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工作量少,她提前下了班,本来想再去找一次荣目,但明天开会要用的一份材料被她落在家里,只能先回家去拿材料。

    坐地铁回家,进了小区,走到楼下才发现,自家单元门前站着一个人。

    背影十分熟悉。

    她站在草坪旁边,心里竟然没有丝毫波澜,十分平静地想,自己是干脆装作不认识走过去,还是在外面转一圈,等人走了她再回家。

    正在犹豫的工夫,那人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了身。

    “程枝沛。”

    荣问邯看着她,不容她做任何其他反应,叫出了她的名字。

    在浮金岛酒店里,她最恨他的时候,她满心想的都是回了康市,他们两人最好一辈子都别见面,一旦见面,她一定要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没了他照样过得很好。

    她势必要不露声色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坚强,以及当断即断的决心。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她又改变了主意,咬牙切齿地想,荣问邯怎么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当年事情真相如何,连他自己也不能十分肯定,否则他不会千方百计,想要从她手里找到那卷录像带。

    但他却在想象中将她视为仇人的女儿,此后种种,都是虚与委蛇,虚情假意。

    但她却信了他。

    再后来,就连这件事本身对她的伤害都渐渐淡化了,有时突然间记起来时,她都会想,原来忘记一个人、忘记一段时光,有的时候竟然会变成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没忘记他,但是也没有当初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了。

    她面对他时,终于可以做到心无波澜。

    她很平静地跟他打招呼,“荣总。”

    她昨晚刚加了班,今早凌晨两点睡的觉,五点又爬起来修改方案,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此刻面色一定很憔悴。

    和她幻想自己以高昂的斗志打败荣问邯的情形完全大相径庭。

    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就像她也丝毫不在乎荣问邯此刻看起来异常失魂落魄的原因一样。

    荣问邯看了她片刻,轻声说道,“程树被带走调查了。”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又补充说道,“听说了。”

    程树是横亘他们两人中间,绝对无法忽视的存在。

    因为程树的威胁,她被迫穿上李亿选的婚纱,却在危急时刻,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下。

    因为程树的报复心理,她得知荣问邯原来一直将自己看作是仇人的女儿,每次面对自己时,他胸腔内时刻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如今他们在时隔很久之后再次见面,话题仍旧围绕着程树。

    “听说是你举报的。”

    她语气十分自然,“那笔国外的单子,程树让廷明亏损很多吗?”

    “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亏损的国外单子。”

    他漆黑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面沉如水。

    她十分错愕,“怎么可能?”

    她回忆起那天的情形,“郑秘书给你打电话,说程树横插一脚,把廷明一笔国外的单子搅黄了,我记得当时廷明的有位高管还很生气,觉得完全是我的原因,然后你和郑秘书坐飞机去的国外。”

    她惊愕地看着他,“不是这件事才让你举报的程树吗?”

    “并不是。”

    他摇了摇头,“从头到尾,并没有这件事。”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从头到尾,没有这样一件事’?”

    “是没有廷明和海外客户的这笔单子吗?”

    他只默然看着她,过了很久才说,“有。”

    她又问,“程树难道没插手进去吗?”

    “插手了。”

    他看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只沉沉叹了一口气,“但那个客户是廷明合作了很久的一个客户,程树那点手段,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她终于感觉出一丝丝不对劲出来,“‘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往前走近了几步,抬起手,好像想要碰一碰她的脸颊。

    她只觉得顿时一阵怒气腾腾燃起,扭过脸去,瞧着树丛冷冷说道,“荣总,您逾矩了。”

    他离她那么近,她发间的馨香一丝一缕顺着风飘过来,以往如此亲密无间,如今却横了一条裂谷一样遥远。

    他忍耐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神色如常。“在我坐飞机之前。”

    但其实早在坐飞机之前,他就猜到了程树的意思。

    那天郑秘书在得到程树挑拨离间的消息后,因为事关程树以及程枝沛,不敢耽误,第一时间就给他打了电话,汇报这件事。

    因为国内国外有时差,他没立即联系客户,但手下一位高管却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郑秘书办事一向严谨,不会有半点疏忽,在没确定事情之前,她不会大张旗鼓,但在有关程树的这件事上,却意外地走漏了风声。

