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承想,一语成谶,他竟真成了你的替死鬼?”

    “不是这样的……”阿银摇头,但蓦地愣住,只是喃喃重复,“一切只是一场意外。”

    阿银出生就是为了被卖掉的,所以名字也没有那么重要了,随随便便的一个字就成了名,而姓更是没有的,毕竟之后不一定会被卖给哪户人家,所以姓什么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阿银的父亲游手好闲,欠了很多的赌债,每天不重样的债主都会找上门。为了避债,家里的兄弟姐妹先后被卖给不同的债主,幸运的靠做工还债,不幸的被卖到妓院青楼。阿银长得不漂亮,免去了被卖到妓院的可能性,但听说要接收他的那位债主,有一些特殊的癖好,他若是被带走,恐怕待不了几天就会被横着抬出来。

    观月族成为了阿银唯一的庇护所,哪怕是在这里做工做到死,他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然而变故从来都不是突然发生的,就像房屋不是一天倒塌的,在某些看不见的角落,早已悄悄开始崩坏。

    买下阿银的债主叫做何一刀,是当地帮派的首领,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对阿银如此执着,竟然一路寻着他找到了观月族。他并不知道阿银是否就在观月族中,因为阿银已经在簿册上划去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何一刀得到的消息是,阿银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观月族。

    然而在阿银知道何一刀来到这里的消息之前,有一个人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杨福林在观月族已经待了有二十年了,可以说是一个颇有资历的家仆,为了回报他,在观月遥之前的那位族长,让杨福林当上了总管,负责管理所有的家仆。但杨福林本人,远没有他在族长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老实,在澄园,几乎没有一个人喜欢他,虽然杨福林是大家的上司,但没有一个人有想要讨好他的心思,实在是因为杨福林这个人人品极差。

    不过是族长看他年龄大了,便给了他个清闲的工作,他反倒觉得自己得到了族长青眼,在家仆中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当着族长的面卑躬屈膝,在澄园就仿佛到了自己的地盘,对下面的人吆五喝六,甚至动不动就让人跪在自己跟前。其他人大多都苦不堪言,但是迫于杨福林的威压,大多选择忍耐,毕竟他在这里作威作福,得罪他基本就等于断了活路。

    事情的转折就在杨福林不知如何和何一刀有了联系,他知道了何一刀在找一个叫做“阿银”的人,但澄园并没有这么号人。杨福林虽然坏,但不蠢,他自然知道是簿册出了问题,经过他一番探查,很快查到了阿银头上。

    这何一刀和杨福林恰巧坏到了一处去,也不知何一刀许诺了杨福林什么东西,杨福林竟然同意将阿银交给何一刀,两人在背后密谋这一切时,阿银却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边,在日渐的来往中,阿银和元洲成为了好友。说来也巧,这两个人身份地位,性格经历都不相同,但是却出奇的投缘。阿银因为家里的事有些自卑,再加上他的身份也不在簿册上,所以阿银始终不敢敞开心扉,和其他人交朋友,可元洲却十分热情,这让阿银也体会到了交朋友的快乐。

    但是很快发生了一件事,让阿银不得不选择远离元洲。

    杨福林最近不知发什么疯,三天两头地找阿银的麻烦,起初是在工作上挑刺,之后就是没来由地谩骂,甚至动不动就对他拳打脚踢,大家都只当是阿银倒霉,不知怎么得罪了杨福林,但渐渐杨福林变本加厉,他似乎觉得这样的小打小闹还不足以摧毁阿银,所以就连阿银身边的人他也一并责罚,很快便没有人再敢靠近阿银。整个澄园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孤立阿银,这似乎就是杨福林的目的。

    在这样屈辱的凌虐之下,阿银也开始渐渐变得麻木起来。他不知道那动辄的打骂来源于什么,就算知道由头,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元洲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杨福林打断了一条腿。

    那日杨福林又没来由地打骂阿银,其他人哪怕心有不忍,但因不敢得罪杨福林,也只能选择绕着走,阿银前天夜里受了风寒,今天有些昏昏欲睡,所以对杨福林的打骂没有做出过多回应,谁知正是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杨福林,让杨福林觉得他有些肆无忌惮。

    杨福林一时间怒从胆边生,竟然拿起靠在柱子旁的铁锹就要教训阿银,他动作太快,阿银本就虚弱,正要眼睁睁看着那铁锹打在自己身上,突然一道黑影挡在自己身前,那人正是元洲。

    元洲毕竟年轻力壮,和年过半百的杨福林比起来,还是有些胜算的,他很轻松地拦下杨福林,同时将那铁锹扔了出去。

    “疯了!疯了!你一个小小下人也敢这么对我!”被拂了面子,杨福林气得吱哇乱叫起来。

    元洲扶起倒在地上的阿银,回头怒视杨福林:“被捧了几天,你是不是就忘了自己也是下人了!”

