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神原凛和那小厮离开后,一路上,小厮嘴不停地说着:“你可是不知道,今天那兄妹俩又来了。每次他们一来,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可就有得忙了。”

    神原凛并不知道小厮口中的“兄妹俩”指的是谁,他只能敷衍应和道:“他们又来了啊。”

    “可不是嘛,”小厮听到神原凛回嘴,像是得到了鼓励,继续讲道,“你说咱们少爷年纪轻,不懂事,他们这江湖人士怎么也这么不懂规矩。来个一两次就算了,这天天来算怎么回事儿啊。”

    接下来,神原凛就听这小厮一路上絮絮叨叨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前两天,这云府的少爷带着自己,也就是子路,去山中打猎,到了密林之中,这少爷独自一人快马加鞭,将子路远远落下。不料,途中突然蹿出一只凶猛的野猪,云少爷一路仓皇而逃,不慎跌下马背,马儿受惊,撇下他自己跑了。云少爷本已做好了命丧黄泉的准备,却突然,从不远处骑马来了一男一女,那女子先是朝着野猪射了一箭,而后那男子则趁机活捉了野猪。两人救了云少爷一命,云少爷感激涕零,将二人带回了府中。

    事后,三人谈起,云少爷才得知,这二人是跑江湖的一对兄妹,父母去得早,不得已上山做了土匪。后来,官兵上山围剿,两人这才成了良民。兄长叫文冶,妹妹叫连竹。一来二去,云少爷觉得和这兄妹俩格外地投缘,便时常邀请二人来府中坐坐。长此以往,府中便传出了许多的闲言碎语。诸如,这云少爷和那连竹姑娘,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说不准就好事将近了。

    “要我说,这些丫鬟婆子们就是嘴碎,”小厮还在喋喋不休,“少爷怎么会看上这种跑江湖的丫头,充其量就是一直憋在府中,没交过什么朋友……”

    神原凛嘴角一抽,心道,我看你嘴更碎。

    两人终于到了云少爷的房间外,神原凛赶紧打断那小厮:“少爷怕是等急了,我赶紧进去了。”

    小厮摆摆手,也转身离开了。

    神原凛进去,看到了在屋子里瞎转悠的云少爷,对方转过身来,赫然是那天被自己抬到杂货间的那位爷。

    云少爷看到神原凛过来,双眼一亮,问他:“你怎么才来?”

    神原凛恭敬地弯腰解释:“路上遇到点事儿,耽搁了时间,没误了您的事儿吧少爷?”

    “不妨事,不过文冶和连竹马上就来了。”云少爷敲了敲手中的扇子,“子路,你去沏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再去吩咐厨房做一份花生糕。我看上次连竹喜欢的紧。”

    神原凛得了吩咐,在偌大的府中七拐八拐才找到了厨房,等他端着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云少爷正坐在桌子前和一男子下棋,以及门口转瞬消失的一片嫩黄色衣角。

    神原凛给两人倒了茶,无意间一瞥看到了对面男子的脸,顿时让他心生寒意。那男子的脸赫然就是,昨日杀了这府中上下几十号人口的汉子,而且他的样子也并不是鬼。

    神原凛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文冶,对方看起来十分的壮实,身高一米九有余,身材看起来顶眼前瘦弱的云少爷两个还富余。

    “文冶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云少爷问道。

    文冶显然不怎么会下棋,每每到他,总是随便摆弄一下。

    “我和我妹子商量过了,要是能在一个地方定居,那自然是好的,但要是不行,我们继续去云游。”说完,他爽朗一笑,看起来着实洒脱。

    云少爷却悄悄皱起了眉头,犹豫片刻后说:“文冶兄,这几日和你们相处,我从未觉得我可以如此快活过,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留在这里,我们还像这样一般,下棋饮酒。”

    文冶摸了摸下巴上长出的胡茬,为难道:“云昭老弟啊,你也知道,我们一旦要定居在某处,就要置办房产,可是京城这地界,房产属实有些奢侈,我们可是承担不起的。要我看,走走停停的日子更适合我们。我们这么有缘,定是可以再会的。”

    神原凛冷笑,这招激将法用的不错。文冶这样一说,云昭必定会为他置办一套房产,或者……

    果不其然,云昭急忙说道:“文冶兄,实不相瞒,其实那日初遇你们时,我便被连竹的飒爽英姿所吸引,心悦于她了。若是我能与连竹成亲,那文冶兄就也是我的兄长了,自然也可以住进这云府,也就不用考虑置办房产的事了。”

    文冶猛地起身,一掌拍在棋盘上,震得棋子四散而落,他喘着粗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文冶虽然穷,但我也不会把我唯一的妹妹卖给你,就为了换那一亩三分的狗窝!”

