想这些不吉的预想!徽仪活着,不错,他正是活着。我需得为寻他回来做完全准备……只是他若回来,闻知我仍有他人婚约,岂不伤心?

    “与月惊鸿的婚约,孤要废止。”

    在众寂静之中,风临又丢出句叫人措手不及的话。

    子南玉终于出声:“云逸,你想好了么?”

    子丞相微微蹙眉,慕归雨与闻人言卿无声暗对视一眼。殿内谏议大夫道:“殿下,月氏正于兰陵效力,您于此时废止婚约,恐伤其心。”

    “孤欲封其为县君。”风临面容寡淡,半垂眸道,“以此补偿月氏。”

    江渝水道:“臣以为还是不妥,请殿下慎重……”

    风临垂眸淡淡道:“婚姻之约,终身大事,是该慎重。孤一生只能对一份感情负责,何必耽搁人家?”

    “把话明说了吧。就算与月公子成婚,孤也不会对其产生感情,把一个清白之人留到身边,占他的身体与人生,却不能真心待他,与毁人何异?孤不想做这种事。”

    “孤的权势,也不需要拿枕侧之位去换买。”

    风临缓慢抬眸,黑眸虽疲惫,但寒光如星,开口语气平稳坚定:“无论当初婚约因何而结,止婚仍旧是孤无礼,该担负的责任孤会担负。孤会亲自与月家相谈,诚心赔罪,予利补偿。无论月家原宥还是不原宥,孤都接受并承担。”

    “包括可能造成的一切后果。”

    风临环视四周,沉声道:“这场婚约就止于此,不必再议。”

    殿内寂静。众默然之际,慕归雨忽而开口:“殿下为相府公子如此,恐惹天下议论。”

    风临慢慢直身,阴沉凝视她,笑道:“现在华京近三州还有谁不知道,孤为了子徽仪夜袭明州?”

    “天下若议论,便叫他们议论。”

    “慕大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慕归雨淡笑着摇头,道:“臣只是将可能发生的事告与殿下。无论殿下如何做,臣都不会有异议。”

    风临似笑非笑道:“哦?这么说,慕大人会助孤解忧了?”

    慕归雨淡淡笑道:“臣何时没助您。”

    风临表情微变,笑有瞬息阴凝。

    闻人言卿与子丞相见话意将不好,连忙圆场,众稍言语,便行礼散去。

    及出东宫,与皇夫作别,风临向皇城门去时,见到候于宫道的裴怀南,停步。裴怀南走近向她行礼。

    风临望着她,淡淡道:“右羽林将军,孤命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几日来裴怀南就怕她提及此事,却也不得不答,压着心虚作揖道:“回禀殿下,家仆或为数日前逆犯风谨言部冲散,失了联系,还未寻见……愚臣办事不利,恳请殿下责罚。”

    风临有片刻未语,面上无表情。裴怀南心微沉,硬着头皮道:“请殿下再给愚臣两日,必呈踪迹!”

    “嗯。”风临望着前方的皇城,淡淡道,“这是孤托你的第一件小事,裴阿姊,莫要让孤失望。”

    裴怀南脸皮发红,揖道:“愚臣必竭尽全力,谢殿下宽宥!”

    风临没多说,只微微点头离去。

    待登车归府,有暗卫速来禀告:“殿下,今晨慕侍郎身边心腹乌素带一人快马出京,往梦麟方向去了,因无文牒,卑职未能跟随入城,留人候等,卑职先回报与殿下。”

    “嗯。”风临应了声,手微微挥了下,暗卫立刻闪身而去。

    -

    恭定亲王府。

    风绮如应邀来做客,带了些礼交予府上仆从,坐在厅中道:“殿下,近来如何?听说小郡王回来了,恭喜恭喜,吾略备薄礼来贺,庆殿下家人团圆。”

    恭定亲王弯眼而笑,道:“劳你这份心,快坐。”待对方坐下,她命人看茶,屏退闲人后寒暄道:“近日事多,没得空与你会会,怎样?那天晚上你的人折损得多么?”

