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希,阿希……”

    “……你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我。”

    女人的声音带着哀戚,像是浸在水雾之中,模模糊糊,让人听不真切。

    一张面孔上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观月希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霎时间,呼啸的风涌起,薄纱掉落,一张苍白的脸逼近他,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容。

    观月希猛地惊醒,眼前是房间内熟悉的摆设,窗外月光明亮如白日,他这才惊觉自己的枕头都已被汗水打湿。

    观月希扶着额头呆坐在原地,这样的梦总是在重复,每当夜深人静,每当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噩梦总是无孔不入,穿透黑夜,穿透他的每一寸肌肤,将他完全吞噬。

    当观月希终于打算再次入睡时,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观月希一个激灵,大喊出声:“谁在外面?”

    回应他的只有万籁俱寂,甚至连风声都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黑影只是观月希的错觉。但观月希对此一向很警惕,于是他悄悄起身,随着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空空荡荡的庭院中,别说人影了,连片落叶都没有。

    “阿泠?”

    阿泠曾是服侍观月遥的人,观月遥死后,她不知为何,非要追随观月希,观月希起初并不同意,他认为两人都未婚未嫁,孤男寡女有些不合适,可阿泠竟然以死相逼,观月希只好妥协。

    被唤作阿泠的少女并没有回应他,观月希尽管有些好奇,但也没想太多。

    被冷风一吹,观月希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他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的疑心病越发严重,时间长了恐怕会疯掉。

    冷静过后,观月希正要回去时,却突然被一阵并不属于静谧夜色下存在的声响吸引。

    他本打算当做没听见,毕竟这深宅大院中,是会有一些有情人趁着夜色悄悄相会的。只是那声音不似男女之间亲昵的蜜语,倒像是只有趁着夜深人静才能说出口的秘密。

    观月希没忍住心底的好奇,放轻脚步,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在回廊的拐角处,有一棵高大的桐木树,桐木树上坠满了用红绳串上去的铜钱,冷风吹过,铜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观月希打了个哆嗦,他清楚地看到树下有两个黑影。

    距离有些远,观月希根本无法从黑影来判断二人的身份,他双手捏诀,将自己的气息隐蔽起来,随后向着树下靠近。

    树下的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有一个人正在向他们靠近。

    天色很黑,月亮也突然被云彩挡住,这让观月希即使靠的很近,也无法看清两人的面容,但是还好,两人的声音尽管压的很低,音色却没有变化。

    “到底什么时候才放我离开!”

    观月希猛地愣住,这声音……正是他遍寻不得的阿泠!

    她大半夜的不在自己屋子里睡觉,怎么会跑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和人相约?

    观月希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疑惑,耐心听了下去。

    对面的人并没有回应阿泠,这让阿泠更加愤怒起来,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尖利:“之前明明说好了,观月遥死了你就让我离开,现在为什么又变卦?”

    观月希的眼睛慢慢睁大,观月遥……姐姐的死和阿泠有什么关系?

    “观月希不像他姐姐那么信任我,而且可能是因为观月遥的死,他现在对身边任何入口的食物都很谨慎,我没机会下毒。”

    所以姐姐是被阿泠和这个人害死的,而且他们还想要害死自己?观月希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愣在原地。当他决心要为姐姐的死找出真相时,一切竟然真的是如此水到渠成。

    阿泠对面的那个人依旧不说话,阿泠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沉默,她只是耐着性子说道:“总之我不打算干了,你如果再逼我,我就会把这件事捅到族长和其他长老那里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阿泠的这一番豪言壮志让观月希紧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即使是这样,那人还是不打算回应吗?

    空气中安静的有些诡异,观月希只能听到阿泠因愤怒而起伏的呼吸声,对面那人却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这让观月希感到恐惧。那人戴着兜帽,整个人都隐藏在黑袍之下。能将自己捂得如此严实,恐怕他的身份一定是族中十分有威望的人。

    就在他以为那人不会再有任何动作时,只见那黑衣人朝着阿泠上前一步,一双手竟然猛地掐住了阿泠的脖子,阿泠似乎也没有料到对方会直接有所动作,一时之间也没有来得及防御,她只能双手紧紧地箍着那人的双手,可对方的两只手就像两只铁钳,始终无法撼动。

    观月希被眼前突然的变故所惊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他终于挪动脚步,决定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泠死去时,阿泠早已翻着白眼,死在了黑衣人的手中。

    观月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呼喊。

    阿泠死了,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在了他的眼前,他是亲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窒息而死的,可他却只顾着恐惧。