    高管对这件事异常重视,在视频会议中更是言辞激烈,矛头直指向程枝沛。

    即使再愚钝,这种异常情况下也应该反应过来了。

    程树之前就收买了舒秘书,再渗透一个高管也不是不可能。

    他只是想知道,程树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正思考的时候,郑秘书走过来,低声跟他说,查到毕邦买了两张飞往浮金岛的飞机票。

    他一直对程枝沛有所隐瞒。

    他可以坦荡承认自己并没有对程枝沛说过一句谎话,他也绝不会否认自己对程枝沛产生的情意。

    但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爱恋与隐情交杂,他没办法与程枝沛说清,哪句话是爱她之后的真心,哪件事是爱她之前的假意。

    这已经成了说不是,不说也不是的尴尬局面。

    而这件事其中一个关键点,是程树。

    那卷他想要的录像带在程树手里,当时李亿莫名其妙派人砸了恒裕,他就猜到了李亿是要找那卷录像带。

    他想,或许程树设下这个粗糙的局,急于支开自己,就是想要亮出手里的最后一张底牌。

    他很早就知道那卷录像带的存在。

    他早就知道,如果想要了解到父母出车祸当晚,究竟是谁参与其中,荣目有没有助纣为虐,全靠那卷行车记录仪的录像带。

    他其实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程枝沛的父母。

    恒裕当年买下那块地打算拆迁,荣目撺掇自己父母闹事不成,转而又打算害了他们,独吞两笔拆迁款。

    这中间如果有程氏夫妇的助力,也并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疑虑越想越深,仇恨越积越大,他曾发誓一定要让杀害父母的凶手付出代价。

    即使程氏夫妇死于车祸,没关系,恒裕还有一个继承人。

    血脉相通,血肉相连,谁能说程枝沛不是他最好的复仇对象呢?

    他怀着这样隐秘的,刻骨铭心的仇恨,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亲手将这场复仇大戏拉开了帷幕。

    程氏夫妇利欲熏心,想象中程枝沛也应该是一脉相承的唯利是图,但当他为她拦下那一巴掌时,手掌下露出的却是一张仓皇无措的,布满泪痕的脸颊。

    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里也泪水盈盈,脸上却仍强装出一份镇定,这种从内由外的巨大矛盾感,轻易地就勾住了他自以为如无波古井的一颗心。

    他不相信恒裕程氏的继承人毫无狠辣手段、狠毒心肠,他想,他一定要再观察观察。

    为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接近程枝沛的借口,他顺理成章地推动了廷明和恒裕两家的合作,此后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出手相助,都被他冠上了接近敌人的名头。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才不会轻易被迷惑,他只是将逢场作戏作得更情真意切而已。

    他这样自欺欺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得知程树竟然动了把她嫁给李亿的心思。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出乎意料的愤怒,是感同身受的痛苦。

    那可是程树的亲侄女,他弟弟唯一留下的亲骨肉,程树这样算计程枝沛,难道就一点亲情都不顾了吗?

    紧接着,他突然悚然一惊。

    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怕她因此在心灵上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痛她之所痛,这是他做错的第二步。

    但他错得太深太久,已经忘了作为一名合格的复仇战士,此时应该做何种反应。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找了程枝沛。

    很久没见过面,再次见面时,对她的思念不仅没能遗忘,还因为这段时间的刻意避开埋下火星,一点点风就足以使其熊熊燃烧。

    在雨中,他为她撑着伞,用眼神描摹着她的模样。

    他本来极其冷静地准备了一些话,想提醒她注意程树,想告诉她提防李亿,但当他真正见到她时,这些话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他和她又被困在了以爱为名的迷宫中。

    没能告诉她有用的消息,他决定自己手动更正这个错误——他承认自己爱上了她,但他认为,去程树定的礼堂里抢婚,想要得到录像带的动机一定是大过爱她的动机的。

    可惜的是,抱着身穿婚纱的她往礼堂外走的那一路,他没能记起一丁点关于录像带的事情。

    他浑身热血沸腾,神清气爽到他觉得周围这一片空气都令自己呼吸通畅。

    他想,来这间礼堂砸了程树的场子,和李亿抢人,真是可以被列为他做过的最对的事情行列中。

    一边愉悦到忘乎所以,一边他又皱眉深深思索,新娘子他已捧在手,但是接下来的流程他是完全不知。

    好在他并没有完全头昏脑涨,连夜定了去浮金岛的新婚蜜月飞机票。

    这是他人生中最妙不可言的一段时光。

    没有任何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只有他们两人,与滚烫的海风、炽热的池水、沸腾的空气。

