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格勒
瓦西里耶夫被抬到防空洞内的救护站后，邱月明也很快从战场上回来，西格蒙德的那一发迫击炮威力太强，她被震得滚了好几个跟头，在跌跌撞撞地找到瓦西里耶夫后，把轮轴交给了他。
此时瓦西里耶夫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他马上就要进行手术了，腹部的血仍然在流个不停。
他攥着那截轮轴，隐忍着痛意，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请原谅，过去我对你说出那样的话。你比我想得勇敢，邱小姐。”
“很高兴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您终于改变了观点，这至少证明了中国人是一个值得赞美的民族，对吗？”
“是的，中国人是一个值得赞美的民族。嘶——”刀子划开皮肉，弹片就从瓦西里耶夫的腹部被血淋淋地取出，在仓促又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瓦西里耶夫疼得皱紧了眉头。
而邱月明也在闻到那浓烈的血腥味后泛起汹涌，捂住嘴跑到墙角再次呕吐了起来。
“你需要帮助吗？”一个苏联小护士，在结束手术后，好心地向她询问道。
她摇摇头，拒绝了：“不用，只是吃坏了肚子而已。”
她反复向对方强调这件事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内心的鬼怪。
其实，从回到罗斯托夫的第一个月，她的心里就有了预感。
自两年前美国的那场手术后，他们在上床时一直很有分寸，希普林先生更是尽量避免让她过早的怀孕，尽管他是那么期待和她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可唯独那个晚上，集中营的事情刺激到了彼此，在急促的拥抱，昏暗的视野里，他们不顾一切的沉沦于彼此的身体，从而忘记了某些措施，才造就了现下这种情况。
然而这并不让她感到恐惧与慌乱，恰恰相反这也是她所期待的，她想留下点什么给那个男人。
在一次次的背叛与逃跑后，也许是上帝让她的良心最终发现，她开始觉得她应该弥补点什么给他，至少是关于她这个人的印记，假使有一天他们会在无力的命运前分开，那么她也总算在这一生里为这场爱情绚丽的开过花，结过果，至于有没有将来，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她决定保下这个孩子，但是她不能让苏联人发现，一旦肚子大起来，他们会很快察觉出她消失的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能让陈媛知道，因为一个间谍是不能怀孕的。
所以现在，她还剩下什么办法？
满脑子的思考中，防空洞口传来脚步声，是苏军的传令兵，他汇报着德国人的推进步伐，像死老鼠吸引苍蝇那样的被吸引过来。
这时，邱月明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张笑脸。
齐霄！
是的，她还有齐霄，齐霄一定会帮她的！
于是，她趁机向瓦西里耶夫建议道：“我们应该尽快告诉前线的士兵，德军38T引导轮轴的问题在哪里。”
瓦西里耶夫吃力的从行军床上抬起头，手术刚结束后的他，脸色很苍白，但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研究用的图纸。
“你说的没错，但我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我要再确认它的电传机设备，邱，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个老头子的话可以留下来帮助我，最好和我再讲讲你在克虏伯的事情。”
“可以，上校同志。”
几天的时间，她的肚子没这么快大起来。
四天以后，邱月明跟随瓦西里耶夫的团队在夜晚扮成运输兵去到了马马耶夫岗的前线，这里是斯大林格勒的最要紧之处，站在这里就可以俯视到整个伏尔加河与斯大林格勒的地形。
但在4个小时前，苏军才经历了残酷的战斗，从德国人手中夺回了这里。
现在，瓦西里耶夫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匍匐在履带的下方检修苏34坦克，而她也在一旁帮忙递扳手与螺丝，不一会儿，机油就弄得她满手满脸都是。
“月明，你怎么来这里了！”齐霄从前线的观测台回来见到她略感惊讶。
“齐霄，我，不放心你，所以和瓦西里耶夫上校一起过来了。况且，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邱月明说道。
齐霄却把她拉至一旁悄声道：“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的！”
“我……”话到嘴角，她又泛起恶心，“算了，晚间再说吧。”
到了晚间，他们和医护兵一起整顿停歇在马马耶夫岗后方的一间废弃工厂内，瓦西里耶夫去指导装甲兵们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击中38T的轴轮弱点，而邱月明则悄悄来到了齐宵的身边。
齐霄依旧在她的备忘录上记着苏联每天的战况。
邱月明的到来使她有些意外，但她还是问道:“你今天白天怎么了？气色这么差。”
邱月明没有回答，她捉起齐霄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腹部。
齐霄起初没有明白过来，但转而联想到她失踪的那两个月很快懂了。
“是谁！是谁欺负了你！”
邱月明摇头:“我自愿的。”
齐霄怔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猜测着问道:“是德国人吗？”
她无声点头。
齐霄倒吸一口冷气。
