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抹寒气悄然融入夜色消散无踪,池水中泛起一阵涟漪,白少君不动声色收回手,心中暗道,这一池幽水戾气之重堪比魔界三生川,不知有多少误入此地的生魂死魄殒逝于此。

    玲央巴不得哄得她说乏了早些休息:\"嗯,可是我不想听神仙的事,我想听听妖灵精怪的事?\"也不知她家少君娘娘是读了什么不正经的话本,她讲起神人仙人总是一副大不敬的口吻,玲央就是听着都觉得快遭天谴了。

    \"妖精啊,我认识的并不多,有一只狐妖倒可以讲讲。\"

    玲央睁大眼睛:\"狐妖?\"

    \"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九尾狐也是一样的。\"白少君沉吟一声,\"生在神界内便是天狐、仙狐,反之就成了妖狐。\"

    \"是那种话本里那种专爱祸害书生闺秀、惑人心魂食人精气的狐狸精吗?\"似是想起了什么香艳故事,玲央脸颊泛起微红,\"天狐有什么不同?\"

    \"只有一点不同,其他都差不多,惑人心魂是九尾的天生本领,算不得歪门邪道。\"白少君顿了顿,\"至于食人精气这种事情,哪有修炼来得方便,真是乱写······\"她虽然没有看过玲央口中的话本,但是听起来就很不正经。

    \"总之呀,我认识的那只狐狸通体雪白,摸着特别舒服,黏人得紧,睡觉的时候永远是团成小小的一团挨在枕边。\"

    玲央瞪大眼睛,呼吸隐约紊乱了些。

    白少君虽然平日爱装正经,但对毛绒绒的小玩意天生就很喜爱,只是从前因为种种原因,从不将喜好展露人前。

    起先听到通体雪白,摸着特别舒服还面红耳赤的玲央听到后面又是一脸上当受骗的表情:\"没了?\"玲央听她说起狐狸的表情分外温柔,也想着是不是要抱只猫回来养养之类。

    \"没了。\"白少君摊手,\"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怎么来这儿的吗?\"

    玲央被她看得一滞,想着这位少君娘娘明明生得一副纤弱柔美的模样,自大病一场后更是身如薄柳,仿佛风一吹就倒了,然而却分明比从前多了些不威自怒的气势,便是如今这般精神不济、眼窝微微凹陷的憔悴模样也是定海神针一般老神在在。

    小宫女心中想着这些题外话,嘴上却老老实实答道:\"我叫卢玲央,十二岁因父罪削籍入宫,滁州人士,属狗······\"玲央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一一道来。

    \"看来是不记得了。\"白少君喃喃低语道,\"你灵气洁净,想来没有沾过杀孽。他日事终,我可渡你。\"

    玲央没听清她后半句话,只随意应和道:\"唔。\"鸡同鸭讲也莫过如此。

    别人都说娘娘是受刺激太大疯了,可玲央总觉得她不像疯,虽然说的都是些离奇古怪的话,但和她所理解的疯子并不相同,兴许她只是一时伤心逃避现实吧。

    \"娘娘,还是让奴婢扶你回去吧,灯油快烧完了,我、我害怕。\"

    白少君打了个哈欠:\"我累了,就在这睡。\"她倒要看看哪个妖魔鬼怪敢近她的身,她今日多次尝试使用神力,赫然是无一成功,越是尝试越是疲惫,此刻倒也不是装睡,是已然不打算强撑了。

    见白少君说完竟然真的垂下头靠着栏杆不动了,玲央目瞪口呆,手中提着的宫灯燃尽了最后一丝油,晃了几下熄灭了。

    朦胧月色下,风吹草动都能让小宫女好生紧张了一番。

    玲央迟疑着伸出手想推醒白少君,不聊却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登时间汗毛倒竖,正要回头张望清楚,却被一人低声喝住:\"不准出声。\"

    她刚想质问来者何人,眼睛适应了昏暗后却是依稀辩出了他那身蟒袍,玲央惊疑不定地正要行礼,只见来人径直打横抱起了已然睡着的白少君:\"领路。\"黑暗中,一双狭长的眼眸亮如兽瞳。

    玲央迷迷糊糊地领路,眼神渐渐失去焦点。

    三人前后脚走回殿内,晏旗把白少君安置在榻上盖好被子:\"出去,你不记得我来过。\"

    玲央转头出了门。

    见宫婢听话地消失,晏旗才坐到床边,抚着女子柔顺的长发自言自语:\"少君受苦了,是阿旗胡闹,左右不过再捱个把月,回头一定给少君赔罪。\"

    白少君沉沉睡着,安静地像是连呼吸都没有。

    少年自顾自得继续抱怨道:\"那混球竟敢说我同他相像,这岂不是在说,少君拿我做他的替身?晦气!他也配,装得人模狗样,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少年的眼神落在白少君脸上,渐渐温柔起来,嘴角却携着丝冰冷的笑意:\"阿旗不过是想确认少君的心意罢了。\"

