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结束后,大厅里充满了嘈杂的人流,他们举手谈吐之间全是财富的象征,犹如清明上河图中那密密麻麻的蚂蚁,将自己埋葬在心脏,永不挖掘。

    幸运的,徐然被挤到电梯口,在等待电梯打开那扇银色的门时,被人拥堵在潮湿的窗边,由于失重,她双手支撑在窗台,上面的潮水沾染手心。

    热烈的手掌降温,徐然的脸紧紧贴着窗子,呼吸的路线显现在窗户上,后脑勺的人们由于刚刚散场的恐怖电影,正激动着,浑然没注意哪些人消失,哪些人受伤。

    徐然注视着窗外灯红酒绿的人间,暗暗泄了气,却在拐角处见到了占据青春的男人,那个霸道的家伙,对方一身正装没有改变什么,至少对于眼下在贴着窗户呼吸稀薄的徐然来说是这样。

    闭上眼睛,她甚至都能听到记忆里对方叫自己的名字。两个字被他念的长久,长情到连徐然都忘却了自己名字的字数。

    她紧紧地抓着进入电梯中的栏杆,注视着银色镜面中的自己,简单干练的发型连一根炸毛都找不到,跟青春中的自己相比,唯一改变的是那个银色边框的眼镜。

    注视着那双黢黑的眼睛,她仿佛重新回到了高中,回到了那个干净无痕的自己。

    那时她刚刚被迫离开宿舍,在乱哄哄地操场中一趟又一趟地搬着自己的床铺,似乎试图将自己从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学校中抹去自己的痕迹,从此人间蒸发一般。

    “还有吗?”父亲徐文君将最后一个箱子放进后备箱,脸上的褶子更深了几分,他似乎在笑,却没有任何让人陪笑的想法,倒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徐然淡淡的注视着这个让自己离开宿舍的罪魁祸首,心中五味杂陈,却还是不得不勾起唇角,淡淡地应着。

    收到笑容,徐文君示意徐然上车,接着自顾自地将肥胖的身体钻进驾驶座,关门抽烟去了。

    徐然动作慢了半分,却还是撞见了同班的学生,好在对方并没有过多的话语,她也只是掩头钻进银色的面包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平日里直挺的单薄身体在那一刻屈了下去,扬起的桃花眼似乎也垂了下去,全然没了青年女子的精气神。

    “你出了宿舍我们可没空管你啊!”徐文君重重地吸了一口烟,鼻孔连带着嘴巴一同冒着烟雾,“按你妈说的,先到你姨家住着。”

    “……好。”徐然对上车内后视镜那双苍老的眼睛,太监一般拍着皇帝的龙椅。

    “嗯,那行。”

    徐文君抽下最后一口,在一团烟雾中打开窗子毫不迟疑地将带有淡淡火星的烟蒂丢了出去,随着飞出窗外的还有一口老痰。

    徐然坐在后座,脑中倒带般放着自己离开宿舍的缘由。

    徐文君投资失败,家里经济受困,没有钱给她支付住宿费,便死皮赖脸地跟班主任王晓慧要退那剩下的住宿费,还扬言要让徐然离开学校,还好她成绩优秀,王晓慧跟其谈妥,这才让徐文君这只不要脸的猪拿了钱放了孩子离开。

    而她的母亲陈乔,在攀上上市公司的高层职位后便像与这个家隔绝一般,只有徐然出现一些改变大事时她才会露面。档期满的像是明星。

    “你们谁见然然了?”高亢的嗓门在24班响起,下课期间教室里乱的像是一锅菜,梁初站在讲台上,气势非凡。

    “没有,没有,没有……”

    陆陆续续地有人回答,梁初皱了皱眉,正想出门去找,便撞上拥有正确答案的男人,对方随口说着,侧过梁初走进教室。

    “她爹接她了?什么时候?”梁初追问道。

    “就刚才,上了辆面包车。”顾子御回答的漫不经心,抓起水杯大口大口地吞咽,喉结滚动得飞快。

    “梁初,你出来一下。”王晓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口,勾手抬腿将梁初叫了出去。

    “王老师,徐然她……”

    “我就是跟你来说这件事的,”王晓慧扶了扶眼镜,“没什么大事,就是徐然不住宿舍了,你作为宿舍长跟其他人协商一下,看看空下来的床铺要怎么办,还有就是接不接受其他人换寝到你们宿舍。”

    “那徐然还回来上课吗?”

    “她爸爸给她请了半天假,估计明天准时上课。”

    “好,我一会跟她们说说。”梁初大概明白了什么,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打算明天跟徐然聊聊。

    “感谢焦总赏脸光临寒舍。”

    商业化的社□□合着灯红酒绿,将一杯杯昏黄的液体吞进身体,打着友好的旗号表达着自己的利益战场,相互暗自硝烟间,还不忘贩卖尊重。

    “没有没有,倒是希望张总今后骨头多了别忘了我啊!”