除去如今的苏德关系，即使在国内这样的情势下，她这种事情也是不应该发生的……
但随后她就立刻想到了在维亚济马的那个晚上，送她回来的德国军官，那个时候，她隐隐察觉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但碍于蜜友的身份没有开口，但此刻，齐霄的心中一瞬间坐实了某些猜测。
“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生下他。”
齐霄看着她，目光中有不可思议与同情。
“其实，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任务。我的上头是不会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而现在苏联和德国又打得这么激烈，我的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我得想办法，离开战场。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所以我只能来找你，齐霄。”
“可怜的月明。你真的想好了吗？”齐霄的语气中有不赞同的意味，可当她望着邱月明那双诚挚的目光时，又无可避免的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姑娘重重点了点头，她已经好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一切的后果了。
齐霄为难的眨了眨眼睛，仰头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会想办法的，让你顺利回到莫斯科。”
“谢谢。”她垂下面容，眼眶湿润，万千感激都难以言表。
第二天的清晨还没到，机枪声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吼叫起来，加农炮的轰鸣打破沉闷单调的早餐。
瓦西里耶夫从前线灰头土脸的回来，他催促着邱月明和他去前方看一样重要的东西。
干冷的硬面包卡在喉咙里，她迫不及待的喝了口水，就跟随瓦西里耶夫回到前线的观测台去。
“那是什么？”
她接过望远镜，向着瓦西里耶夫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一排冲锋的步兵单位左侧，硕大的装甲履带正沿着沙质路面腾起一片刻痕与尘埃，它巨大的体型在一众反坦克炮间显得格格不入，而苏军接连不断的火炮打在它的身上只留下几个浅浅的洼坑，近乎毫发无伤。很显然，德国人发明了对付苏军T34与KV1的新坦克。
“那不是38T。”邱月明说，38T不会有这么大。
“我们抓到过一个俘虏，他说那叫老虎。”
“老虎？”
“你有听说过吗？”
邱月明想了一下，道：“从前在法国的时候参加过克虏伯的钢铁联盟聚会，那会儿亨舍尔与波尔舍公司都曾夸下海口说要制造巨型重量的坦克，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做到。”
瓦西里耶夫再次望向那个巨大的钢铁怪物，咒骂道:“上帝的残渣！”
“邱，你知道vk3601的设计图吗？”
“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我可以试着画一画。”
“今天下午给我！”
“好。”
（虎式坦克:1942年中期发明，斯大林格勒投入使用，是在原有的VK3601基础上设计）
德军的前进速度在进入斯大林格勒城后变得非常的缓慢，就如同保卢斯看到的那样，苏联人的反抗打击到了德军整体的士气，现在人员缺额严重，而24师仍然还深陷在10公里的城外。
保卢斯让作战科的秘书员联系24师团参谋长希普林，希望他们能尽早结束那里的一切，毕竟在如今的斯大林格勒内，他们的左翼仍然处于空守状态，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事。
而如果联系第4装甲团，显然又不太合适。霍特将军的麾下一直归属于曼施坦因的调配，此次被抽调过来，也是临时的事情，他实在不愿意为这样的事情去向最高统帅部请示，天知道，当他每接到一次元首的电话时，内心有多么的忐忑。
月底结束这一切，上帝，这可能吗！
保卢斯望着疲惫的第6集团军，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马马耶夫岗 PM4:00 第4集团军临时根据地
“怎么样，亲王，我就说过VK4501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朗科曼透过望远镜得意的望着马马耶夫岗对岸的那些苏联装甲与反击炮在虎式装甲的踏平下变得一溃而散。
这是亨舍尔公司今年送给希特勒的生日礼物，也是德军为克制苏联的T34设计出的最佳武器。
西格蒙德点头，默认了他的观点。
但是他的望远镜在扫过一圈凌乱的战场后，目光却显得有些失落，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但是没有找到。
就在这时，朗科曼的副官来汇报道：“刚才下面抓获了一名游走在战线的苏联女记者。”
朗科曼顿时升起兴趣：“把她带过来。”
达莉娅被一个德国士兵拽着胳膊粗鲁的拖进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
朗科曼捏住达莉娅的下颚，抬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达莉娅啐了一口，朗科曼没有生气，他接过副官递来的手绢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口水，然后用目光做出示意，很快就有士兵粗鲁的脱去她的外衣，从里头翻找出一系列的证件。
“莫斯科新闻总处的。”朗科曼凭借证件上的照片猜出，于是又看了几张照片，挑出其中一张和维克多的合影：“还是个政委，你的家人？”
