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莫斯科城下的惨败仍然停留在每一个人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元首那固执又声嘶力竭的拒绝,让寒冷的东线彻底成为了二十万德国士兵的葬身之地。

    然而,最后他们还是如同丧家犬那样狼狈地从莫斯科城下溃退,又在罗斯托夫遭遇败绩,最后止步于此——哈尔科夫。

    如今,败绩是否还会重现,在这场被拉伸得疲惫的超长战线上,德国人遭遇了他们自1939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挫败与担忧。

    “昨天,据坎德拉少校的东线情报处提供,在我们的南面,正有一股苏军集结在北顿涅茨河向西弯曲处。这个突出部很有可能就是苏军2月向巴尔文科沃到洛佐瓦亚进攻战役的残留物,你们也可以称它是巴尔文科沃突出部。”

    诺伯用笔在墙上的地图画出一截线段,沉闷的鼻音中有轻微的咳嗽,而苏联的寒风正无处不在从窗角缝隙钻入,微微勾起他亚麻金的发丝。

    “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极有可能联通罗斯托夫的队伍在哈尔科夫东面、北顿涅茨河西岸进行登陆攻势。因此,在这一切发生前,我们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先消灭该突出部和盘踞其中的苏军部队,当然,关于第一攻势计划在昨天我和步兵团的莫里茨上校,装甲团的安洛克参谋长已经商定起草,并通过了施密特将军的认可,如今我们暂且称它为“弗里德里库斯” 行动。而接下来,你们要做的是给我一份全盘的连队部署计划,最好具体到每一个士兵的前沿安排,这事在两天内就得完成。”

    (施密特:保卢斯第六集团军总参谋长)

    其中一名少校参谋看了眼墙上的地图皱了一下眉:“马上就要到5月了,苏联的雨季又会来临,到时候泥水一冲,整个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就算我们可以占据北方的列宁格勒和南方的哈尔科夫一路向南深入,可面对俄国人那该死的交通线,我很难想象会在秋季前结束这一切。”

    他的话引起了其他参谋的赞同。

    诺伯看着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线段,它们错综复杂得好像一团棉纱。苏联人的战术毫无逻辑可寻,就像是玉米田里抓不完的地鼠,这里消灭了一群,那里还会再出现一群。而他们所要付出的精力与装备却是无可计量的损失。

    “我理解你,马尔科少校。但是这个月初,元首已经签署了41号令,无论这次的战役结果如何,都不会改变最终的目的,这点我希望你们都要明白。”

    ——继续前进夺取高加索油田,使红军彻底崩溃。

    这就是阿道夫.希特勒最终的目的!一个隐藏在巴巴罗萨计划下的真实企图。

    当苏联人为德国的贪婪感到愤怒,当英国美国为德国的不自量力感到惊诧时,所有人都忽略了希特勒的真实想法。

    2240千万平方公里的苏联?不,他并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把那群斯拉夫蛮子赶回到乌拉尔山脉,然后毫不留情地掠夺属于胜利者的资源,只要占领这些,庞大的苏维埃就会在一夕间如多米诺骨牌般土崩瓦解,烟消云散,所以即便在一年不到的时间,东线的战场上已然损失了91万兵力,但希特勒仍然拒绝一分一厘的后退,因为那个疯子般的画家很明白,一旦德军宣布后退,那么他们再也无法迈向高加索之地。

    在座的参谋员都不再开口了,此刻他们的心里已然明白,苏联,这里要么是德意志历史升起的崭新点,要么是帝国坟场的葬身地。

    从跨越布格河的那刻起,他们就没有了后路。

    “明白,长官!”

    在众人退出会议室后,格鲁特收拾起桌案上的文件,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版锡箔纸的药片递给诺伯:“乔维妮医生给的,她说还是使用这个会管用些。”

    Pervitin(柏飞丁)

    “没有利巴韦林吗?”他只是一些轻微的感冒,并不需要这个。

    “有,但是,她看您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所以建议您试试这个。”

    格鲁特也是好心,毕竟柏飞丁的妙处无人不知。

    诺伯没有去拿,实际上他的内心并不想接受这个奇怪的东西,但格鲁特诚挚的目光看向他,让他犹豫了,况且柏飞丁的珍贵在军中十人难求一粒,最终他还是收下了。

    “谢了。少尉。”

    “我的荣幸,长官。”

    就在格鲁特刚出门,身后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诺伯回身,却见身后那只巨大的柞木柜子不知何时敞开了一丝缝隙,身为军人的本能让他立刻警觉起来,抽出腰间的配/枪一步一步靠近了柜子。

    就在他打开柜门的那刻:“别动!”