    黑衣人扛起阿泠,缓缓向着观月希的方向走来。观月希害怕得蹲下身去,一动不敢动,直到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因为背对着两人,观月希只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先是布料的摩擦声,紧接着是重物落地发出的声音,再然后世界重归于一片安静。

    可这样的安静更让观月希恐惧,他不敢挪动,害怕凶手并没有走远,甚至就等在原地,于是他只能继续蹲在原地。

    观月希等得脚都麻了,可那黑衣人带给他的压迫感让他丝毫不敢出来。很快,一阵冷风吹来,观月希打了个哆嗦,将自己缩在仅有的里衣里面。

    困意渐渐袭来,观月希强忍着困意,悄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直到疼的眼泪溢出,才慢慢消散困意,但是当周围重新归于一片安静时,观月希终于没能抵挡住本能的困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观月希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裹挟着潮气的风吹在观月希身上,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整个人从睡梦中恍惚醒来。眼前是熟悉的回廊和庭院,他昨晚竟然迷迷糊糊地在回廊睡了一夜。

    观月希一时有些后怕,如果昨晚那个黑衣人发现了自己,简直可以轻轻松松地就要了他的命。

    观月希挣扎着站起身,昨晚在回廊下面蜷缩了一晚上,此刻浑身都像是被打了结,僵硬得要命,他正活动着筋骨时,听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

    观月希定睛一看,声音的方向,正是桐木树附近。

    之后很多人随着尖叫声涌了过来,观月希也混在人群中,装作刚刚被吵醒的样子,一同看了过去。

    “我就是……就是来打扫卫生,谁知道……”那位负责打扫庭院的女子早已吓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见阿泠的尸首正以扭曲的姿势躺在一口古井中,她面目狰狞,似在死前遭受了极其痛苦的对待。

    “这……这是阿泠!”

    人群中很快有人认出了阿泠,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观月希身上。

    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又来了,观月希直觉凶手就混在人群之中,旁观这样一出闹剧。他顿感头皮发麻,但还是顿了顿说道:“昨晚我睡时阿泠还好好的……对了,我记得半夜我叫了好几声阿泠,却都没有人回应我。”

    立刻就有人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恐怕阿泠那个时候就已经遇害了!”

    阿泠脖颈上那触目惊心的血痕,昭示着她如何痛苦地死去,同时也证明了这深宅院落之中,正藏着一个恶魔般的凶手。

    一时间观月族上下,人心惶惶,众人之间互相猜忌,曾经亲密无间的伙伴,或许就是潜伏在暗夜中,对同伴伺机下手的凶手。

    本身对于观月这样的大族而言,死了区区一个下人,是不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但是如今整个族内氛围已经大不如前,因此经观月希和长老们合议,决定针对这次的恶性杀人事件,召开紧急会议。

    虽然这建议是长老们提出的,但是观月希没有意见,他正好打算在这次的会议上观察一下每一个人,说不定会对他找出凶手有所帮助。

    当观月希真的坐在族长之位,自上而下俯瞰着众人时,他的心境与几年前有所不同。

    起初他只是浑浑噩噩,被无数双手推着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所以每一个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普通的,平凡的,没有主见,泯于众人的。所以他从未觉得自己特别过。

    可如今,他再次坐在这个位置上,只看到下面的每一个人,仿佛都戴着相同的面具,而面具背后会是怎样的一张脸,他全然不知。

    人都到齐后,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率先说道:“大长老身体不适,今天是我替他做个见证。”

    年轻人口中的大长老是所有长老中最年长的一个,现今已过百岁,其他的长老已经换过很多次,只有大长老从未变过。但或许是因为迈过了百岁大关,大长老的身体最近愈发不好,年轻人是大长老的徒弟,名叫陌淞,时常代替大长老来参加族中会议。

    观月希点了点头,看着陌淞缓缓坐下,他在内心思考,大长老应当没有嫌疑。事后观月希回想了那天晚上阿泠和凶手的对话,阿泠曾说要将这件事捅到族长和其他长老那里,她为什么要强调“其他长老”,而不是“长老”?这是否意味着,凶手就是长老之一。

    如今观月希已经将凶手锁定在了长老之中,而大长老是他认为嫌疑最小的人,那凶手身强力壮,可以轻松扛起阿泠抛进古井中,应当正值壮年,而体弱多病,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大长老应当不太可能,除非他有帮手,但观月希现下不打算将凶手设置为多人作案。

    既然凶手已经锁定在了这些长老之中,那就让他来观察观察,到底谁比较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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