“Идинахуй ！”（俄语国骂）
朗科曼一拳头挥过去，达莉娅被打倒在地，等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肿了一块。
“朗科曼。”就在这时西格蒙德制止了，他瞟了眼一旁的照片道，“别打死她，从照片上看，她也许是一个有身份的人，留着她的价值会比打死她更大。”
“好吧。”
朗科曼从地上搀扶起达莉娅，装模作样的给她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来，好姑娘，给我们拍张照，标题就写德第4装甲团英勇攻占马马耶夫岗，怎么样？帮我们拍完照我们就放你回去。”
达莉娅犹豫着举起手中的相机，就在朗科曼招呼着所有人站好队伍的时候，达莉娅突然将手中的相机一个猛掷，西格蒙德迅速拉过朗科曼，但还是砸破了朗科曼的额角，血液顺着额头流下。
朗科曼吃痛的捂住了额角，他想杀死达丽娅的愤怒在想起西格蒙德的提醒后放弃，但他还是恶狠狠地瞪视着达莉娅，对士兵道：“带下去！让这个俄国/婊/子吃点苦头！”
随后达莉娅被一群士兵给拖下去了，没过多久在不远处的废弃屋内便传来女人痛苦的哭喊声。
“长8.4米，宽3.5米，高3米。最大时速38千米/小时，配备1门88mm Kwk36L/56火炮，2挺7.92mm机枪。发动机——”
“可能是迈巴赫。”邱小姐补充道，“除了38T是布拉格，绝大多数的装甲配备的应该都是迈巴赫，因为迈巴赫曾与克虏伯亨舍尔签订过长期合约。”
此刻，邱月明和瓦西里耶夫卧在草堆中观察着前线开来的坦克，瓦西里耶夫则在笔记上记录下他们采集到的虎式装甲的信息。
就在这会儿，齐霄悄悄潜入过来，告诉了邱月明一个不好的消息，达莉娅被抓了。
邱月明心内一紧，她在战俘营的时候见过德军是怎么对待女俘虏的，这会儿她只能为达莉娅祈祷。
“我昨天通过一个熟悉的电报员联系到了位于莫斯科的组织站点，他们也和苏联军方进行了交涉，本来在这会儿，苏联人是不允许任何队伍撤离斯大林格勒的，但恰巧今天晚上会有一批运输队接到上头的命令要走，你如果想离开，可以搭乘他们，放心，莫斯科那里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
“齐霄……”
“别担心，月明。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不管身处何方，心若向阳，自有春风。”齐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我不多说了，你和瓦西里耶夫上校注意安全，晚上别忘了重要事情。”
说罢，齐霄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观测阵地去。
瓦西里耶夫听不懂中国话，但他从这个姑娘的神情上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也没有挽留，只是大方的说：“帮我最后一个忙吧，邱。”
“我刚才观测到德国人装甲的两侧下方有一部分被负重轮给遮住了，我猜测那个位置很有可能是油箱，试想如果我们能以反坦克炮击中它的侧部甲板，那么就能引起大面积自燃，严重的可能会使他的炮塔一起炸飞，所以邱，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试试？”
想起被俘的达莉娅，邱月明坚定了语气道：“我很乐意，上校同志。”
他们从炮兵队中搞到了一架简易的迫击炮，用枝叶遮挡伏击在第一梯队德军经过的泥路旁，随着一架虎式坦克的行经，瓦西里耶夫的实验开始。
邱月明计算数据，瓦西里耶夫按下主炮的射击按钮，顿时一发76毫米的炮弹，击穿了虎式坦克的侧板，油箱倒漏，庞大的车体瞬间起火，燃烧到最后炮塔更是被炸得外飞。
“效果好极了！”瓦西里耶夫露出成功的赞赏。
而与此同时，这辆报废的虎式坦克很快就令西格蒙德与朗科曼感到了惊讶，毕竟亨舍尔公司曾对元首打着包票的说这架车型是专克苏联人的刀枪不入款，如今这报废的速度实在令众人感到不解。
但很快就有士兵发现了苏联人的军队中有随时的军械专家。
“干掉他们！现在就去！”西格蒙德立即下令。
朦胧的身影在岗地的边缘变得清晰，两名德军士兵毫不犹豫地大开火力，德制自动武器特有的连续速射声在邱月明和瓦西里耶夫的耳边回响不停，他们被德军发现了。
现在，敌人已经逼近，他们冒着飞来的子弹几已近无法动弹，只能就地趴下，紧抱住头，同时心中期盼苏军的救援团赶紧到来。
然而，接下来，轰的一声炮鸣打断了邱月明的所有奢望，在陷入被炮弹炸出的地坑时，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过目不忘的漂亮。”
“她死了吗？如果死了，汉斯，你会奸尸吗？”
“哈哈！”
她的耳边回荡着德语，还是那种街角最下流的调侃。
她缓缓睁开眼睛，人群似乎发出了惊讶声。
“她还活着！上帝，她居然真的活着！”
“我都迫不及待想和她来一发了！”
“闭嘴，汉斯，去找卡尔曼中尉来。”
邱月明醒了，她坐在地上，周围围着几个擦拭武器，烟熏火燎的德国士兵，他们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她。
“让开！你们这些白痴笨蛋！”卡尔曼中尉来了。
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人，有些意外：“中国人……？”
“是的。”
“还有一个呢？那个老头子呢？”卡尔曼问。
“那个没有找到，不过也许他已经被炮火炸碎了。”士兵无所谓地回答道。
“蠢货！那是个上校！”中尉狠狠拍了一记士兵的脑袋，对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枚铁十字勋章。
“算了，先把这个女人带走。”
中尉一声令下，邱月明总算被带离了这群男人的肮脏视线。
只是，在她离开后，那些评头论足的士兵们不免酸酸地说道：“你们说指挥官他们会喜欢漂亮的女人吗？”