    云昭听罢,急忙起身,解释道:“文冶兄,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心喜欢连竹的,也从未想过要逼迫她。文冶兄不如替我问一问连竹,若是她也心悦于我,那便成了弟弟一桩心愿,若是连竹瞧不上我,那我便依然将连竹当作我的好妹妹。文冶兄,你当如何?”

    文冶似乎被说动了的样子,慢慢地坐了下来,思考着云昭话中的真假,最终妥协道:“也罢,你容我回头问问我妹子,再告诉你。”

    云昭激动地连连点头。

    在一旁将这全程都收入眼中的神原凛,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这文冶当真是高手,一招激将法用得着实是妙,装模作样起来也是惟妙惟肖,当真是一个好演员。神原凛想,如果不出他所料,相信很快,这位文冶就会带来好消息,同时也是这府中的好消息。

    *

    艾尔莎和夏枝、柳絮几人,打扫完院子,就去了花园里,远远地只见湖中亭子里,坐了一穿着嫩黄色裙子的女子。莫非是这家的小姐?艾尔莎思忖,一定是关键人物,看来需要上前探听消息。

    “两位姐姐,”艾尔莎出声询问,“我们要不要去那湖心亭打扫一下?”

    两人这才望向湖心亭,看到了端坐其中的女子。夏枝看向柳絮,揶揄道:“说曹操,曹操到。我说的怎么样,这连竹姑娘果真又来了吧?”

    “原来叫连竹……”艾尔莎小声嘟囔着,夏枝模模糊糊地也没听清,问她说了什么,被艾尔莎打了个马虎眼,又说起了别的。

    “我可不想过去,再触了这位的霉头。”夏枝摆摆手道。

    柳絮却道:“我看我们不如过去看看,说不准连竹姑娘说漏了什么,我的白玉簪子就能早些到手了。”

    夏枝一听,也不甘落后,卯足了劲,和柳絮二人一前一后朝着湖心亭走去。艾尔莎得意一笑,计谋得逞。

    三人到了跟前,恭恭敬敬地给连竹行了个礼,夏枝说明了来意,连竹低垂着头,看起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连竹抬眼,平视前方,余光突然扫视到一旁的艾尔莎,眼睛瞬间瞪圆。艾尔莎本就一直关注着这位连竹姑娘,听到动静便也抬眼望去,正巧和连竹对了个正着。

    艾尔莎内心“咯噔”一下,她万万没想到,这连竹竟和自己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纵使心中惊涛骇浪,但艾尔莎面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她相信,这位连竹一定也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连竹愣了半晌,似是难以置信又十分惊喜,反复盯着艾尔莎的脸,看了好几遍,直叫艾尔莎这脸皮厚的人,都有些脸皮发烫了。

    连竹突然起身,让这三个都在用余光悄悄观察她的下人,都吓了一个哆嗦。

    “你们打扫吧,我去花园里走走,”连竹轻声说,而后指向艾尔莎道,“这位姑娘瞧着和我着实投缘,不如陪我一同说说话吧。”

    艾尔莎知道这是她要和自己单独谈话了,忙先应下:“奴婢青叶,陪连竹姑娘解闷儿。”

    夏枝在艾尔莎旁边耳语道:“凡事多留个心眼儿,这姑娘可不是个善茬。”

    艾尔莎故作感激地点了点头,跟着连竹离开了湖心亭。

    待走到一僻静角落处,连竹这才卸下伪装,脸上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你也是外来人吧,你是怎么来到鬼城的?”