    “呀!”

    邱小姐从站起到摔倒只用了2秒钟,柜子里的衣服被她扯得不像样,件件堆在了身上。然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从层层衣服间钻出,呼了一口新鲜空气。

    很好,她现在总算想起这种莫名其妙的科隆气息在哪里闻过了。

    而对于希普林先生来说,这是一种怎样都不会预料到的惊讶,在分隔后的四个月里,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许他们在将来的某一天里还会再见,又也许他会死在这场无望的苏联战争中,可这些都没有让他感到没有过分的喜悦或恐惧,平静如同舒展进自己的身体里,把对一个人的思念埋于其中,让它穿透骨髓,牵扯心腔,在无数次失眠的夜晚里痛苦又欣慰。

    “我……我……”

    这时,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无措的辩解。

    她又迅速钻进柜子里合上了门,如同在一次次触碰到盛开时合上自己的心房。

    “报告长官,今早日本来的使团向我们反映刚刚有疑似苏联G党的危险分子潜入,所以我们在听到屋内的声音后想询问,长官,您需要帮助吗?”一名负责搜捕的士官听到声音后过来。

    “一只老鼠而已。日本人的话向来不可信,他们总是疑神疑鬼的,如果G党能钻入我们内部,那么是否表示斯大林已经抵达柏林,不用搭理他们。”

    “是。”

    “等等。”他又叫住了这名士官,交代道,“去后勤储物库领一瓶酒和罐头吧,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别再惊动施密特将军,他很忙。”

    “是,长官。”

    待到搜捕的士兵离开后,诺伯才立即合上门,打开橱柜拉出了邱小姐。

    在触碰到指头的那刻,他紧紧拽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像一场随时会遗失的梦。

    在这一刻,她是爱神的馈赠,是引诱的玫瑰,也是背叛的根源。

    邱小姐伸出的手带着迟疑环抱住了他,将所有的情绪交托给无言的沉默,交托给此刻的依附,因为只有在这一瞬,她才敢像撒谎的孩子面对内心的桎梏般,差一点间爱上他。

    “我……我想要一样东西,可以……吗?”

    爱情永远止步于荆棘。

    怀抱的温暖失去,诺伯松开了手。

    他的嘴角噙着一种嘲讽的笑容看向她:“我差点忘了,我也许该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的柜子里。”

    在此之前,他曾放弃了追问的打算,就算她真的是跟苏联人有关,他也可以当做不知道,只要她也能做到一切像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但看看,这个讨厌的女孩,她总是要打破他给她带来的无数次平和与美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可以诚实地告诉你,这和苏联人并没有什么关联,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受伤了。”

    他装作诧异的样子上挑了一记眉峰:“所以呢?这和你出现在巴拉克列亚有什么关系?可别告诉我,你是和你的前男友来这里度假。”

    尤其是提到张允琛的时候,他的语气像带着刺那样,一句一句扎得人难受。

    “我知道,您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可那……”她突然失去了辩解的想法,沉默了。

    算了,就这样也很好,并不是每一场误会都需要澄清,她不该给任何人希望,就如同她是个没有希望的人。

    “那是因为什么?”

    他等待着她的回答,他需要这样一个理由,哪怕是多么的蹩脚,他都不在乎。因为那不甘的内心正需要一场抚慰,来抚慰他对她这些年来疯狂又无路可退的执拗。

    “没什么,如果您实在不愿意帮我这个忙,那么……抱歉,打扰了……我不会给您带来麻烦。”说完她就要出门去。

    可被诺伯一只手拽回,她再次落进了男人坚实的胸膛。

    他的双手紧紧地箍在她的腰间,她单薄的脊背感受着每一粒军装纽扣的隔应,呼吸落在耳鬓,他贪婪地埋进她的颈窝。

    他终于还是妥协了:“别走。”

    她其实根本不会走,因为除了他,她几乎没有第二种选择。

    她在仰头间,看到了那双浅绿色的眸子,透过窗边的明亮,有一种柔缓的情深,像持续了很多年。

    她踮起脚尖想要亲吻。

    可他错开唇去。

    这是她惯用的技俩,其实他们彼此都很明白。

    “晚上,8点钟,如果你想要药,就过来找我。”

    他从她的腰上松开了手,仿佛他的留恋只在那一秒,这多少让邱小姐的内心升起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失落。

    “可以更早一点吗?”

