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殷风生性狂傲,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内,便是义父……当然尊敬是要尊敬的,只是与他的赌约,可从未输过!

    前日义父找人传讯与他,要他尽快回来帮助打理魔域事物。

    殷风在那荡无山中正玩得高兴,闻信便传音央求义父:“我坐不住,您能不能不让我干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事。”

    宣炙闻言叹了口气道:“你啊,只知享乐,你看看人家少神,身份尊贵,仪态渊静,心胸广博。他年少体弱,尚事事亲力亲为的帮我魔域重建。你呢,你小子身为魔域少主,却只知玩乐!当真要多向少神学习学习!”

    听了这话,心高气傲的魔域少主气得一呲獠牙:“那我与他比试一下,看谁功夫了得!”

    老魔尊恨铁不成钢:“就知道打打杀杀,你万不可僭越!”

    殷风不服:“那就是他打不过我!”

    老魔尊有点鸡同鸭讲的感觉:“他是少神,心怀天下,想得与你本就不同,你与他如何相提并论!”

    “不能相提并论,那为何还总拿他来与我比……”

    “……我是,我是让你多向少神学着点,看看人家少神,那仪态,那心胸,那谈吐……只是……他身体孱弱,却仍为天下操劳,日日殚精竭虑,还为我们魔域重修了大殿,为为父化解……喂,喂!你小子在听吗!”

    他听殷风不吭声了,就知道那死小子已经心不在焉,不知又窜哪里去了,便无奈极了的叹口气,“唉!总之,你若能见到少神,必会钦慕于他!”

    “哼!我才不会!”正堵住耳朵假装睡着了的殷风,一听这话,马上跳起来,愤怒的妒忌充斥在少年心间:“什么少神,我看不过是弱不禁风,不堪一击,只会自我标榜的……丑八怪罢了!”

    “你,你这逆子,怎可诋毁少神清誉!”

    “他若真有本事,就来跟我打一架!我准保用听风辨位十招之内就将他打倒在地!”

    老魔尊叹了口气,决定不跟这逆子在这件事上纠缠,便生一计,道:“你不是一直在练听风辨位?若能一目不视的将荡无山那头万年雄狮七七四十三处筋脉准确削断,将它送了来,我便允你再玩上几年。”

    荡无山乃魔域第一大山,其深不知几千里。中有一魔妖,嗜血狂戾,吃人无数,早年真神大战之前,被老魔尊和几位魔域长老合力封印在荡无山深处。那魔妖的坐骑是一头万年雄狮,自从魔妖被封印,这头雄狮没了管束,便成日独自在荡无山游荡。

    少年一听就乐了,“成交!”

    老魔尊亦在心头偷乐:“你小子,一进我魔宫大门,还想再出去不成?”况且,少神仪态渊静,心胸广博,为化解自己心头戾气,与自己同吃同住,事必躬亲。在无形中,宣炙已对少神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想着趁少神在魔宫这段日子,让殷风那狂放不羁的小子多与少神亲近亲近,也受受少神影响点化,那他必将受益终生。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殷风还未回来,少神便急着要去治理海域 。宣炙不好阻拦,只能心中叹息殷风不能得见少神,实在福浅。

    可没想到,少神晕倒,又回到魔宫,殷风主动请缨照顾,老魔尊欣慰得想,也许这两人,还是有些缘份的。

    宣炙日日忙着重建魔域,后面小院的一切事物便都交给了少主殷风。

    此时,红衣少年从窗缝望了半天回来,口中叼着稻草,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子,掩饰着心内的混乱不安。

    那素白长衣,那荏弱清寒,那纤薄身影,那玉雪苍白,还有他眉目间的远山春水,明月秋晖。没有一处不让他看了心醉神迷!怎会,怎会是……丑八……唉!有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就是过分的好看罢了!

    可是,可是还有更要命的,我,我是不是曾经说过,准保用听风辨位十招之内就将他打倒在地?……也,也许说的是百招?……不,也许更多……。

    红衣少年心乱如麻。

    有只墨羽鸦围着他栖的树枝嘎嘎乱叫,那墨羽鸦是他豢养的宠物,常跟他抢树枝做巢。少年怕它再叫便泄露了自己行藏,便一怒之下要将它捉了熬汤。他可不想让屋内那人认出自己……

    这时屋内侍从出来,小声道:“少主,少神担心小的们会射了这鸦,特地嘱咐莫要伤害它。”红衣少年本是想要吓唬那墨羽鸦,听侍从如此一说,干脆的一挥手,那墨羽鸦惨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了几下掉到不知哪里去了。