“你在说什么糊话，汉斯，那是一个黄皮猴子，就算长得再漂亮，也摆脱不了黄皮猴子的事实，做指挥官就得恪守血统法，他们怎么可能会和猴子上床？”
汉斯点点头：“你说得对，兄弟。”
“你是一个中国人，为什么会了解德军的装甲？谁教你的？”朗科曼怀疑地打量着她质问道。
“我……我在继而任斯基军事学院里学过一段时间的图稿设计……”
她有些紧张，但她不能说出克虏伯，说出阿塔贝尔，严重的话，还会牵连到诺伯。
“中国小姐，你可别企图用玩笑来蒙骗我，因为我的枪支可不会开玩笑。”说着，朗科曼拨动了手/枪的保/险/栓。
“我……”
“朗科曼中校！”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自后传来，那醇厚的力量仿佛给她带去了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亲王。”
“众所周知，中国的生产力低下，他们不可能有自主研究的本事，这个女人无非是在苏联的速成班里多待了几天，她的话对于我们损失的那辆装甲来说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朗科曼一顿，思索后点头:“您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我刚从作战科出来，听说霍特将军在找你，别让他久等。”
“我这就去。对了，这个——”
“这个女人交给我。”
“好的。”
朗科曼离开后，邱月明刚想开口，西格蒙德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跟我走。”
在德军根据地的后方，还有被占领的半个村庄。
西格蒙德带她找了一处农民家，然后从腕上解下一只金表丢给那个忐忑的老妇人。
他不会俄语，用手势比划：“吃饭，睡觉，闭嘴。”
老妇人不安的接过金表，慌慌张张地点头跑了出去。
她看到西格蒙德并没有像寻常的德军那样使用威胁的手段，于是内心又对达莉娅落入他们的手中抱有了一种侥幸的幻想。
“我想请问我的一个朋友——”
“为什么要帮助苏联人——”
他们同时开口。
“邱小姐，可以告诉我，你是否出卖了克虏伯的商业机密？”
邱月明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你把它们告诉给了苏联人对吗？”
“我很抱歉。”
西格蒙德皱起眉头，但在过了很久后他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这件事情别告诉别人，但是你得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再回到克虏伯。”
邱月明看着他坚硬的目光，她不知道如果她拒绝的话会得到什么结果。
不过，目前为止，她没有理由拒绝。
所以她选择妥协：“我答应您，以后都不会再回到克虏伯。”
“那就好，这件事情我会来解决。你不要走出村子，除非战役结束，除非，我来找你。”
“来找我？”邱月明一时没能理解，“你要把我留在这里？”
“很抱歉，目前的情况我不能放你离开，我不能允许掌握着克虏伯机密的人逗留在苏联的队伍中，这点请你原谅。”
他应该抽出配/枪，毫不犹豫的开/枪杀死她，无论是为了自己身为贵族的骄傲，还是为了帝国的荣誉，他都应该这么做。
可是他不能，哪怕是在心底产生这刹那的想法都足够令他胆颤。
在过去他嘲笑着爱情中的卑微者，像寻不到归途的旅人，而如今，他发觉自己也一步步的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沼，这多少令他感到烦闷羞耻又无能为力。
“那这和达莉娅被俘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她暗自嘀咕，转而又问道，“那么，我的另一个朋友呢？她是一个记者，在前不久也被你们抓了，她也在这里吗？”
“是那个从莫斯科来的苏联女记者吗？”
“是的，她在哪里，我可以见她吗？”
邱月明迫切的眼神让西格蒙德产生了躲避，因为他很明白那个苏联女记者会面临什么下场，尤其是在朗科曼下达命令后。
半晌，他只能回复她一句安慰的话：“她不在这里，但还活着。”
“活着，活着，那就好。”得到了西格蒙德的保证，邱月明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谢谢您，亲王，您仍是我见过最高尚的普鲁士军人。”
她这样说着，笑容从两颊边绽开，清丽明媚，像极了西伯利亚的白雪，也再次让他想起巴伐利亚的玫瑰，美好又纯粹。
“邱小姐，你喜欢白玫瑰吗？”他突然问道。
“啊？白玫瑰？”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还，还好吧……”
“还好是什么意思？”
德国人往往不能理解介于中性的回答，他们更需要肯定与绝对的答案。
“就是不算讨厌。”
“也就是说你是喜欢的是吗？”
“呃……是，是吧。”
“好的，我明白了。”他像放进心里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样点头。
然后过了会儿，西格蒙德察觉出时间不早了，从椅子上起身。
“我要走了，希望你在这里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请放心，一旦斯大林格勒的战役结束，你就可以恢复自由了，这点我可以用我的家族与人格发誓。”
“不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邱月明忙阻止道，“我相信您，亲王。”
“你一直相信我？”
“是的，我一直很相信您。”
西格蒙德失神了一秒，然后，对她微微鞠了一躬，用那种最传统的绅士礼仪说道：“谢谢。”
之后，他走出了屋子，带着一种别样的心情，像微风吹拂过青草，像溪水流淌过多瑙河，尽管周围的硝烟还没有散去，但是他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在那荒芜的岁月里，在那日薄西山的帝国暮晚，他也曾如同一个青涩的小伙子那样，悄悄地爱上了一个姑娘，每当见到落日的野蔷薇时，也想摘下一束去送给她。