    “焦总您甭笑话我了,”张总跟焦万握手谈笑接着将一旁的座椅拉开距离,“我还得靠您呢!”他挤着褶子请焦万坐下,随后拿出一副主人的脸面讲着酒席上的场面话。

    焦彦跟着焦万来到这时便跑进了随时都能逃离的厕所。

    他一袭西装坐在洁净的马桶,疯狂动作的手指跟手机那头的人发着消息,试图让对方将自己从这场鸿门宴一般的酒席中拉去。

    顾子御:/这节英语课,你可以晚点来。

    顾子御:/还有英语考试……

    JY:/我一时半会过不去。

    顾子御:/你可知足吧,还一时半会过不去,我要是能逃早滚了。

    JY:/滚。

    熄了手机,焦彦这才抬起头,厕所门那木头的纹路扎眼,他深深呼吸着,在厕所的寂静中提着皮鞋离开。

    “你去哪了?”

    焦万压着怒火尽量的勾着笑脸,他从位子上站起,双向奔赴般跟焦彦在酒桌边碰面,焦万厚重的手掌拍在对方肩膀,笑着向其余的商业巨头介绍着自己并不太自豪的儿子。

    “这是令郎?”张总抬头望去,那张少年青涩的脸上有着对方父亲年轻时的意气,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表达出慈祥的面目走上前。

    “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张总的眼球雷达般上下扫视,接着对上焦万的目光,“是叫彦彦吧?”

    焦万点了点头,随即松开犬子坐回酒桌,自顾自地倒了杯酒,然后递给焦彦。

    “来,敬你张伯伯!”酒杯通过手掌传递,焦彦小心翼翼地接过,表现出一副年轻气盛年少有为的样子,嘴里说着不符合性格的话语,随后一杯辣酒下肚,焦彦紧紧蹙了蹙眉。

    “年轻就是好啊,”张总感叹道,“酒量也杠杠的。”

    焦彦礼貌的笑着,他迈着腿,穿着黑色西装,正式坐在酒桌上,也装作是父亲眼中手拿把掐的商业成功人士。

    酒过三巡,焦彦喝的烂醉,父亲焦万倒是清楚的很,还瞧不起焦彦那小鸟一般的酒量。

    焦万得到了来自张总公司的合作,他想要的只是那本合同,同时也为今后焦彦接管焦家事业做后山,他打电话叫司机来接,随后便自己拿着合同回了公司,留下那一屋子的醉汉。

    “少爷,少爷?”司机轻轻拍着焦彦的肩膀。

    “我爸走了?”焦彦转头看去,原本身边的人此刻只剩下没有温度的椅子,他干脆不再装醉,一边理着西装一边向外头走去。

    焦彦明白父亲叫他过来的用意,只是借用他当做棋子来谈合作罢了,于是便装作焦万印象中他的样子来为合作进一步。

    焦彦成绩优异,但却惹是生非。在焦万这个老顽固的印象里成绩好便代表着烟酒不沾,品学兼优,焦万也一直保持着“成功之父”的得意中,但对于焦万来说真正的成功是能够在商场上如履薄冰,做常胜将军。

    焦彦开着窗子,在车上点燃一根烟,淡淡地抽着,烟丝裹挟着味蕾,随着烟雾飘散,不同于平时的抹了发胶的头发此刻有些散乱的意思,但还是将他那半块洁白的额头裸露在外,享受凉爽。

    焦彦突然有了想要走进学校的想法,便抖了抖烟蒂对着车内后视镜张口道:“车就停在这吧,我自己进去。”

    关了车门,焦彦抬起头望了望那黑黢黢但有繁星的天,一时间竟有些晃神,他踏着皮鞋行走,烟抽了一口又一口,面前的长街缓慢的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单薄,看起来像是一个女生,焦彦没在意,只顾看着学校的外围,自打翻建过后焦彦便没怎么看过学校的样貌,此刻夜晚凉爽风速轻柔,倍感舒适,闲的无聊倒给了他这个机会。

    不远处的路灯下出现了那道人影,焦彦顺着光线看过去,对方确实是女生,身子薄得像纸,长发批肩,昏黄的路灯下对方看起来温柔的不像话。

    直到烟灰烧到手指焦彦才从失神中离开,他掩饰慌张,将烟蒂丢在地上用皮鞋捻灭后再次捡起,用卫生纸包裹后放进兜子。

    他寻找着垃圾桶,不远处的一个就在那女生的身边,无奈之下,焦彦走了过去,在经过女生时闻到了来自洗发水的香气,焦彦垂手,将手中的卫生纸团丢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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