    风绮如道:“吾还好,也就折损了两成。倒是慕家的惨,去的人死了快一半,只是听说到现在人数都没报给殿下,不知为何。”

    “还能为何。”恭定亲王笑笑,拿起茶抿了一口,“听说你跟着走了趟明州,算是受重视了。”

    风绮如道:“嗨,不过去打个下手,自回来后也是闲着,就吩咐吾照看风恪那孩子。哈哈,吾成了看小孩的。”一想到看管的是风恪的孩子,她隐隐烦躁,笑都有些假。

    恭定亲王笑着与她打趣几句,复微转话意,道:“现在定安王已封太女,关于以后,你作何想?”

    风绮如闻言面虽笑着,心中暗醒,将欲开口,字将诉时又一转,反问道:“小辈年岁短,见识浅,哪省得事,还请您指点。”

    恭定亲王不动声色微笑,道:“哈哈,吾也是个老糊涂……但近来观,定安王并非凡人,其入京归朝,算起来,真正涉政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便已有此手段,成长实在太过迅速了……”

    风绮如暗瞄她一眼,面上依旧笑道:“哦?这是好事啊。”

    恭定亲王笑了声,悠悠道:“是吗?可吾听说,也有人为之忧虑。”

    风绮如装作不懂,道:“啊?为何?”

    “对我们不知是喜是忧。”恭定亲王挂着浅笑,左手一粒一粒拨着佛珠手串,“你忘了,陛下也曾是聪明之人。”

    “……”风绮如笑而未应,端起桌上茶,浅啜了一口。

    恭定亲王没继续,得体转了话题:“那孩子你若厌烦,不如把她送到这,同殿下说一声就是了。同你不一样,吾这老人最喜欢小孩,教人心里欢喜。”

    “哈哈,您可别后悔。”风绮如笑了一声,“今晚就给您送来。先说好,来了可不许再送回去。”

    “哈哈哈,你这小混球。”她笑着伸指点了点风绮如。

    不多时风绮如起身告辞。恭定亲王和蔼点头,命下人相送,待其背影迈出门后,她脸上的皱纹慢慢沉降,一双眼睛笑意尽褪,锐望房门。

    -

    “梦麟……”

    文轩阁内,风临坐于三楼室中,后仰倚在椅上,望着头顶天花,两腿搭在桌上,懒散地将手垂放,想:梦麟有什么……先前内卫参倒刘育昌的贿证里,是不是有座梦麟的庄园?* 慕归雨在梦麟经营到什么程度……

    “叫沈西泠来,孤有事吩咐她。”

    风临心中道:孤想试试,以白手撬人八年根基,能做到什么地步。

    随后她叫来闻人言卿,让其拿来刘育昌案中关于受贿物的文牍,其间问了句梦麟庄园。

    闻人言卿当时如常回答,然出府后敏觉不对,当晚直接去静心园告诉了慕归雨,“殿下恐要对你动手了,你须得抓紧解开她的心结。”

    她的心腹玄棋与旁侯立,闻言也生出忧虑,在旁悄声道:“家主,是不是派人去梦麟——”

    慕归雨停下动作,执书静立片刻,眼中焕发微喜,回首道:“不必拦。”

    “家主——”

    “殿下有此心甚佳,在梦麟更好。”

    慕归雨笑道:“拿我练手,成败都有人兜着。”

    闻人言卿惊愕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异人,隐隐生出丝恼意:“我说你……”

    “望归,别再与我私下来往了。”

    慕归雨执书,抬指翻了一页,“殿下已在试探你了。”

    -

    是日傍晚,前去探查的张通鉴与明州城复杂善后的李若莲回来复命。

    风临听张通鉴的汇报时还算平静,待到李若莲禀告时,眼神渐渐有异。

    李若莲也是数日未歇,顶着一身尘灰,硬着头皮道:“禀殿下,这几日属下们未搜寻到公子踪迹。”

    风临盯着天棚道:“邻州都找了么?”

    李若莲额边流下一滴冷汗,道:“派人去了,但……但未有成果。殿下恕罪,我们在那处并不熟络,本就行动受限,还要顾看明州城修缮,人手实在不足,且附近州府也并不大配合,属下没能进行合城搜查……”

    一通说完,眼前亲王却没有丝毫回应,气氛在沉默中愈发压抑,李若莲立刻告罪:“属下无能,请殿下恕罪!”

    风临后倚在椅上,两条长腿交叠,望天道:“哦,现在孤的话没人听。”

    李若莲是在北军就跟随她的人,更是经历了楠安惨剧的心腹,怎不了解她,一听便知她动怒了,大气也不敢出,直道:“请殿下恕罪!”