    “你有约?”

    诺伯的眼神投过来,那里面充满着一些猜疑,也许是他仍然对张允琛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是,我的朋友她发烧得很厉害,她需要——”

    “那就行。晚上8点钟,保卢斯将军会宴请那帮日本人,得过了那个时间点,我才有时间帮你去找点什么药,至于现在。我有工作要处理。”

    他打断了她的话,似乎于他来说,除了面前的姑娘,一切都不是最要紧的。

    “好吧。”她无奈答应。

    但与此同时,她又想到维克多还在外面等着接应,她觉得也许该想个办法给他报信,避免他在不知情下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晚上,位于巴拉克列亚的德军指挥部内,举行了一场小型的酒会。

    其中作为第六集团军的总司令保卢斯将军只露面了廖廖十几分钟,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便又和他的幕僚施密特将军赶回了参谋部。

    而酒会则暂时交给了布鲁罗.冯.豪恩希尔德少将。他是一个正官运亨通的微胖将军,曾一再受到过统帅部的嘉奖与保卢斯的认可,如今领导着一支德国最古老的兵团,由一群容克骑士的后代所组成的24装甲师,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骑士的战斗基因,领章上有区别于普通士兵的黄色镶边,这是豪恩希尔德骄傲的地方。

    同样,他骄傲的还有他本次的搭档,24师的参谋长,同样来自东普鲁士的古老希普林家族。

    “这些日本人的酒量也不怎么样,但一提到拼酒,他们似乎比谁都要激动,好像输了就要活不下去似的。”豪恩希尔德面对日本人的敬酒仍然维持笑意,但却忍不住对他的参谋悄悄吐槽道。

    “我听说在日本有一种武士道精神,意思是他们会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完成一件事情,如果没有成功就会随时准备剖开肚子自杀。”诺伯解答说。

    “还真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不过倒是很符合他们这种疯子般的行径。”少将暗指了珍珠港的事件,贵族出生的他也理所应当对有色人种怀有歧视。

    “不过,如果您见过另一种亚洲人,就会发现亚洲人里也有其他的别样美好。”诺伯这么无意的说出了某些话,他想起了那位漂亮的邱小姐,他心目中的野玫瑰。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四五月的苏联正是多雨又泥泞的季节,邱小姐从诺伯的参谋室内溜出,踩着湿漉漉的泥水,努力保持着微笑和过路的士兵打起招呼,她装作是一名日本女人从容地走过德国人的身边,然后,接近了防营区的界线。

    她掏出一根细烟点燃,吐出烟雾后发现驻守的士兵在看着她。

    “要烟吗?”她好心地掏出烟盒。

    可对方没有拿,只是看着她,显得很警惕。

    “骆驼,美国产的。我也不喜欢苏联人那种卷叶烟,味儿特别大。”她说着,纤纤手指夹起香烟的样子在夜晚又增添了些特别的魅惑。

    对面的士兵吞咽了一下口水,踟蹰了片刻后,果然接过了烟。

    之后从攀谈中,她了解到守军防御最薄弱的是西南角,于是,她借故离去,偷偷潜入了那里。

    就在她掏出怀里的小刀准备学着西格蒙德的方式割破铁丝网时,身后凶猛的狗吠突然传来,吓得她脚下一个打滑,跌倒在了地上,而手中的那枚短刀也顺势飞了出去,落在了来人的脚边。

    “邱小姐?”是格鲁特,但此刻他的目光和手中牵着的那条恶犬一般,流露出不善的怀疑。

    “格鲁特少尉,原来……是你,吓坏我了。”她拍着胸脯起身,又担忧地瞥了眼发出呜声的恶犬。

    “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透气,屋里太闷了。”

    “是吗?”格鲁特明显不信,“恕我直言,您不该随意出来,这点,我想长官应该和您说过吧。”

    “是的,是的。”她附和着点头。

    “那就好。别给长官带去麻烦。”格鲁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到了地上的刀子,他捡起了但并没有还给邱小姐,而是冷冷地说:“走吧,我送您回去。”