    少年骄狷的向侍从一扬好看的下颌,悄声道,“去,告诉他,那鸦被射死了。”然后笑得春风冶荡,飞身跃上枝头。

    好容易等得侍从出来,他上去一拎脖领子,嚼着稻草低着声音邪魅着笑:“他生气了?他发怒了?他可说什么了?”侍从抖得筛起糠来,只道:“少神并未生气。”红衣少主讶道:“并未生气?不可能,他可说了什么?”那侍从道;“他只是,只是点头说知道了。还说……”

    “还说什么了?”少年焦急的想知道屋里那人究竟什么态度。

    “还说,让将早上那碗,那碗……药拿去倒掉,说,说他无事,不需喝药。”

    不生气,不喝药,好呢!红衣少年心上空空,又笑得瘆人。

    屋内少微刚刚吐了半天,浑身上下虚得厉害,只能躺在床上忍着一波一波头晕和耳中轰隆隆的鸣叫。不知过了多久,耳中轰鸣渐低,亦不那般晕得厉害,他强撑着便睁了眼,看侍从正在门外守着,便低声叫了茶。

    侍从刚要迈步,衣角被拽住。扭头一看,自家少主正俯低着身子缩头缩脑的,蹲在门外拽着自己衣衫。吓得侍从又急急退出了门,就听少主又开始嚼着稻草,捏着嗓子信口雌黄:“咳,咳,那个……他……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其华在面,其充在血脉,吾观……少神……面色苍白,倦怠少言,那个……他……咳嗽上气,厥在胸中,心烦头痛,病在膈中,嗯……操心劳力……故病未已,新病复起。”

    他又侧了身悄悄看一眼屋内,不容置疑的快速道:“我为他熬了医治此病的汤,比茶好多了,送这个过去!”说罢递了一盅盖着盖子的汤。

    侍从抖啊抖的,端了,他现在好盼望老魔尊能抽空来一下,哪怕一下下也好。

    可是,依然没有任何人的到来,只能是他自己硬着头皮将那盅汤送到了少神榻前。

    少微烧了一夜,又出了许多虚汗,现在口渴难耐,见侍从端了过来,便接了,将盖子打开,里面一只乌黑的鸦脚便支楞了出来。正是那只刚刚还在屋外树枝上嘎嘎叫着的,乌鸦的一只脚……现在已被熬成了汤。少微将汤盅盖上,低声道:“拿下去吧。”他忍着胸腹内再次的翻搅,挥手让侍从退下去。

    红衣少年正等得心焦,看到侍从出来,又拎了脖领子,呲着獠牙笑:“他生气了?他发怒了?他可说什么了?”

    什么仪态渊静,心胸广博,我看他怎么再渊静再广博!可是侍从却只是抖着,眼露崇敬的道:“少神并未动怒,只是看了一眼,便让我拿走了。”

    “他,只是看了一眼?他打开盖子了没?”

    “打开了,便是只看了里面一眼,就就盖上盖子,让我拿走了,并未动怒,亦……并未斥责小人。”

    少年殷风听后十分不爽,便又心生一计。

    魔域少主很是体恤下人,将小院中伺候少神的几人叫来,一副令人胆战心惊的慈爱模样:“哎呀呀,你看看你们,怎的都累得如此削瘦,眼圈黑得义父心一般……啊……不,不用惊恐,本少主大发善心,今夜,就由本少主陪侍少神吧。”

    一群侍从大眼瞪小眼,走也不敢不走也不敢。

    殷风抄手拎起一个的脖领子,呲了獠牙,笑得仿佛更加温煦“还不走么……”不过一瞬,院子里的侍从便跑了个干干净净。

    哼哼,亲力亲为?等你唤人时……

    入夜,少微口中干燥,胸中火烧般。身上一时冰凉,一时滚烫。四面大敞着的窗子呼呼的进着寒风。少微一时清醒一时昏沉,咳得更厉害了。他咳了整夜,到日色渐明时,已无力再咳,昏沉过去。

    听了一夜咳声的殷风坐在树梢,嚼碎了无数稻草,却从未听到少神唤过一声要人去服侍。他心中焦躁,“哼!硬骨头!”

    他听着少神咳声由弱渐强,又由强渐弱,开始咳在喉管,后渐进肺,再后入心……怎的发展得如此之快!

    他心烦意乱,“你,你个笨蛋!就不会唤个人来伺候么!”

    少年怒气冲天的在心中暗自嚎叫,可又有什么东西嗞拉嗞拉的在年少的心头磋磨。

    殷风在树枝上翻滚,看着晦暗不明的天际,怎的还不到天大亮!可是,天大亮了又要怎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终于,有侍从起身向少神屋外走去,殷风看他磨磨蹭蹭的样子就心中焦躁,一翻身又拎起脖领子嗜血狂狷的道:“怎的这般惫懒,太阳都这么老高了才想起来去服侍!”侍从看着地平线刚冒出头的太阳,抖得几乎要跪到地上,若不是被他拎着脖领子。

    红衣少主又恨恨将他一推,道:“还不快滚进去看看!”