    “明日你带孤令亲去。”

    风临淡淡道:“若州官再拒,便拿她们杀鸡儆猴。”

    “遵命!”

    二人相继退出来,直至离开文轩阁才敢再言语。李若莲擦汗道:“唉……多长时间没看到殿下这样了……就这么一会儿,我里衫都湿透了,刚刚我真怕殿下再像那天晚上那样!”

    张通鉴也叹了一声,道:“我有时真不知殿下是坚强还是脆弱。面对再险峻的战场,她都临危无惧,举重若轻,可有时一条手绳,一个消息,便能让她失控。”

    李若莲道:“我也是难懂。就那个相府公子,先前殿下分明厌恨他,我还去盯过梢,想来有仇,而今失散,却又呕血至此……”

    “傻物。”

    张通鉴道:“殿下真正恨谁,是不会宣之于口的。”

    “你与她相处数年,还不明白她吗。”

    张通鉴重重叹了口气,愁道:“赶紧找到吧,不然事就大了。”

    -

    是日夜,风临理完事,换完药,吃完药丸汤药,独自回映辉殿就寝。

    她也是疲累,很快入睡,但睡得不安稳,半夜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恍惚觉得周围有人影,艰难睁开眼,转身去望。

    眼前床帐随夜风摇曳,模糊纱影缓慢晃动,在纱影两分刹那,风临看到一个淡白身影站在床前。

    风临抬眸,顺着那白影脚部慢慢向上看。

    在一片惨淡月光中,她看到了子徽仪的脸。

    他用那双黑而大的眼睛注视她,月光凉凉落在他身上,面色惨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身上的长袍与那夜明州城上一样,暗红血迹沿着肩膀向下晕染,在他的目光中,流淌至风临手边。

    侧殿中寒江刚要入睡,突然听到寝殿撕心裂肺的惨叫,当即心惊奔入,见风临站在地上惨白道:“徽仪,是徽仪,怎么会,我怎么会看到他……”

    “殿下!”寒江忙跑去扶。

    风临抬头猛地抓住她,惨声道:“不是只有逝者才有鬼魂吗,我怎么会看见他?”

    寒江身心巨悚,僵在原地,正此时,她见到风临脸色忽地发白,嘴唇飞快闭上抿住,颤抖须臾,突然张嘴猛咳出一口血!

    寒江两眼一黑,呼咚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风临松开手,转过头,一手捂嘴,一手捂胃,蜷缩着慢跪坐在地上,血自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砖。

    血滴落的声音像一道道阴冷的诅咒,无情扎进寒江的耳朵,她两眼惊望,四肢发冷,忽然悲喊:“够了!”

    她扑过去抓住风临双臂,有些崩溃道:“殿下您清醒一点!人死不能复生,您要为一个已去的人搭上活人的性命吗!”

    风临猛地反抓住她双臂,状似将疯道:“他死了?有证吗?现在谁能告诉孤他是死是活?!”

    寒江哑口无言,已红肿的眼控制不住滚下泪来,刺痛如刀剜。

    “但无论是死是活,孤都要立他。他是孤今生唯一的爱人,是人执手,是鬼拥棺。”

    寒江听得手都在抖,声音不成调道:“殿下,求您清醒一点……”

    “我清醒得很。”

    风临抓着她,滚圆血红的眼中缓坠下一滴泪:“东宫,我要和他一起去,哪怕只有一个牌位。”

    说完,她松开寒江,摇摇晃晃走向殿门,走出映辉殿,在残月夜色中走向文轩阁。

    风临手抻伤脱力,抖得握不稳笔,几次欲书不能成,她干脆弃笔,直接咬破右指,在锦轴上写了起来。

    翌日清晨,风临以太女身份向门下中书呈送册文受印,布告昭宣。这将是武朝历史上最短,也是最不成规制的册太女夫书,全文如下:

    制告吾公子徽仪。君何在?如去,何不入梦?如在,缘何不见?两城无觅君音,掘血仅得断线。地土茫茫,天涯何觅?

    思君近狂,绝悔魂裂。熬日如年,生不如死。

    忆君容德,摧肝泣血,情起幼微,铭骨难忘。愿为连理,愿为伴雁,存为夫妻,亡为幽侣,阴阳不相负。

    册君为夫,两名同列,镌书宗史,永世相依。

    若有轮回,生死千转,不忘君颜。愿日月长证,春秋不改,此心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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