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莎坐在石桌旁,听着清晨的鸟鸣声,细数着日子。这已经是她来鬼城的第四天了,她记得钟言说过,她来这里一个月,重复了六次相同的故事。那算起来,这一个完整的过场要持续五天,刨去艾尔莎和神原凛来这里的第一天,今天是这个故事的第三天。

    艾尔莎还在想,已经第三天了,他们却对这个事情的真相完全没有头绪,也不知道能不能在第一次就顺利出去。

    夏枝从远处走来,头上还带着汗珠,她快步坐在了艾尔莎旁边,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呢?过两天咱们这府里就要办喜事了,还不快去帮忙。”

    “这么快啊……”艾尔莎张了张嘴。但她转念一想,也是,后天就是第五天,也就是成亲的日子,是该准备准备了。

    “可不是吗,我也觉得太快了点,这昨天才说要和咱们少爷多相处相处,怎么后天就嫁进来了?”夏枝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要我说,这俩人八成是看上咱们府上的金银细软了,这京云城里谁不知道咱们云府是这里最大的府。”

    艾尔莎暗自点头,别说,这连竹她不知道,但文冶可是真看上你们家的金银珠宝了。话说,京云城是哪里?听起来有些耳熟。

    “柳絮姐姐呢,怎么没看见她?”艾尔莎四下张望,没看见那个总和夏枝斗嘴的柳絮。

    “柳絮被叫过去,陪未来的少夫人买东西去了。”夏枝话音一转,又说,“你都不知道,那连竹姑娘看见柳絮,还到处找你呢,一听说你不在,那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你说你这个小妮子,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艾尔莎干笑两声,还能有什么迷魂汤药,当然是能活着带她离开这里的——起死回生丹。

    夏枝是这一片侍女们的头头,每一个人的工作也都是由她来分配。艾尔莎立刻上前讨好道:“好姐姐,我接下来做什么好啊?”

    夏枝瞧她一眼,顿时端起架子道:“采购和打扫,你选哪个?”

    “打扫,我选打扫,嘿嘿。”废话,当然是选打扫了,她才不要出门采购,然后遇到鬼市上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鬼。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别的姑娘都是来讨好我,就为了换个出门采购的资格,你倒好,一头扎进这府里,就是不出去。那你去打扫宗祠吧,喏,就正中间那个。”出门采购这个活儿,油水多,出趟门多少能捞到一点钱财,虽说不多,但对他们这种下人来说,也是不小的一笔。

    艾尔莎转头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敞开着大门的宗祠,即使在白天,一盏一盏明亮的火烛依然燃烧着。在宗祠和艾尔莎他们晚上待的房间中间,有一间屋子,看起来很陈旧了,平日里也很少见有人进去过。

    “那间屋子,是做什么的?”艾尔莎问。

    夏枝看了一眼道:“那是前夫人,也就是云昭少爷的母亲,生前的房间。前夫人去世后,老爷就一直保留着这间屋子。你不用进去打扫,平时这里会有专门的人来打扫。”

    艾尔莎点点头,明白了,一会儿趁没人进去看看。

    艾尔莎看着夏枝和其他人离开,出门采购以后,悄悄地钻进了云昭母亲的房间。房间里面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东西也都保存的很完整,并没有因为人不在了,就把东西都撤掉。梳妆台上的花瓶里,还插着新鲜的满天星,艾尔莎听说这位夫人生前最喜欢满天星。

    “这云老爷还挺痴情,云夫人真够大度的。”艾尔莎一边转,一边碎碎念。

    艾尔莎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放着好多的首饰,看起来应该是她的嫁妆。

    “不对啊。”艾尔莎疑惑,这里所有地方都整整齐齐的,就连床单都没有一丝褶皱,怎么唯独这些金银首饰,看起来特别的凌乱?

    “不对劲,不对劲,肯定有人以公谋私。”艾尔莎指着床单说,仿佛那床上就坐着罪魁祸首。

    艾尔莎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传来,连忙跑出了屋子,躲进了宗祠里。院子里,赫然出现的正是文冶和钟言。

    艾尔莎皱眉,这钟言不是和柳絮去买东西了吗,怎么回来得竟这样快?艾尔莎正疑惑着,被两人的对话打断了。

    钟言看起来有些慌张,眼神一直在四处乱飘,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出现在这里。

    “你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说?在这里不怕被别人听见吗?”钟言脸色有点白,语气也不太好。