    阿银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这里,他听到元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担心,我送你回去。”

    当阿银被热醒时,他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对于睡着前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回笼。

    门外进来一人,阿银对他有点印象,但不多,那人看见阿银醒了,似是有些高兴,但很快再度焦急起来:“你终于醒了!你快去看看吧,杨福林快要把元洲打死了!”

    什么?阿银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他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耳边是那人和他重复的话语。

    原来元洲把阿银送回去之后,又被杨福林抓了回去,元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杨福林下不来台,杨福林自然要拿他开刀,以示惩戒。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杨福林就是小人,一旦得罪了他,他有一百种方法恶心人。阿银努力地不牵扯任何人,就是害怕杨福林会进行报复,报复他自己还好,他贱命一条,可他不想他唯一的朋友也收到牵连。

    阿银喘着气,慢慢停了下来,他看到杨福林身上的血,他也知道,那一定不是杨福林的血。元洲趴在长凳上,看不出死活,杨福林还在不知疲倦地拿着那么粗的木棍打在元洲身上。

    “啊——”阿银听到元洲发出凄厉的叫声,他想也不想地冲过去,或许是太过突然,阿银竟然将杨福林手中的棍子抢了过来,他用尽全力打在杨福林的肚子上,杨福林哀嚎一声倒了下去。

    阿银扑到元洲身边,却看到他已经疼晕过去,他那张向来笑吟吟的脸,此时因为痛苦已经苍白无力。

    “元洲,元洲……”

    杨福林很快卷土重来,这一次棍子重重地打在了阿银的背上。阿银身材瘦小,却还是努力地将元洲挡住,承担下那原本属于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恶意。

    阿银的风寒还没有好,又被这番棍法伺候,很快再次晕死过去。

    当阿银再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是趴在床上的,刺痛从背部传来,阿银痛的龇牙咧嘴,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很痛吧?已经上了药粉,这几日不要沾水……”

    阿银忍着疼痛,转头看去,便看到元洲同自己一样,正趴在床上,只是他的背后,那一道道血痕,尤为刺目。

    “元洲……你没事吧?”越说到后面,阿银的声音越小。那一道道血痕,怎么可能没事。

    元洲竟然笑了笑,像是在安慰阿银一般:“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不过后来还好你帮我挨了几下打。多亏你,我才能活下来。”

    阿银一直觉得,他这辈子缘浅,注定不会有人对他好,也不会有人在乎他,所以他总是想,就这样草草地过完一生,下辈子不要再过得这般凄苦了。可是元洲却笑着忍下伤痛,还反过来安慰阿银,阿银想,或许他前半生受过的苦楚,都是为了遇见元洲吧。

    阿银伤的轻,他便主动承担起照顾元洲的任务。元洲渐渐好了起来,只是阿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元洲从不当着自己的面走动,几乎只要他在元洲身边时,元洲要么是坐着,要么是趴着,从不站起身走动。

    起初阿银只当元洲在耍赖,想让阿银多照顾他,可是后来他却感到怀疑,因为元洲似乎是不想当着他的面走路。阿银猜不透元洲的想法,只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因此他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只见元洲面露难色,叹了口气。

    “我告诉你,你不要生气。”

    得到了阿银再三的保证,元洲慢慢起身,只见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使不上力气的那条腿,明显是那日杨福林打的。元洲停下,露出一抹苦笑:“我这条腿,以后可能都这样了。”

    阿银怔在原地,藏在身后的手慢慢攥紧,他红着眼睛喊道:“为什么要笑?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

    元洲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这样……”说着,阿银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该过这样的人生……”

    “别哭了,别哭了……”元洲一瘸一拐地蹲下去,扶住阿银的双肩,“其实我很庆幸,是我替你挨了那一棍子。你看看你,再看看我。你这么瘦弱,要真是挨了那一棍子,恐怕命都没了,所以我用一条腿换了你一条命,还是很值的,对吧?”

    阿银抽噎着打了他一拳,看着他努力逗笑自己的模样,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他坚定地看着元洲:“以后,我代替你的腿,陪你走以后的路。”

    然而,阿银和元洲不知道的是,这场无妄之灾并非是结束,而是一切苦难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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