此时瓦西里耶夫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他马上就要进行手术了，腹部的血仍然在流个不停。
他攥着那截轮轴，隐忍着痛意，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请原谅，过去我对你说出那样的话。你比我想得勇敢，邱小姐。”
“很高兴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您终于改变了观点，这至少证明了中国人是一个值得赞美的民族，对吗？”
“是的，中国人是一个值得赞美的民族。嘶——”刀子划开皮肉，弹片就从瓦西里耶夫的腹部被血淋淋地取出，在仓促又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瓦西里耶夫疼得皱紧了眉头。
而邱月明也在闻到那浓烈的血腥味后泛起汹涌，捂住嘴跑到墙角再次呕吐了起来。
“你需要帮助吗？”一个苏联小护士，在结束手术后，好心地向她询问道。
她摇摇头，拒绝了：“不用，只是吃坏了肚子而已。”
她反复向对方强调这件事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内心的鬼怪。
其实，从回到罗斯托夫的第一个月，她的心里就有了预感。
自两年前美国的那场手术后，他们在上床时一直很有分寸，希普林先生更是尽量避免让她过早的怀孕，尽管他是那么期待和她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可唯独那个晚上，集中营的事情刺激到了彼此，在急促的拥抱，昏暗的视野里，他们不顾一切的沉沦于彼此的身体，从而忘记了某些措施，才造就了现下这种情况。
然而这并不让她感到恐惧与慌乱，恰恰相反这也是她所期待的，她想留下点什么给那个男人。
在一次次的背叛与逃跑后，也许是上帝让她的良心最终发现，她开始觉得她应该弥补点什么给他，至少是关于她这个人的印记，假使有一天他们会在无力的命运前分开，那么她也总算在这一生里为这场爱情绚丽的开过花，结过果，至于有没有将来，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她决定保下这个孩子，但是她不能让苏联人发现，一旦肚子大起来，他们会很快察觉出她消失的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能让陈媛知道，因为一个间谍是不能怀孕的。
所以现在，她还剩下什么办法？
满脑子的思考中，防空洞口传来脚步声，是苏军的传令兵，他汇报着德国人的推进步伐，像死老鼠吸引苍蝇那样的被吸引过来。
这时，邱月明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张笑脸。
齐霄！
是的，她还有齐霄，齐霄一定会帮她的！
于是，她趁机向瓦西里耶夫建议道：“我们应该尽快告诉前线的士兵，德军38T引导轮轴的问题在哪里。”
瓦西里耶夫吃力的从行军床上抬起头，手术刚结束后的他，脸色很苍白，但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研究用的图纸。
“你说的没错，但我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我要再确认它的电传机设备，邱，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个老头子的话可以留下来帮助我，最好和我再讲讲你在克虏伯的事情。”
“可以，上校同志。”
几天的时间，她的肚子没这么快大起来。
四天以后，邱月明跟随瓦西里耶夫的团队在夜晚扮成运输兵去到了马马耶夫岗的前线，这里是斯大林格勒的最要紧之处，站在这里就可以俯视到整个伏尔加河与斯大林格勒的地形。
但在4个小时前，苏军才经历了残酷的战斗，从德国人手中夺回了这里。
现在，瓦西里耶夫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匍匐在履带的下方检修苏34坦克，而她也在一旁帮忙递扳手与螺丝，不一会儿，机油就弄得她满手满脸都是。
“月明，你怎么来这里了！”齐霄从前线的观测台回来见到她略感惊讶。
“齐霄，我，不放心你，所以和瓦西里耶夫上校一起过来了。况且，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邱月明说道。
齐霄却把她拉至一旁悄声道：“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的！”
“我……”话到嘴角，她又泛起恶心，“算了，晚间再说吧。”
到了晚间，他们和医护兵一起整顿停歇在马马耶夫岗后方的一间废弃工厂内，瓦西里耶夫去指导装甲兵们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击中38T的轴轮弱点，而邱月明则悄悄来到了齐宵的身边。
齐霄依旧在她的备忘录上记着苏联每天的战况。
邱月明的到来使她有些意外，但她还是问道:“你今天白天怎么了？气色这么差。”
邱月明没有回答，她捉起齐霄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腹部。
齐霄起初没有明白过来，但转而联想到她失踪的那两个月很快懂了。
“是谁！是谁欺负了你！”
邱月明摇头:“我自愿的。”
齐霄怔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猜测着问道:“是德国人吗？”
她无声点头。
齐霄倒吸一口冷气。
除去如今的苏德关系，即使在国内这样的情势下，她这种事情也是不应该发生的……
但随后她就立刻想到了在维亚济马的那个晚上，送她回来的德国军官，那个时候，她隐隐察觉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但碍于蜜友的身份没有开口，但此刻，齐霄的心中一瞬间坐实了某些猜测。