    他恨不得时光停止在此刻。

    但程树的介入摧毁了他营造的这座城堡。

    他如程树所愿,坐飞机离开了浮金岛,俯瞰海岛碧水时,他心中甚至涌入一丝自虐般的畅快意味。

    程树大概率会拿出那卷录像带给她看,而他知道,一旦涉及多年前的这件事,他在程枝沛那里基本上毫无信任度可言。

    这是命运的嘲弄?抑或是给他的一个警告?他参悟不透。

    怀揣这个秘密太久,如同手中握着一只不知何时何地会突然引爆的地雷,与其每日担惊受怕,不如他亲手将引线递给程树。

    有他自己来引爆。

    听到郑秘书说程枝沛在见到程树之后,退了房,坐上了飞回康市的飞机。

    他很想笑。

    他将程氏夫妇视作是杀害自己父母凶手的假想敌,却在多年后阴差阳错爱上了他们的女儿。

    不知道程树是否真的将那卷录像带放给她看,录像带里面的内容又是否真的像他想的那样,记录了程氏夫妇开车将自己父母撞死的整个过程,但在这种不知道前路如何的煎熬状态下,他却只是想笑。

    他本来计划了很久,从不经意与程枝沛认识,到促成廷明恒裕两家的合作,再到获取程枝沛的信任,他筹谋了很多。

    但千算万算,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程枝沛。

    他无法抗拒程枝沛对自己的致命吸引力,也无法否认自己的这颗心如今只为她而跳动。他近乎自虐般地品尝着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十分想笑。

    回到康市后他手机了很多程树利用基金会违法犯罪的证据,他将搜集来的这些证据交出去的前一天晚上,程树亲自过来找他。

    他为程树开门时,程树正坐着轮椅,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那卷录像带。

    “听说荣总很想要这个?”

    他为程树倒了一杯茶,眼神看也不看录像带一眼。

    “程总。”

    他将茶水亲自端给程树,“请喝。”

    程树嗤笑一声,当着他的面将滚烫茶水倒在了地砖上,“荣总的茶,我可不敢喝。”

    程树扬了扬下巴,“万一给我下了毒呢?”

    “没这个必要。”

    他神色不动,“程总违法犯罪的证据我已经交出去了,比起下毒让你立刻就死,还是让你后半辈子在监狱里受折磨更合我的心意。”

    “况且,我没必要为了你再把我自己也给搭上。”

    程树应该早就提前知道了消息,此时此刻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荣总,在您送我进监狱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礼物送给您。”

    轮椅往前转了几圈,程树将录像带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脸上是大仇得报的尽情的狂笑。

    “看一对本应该仇恨彼此的年轻男女相爱,比知道我恨了半辈子的弟弟和弟妹死了的消息还让我心情愉悦!”

    程树的眼底浮现出疯狂的恨意。

    “荣总,如果您父母泉下有知,也想不到自己儿子竟然爱上了恒裕程家的女儿吧!”

    他哈哈笑着,像是听到了一个最荒谬无比的笑话。

    “也不知道你俩生下的野种,是程家会认呢?还是荣家会认呢?”

    直到程树走后,这些刺耳的话语仍在他耳旁一遍遍回响。

    录像带就放在桌上,离咖啡杯不足十厘米远,他却不敢伸手去拿。

    在脑中事先设想程氏夫妇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是一回事,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看到视频之前,他可以千万遍哄骗自己,但如果真看完了录像带,那一切都盖棺定论,没有任何容他修改脑中记忆的余地了。

    他不敢拿起来,不敢拆开来看,甚至连眼神余光瞥到一眼都忍受不了。

    他表情漠然地坐在桌前,内心却早已五脏俱焚。

    胸腔里像是被烈火焚烧,一寸一寸都承受着被火苗舔舐过的炙烤。

    他的喉咙突然间涌上一口腥甜。

    程树被带走的当天,他住进了医院。

    他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听郑秘书问自己,“荣总,这卷录像带是您的吗?我收拾您桌子时看到的,需要我现在给您找个机子放一下吗?”