    文冶却像听不出来一般,嬉皮笑脸道:“下人们都出去采买东西了,这个院子里现在没人。我就是想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对那个云家少爷动感情,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你想多了,我不会的。”钟言冷冷看他,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赶紧离开这儿,我总觉得这里有人。”

    两人说话声音太小,艾尔莎一直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到了“计划”、“动感情”,她敢肯定,钟言绝对有什么瞒着自己。

    “整天疑神疑鬼的。”文冶说完这话,就撇下钟言,离开了院子。钟言也只好作罢,紧跟着离开了这里。

    他们两人有计划,艾尔莎暗暗想,看来这个钟言果然也是同谋。

    *

    另一边,神原凛被云昭指派去了厨房,让他督促厨房早点进行婚宴的试菜。神原凛摇头,要是艾尔莎在这儿就好了,这差事她准喜欢。

    厨房里热闹得很,虽然神原凛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忙什么。

    “我表哥呢?”子路的表哥是厨房的其中一个大厨,神原凛每次来,都先找他。

    另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妇女走了过来,抓了一把瓜子坚果,放到神原凛手中。这人是厨房的孙大娘,同时也是另一个大厨,身上常年有一股子药材味,听说她家以前是开药铺的,平时身上也总装着个药包。孙大娘有一个和子路差不多大的儿子,所以格外喜欢子路。

    “大林出门买菜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先替我们尝尝这新买的坚果。”孙大娘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说起话来,有些口齿不清。

    “孙大娘,你嘴是怎么了?”神原凛问道。

    孙大娘张开嘴让他看,只见她最中间的门牙不见了,怪不得说起话来有点漏风。

    “这是怎么搞的?”

    孙大娘顿时唉声叹气起来,解释道:“我今天早上,刚一出院子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少爷养的那条旺财,突然从草丛里蹿了出来,直朝我扑过来,我一个趔趄,摔在了台阶上,门牙给磕掉了。你说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神原凛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有其他人的声音传来:“孙姐,你这说不准是犯太岁了,赶明儿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你说得在理,在理。”孙大娘碎碎念,渐渐走远。

    晚上两人汇合,艾尔莎告诉了神原凛自己今天偷听到的事情。

    “看来这个钟言,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神原凛沉思道,“我觉得她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和她接触。”

    艾尔莎敷衍地点头,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她突然一拍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对上神原凛莫名的表情,解释道:“今天上午夏枝说我们所在的这个故事,是发生在京云城的。我终于想起来了,京云城是雾隐山下的一座城,之前钟言说她来自雾隐山,这点她倒是没有说谎。”

    神原凛听后,冷笑道:“她是个聪明人,一些无关紧要的真相,会让我们更加相信她,也有利于她撒下弥天大谎。”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刻意压低了一般,为了不让旁人发现。

    神原凛朝艾尔莎比了个“嘘”的动作,二人趴在门缝前,朝外张望,一眼便看到了一个佝偻着身子,压低了脚步声,鬼鬼祟祟的老妇。那人的声音很快消失,身影也不见了。

    艾尔莎这才出声道:“刚刚那人是谁?”

    “是厨房的孙大娘。”神原凛认出了老妇,因为他闻到了那一股熟悉的药材味。

    “她大晚上,鬼鬼祟祟地来这里做什么?”艾尔莎并不认识孙大娘,但她今天听神原凛说这位孙大娘是厨房的,而且还碰掉了一颗门牙。厨房的下人们,都住在厨房附近,可这里离厨房十万八千里。

    “你刚刚说,咱们旁边的屋子,是云昭母亲的房间?”神原凛反问她。

    “对啊,那又怎……”艾尔莎蓦地顿住,而后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抽屉里被翻乱的首饰,是被她拿走了?”

    神原凛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艾尔莎在第二天得到了印证。

    艾尔莎和夏枝、柳絮几人,正忙着给各个屋子挂上红绸子和红灯笼,远远地就瞧见一群人乌泱乌泱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妇人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的,艾尔莎一眼就看见了这人没有门牙,想来这就是孙大娘了。

    围着她的那几个丫鬟,好似都在吹捧她新买的簪子多么多么好看。艾尔莎抬眼望去,孙大娘头上插着一支,翡翠鎏金的簪子,这不正是昨天还在那抽屉里的,前夫人的嫁妆吗?

    艾尔莎没想到这孙大娘竟然如此大胆,偷来的赃物,不去换成钱就罢了,还大摇大摆地戴在头上,等着其他人来恭维自己?她也不怕,万一碰上个以前服侍过前夫人的主儿,把她给举报了。

    艾尔莎正思绪万千,冷不丁听到夏枝冒出一句:“也不知道这又是打哪儿顺来的?”

