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镇的典当生意被镇上的首富钱家垄断,看到屋子门口张牙舞爪的黄底黑字旗,便可知那是钱家的当铺。

    路三花掂着手里的一小袋钱,得意地对跟在身后的顾尧说道“师傅,学学徒弟我的能说会道,五折都能给说成八折。”

    好些时候,顾尧对路三花话中的意思是连蒙带猜,可即便不理解,他也不会说什么。

    出了当铺,已是华灯初上,二人沿着梁镇最宽阔的格勒街往西走,本书女主李言乐的老家便在这格勒街上。

    如今正是盛衍三十六年夏,按照书中的时间线,男女主这段时间正在氤氲谷和梁镇之间的地带活动,路三花想,若是运气好或许能遇上他们。

    “那人真是奇怪,本是十日前来收房,可冉姐来信说她至今没等到人。”一道女声自身后而来,温柔若初春温煦的风。

    “李大掌柜,既然钱款已结,该担心的是他,你又在这操心什么。怎么,又舍不得卖了?要真舍不得,我翻倍再从他那买回来便是。”含笑的男声里带了些许调侃。

    “我记得你当时说,竟有人愿意花高价买我这院子,真是傻子一个。怎么,沈大家主也要争这傻子的名头?”

    “你倒是越发伶牙俐齿。”

    路三花脑门后没长眼睛,但她可以想象,身后说话的男子此刻正握着他身边那女子的手,笑得一脸温存。

    而后,她转头看向身后验证。

    瞧那女子清丽的脸庞,这举手投足间的婉约气质。

    再瞧那男子如墨的双眸,这鹤立鸡群的身高。

    或许是因为母子连心,她瞬间认出了这两个人。

    这,就是她的亲亲儿子和亲亲女儿子——本书男女主,沈泽和李言乐

    书中的沈泽父母亲缘淡薄,他没能认出前头这小娘子身上闪耀的光是什么,但他知道,当一个十八岁的小娘子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时,他膈应得寒毛耸立。

    “安白采,你怎么在这?赶紧收起你那怪异的眼神。”沈泽向前迈了一小步同路三花说话,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打量李言乐的目光。

    哦,对了,沈泽跟五皇子是好兄弟,他自然也认识平津公主,差点忘了这一茬。

    路三花这样想着,收敛了她那过于耀眼的母性光辉。

    “这不是总听我哥提起你这位心上人,第一次见到有些激动。嗨,美女。”路三花侧弯腰,对沈泽身后的李言乐招手。

    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李言乐回以的笑容,她便被沈泽拎回到了他面前。

    “你又是从哪学来的这一身流里流气。”

    “你放手,我这是夸你们家小美人。”路三花抬手去扒拉后领,可拽着她后领的那只手却丝毫不松动。

    于是,她嚷嚷着向身旁的顾尧求助,这才发现顾尧不见了。

    “沈泽,别闹了。”李言乐开口道。

    路三花愣怔间,李言乐拍了拍沈泽的手臂,他便听话放手,并同李言乐说道“是这丫头没大没小。”

    而后,沈泽又转向路三花道“那是你那位师傅?瞧着比先前清瘦不少,想来没少受你折磨,这才跑了。”

    照沈泽这么说,顾尧是遇上他们后自己走的?不是丢了就好。江湖人,事情就是多,或许遇上什么熟人了吧。

    这样想着,路三花暂时将顾尧不见这事抛在脑后,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可能折磨他,我连钱都让他管。他管丢了我更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说到这,她忽地意识到她眼前站着的是个什么,那可是金光闪闪的大钱袋!

    “哦,对了,沈哥哥,借我点钱吧。”

    听到这声“沈哥哥”,沈泽又是一阵汗毛倒立,他立马拍开路三花拉着他袖子的手,无视她装乖巧的模样。

    呵,瞧她写的这是什么油盐不进的狗男主。

    路三花转而拉着李言乐的袖子,可怜巴巴道“言乐姐姐,行行好借点钱吧。”

    看着那郎君打扮的少女离去,李言乐想起方才初见,她侧身绕过沈泽同自己打招呼的样子。

    那弯弯的眼睛里落了暖色的灯火,连带着她额间描绘的红色火莲都多了几分俏皮热忱。

    “在想什么?”沈泽牵着李言乐的手,指尖下意识地摩搓着她指侧的薄茧问道。

    “总觉得公主有些面善。你们都说她顽劣,我倒觉得她挺有趣,让人想亲近。”

