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昳这天晚上回来后,肉眼可见的情绪不高。

    吃晚饭时,苗姐逗她,觑一眼旁边的江岸,笑说:“虽然还得在这儿呆上两天,不过男朋友不是都来陪你了么,还有啥不高兴的呀,你们小情侣就当去农家乐玩了两天呗。”

    梁昳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饭粒,勉强笑着说:“那倒是,而且就我去过的几次农家乐经验来看,他们做饭都没有大嫂好吃。”

    大嫂憨厚地谦虚,给梁昳碗里夹去一只鸡腿。

    梁昳食欲不佳,一碗饭下了一半就踟躇着吃不下了,江岸在一边看到,动作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饭碗,手掌轻轻拍一拍她肩头,“吃不下就给我呗,是不是今天累了,上去躺一会儿吧?”

    梁昳点点头,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捏在手里准备扔到楼梯旁的垃圾桶里。

    一桌人看她怏怏不乐地上了楼,等到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才纷纷问江岸。

    “你俩吵架了?”

    “你怎么惹人家小姑娘不高兴了?”

    江岸端着半碗梁昳的剩饭,他心里大概是有一点眉目的。

    前两天,方卓跟他聊过,想怎么样给梁昳庆祝生日的事,还有要送的礼物,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生日,梁昳会被困在这里过。

    是有一些措手不及的,方卓白天在得知他们暂时回不来之后,还特地拜托了江岸照顾一下梁昳。

    不过也应该是有值得庆幸的地方,如果不是那份由于各种原因,必须由他送来的文件,现在的梁昳该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儿。

    江岸自己虽然不过生日,却能够理解年轻小孩,特别是梁昳这样的小姑娘对于某些仪式感的在意。

    他能理解梁昳的失落,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好好想想自己能做一些什么补救工作,可以稍稍挽回一些,这个太不完美的生日了。

    吃过饭,大嫂坚持不要江岸帮忙洗碗,挥挥手,“赶紧去哄哄你对象吧!有耐心点,别人家一说没事,你就真当没事了。”

    苗姐在一边补充,“可不是,生气的女人都爱说反话,你要真当啥事没有不去刨根问底,她还得埋怨你不关心她。”

    江岸向她们道了谢,又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上楼了。

    他走到门口,听到里头有说话声,顿住脚步,没立刻进去。

    倒不是要故意偷听,不过不想贸然地打断梁昳正在打的那通电话,或者是她们在聊一些不方便他听的内容,那梁昳还需要突然地生硬地转换话题。

    他往旁边看看,二楼走廊尽头有个小阳台,里面拜访两张躺椅中间夹着张茶桌。

    江岸决定去那边坐一坐,等梁昳打完电话再回来。

    **

    梁昳回房之后,立刻给沈丽珍和梁永昌打去电话,没有视频,是因为不想要他们察觉她的失望,而强颜欢笑又不大能做得到。

    她主要是担心他们定的那个冰淇淋蛋糕,催他们通知店家要改日期,不然放在冰箱里也只能储存24小时,她还不知道具体哪一天能回去,浪费了多可惜。

    梁永昌和沈丽珍明白她这是因为工作,都很理解,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的情绪。

    “昳昳,长这么大第一次没跟爸妈一起过生日,是不是不开心了?”

    梁昳摇摇头,意识到他们是看不到的,她换了个姿势,在床上趴久了感觉胸口给压得上不来气。

    “没有啊,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再说是我放你们鸽子,你们都没嫌我了。”

    “真的没有?回来之后爸妈再补送你一份礼物好不好?我家宝贝今年辛苦了,在外头委屈了吧?”

    梁昳说:“真的没有啦,同事们对我特好,还有方卓,你们见过的,拿我当亲妹妹一样的照顾,我就是一时不大适应。

    还有啊,你们不要送我那么贵的礼物啦,三万块一个包,你们都不知道,有人为了十几万彩礼都能打破头!”

    沈丽珍笑声爽朗,“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这种事遍地都是啊,傻孩子,你以为钱那么好赚呐。”

    梁昳感慨:“那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有钱人啊,你们这么舍得给我花,只能说你们俩对我太好了。”

    沈丽珍对于女儿偶尔的懂事很欣慰:“你心里知道就行啦,你是我亲生的,不对你好对谁好啊,我和你爸呀,不怕给你花钱,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行。”

    梁昳拉长了尾音撒娇,“好~知道啦,我有这么多人爱已经很开心了呀。”

    挂断电话,她仰躺在床上,思维发散地瞅着天花板,发现墙角有一处刷漆不均匀的小点。

    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真是闲的。

    过了一会儿,江岸回房间,他在外面敲了敲门,“能进来吗?”