    “回去?我自己……就可以……”

    “别给长官带去麻烦!”他又一次重复。

    “好吧,谢谢。”她点着头,最后不甘地回看了眼身后的铁丝网,尽管维克多很可能就在那边,可如今她也只能随格鲁特离去。

    诺伯结束酒会的时候,已经将近10点了,从酒会出来的时候格鲁特把短刀交给了他,并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面容微沉,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他拍了拍格鲁特的肩膀:“你干得很好,副官。”

    “长官,您该小心……”那个女人,他没有说出来,但格鲁特认为希普林是知道的,在远去的那个背影中。

    诺伯上车以后,车门关闭的声音惊醒了邱小姐的思绪。

    她已经在车里等了他有半个小时,这是格鲁特的安排,他并没有把她送回原来的参谋室,而是锁进了车里,似乎是怕她重蹈覆辙。

    而如今随着男人的到来,她已然猜到格鲁特一定和他说了刚才的事情,就在她忐忑着寻找一个怎样的理由遮掩过去时,却发现车子启动,他们离德军的驻扎地越来越远。

    她急忙问道:“这是去哪里?我的药……”

    “去了你就知道。”他没有再给她反对的机会。

    最后,他们来到了巴拉克列亚的市中心,车子停在一家热闹的歌舞厅门前。

    当然,除了他们,这家歌舞厅前还停满了其他各种各样的军官座驾。

    他带着她下了车,进入里头,才发现里面灯红酒绿,别有洞天。

    此时,萨克斯奏响着德国人的乐曲,那些漂亮的乌克兰女人就把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在德国军官们的身上起舞,笑得心甘情愿又风情妖娆,丝毫不输法国女人。

    邱月明惊讶了,这里和维克多说的,和她跟随红军行经的每一片区域,都不一样。

    这里的人没有半分被占领的痛苦,相反,他们肆意挥霍着糜烂的生活,享受着依附统治者所带来的快感,对苦难与鲜血视若无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难以相信这是苏联,是那个牺牲了七十万士兵也要誓死打赢卫国战争的苏联。

    “你看到了,他们有多么欢迎我们,多么爱戴我们,他们用鲜花与面包欢迎我们,而我们也回馈了他们,现在巴拉克列亚的生活过得不错,哈尔科夫也是如此,可是那帮布尔什维克能带给他们什么?□□时期从一片玉米地里收上来的苞子,都没有一粒属于他们,这就是布尔什维克们所谓的GC主义。”他的语气中有一种对虚伪的嘲笑。

    “我,我不了解什么是GC主义,但站在受侵略者的角度,我仍然认为这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甚至于难以理解。也许你们是可以短暂地给他们带来所谓的幸福,但这并不能掩盖你们占领着别人的屋子这一事实。”

    “这不一样,我们来到这里确实是带有解放的初衷,再说,乌克兰本身就不应该属于苏联。”

    “解放?”她轻笑,“中国人会承认日本人是来拯救我们的吗?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军官俱乐部,对不对?”

    (战争时期军官俱乐部都有慰安作用)

    他一噎,无以反驳,最后只得道:“你被苏联人洗脑太久了。也许我们就不应该谈论这种事情,上楼吧。”

    他走在她的前面,踏上了楼阶,邱小姐跟随其后,可没走两步,脚腕便支撑不住一软,她扶着把手跌坐在了楼梯上。

    “刚才,摔在地里的时候扭到了。”她不得已承认,而裙摆上的点点泥斑也证实了这件事情。

    诺伯用垂下的目光看着她,在睫毛覆盖间没有思考多久,一个倾身利落地横抱起了她。

    邱月明有些震惊,毕竟他这是第一次在外面这样做,更不用谈这间舞厅里还有他的很多同僚。

    可他穿过歌舞厅的炫目灯光,来到了二楼,在走廊士兵们奇怪的目光中,用脚踢开了其中一扇房间的门,然后将她丢到了宽敞的床上。

    他解开了领子上的两粒风纪扣,那种藏在军装下坚实而完美的体格线条被流畅地展现出来,在经历过一次次战争的洗礼后,锻造得更加英气。

    “您这样做不会被他们说闲话吗?”她仍然认为那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怀抱。

    “你都说了这里是军官俱乐部,就算发生点什么,也没多么奇怪,不是吗?”