    连竹这两句话一出,算是坐实了艾尔莎的猜想,但艾尔莎不确定这个连竹到底是什么人,所以她决定暂时装傻。

    “奴婢是青叶,姑娘在说什么胡话?”艾尔莎用尽毕生所学,做出了一个极其无辜懵懂的表情。

    连竹一脸的怀疑,意识到自己表情的不自然后,她很快换了一张更为亲切的笑脸:“是我的错,我应该先自我介绍的。我叫钟言,之前生活在雾隐山附近。一个月前的一个夜晚,我走在路上突然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艾尔莎还是一脸懵懂地看着她。

    钟言感觉到了她的防备,只好垂下头,一幅泫然若泣的样子:“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这一个月以来,一直不停地重复在这个故事中,我想尽各种办法,可就是逃不出去。我几乎要崩溃了,却没想到遇到了和我一样的人,一时有些高兴过了头。”

    艾尔莎冷笑,这是演给她看呢,好让自己同情她,顺便救她脱离苦海。这钟言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艾尔莎想,自己是外来人的事总归是瞒不过去的,索性含含糊糊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想到这人迟早也会遇到神原凛,便告诉了她自己还有个同伴。艾尔莎留了个心眼,没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名,就说十分凑巧,自己的名字也叫青叶。

    “前两天,逃婚的是不是你?”艾尔莎一边仔细注意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一边问道。

    钟言点了点头:“是我。这一个月来,我被迫和鬼成亲了六次,我试了六种方法,就为了避开这个结局。可是没有一种办法有用。”

    不得不说,确实有点惨哈,艾尔莎想。

    “那你认识那个云家少爷,还有你那个大哥吗?”艾尔莎又问。

    “当然不认识了。”

    钟言这话回答的很快,听起来十分地干脆。但艾尔莎注意到她说这话时,眼睛不敢和自己对视,还不自觉地向下瞟。

    她说谎了,艾尔莎笃定,只是她不明白,她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

    远处有其他小厮和侍女说话的声音传来,钟言拉过艾尔莎的手说:“青叶,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

    “当然了。”艾尔莎朝对方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单纯无害的样子。

    至于这个钟言话中的真假,她决定再好好观察她几天,再考虑要不要救她。

    夜深了,艾尔莎又躲回到了昨晚的那个房间。她发现,这个房间好像只有她和神原凛可以进来,在别人眼中,这里好像什么也没有的样子。

    艾尔莎一进门就摊倒在床上,想她堂堂一届魔女,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居然干了一天的活。她觉得自己浑身像被推土机压过一般,只能躺在床上嗷嗷待哺。

    没多久,神原凛也回来了,还带了一份厨房做的香酥鸭。艾尔莎扑了过去,接过香酥鸭,问他:“你从哪儿搞来的?”

    “我没想到,我居然是厨房大厨的表弟,他好像每天都会偷偷给我开小灶。”

    艾尔莎吃的满嘴流油:“你这人设真不错嘿,我怎么就没遇到。”

    “对了,还有花生糕。”神原凛从兜里掏出了,原本给连竹做的花生糕。因为连对方人影都没见到,所以干脆偷偷把花生糕顺了回来。

    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互相交换了一下情报。

    “所以,你是说,是连竹的哥哥文冶,把这个云府给灭门了?”艾尔莎一脸的不可思议。

    神原凛点头。

    艾尔莎张了张嘴:“这是有多大的仇啊,至于把这么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吗。”

    “或许不是仇,而是为了钱。”神原凛提醒道。艾尔莎这才想起,那日他们看到文冶杀完人后,搜刮了许多的金银珠宝才离开的。

    “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正常人会办出这种事儿吗?就为了点钱,杀这么多人。万一被官府抓住怎么办?”

    “如果他不是正常人呢?如果他本来就是通缉令上的亡命徒呢?当然,这只是我没有根据的猜测。”神原凛一字一句说道,每个字却都让艾尔莎不寒而栗。

    “对了,你说那个钟言认识云昭和文冶?”神原凛又问。

    “对,”艾尔莎点头,“我敢肯定她说谎了,她绝对认识这里的人,但是她不敢承认。”

    神原凛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凛,我没有告诉钟言我的真名,我只说我就叫青叶,你最好也不要告诉她。”

    “嗯,我明白了,青叶。”神原凛笑道。

    艾尔莎吐了吐舌头:“子路真是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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