    梁昳一骨碌坐起来,换了个看着正常没那么过分舒展的姿势,“当然可以呀。”

    江岸随手关上门,房间面积不大,这会儿又跟昨晚不同,他们不可能这时候就双双跑到床上去的。

    江岸往书桌前一坐,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五三,化学的,随手翻了起来。

    梁昳瞄了瞄书皮,“你能看懂吗”

    江岸:“......”瞧不起谁呢这是?

    梁昳意识过来,笑着捂了捂嘴,“不是,我意思是你是法学生,那高中应该是学文的,你化学肯定不擅长嘛。”

    她鼓着腮认真想了想,“你上高中的时候,已经施行文理分科了吧?”

    江岸再次:“......”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又老又没文化吗?

    梁昳哈哈大笑,“你是感觉到侮辱了么?”

    江岸:“高考1957年开始分文理科。”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么?”

    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梁昳抱着枕头笑得在床上打滚,“其实你还挺幽默嘛,也不全是冷笑话。”

    江岸:行吧,能逗得笑一笑也好。

    梁昳笑完,往床头叠成豆腐块的被垛上一靠,“哎,你上高中的时候,是不是班里追你的女生可多了?”

    江岸挑起眼睛,询问眼神,意思是为什么这么问。

    梁昳说:“因为文科班男生少啊,你这样的算抢手货,而且三个女生一台戏,文科班简直是天天上演宫心计。”

    江岸转动着椅子,翘起腿,“可能因为那时候家里管得比较严而且我发育得晚,你所说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梁昳明显不信地“切”一声,“你就小气,那点早恋的故事不愿意分享给我。”

    江岸手腕撑在下巴上,胳膊肘拄在桌面上,微微歪着头,“真没有,我是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梁昳:“嗯......行吧行吧,家长都这样,上学时候千方百计监管你不让你谈恋爱,到了快三十就天天催婚。

    诶,你都三十多了,你爸妈怎么不催你?”

    江岸斟酌了一下,“他们都去世了。”

    “哦,对不起啊。”梁昳冲他眨巴眨巴眼睛,“我无意的。”

    “没事,”江岸声音懒懒的,“我妈去世早,上高中时候,我爸走了也有七八年了。”

    “我早习惯了。”

    梁昳垂下眼睛,揪了揪自己手指。

    她努力找话题,能转圜下眼下这样怪怪的气氛,“问你个事,我睡觉,那个打不打呼噜?”

    江岸笑:“啊?怎么会想问这个?”

    梁昳将那晚听苗姐吐槽她老公打呼噜响亮的话讲给江岸听,“因为我三四岁能单独睡的时候,就没有再跟别人睡一起过啦,大学的时候吧,有一次,我室友说我偶尔会打呼噜。”

    “不过,我很纳闷,好像只有小胖子才会打呼噜。”

    江岸清了下嗓子,“没关系的,反正我没听到,也不会被你吵醒。”

    嘿嘿,笑了就好。

    梁昳抱着膝盖,脚上卡通棉袜图案里的小熊瞪着眼睛看着江岸。

    她乖顺点头,“你不介意就没关系啦。”

    **

    有昨晚的“磨合”,这一晚,两个人都接受并习惯了对方的存在,迅速摸索出了一套相处模式。

    梁昳洗完澡,将头发吹干,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在江岸面前贴上面膜,举着自带的小镜子端详,“帮我定个十五分钟闹钟。”

    江岸瞥她一眼,照做。

    梁昳绷着脸,满意道:“我对我们未来的同居生活充满了期待。”

    这晚再躺下,梁昳很快就昏昏欲睡,睡前她不忘叮嘱江岸,“我要是太往你那边挤你了,你就把我推醒,我肯定肯定不是故意的。”

    江岸:“好。”其实是故意的也没关系,是故意的更好。

    梁昳拍拍他:“够意思,那我睡了。”

    江岸没出声。

    胳膊枕在脑后,他睁着眼,满心在盘算,怎么样就有限的条件,能给梁昳一个尽量开心点的生日,越想越睡不着。

    不知不觉到了十二点,江岸就着手机屏幕微微的亮光,看到时间从“59”蹦到“00”,他撂下手机,去注视身边熟睡的女孩。

    他轻轻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月光皎皎,照得女孩小脸更加莹白。

    在得知梁昳姓名的那天,他查了一下,“昳”字的意思。

    很多家长给孩子取名,都是抱着美好的期许,江岸觉得,梁昳的父母一定很满意,他们给孩子的这个祝愿实现得很好。

    昳,意思是美丽或者太阳偏西,梁昳是说过自己是出生在下班时间,应该就是五六点。

    不得不说,这名字很适合她,且她完全配得起。

    梁昳微微朝他这边侧着身,露出的大半张脸,右脸靠近耳边的地方有一颗极小的小痣。

    江岸只觉得鬼使神差,低头,手指抚上梁昳的下颏,嘴唇朝着那颗小痣贴上去。

    一下,他想着,就轻轻地碰一下。

    真好,他迅速撤回身。

    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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