    “几个月不见,她这性子倒是回去了些。她三哥那件事后,少见她笑得这般开心了。”说完这话,沈泽握着李言乐的手紧了紧,像是怕将她弄丢了似的。

    少年笔挺地立在朋来客栈门口,这是路三花之前指定的落脚地。

    远远地,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小跑而来,那人左手拎着几个纸包,右手举着两串晶莹鲜艳的东西,腰间彩色绣花的钱袋晃晃荡荡。

    “师傅,你刚刚去哪了。”路三花跑到顾尧跟前停下,问道。

    “街上。”

    见顾尧似是不想多说,路三花也没多问。江湖人嘛,要保持神秘,她懂。

    “我刚刚遇到了我哥的朋友,借了点钱。我本来还想凑他们一起住的,可惜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我在路上看到好多好吃的,也给你带了,有我这么个徒弟不错吧。”

    见顾尧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看,路三花想到自己曾一笔带过的情节——顾尧从小只知练武,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中小有名气。

    她不知道“只知练武”这几个字具化到现实是个什么表现,该不会真的除了练武,什么小孩子的娱乐活动都没有吧?所以他才对这糖葫芦这么好奇。

    于是,路三花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当笔在她手中,她可以轻易给一个人物安上一段身世,幸福也好,凄惨也罢,随心而为。

    而她眼前这个人,这个武功高强却懵懵懂懂,往后会一直陪着她经历书中世界的人,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一个被她随意安上过往的真人。她忽就有些内疚,觉得当初应该给他一个自由欢快的童年。

    天赋异禀,年少成名,只要她写,他就可以是这样。

    这样想着,路三花将两支糖葫芦全塞到了顾尧手里,说道“我就是路过小摊看了两眼,那摊主硬塞了我两根,全给师傅啦。师傅你放心,跟着徒弟我,咱们吃吃喝喝就完事,以前没吃过没见过的,徒弟给你补上。”

    顾尧不吃甜腻的东西,或者说,他从没尝过这种东西。所以当路三花强行将糖葫芦塞给他时,他险些将这两串喜庆的东西扔出去。可他到底没动手,甚至在路三花的注视下咬了一口。当甜脆的糖衣在齿间溶化,他脑中冒出一个念头——他还想再吃一颗。

    转眼已是十几日后。

    路三花站在她这三室两厅,一厨一池一园子,月租十五两的豪华套房正门口,扇着她那柄三银子买的贝雕扇,观察着二十来米外仅支了一张破木桌的“翻译摊”。

    不同于她这门可罗雀的景象,这会天亮才没多久,那翻译摊上已来过五六位顾客。

    翻译摊的半个摊主名为魏寻,算是个江湖人。路三花见识过他的业务水平,可用四字总结——粗糙至极。“信达雅”三字也就勉强占半个信字,不过就他那地板价收费,的确不能要求太多。

    这小小翻译摊的另外半个摊主,是个貌美的小娘子,据魏寻所言,那小娘子是他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妹。

    自从路三花这“译心居”开业,魏寻便相当自来熟地隔三差五上门找她切磋翻译功力。因着他这人知道不少奇奇怪怪的江湖轶事,同他谈天还算有趣,路三花热心地给他开过几堂翻译课。偶尔同木讷寡言的顾尧碰上面,魏寻也会热络地打招呼,只不过少有回应。

    翻译小摊前,那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的郎君同顾客说完话,也看见了路三花,挥手同她打招呼,路三花便也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扇子。

    看着魏寻抬手时,手肘处露出的补丁,她想,会不会是她这房子处处透露出一股价值不菲的味道,一般顾客以为她这收费高,才不敢进门。或许,她该去找个新的办公场所。

    “阿华田,我们出门!”

    说干就干!随着路三花的一声叫喊,一条约莫三个月大的中华田园犬从院子里窜出。

    三天前,路三花因半个包子被这小黄狗赖上。她本想给它起名叫阿华,最终在华渊的强烈抗议下改为阿华田。

    毕竟,路三花她是个讲理的人,名字这事,该有个先来后到。

    一人一狗方锁上屋子大门,忽闻身后传来一道说话声。

    “小郎君,你这可替人译书信?”