    他一只膝盖着地,半跪在床边,拉住她的脚踝,褪去鞋袜,才发现白皙纤瘦的脚骨处已然鼓起一抹淤青。

    “肿了。”他轻轻按压了一下,邱小姐嘶了一口气。

    随后,他来到房门外,找来一个士兵,用德语快速的交代了几句后再次回到房内,但现在看向她的面容却多了一丝阴沉。

    “那个苏联人是谁?”

    “什……什么苏联人?”邱小姐还想狡辩。

    诺伯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短刀,在她面前展开道:““坎查”,哥萨克骑兵独有的军刀。别告诉我,你是从中国带来的。”

    邱月明一时没了话,她不能告诉他维克多的存在,以德国人对苏联政委的痛恨,他是不会放过维克多的。

    见面前的姑娘迟迟不开口,又恢复到了他最讨厌的那种沉默,他只得生气的说道:“我以为你不选择和我回德国,是因为你实在眷恋你的家乡,可现在来看并不是如此,你是因为有了其他的目标要去执行对不对?也许就像你当初接近我那样去接近另一个男人?”

    他一语就戳破了陈媛的计划,反倒另她应激般大声喊道:“不!”

    “那是因为什么?”

    她躲闪开目光,埋着头,想拼命从脑海中搜寻一些可以搪塞过去的理由,可是想了半天,她都没有办法再对他开口狡辩。

    诺伯知道他是等不来她的回答了,事实上他也感到了疲累,开始厌倦那种一次次对她的惩罚,因为无论过去多少次,在面对这个女人时,他都恍如面临这世间最大的谜题。他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或者不想要什么;她在他面前说的做的,甚至展露出的一切,都让他难辨真伪,而愤怒让他陷于内心的僵滞,这种僵滞给他们彼此都带来了伤害。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你要是像玛格丽特那样咋咋呼呼,像乐蒂那样娇娇气气,或者阿丽安娜那样冷冷淡淡,这些都挺好。可偏偏你却是这样一个复杂又迷人的女人,在我无数次想对你失望的时候,总能引得一些混蛋们为你团团转,好吧,也许我也是那个混蛋。而且是最执迷不悟的一个,放着家里的老婆不要,非得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和你在一起,而且总梦想着你会心甘情愿地留在我的身边,为我生十个八个的孩子。”

    “现在看多少有些愚蠢,因为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对吧,邱小姐?”他很少会这么叫她,只有在极度痛苦或愤怒的时刻。

    可如今,面前的男人神色平静,这反倒让她生出一种不知所措地畏惧,畏惧那些可怕的战争,那些还没有发生却无法躲避的事情。

    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年代,没有人能轻易许下一个永恒的承诺。

    “也许,您可以试着相信我,至少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您。”

    他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让他想起了1937年的夏夜,她送他离开百乐门的那个夜晚,她伤心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而如今,这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但里头的某些纯粹似乎已经逐渐淡去,他的小姑娘还是长大了。

    他抚摸过她柔顺的头发,低叹了口气,起身:“先洗澡吧。”

    邱小姐尴尬住了,虽然他们之间拥有过最坦诚的彼此,但那都是在昏沉的深夜,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女人,她仍然不习惯于展露自己的躯体。

    但当她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流声时,又瞥了眼沾满泥垢的衣服,心里已经有了无奈的妥协。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诺伯的声音从浴室内传出,让她去开门。

    邱小姐跳下床,一瘸一拐地来到门边,打开后,一名年轻的士兵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并预祝她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低头看了一眼,瞬间红了脸,除了一瓶消肿油外,还有一盒成/人/用品。

    她在心里责怪西方人的开放怎么能将这种事情都可以拿来张扬。

    然而,当希普林先生放好水从浴室内走出后,看到了她绯红的脸颊,就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无伤大雅地笑了:“你也说了,这里是军官俱乐部,这不是很正常的。”

    然后他伸出湿漉漉的手掌:“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她立马回道,然后钻入浴室,哐啷一声合上了门。

    洗完澡后,他坐在身旁帮她涂抹着消肿油,她的腿安静地搁放在他的膝盖上,他的指头带有茧子,一下一下按在湿润柔软的皮肤上,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她似乎感受到了某种跳动,也许是经脉的勃动,也许是心脏的停顿,在他的手指下仅仅跳动了那么一下。

    他的呼吸,他的侧脸,在头顶一盏暖黄吊灯的照耀下,让一切温柔得像幅画。

    她无可否认,能被这样一个男人深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如果他是她的丈夫,又该有多好。

    失落被掩藏在眉间,她只是轻轻地问道:“好了吗?”