    “怎么讲?”看来这人不止是个惯犯,还是个人尽皆知的惯犯,艾尔莎顿时来了兴趣。

    夏枝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剪着大红色的喜字,一边说:“厨房的孙大娘,这两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得了个爱小偷小摸的毛病,关键她还以为全世界都不知道呢。”

    “那怎么没人告诉老爷去?”

    “这位,在府里待了几十年了,算是老人儿了,前夫人以前最喜欢吃她做的点心,再怎么样老爷也不会把她赶出去的。到时候,卖力了还不讨好,再得罪了个老人儿,还怎么在府里混下去?唉,没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夏枝摆摆手,一个漂亮的大红喜字就剪好了。

    艾尔莎算是明白了,这都是生存的法则,她也没有必要去横插一脚,索性这都是发生过的事了。

    “对了,青叶,”夏枝又说,“一会儿你和子路得去一趟别院,未来的少夫人现在住在那里呢。”

    “她怎么住在咱们家别院?”

    “她在京云城又没有房子,明天总不能从客栈里出嫁吧,所以老爷和夫人商量了一下,让她这两天先住在别院。”夏枝解释,“新娘子出嫁前,咱们少爷是和人家见不了面了,所以就让子路替他去看看。你的任务主要就是,把嫁衣送过去,然后和她说说明天的礼节。跑江湖的丫头,肯定什么都不懂,记得讲仔细些。”

    “我明白了,夏枝姐姐。”艾尔莎点头。

    下午,艾尔莎和神原凛碰了面,带上嫁衣和两个丫鬟小厮,坐马车去了别院。

    云家不愧是京云城首屈一指的大家,这别院都比别人家的正院气派。钟言彼时正呆呆地坐在屋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艾尔莎和神原凛,眼睛亮了一下,赶忙上前迎接。

    当着其他丫鬟和小厮的面,三人不敢瞎说什么,只好说着场面话。

    “姑娘,这是夫人吩咐我们,给您送过来的嫁衣。都是按照您的喜好做的,这料子、花纹,都是个顶个的好。”艾尔莎指了指身后的丫鬟和小厮,“这几个都是少爷安排过来的,丫头们是明天给您上妆打扮的,小厮是供您差遣的。”

    钟言接过嫁衣,道了个谢:“多谢青叶姑娘费心了,两位快进来喝杯茶。”

    两人百般推辞,故作不好意思地进了屋,一进屋艾尔莎就把门落了锁,神原凛则开始四下打量这个房间。

    钟言这边一把握住艾尔莎的手,言辞恳切,表情真挚地说道:“青叶,这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后天就又要重新开始了,你们有逃出这里的办法了吗?”

    艾尔莎冷笑,一把甩开她的手:“有啊,当然有。不过你先给我们解释一下,你和文冶的计划是什么吧?”

    “计划?什么计划?”钟言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慌张,她不自觉的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

    “你若不说,我们现在便离开。你若能逃出去,就自己逃走,我们若是逃走,也不会带你。”神原凛说着,拉起艾尔莎,作势要走。

    钟言这才慌张地起身,拉住两人,阻止他们的离开。神原凛冷眼看她,嫌恶地擦了擦被钟言碰过的手臂。

    “我只是怕你们知道这件事,就不愿帮我了。”钟言有气无力地说。

    “青叶,我之前和你说的,大多都是真话,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两人曾经的确是土匪,下山以后,便结成了搭档,我们不会工作,便想着去偷些钱来。起初,我们只是小偷小盗,可后来,文冶的胃口越来越大,他不再满足于这些蝇头小利,他想要更多的钱。”

    “于是,我们一起有意无意地救下了一些很有钱的人,然后利用对方对我们的恩情,要一些钱财。可是这一次,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云昭竟然提出要娶我,这让文冶有了新的计划。他让我假意和云昭成亲,然后再在成亲当天,众人喝得烂醉如泥的情况下,一起盗走他家中的财物,然后离开这里。”

    “我们一开始的计划真的只是这样,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成亲当天他却突然改了主意。他说这些人已经记住了我们的样貌,即使我们离开这里,也会被无休止地通缉,不如直接杀了他们,以绝后患。我觉得他太可怕了,可我不敢反驳他,我怕他会连我一起杀掉。”

    说到最后,钟言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像是害怕极了:“青叶,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每天面对着这些因我而死的人,我真的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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