“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生下他。”
齐霄看着她，目光中有不可思议与同情。
“其实，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任务。我的上头是不会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而现在苏联和德国又打得这么激烈，我的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我得想办法，离开战场。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所以我只能来找你，齐霄。”
“可怜的月明。你真的想好了吗？”齐霄的语气中有不赞同的意味，可当她望着邱月明那双诚挚的目光时，又无可避免的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姑娘重重点了点头，她已经好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一切的后果了。
齐霄为难的眨了眨眼睛，仰头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会想办法的，让你顺利回到莫斯科。”
“谢谢。”她垂下面容，眼眶湿润，万千感激都难以言表。
第二天的清晨还没到，机枪声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吼叫起来，加农炮的轰鸣打破沉闷单调的早餐。
瓦西里耶夫从前线灰头土脸的回来，他催促着邱月明和他去前方看一样重要的东西。
干冷的硬面包卡在喉咙里，她迫不及待的喝了口水，就跟随瓦西里耶夫回到前线的观测台去。
“那是什么？”
她接过望远镜，向着瓦西里耶夫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一排冲锋的步兵单位左侧，硕大的装甲履带正沿着沙质路面腾起一片刻痕与尘埃，它巨大的体型在一众反坦克炮间显得格格不入，而苏军接连不断的火炮打在它的身上只留下几个浅浅的洼坑，近乎毫发无伤。很显然，德国人发明了对付苏军T34与KV1的新坦克。
“那不是38T。”邱月明说，38T不会有这么大。
“我们抓到过一个俘虏，他说那叫老虎。”
“老虎？”
“你有听说过吗？”
邱月明想了一下，道：“从前在法国的时候参加过克虏伯的钢铁联盟聚会，那会儿亨舍尔与波尔舍公司都曾夸下海口说要制造巨型重量的坦克，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做到。”
瓦西里耶夫再次望向那个巨大的钢铁怪物，咒骂道:“上帝的残渣！”
“邱，你知道vk3601的设计图吗？”
“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我可以试着画一画。”
“今天下午给我！”
“好。”
（虎式坦克:1942年中期发明，斯大林格勒投入使用，是在原有的VK3601基础上设计）
德军的前进速度在进入斯大林格勒城后变得非常的缓慢，就如同保卢斯看到的那样，苏联人的反抗打击到了德军整体的士气，现在人员缺额严重，而24师仍然还深陷在10公里的城外。
保卢斯让作战科的秘书员联系24师团参谋长希普林，希望他们能尽早结束那里的一切，毕竟在如今的斯大林格勒内，他们的左翼仍然处于空守状态，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事。
而如果联系第4装甲团，显然又不太合适。霍特将军的麾下一直归属于曼施坦因的调配，此次被抽调过来，也是临时的事情，他实在不愿意为这样的事情去向最高统帅部请示，天知道，当他每接到一次元首的电话时，内心有多么的忐忑。
月底结束这一切，上帝，这可能吗！
保卢斯望着疲惫的第6集团军，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马马耶夫岗 PM4:00 第4集团军临时根据地
“怎么样，亲王，我就说过VK4501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朗科曼透过望远镜得意的望着马马耶夫岗对岸的那些苏联装甲与反击炮在虎式装甲的踏平下变得一溃而散。
这是亨舍尔公司今年送给希特勒的生日礼物，也是德军为克制苏联的T34设计出的最佳武器。
西格蒙德点头，默认了他的观点。
但是他的望远镜在扫过一圈凌乱的战场后，目光却显得有些失落，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但是没有找到。
就在这时，朗科曼的副官来汇报道：“刚才下面抓获了一名游走在战线的苏联女记者。”
朗科曼顿时升起兴趣：“把她带过来。”
达莉娅被一个德国士兵拽着胳膊粗鲁的拖进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
朗科曼捏住达莉娅的下颚，抬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达莉娅啐了一口，朗科曼没有生气，他接过副官递来的手绢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口水，然后用目光做出示意，很快就有士兵粗鲁的脱去她的外衣，从里头翻找出一系列的证件。
“莫斯科新闻总处的。”朗科曼凭借证件上的照片猜出，于是又看了几张照片，挑出其中一张和维克多的合影：“还是个政委，你的家人？”
“Идинахуй ！”（俄语国骂）
朗科曼一拳头挥过去，达莉娅被打倒在地，等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肿了一块。