    “可以了。”姑娘的腿被放回床上,用被子好好的盖住,“睡一个晚上,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你呢?”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他就要扯下电灯的拉绳,可她拉住了他的手。

    “你……你不想……吗?”

    那些话在她滚烫的嘴边难以启齿,可除此以外,她又实在不明白他带她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因为那一盒药的话,那么她愿意付出些回报。

    “我想过——”

    甚至在发现那把哥萨克短刀的时候他想过如何惩罚她,但是——

    “算了,早点休息吧。”他再一次地原谅了她,在浅淡的笑容中。

    房间内黑了。

    然后诺伯走向厅内的另一张桌子,那上面有一盏小小的台灯,他打开了灯光,坐在桌子前摊开了什么文件,然后埋头于其中。

    邱小姐躲在被子中,没有说话,她只望着那蒙蒙的灯光,最后在眼前越来越模糊。

    昏昏沉沉中她似乎看到房门远处站立着什么人影,他们正发出低低的说话声。

    而她陷在疲劳的嗜睡中,早已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所以,就因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感冒,你就浪费了如此得来不易的夜晚?”男人夹在指尖的烟灰抖落。

    “如今的药品比什么都要紧张,她的体质本身就很差。”

    “希望你不会便宜给苏联人。”

    “阿塔贝尔,如果你实在不会说话,可以闭上你的臭嘴。”

    “开个玩笑而已,急什么。对了,昨天,我从博尔曼(希特勒秘书)那里听说,元首可能在未来不久的两个月内会亲临乌克兰,原先的狼穴也会迁徙至乌克兰西部的文尼察,设立代号为“狼人”。”(希特勒的指挥大本营)

    “他终于说服自己,要来看看这一切了吗?”

    “也许,他只是对你们不放心。毕竟目前为止,从总参谋部那透露的风声看,他对大家的表现并不满意,当然,除了上次在维亚济马的第四集团军。”

    “如果他真的想要早日获得胜利,不妨祈祷着斯大林仍然能保持这样一颗冷酷的决心,因为这正是我们与布尔什维克败类们继续斗争下去的最大砝码,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所谓的“消灭害虫”上,毕竟这可比那更有意思多了。”

    (斯大林大清洗事件,早在芬兰战争中就有德国间谍渗入,挑唆了事情的发生,德国人称之为斯大林的冷酷。消灭害虫:1月由希特勒秘授海德里希,举办万湖会议,提出消灭害虫即对犹太人实行大规模灭绝的计划)

    诺伯的冷笑话让阿塔贝尔发出了笑声:“希普林,过去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好了,不早了,还有一小时就要天亮了,日本人的合同已经签订,我也该飞回埃森了,剩下的时间留给你们继续温存吧。下次见,中校。”

    门被关上,她隐约听到了那脚步声来到耳边,身旁的影子俯下,在她的额间落吻,缓慢得仿佛时间停滞。

    “如果战争结束,你会做我的妻子吗?其实我应该告诉你,在重庆的那次,我是说真的,如果最后我能回来。”他抚摸过她头顶的发丝,那样细碎又呢喃地说道。

    天亮的时候,邱小姐在枕边发现了一盒消炎用的阿司匹林,还有一封简单的书信。

    信纸上写着他希望她能留在巴拉克列亚,这里有安全的地区,充足的食物,和热情的乌克兰人,只要等这一场战役结束,他就会回来找她。

    邱月明放下了手中的信纸,她的内心有说不出的矛盾在生根,她很清楚,她无法答应他的承诺,齐霄还在等着她回去,可是——

    炮声传来,震碎了窗户上的玻璃,街道上,妇女儿童发出尖叫,人群乱糟糟地挤作一团,四散奔逃。

    她抓住一个老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打过来了!打过来了!俄国人向哈尔科夫和巴拉克列亚发起了进攻,打过来了!”

    起风了,信纸吹落了,也吹散了心头所有的犹豫与彷徨,人群在奔跑,而她也始终在战争里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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