    侍从筛着糠滚了进去,可马上又滚了出来,急喘喘的道:“少主,少神晕过去了!”

    少年心内嗞啦一下,面上却又傲然着:“少神事事亲力亲为,帮我魔域重建,定是操劳过度,饮食不继,他……”殷风想着夜里听着的一声重过一声咳,想着一层深过一层的病症,不由轻声斟酌着:“他五脏各以其时受病……人与天地相参,故五脏各以治时,感于寒……则受病,微则为咳,甚则为痛。……少神之咳……应为心咳之状,咳……则心痛。待我为他熬些粥来!”

    你,你不是能干嘛,不是厉害嘛,让义父看看他口中的少神能禁得住多少折腾!

    魔域少主心中不知名的怒火腾腾的烧着,烧得他难受极了。

    少微昏昏沉沉中听有人推门而入,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侍从跪在他面前,他微蹙了眉,声音暗哑,问:“何事?”

    侍从只想为眼前这个温风和煦又静若秋潭的少神做牛做马。便轻声道:“少神,这,这是……请少神用些饭吧。”可是,少神咳了一夜烧了一夜,口干舌燥,怎么吃得下去。

    他将少主交与他的那碗饭放在桌上,转手托出他悄悄带进来的一盏茶,悄声道:“少神还是喝些水吧。”少微眸中清澈温和,低低道谢,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只是他依旧浑身烧灼得厉害,胸腹间依然翻搅,只喝了两口便再也喝不下去,躺下身,低低喘息起来。侍从见他实在难受,便将水放在一旁,将那碗饭要带出去。

    “放在这里,你也好交待……”少微低声嘱咐。

    侍从便应了,躬身出去。

    早已等得不耐极了的红衣少主,看侍从终于出来,咍笑道:“伺候个饭,要这么长时间?”

    侍从老实回道:“少神昏沉无力,吃不下饭。”魔域少主凤目一凝,渐渐呲起了獠牙,眼神中闪过嗜血的红光,淡淡道:“哦?吃不下?”侍从不自觉的抖得厉害起来。

    这时前面院子里人回:“魔尊到了。”

    马上换了殷风抖了抖。他眼珠一转,与义父比起来,还是少神好拿捏。马上乖巧道:“我亲自服侍少神去。”说罢转身进到屋内。

    榻上那荏弱少年脸色异常苍白,闭着眼呼吸微弱。

    殷风坐到榻上,伸手便将人扶起,那人身上的清寒味道便飘入殷风鼻端,瘦弱纤薄的身体便靠在了他的身上,殷风心中就是一荡,又是一抽,随后,同时闯入了几千只野鹿奔突冲撞起来,搞得他一颗心,扑通扑通,就要从腔子里蹦将出来。

    他手上有些抖,要扶又不敢扶的任那纤薄滚烫的身体软软的靠着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笨口拙舌。

    少微不知被谁扶了起来,忍过一波头晕,睁开眼,便看到满目的红。他伸手撑住不知哪里便想起身,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殷风胸前被少神用手抵着,只觉更加慌乱。忙低低开口:“你,你,你没有力气,吃,吃……吃些饭就有力气了。”

    说罢便将桌上的那碗粥端了过来,一掀盖子,淡淡的血腥味飘了出来 ,一碗血米饭。少微闻到血腥味,就一阵阵反胃,他强自忍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听那魔域少主还在语无伦次的叨叨:“你,你体弱血虚,心神不安,这,这,血血血米饭,最是补血养神,它是以七种活物之血……”

    少微只觉身上益发痛楚难受,胃里一个劲儿向上翻腾,急急道:“你,莫说了……”

    老魔尊只在屋外偷看两个少年低声交谈,心下正自欢喜,却忽然看少神一推殷风,伏在榻边呕吐起来。少微胃内空无一物,吐了半天,只是刚喝下去的那两口水。他胸腹烦闷,冷汗连连。

    这一下吓得老魔尊也不敢躲着偷看了,急急跑过来,一眼就看到自己不成气的义子,手里端着血了吧唧的一碗血米饭要让人家吃。

    少神乃上神之尊,哪里能吃得他们这些魔物的食物!

    老魔尊一把将殷风拽了过来,怒道:“你这混账东西,上神怎能吃我们这些腌臜食物!你,你日日胡闹,不知进退!去,到院中领二十皮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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