“朗科曼。”就在这时西格蒙德制止了，他瞟了眼一旁的照片道，“别打死她，从照片上看，她也许是一个有身份的人，留着她的价值会比打死她更大。”
“好吧。”
朗科曼从地上搀扶起达莉娅，装模作样的给她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来，好姑娘，给我们拍张照，标题就写德第4装甲团英勇攻占马马耶夫岗，怎么样？帮我们拍完照我们就放你回去。”
达莉娅犹豫着举起手中的相机，就在朗科曼招呼着所有人站好队伍的时候，达莉娅突然将手中的相机一个猛掷，西格蒙德迅速拉过朗科曼，但还是砸破了朗科曼的额角，血液顺着额头流下。
朗科曼吃痛的捂住了额角，他想杀死达丽娅的愤怒在想起西格蒙德的提醒后放弃，但他还是恶狠狠地瞪视着达莉娅，对士兵道：“带下去！让这个俄国/婊/子吃点苦头！”
随后达莉娅被一群士兵给拖下去了，没过多久在不远处的废弃屋内便传来女人痛苦的哭喊声。
“长8.4米，宽3.5米，高3米。最大时速38千米/小时，配备1门88mm Kwk36L/56火炮，2挺7.92mm机枪。发动机——”
“可能是迈巴赫。”邱小姐补充道，“除了38T是布拉格，绝大多数的装甲配备的应该都是迈巴赫，因为迈巴赫曾与克虏伯亨舍尔签订过长期合约。”
此刻，邱月明和瓦西里耶夫卧在草堆中观察着前线开来的坦克，瓦西里耶夫则在笔记上记录下他们采集到的虎式装甲的信息。
就在这会儿，齐霄悄悄潜入过来，告诉了邱月明一个不好的消息，达莉娅被抓了。
邱月明心内一紧，她在战俘营的时候见过德军是怎么对待女俘虏的，这会儿她只能为达莉娅祈祷。
“我昨天通过一个熟悉的电报员联系到了位于莫斯科的组织站点，他们也和苏联军方进行了交涉，本来在这会儿，苏联人是不允许任何队伍撤离斯大林格勒的，但恰巧今天晚上会有一批运输队接到上头的命令要走，你如果想离开，可以搭乘他们，放心，莫斯科那里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
“齐霄……”
“别担心，月明。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不管身处何方，心若向阳，自有春风。”齐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我不多说了，你和瓦西里耶夫上校注意安全，晚上别忘了重要事情。”
说罢，齐霄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观测阵地去。
瓦西里耶夫听不懂中国话，但他从这个姑娘的神情上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也没有挽留，只是大方的说：“帮我最后一个忙吧，邱。”
“我刚才观测到德国人装甲的两侧下方有一部分被负重轮给遮住了，我猜测那个位置很有可能是油箱，试想如果我们能以反坦克炮击中它的侧部甲板，那么就能引起大面积自燃，严重的可能会使他的炮塔一起炸飞，所以邱，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试试？”
想起被俘的达莉娅，邱月明坚定了语气道：“我很乐意，上校同志。”
他们从炮兵队中搞到了一架简易的迫击炮，用枝叶遮挡伏击在第一梯队德军经过的泥路旁，随着一架虎式坦克的行经，瓦西里耶夫的实验开始。
邱月明计算数据，瓦西里耶夫按下主炮的射击按钮，顿时一发76毫米的炮弹，击穿了虎式坦克的侧板，油箱倒漏，庞大的车体瞬间起火，燃烧到最后炮塔更是被炸得外飞。
“效果好极了！”瓦西里耶夫露出成功的赞赏。
而与此同时，这辆报废的虎式坦克很快就令西格蒙德与朗科曼感到了惊讶，毕竟亨舍尔公司曾对元首打着包票的说这架车型是专克苏联人的刀枪不入款，如今这报废的速度实在令众人感到不解。
但很快就有士兵发现了苏联人的军队中有随时的军械专家。
“干掉他们！现在就去！”西格蒙德立即下令。
朦胧的身影在岗地的边缘变得清晰，两名德军士兵毫不犹豫地大开火力，德制自动武器特有的连续速射声在邱月明和瓦西里耶夫的耳边回响不停，他们被德军发现了。
现在，敌人已经逼近，他们冒着飞来的子弹几已近无法动弹，只能就地趴下，紧抱住头，同时心中期盼苏军的救援团赶紧到来。
然而，接下来，轰的一声炮鸣打断了邱月明的所有奢望，在陷入被炮弹炸出的地坑时，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过目不忘的漂亮。”
“她死了吗？如果死了，汉斯，你会奸尸吗？”
“哈哈！”
她的耳边回荡着德语，还是那种街角最下流的调侃。
她缓缓睁开眼睛，人群似乎发出了惊讶声。
“她还活着！上帝，她居然真的活着！”
“我都迫不及待想和她来一发了！”
“闭嘴，汉斯，去找卡尔曼中尉来。”
邱月明醒了，她坐在地上，周围围着几个擦拭武器，烟熏火燎的德国士兵，他们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她。
“让开！你们这些白痴笨蛋！”卡尔曼中尉来了。
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人，有些意外：“中国人……？”
“是的。”
“还有一个呢？那个老头子呢？”卡尔曼问。
“那个没有找到，不过也许他已经被炮火炸碎了。”士兵无所谓地回答道。
“蠢货！那是个上校！”中尉狠狠拍了一记士兵的脑袋，对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枚铁十字勋章。
“算了，先把这个女人带走。”
中尉一声令下，邱月明总算被带离了这群男人的肮脏视线。
只是，在她离开后，那些评头论足的士兵们不免酸酸地说道：“你们说指挥官他们会喜欢漂亮的女人吗？”
“你在说什么糊话，汉斯，那是一个黄皮猴子，就算长得再漂亮，也摆脱不了黄皮猴子的事实，做指挥官就得恪守血统法，他们怎么可能会和猴子上床？”
汉斯点点头：“你说得对，兄弟。”
“你是一个中国人，为什么会了解德军的装甲？谁教你的？”朗科曼怀疑地打量着她质问道。