    ……

    冷宫里就连时间流逝都好像比外面要更慢,也或许是孤寂难耐,只教人觉得度日如年。

    白少君自称失忆早已从玲央口中完完整整打听到关于\"丞相之女白少君\"的生平事迹。

    白家有女名少君,出生时天生异象百鸟环绕,国师定言,此女命格贵不可言,身负安定天下的福泽气运。

    于是先帝便早早拟下圣旨钦定其为下一任皇后,注定要成为皇后的白少君十六岁时更是出落成名动长陵的绝色佳人。

    因着她的奇特命格,先帝迟迟未立太子,一干年纪相当的皇子为博美人一笑无所不用其极,怎叹世事难料,摘得美人芳心的恰恰是出身最是卑贱不过的先帝十三子。

    那位数年来引得皇子们争风吃醋却毫无动容的绝色美人和十三皇子晏清一见倾心,时年,白少君双十年华,帝十三子晏清十九。

    众人正拭目以待夺嫡之争这位籍籍无名的冷宫皇子如何披荆斩棘,却好似正应了白少君安定天下的命格,三年匆匆流逝,立储一事迟迟未定,大晏朝却迎来了异族来犯、敌国倾轧。

    顷刻之间,天下大乱。

    乱,则安之,先帝指派十三子晏清上战场退敌,名为助他建功立业,实则对立储之事犹豫不决,有心考校天命。

    战场之上,九死一生。

    若其凯旋自然天命所归;若其不幸殒命,也只能说天命如此。

    白少君有一青梅竹马,正是抚远将军姬长约的长子姬珩,镇守边关数年,时局动荡之下自是第一时间随父出征,白少君忧心晏清安危,修书一封,于是后事如众人所知,得姬氏父子鼎力相助,四年后皇子晏清自战场大胜归来。

    战争结束了,战火却被归来的皇子晏清带回了长陵城,姬珩取代了战死沙场的父亲手握重兵,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只待一声令下便可血洗整个宫闱,先帝自知已无力回天,那一道秘藏不发的立储圣旨被亲自交予晏清。

    入主东宫的晏清和大将军姬珩里应外合,不过数月便把持了朝政,立储后数月,久病在床的先帝驾崩,晏清即位,白少君被一同策立为皇后。

    帝后大婚当夜,白少君独守空房,帝后失和的消息不胫而走。

    直到半年后的新后策立大典上,废后白少君才知道,新婚那一夜晏清去了姬府,姬氏的二小姐姬瑶与他自小便情谊深厚,更是在他征战沙场的期间不惜女扮男装以命相随。

    得知真相的白少君两眼一黑,摔下高台,再醒来,便成了现在这个白少君。

    讲到动情处,玲央声泪俱下地控诉为了他二人的厮守,不知情的白少君成了一个多么无辜的牺牲品。

    若是要一心追求他那青梅竹马的爱人,他大可以不来招惹白少君,要美人不要江山。即使他要爱姬瑶,纳入宫来做个宠妃也并无不可,何必非要废后立新,生生把白少君往死路上逼。

    牺牲品白少君啼笑皆非地听完了整个故事:\"很生动,口才不错。\"

    \"少君娘娘可曾后悔过?\"

    白少君言笑晏晏,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不曾。\"

    玲央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来者气势汹汹,推门的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门拆掉。

    “退下。”那人很不客气地对玲央发号施令。

    男子身着一品武将的赤色朝服,身型挺拔如松,比起一身显赫官服,更加夺人眼目却是他的长相,高眉深目、俊美逼人,显见是混了几分异族血脉。

    姬氏一族历经两朝,本就是异族出身,来人身份倒是不难猜。

    玲央被喝住,不知所措间只能看向白少君:\"见过将军······\"

    白少君轻轻掸了掸食指示意玲央退下,因为那人过于露骨的炽热目光不由皱起眉头。

    一男一女,一坐一站,两人互相打量对方,都在等对方开口,终是姬珩先走近她:“少君。”

    白少君微微颔首,稳妥应道:“珩阳。”她如今神力被封,探不出来人虚实,便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端看来人反应如何了。

    姬珩愣了一瞬,很快面露喜色,上前捉住她的肩:“你愿意叫我的字,可是原谅我了?”她如此聪慧,想必一定清楚今时处境有他一份功劳。

    “看来是个没神智的。”白少君抬眼看向姬珩,语气毫无波动,“放手。”

    姬珩不因她的冷脸而改变态度,依旧笑着,甚至伏低身子去抱她:“我是为你昏了头没错,若不是那该死的天命之说,你我之间本该有婚约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不外乎如此。

    幻境中的姬珩继续咬牙切齿道:\"这天下我都能拱手让给他,唯独你不能。\"

    腰间一阵劲力摧来,白少君避无可避教他一把搂在怀里,男子的呼吸声重重拂在白少君耳畔,惹得她皱眉:“放肆。”

    指尖一抹寒气尚未凝结成形,仍是消散无踪,白少君暗暗握紧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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