    他死死抑制住想要冲到卫生间吐一吐的冲动,过了很久才艰难说道,“先放在桌子上吧。”

    他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期间一次没碰过录像带。那卷录像带放在桌子上,几乎都落满了灰。

    最后出院的时候郑秘书觉得很奇怪,又问了遍。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扔了吧。”

    说出这三个字的那个瞬间,他竟然觉得无比轻松。

    在医院的这半个多月里,他日日夜夜如万箭穿心,没有一秒钟不在想这件事。

    他该打开录像带吗?

    他该扔掉录像带吗?

    最终他选择将这盘录像带扔掉。

    他选择遗忘这件事,放弃对当年真相的执着,放弃对于程氏的仇恨。

    因为他忍受不了失去程枝沛的痛苦。

    但他认为自己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

    他找来了郑秘书。

    而如今夜风吹拂,他站在她家楼下,忍住了自己想要抚摸她脸颊的冲动,手指动了又动,像烟瘾犯了的人急需找个棒棒糖一样,忍耐地开口,“如果那天我并没有坐上飞机,其实想送你一件礼物的。”

    “荣总向来擅长窥探人心,送的礼物应该也会很合人心意。”

    她讥讽说道。

    “我本想开着我那辆铁蓝色的迈巴赫,请你再去赏一赏海岸栈桥的日出景色。”

    他没回她那句讽刺的话,自顾自说道。

    她脸色蓦然变了。

    啪的一声!

    重重的一扇,携着傍晚的微风,清晰的掌痕顿时浮现在他白皙的侧脸上,她的手掌涌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荣问邯!”

    她气得眼泪都淌了下来,愤怒的血液直冲向她的大脑,脑子里轰鸣作响。

    “你怎么敢……”

    她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怎么敢……”

    她实在是不会骂人,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几句话。

    仿佛被触碰了什么开关,他再也不想忍耐下去了,疾步走上前,他用尽力气将她搂入怀中,嘴唇颤抖地刻印在她额头上——无论她怎么挣扎,无论多重的拳头锤在她身上,他都浑然不觉。

    似乎他这双手,就合该拥抱住她,似乎他这双唇,就合该吻住她。

    除了爱她,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任何意义。

    “那天有个单子吹了。”

    他喃喃自语。

    “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但是也真是不太想活了。”

    “我把车开到了海岸栈桥,想去吹吹风。不,我也不是想去吹吹风……”

    紧紧抱她的手臂都在颤抖,他回忆起那个清晨时语无伦次,“总之,好在我遇到了你。”

    他颤抖的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幸亏,好在,庆幸……他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几个词,仿佛他根本没办法承受那天没见到她的恶果。

    “我最开始以为是哪个有钱的富二代想过来看日出,根本不想理。”

    “后来,我才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最初那阵狂风怒卷般的受辱感已经在刚才的拼命挣扎捶打中发泄得差不多了,她此刻一点力气也没有,精疲力竭,只窝在他怀里没有任何反应。

    “我想,你为什么会想到要自杀呢?”

    “我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想过要自杀,一遍遍告诉自己,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一定要撑住。”

    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

    她却闪躲开了。

    心情略微平静了些,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荣总,您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强忍住翻涌到喉咙的怒气,“荣总,您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您更看重的是坦诚相待。”

    “我对您真正做到了坦诚相待,在我意识到我爱上您之后,我向您坦诚我的感情,而且不止一次,而您呢?您做到和我坦诚相待了吗?”

    “我知道,在没有完全确定事情真相之前,以目前所了解的信息,我们两家父辈之间的恩怨牵扯太多,要求您回报我同样的情感,这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是除此之外,您瞒了我太多。”

    “在浮金岛,如果程树没有给我那只录音笔,荣总您还要打算瞒我多长时间?”

    他瞬间愣怔了。

    “录音笔?”

    他猛然抓紧了她的手臂,力气大到她皱起了眉,“你说的录音笔……是什么?”

    程枝沛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了解。”

    “没怎么深入接触过。”

    “一支舞而已。”

    “的确,撬墙角确实没什么必要,毕竟,谁会爱上仇人的孩子。”

    她冷冷复述着很久之前,荣问邯在酒店卫生间里,漫不经心与其他人谈起自己时说的话,眼圈越来越红,“荣总……”

    她吸了一下鼻子,表情倔强地看着他,“今后,我会如您所愿,做一个‘不了解’‘没怎么深入接触过’您的陌生人。”

章节目录

庸俗幻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日日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日日钊并收藏庸俗幻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