“我……我在继而任斯基军事学院里学过一段时间的图稿设计……”
她有些紧张，但她不能说出克虏伯，说出阿塔贝尔，严重的话，还会牵连到诺伯。
“中国小姐，你可别企图用玩笑来蒙骗我，因为我的枪支可不会开玩笑。”说着，朗科曼拨动了手/枪的保/险/栓。
“我……”
“朗科曼中校！”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自后传来，那醇厚的力量仿佛给她带去了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亲王。”
“众所周知，中国的生产力低下，他们不可能有自主研究的本事，这个女人无非是在苏联的速成班里多待了几天，她的话对于我们损失的那辆装甲来说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朗科曼一顿，思索后点头:“您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我刚从作战科出来，听说霍特将军在找你，别让他久等。”
“我这就去。对了，这个——”
“这个女人交给我。”
“好的。”
朗科曼离开后，邱月明刚想开口，西格蒙德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跟我走。”
在德军根据地的后方，还有被占领的半个村庄。
西格蒙德带她找了一处农民家，然后从腕上解下一只金表丢给那个忐忑的老妇人。
他不会俄语，用手势比划：“吃饭，睡觉，闭嘴。”
老妇人不安的接过金表，慌慌张张地点头跑了出去。
她看到西格蒙德并没有像寻常的德军那样使用威胁的手段，于是内心又对达莉娅落入他们的手中抱有了一种侥幸的幻想。
“我想请问我的一个朋友——”
“为什么要帮助苏联人——”
他们同时开口。
“邱小姐，可以告诉我，你是否出卖了克虏伯的商业机密？”
邱月明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你把它们告诉给了苏联人对吗？”
“我很抱歉。”
西格蒙德皱起眉头，但在过了很久后他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这件事情别告诉别人，但是你得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再回到克虏伯。”
邱月明看着他坚硬的目光，她不知道如果她拒绝的话会得到什么结果。
不过，目前为止，她没有理由拒绝。
所以她选择妥协：“我答应您，以后都不会再回到克虏伯。”
“那就好，这件事情我会来解决。你不要走出村子，除非战役结束，除非，我来找你。”
“来找我？”邱月明一时没能理解，“你要把我留在这里？”
“很抱歉，目前的情况我不能放你离开，我不能允许掌握着克虏伯机密的人逗留在苏联的队伍中，这点请你原谅。”
他应该抽出配/枪，毫不犹豫的开/枪杀死她，无论是为了自己身为贵族的骄傲，还是为了帝国的荣誉，他都应该这么做。
可是他不能，哪怕是在心底产生这刹那的想法都足够令他胆颤。
在过去他嘲笑着爱情中的卑微者，像寻不到归途的旅人，而如今，他发觉自己也一步步的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沼，这多少令他感到烦闷羞耻又无能为力。
“那这和达莉娅被俘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她暗自嘀咕，转而又问道，“那么，我的另一个朋友呢？她是一个记者，在前不久也被你们抓了，她也在这里吗？”
“是那个从莫斯科来的苏联女记者吗？”
“是的，她在哪里，我可以见她吗？”
邱月明迫切的眼神让西格蒙德产生了躲避，因为他很明白那个苏联女记者会面临什么下场，尤其是在朗科曼下达命令后。
半晌，他只能回复她一句安慰的话：“她不在这里，但还活着。”
“活着，活着，那就好。”得到了西格蒙德的保证，邱月明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谢谢您，亲王，您仍是我见过最高尚的普鲁士军人。”
她这样说着，笑容从两颊边绽开，清丽明媚，像极了西伯利亚的白雪，也再次让他想起巴伐利亚的玫瑰，美好又纯粹。
“邱小姐，你喜欢白玫瑰吗？”他突然问道。
“啊？白玫瑰？”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还，还好吧……”
“还好是什么意思？”
德国人往往不能理解介于中性的回答，他们更需要肯定与绝对的答案。
“就是不算讨厌。”
“也就是说你是喜欢的是吗？”
“呃……是，是吧。”
“好的，我明白了。”他像放进心里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样点头。
然后过了会儿，西格蒙德察觉出时间不早了，从椅子上起身。
“我要走了，希望你在这里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请放心，一旦斯大林格勒的战役结束，你就可以恢复自由了，这点我可以用我的家族与人格发誓。”
“不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邱月明忙阻止道，“我相信您，亲王。”
“你一直相信我？”
“是的，我一直很相信您。”
西格蒙德失神了一秒，然后，对她微微鞠了一躬，用那种最传统的绅士礼仪说道：“谢谢。”
之后，他走出了屋子，带着一种别样的心情，像微风吹拂过青草，像溪水流淌过多瑙河，尽管周围的硝烟还没有散去，但是他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在那荒芜的岁月里，在那日薄西山的帝国暮晚，他也曾如同一个青涩的小伙子那样，悄悄地爱上了一个姑娘，每当见到落日的野蔷薇时，也想摘下一束去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