    今日一早,顾尧又呆坐在不知谁家的屋顶上,汗水从脸颊滴下,他却不觉日光灼热,清风拂面,他亦不觉清凉。他伸手入怀,触到了怀里揣着的那张纸,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面前挡了一堵墙,一堵窄小却又固若金汤的墙。墙的左右皆空,可他偏偏无法绕过,唯有打碎这堵墙,他才能继续前行。

    汪,汪汪。

    底下突然传来一阵狗叫。

    “师傅,你爬这么高干什么?”那堵墙的声音传来。

    随着路三花的这声叫喊,约莫七八个行人抬头看向顾尧。他有些奇怪,他突兀地在这坐了许久,无人在意,为什么她一出现就引起了那么多人的注意。

    顾尧轻巧地跳下屋顶,落在路三花面前,他听她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那林三娘子刚开始还支支吾吾的,发现我是个女的后,眼睛一亮,拉着我的手就噼里啪啦地说了至少半小······两刻钟。原来她是想让我替她翻译给外邦情郎的情书。她还说我们收费这么高,想来执笔人应是学富五车,能准确译述她的心思。我刚开始还奇怪,我翻译百字也才收十个铜板,就几个烤饼钱,这贵吗?后来我明白过来,原来外头在传我们收费高的谣言。机智如我,我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高深莫测地对林三娘子笑了笑。然后你猜这林三娘子离开的时候给了多少定金?”

    说到这,路三花停下脚步,期待地看向顾尧。

    “多少。”

    “师傅,你也太敷衍了,就不能有点互动?多少,我甚至感受不到这两个字后面应该跟着的问号。”

    路三花嘴上虽一顿控诉,却也没等顾尧再回答,接着道“她整整给了两百个铜板,而且这只是定金。她还说如果我译得好的话,会给我介绍顾客。如果进展顺利,我们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了。哦对了,我来的路上还看到武馆在招教头,就给你报名了,月薪有将近十两呢。”

    “任务?”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路三花糊弄道“前几天不是遇到我哥的朋友,他说我哥让我靠自己赚够一百两银子,否则就抓我回去 。”

    顾尧没有再问任务的事,应是接受了路三花的说法。可下一句,他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去武馆?”

    刚听到他这句话时,路三花还有些不解,当教头当然是为了赚钱,有什么为什么?片刻后,她反应过来,顾尧的意思是,要赚钱的是她,为什么要他去当教头?

    “师傅,你这话就见外了,像是在徒弟心上又捅了一剑。”路三花捂着心口,一副受伤的模样。

    汪。

    “阿华田都在说你过分了。我这好消息呢,说完了,快问我天大的好消息是什么。”

    “什么。”

    “你知道造谣我们收费高的人是谁?就是那打着我们外地人要互相照顾的旗号,骗我给他讲课的魏寻!师傅,您这一身绝顶的武艺怎么能天天跟武馆那群小屁孩玩,你不是说他是个练家子,身手还不差,今个您就打个尽兴。黑店是吧,我今天要让魏寻这狗东西知道什么才叫做黑!”

    两人一狗,来势汹汹地走向翻译摊时,魏寻正在同一位顾客讲价。

    看清来人的当会,他咻地从凳子上跳起,形若鬼魅飘忽,仿佛刹那就能窜出五米远。

    可魏寻虽快,顾尧比他更快,他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将他按倒在地。

    魏寻脸贴着地,心道,这顾兄弟看着呆愣愣的,手脚竟这么快!有机会得切磋切磋。

    这番变故发生在片刻间,看得翻译摊上的一众顾客皆愣怔,而后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带起一片喝彩声。

    真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这‘译心居’天天这么闲,魏兄可知缘由?”路三花从顾尧身后走出,俯身笑眯眯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魏寻。

    “路兄,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魏寻没半分挣扎,认错认得爽快。

    “我也是没办法,我那破烂师门上下老小全指望我一人。我看你吃穿不愁,想来不靠这生意过活,才使了这小伎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让顾兄松手吧,这大庭广众的,影响多不好,一会我师妹看到要哭了。”

    “影响不好?你也知道影响不好!”路三花语气虽仍旧凶狠,却摆手让顾尧松开。

    脱离桎梏,魏寻立马起身,连道知道。而后便引路三花回到那破桌边,边写边说“我这就给你写道歉书,写一百份够不够?保证给你贴满梁镇的角角落落。”

    魏寻这个人吧,认错认得坦率,言语态度也是相当的狗腿,路三花一时还真发不出脾气来,只是拿眼斜他,哼了一声。

    “本摊歇业一日,专为路掌柜写道歉书,还请各位主顾改日再来。”魏寻笑着朝四周的人作揖致歉,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便也都散了去。

    路三花和顾尧离开后没多久,魏寻的翻译摊来了一粉衣女子。

    “师兄,我给你送饭来了。”

    “聆夏,天这么热,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不用给我送饭,我去那‘译心居’蹭上几口饭就好,他们那小掌柜面冷心热,我卖个惨就行。”

    “师兄,今年的药钱已经够了,不必如此。”

    “游一闲人不是说又找到根治你这病的新法子了嘛,只是药材难寻。我想着得多攒些钱,免得到时候药找到了可银钱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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