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指名要嘉琬公主的风筝,其余跃跃欲试的女郎们不由失望地收起心思,钦羡地看向盛霓。

    盛霓没料到景迟居然如此荒唐,当众讨要她亲手制作的风筝,强忍着没噘嘴,尽量好脾气地对付春道:“不巧,本宫的风筝已许了韶青公主在先,还请太子殿下另求吧。”

    付春态度极好,冲盛霓躬身赔笑:“太子殿下说了,不能强人所难,不偏了这只喜鹊风筝的主人。”说着,招手叫身后的吉元公公上前来。

    众人这才留意,吉元手中捧着一只同样新巧的风筝,做写意梨花状,颜色素雅,细节精致。

    付春解释道:“太子殿下要同喜鹊风筝的主人交换这只风筝,这是殿下亲手所作,用以交换,可还公平?”

    众人纷纷议论起这只梨花风筝,只是不知太子堂堂男儿为何会选择柔美的梨花,只听闻先皇后爱石榴,所以东宫至今种着几株石榴树,然而这梨花却不曾听说有什么典故。

    盛霓默默后退两步,生怕旁人发现了她身上惯用的梨月香气,有些僵硬地道:“喜鹊风筝我已赠与韶青公主,付公公口中的‘主人’也该是韶青公主才是。这是韶青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事,本宫便不多嘴了。”

    “哎你这……”韶青噎住。

    一向伶俐非常的付春大总管终于面露难色。主子的心思他焉能不知,如此大费周章为的便是同嘉琬公主交换风筝,今日便是嘉琬拿着一只麻雀风筝,主子也要定了,并且,主子亲手所制的梨花风筝也是送定了的。

    付春抹了抹额角的薄汗,求助地看向韶青。

    韶青立即道:“无妨,若是太子哥哥喜欢,韶青怎会与哥哥争。”

    盛霓颇无语地睨了一眼这不讲义气的小妮子,奈何韶青只忍着笑意装看不见。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盛霓再不接倒显得心里有鬼,只得与元吉交换了风筝。

    她一直觉得梨香温柔甜美,令人愉悦,因此多有偏爱,此刻看着手中的风筝,却是一点都不愉悦了。

    一回到钟慧公主府,盛霓便吩咐将那只造型标新立异的梨花风筝扔了。

    云朱唬了一跳,“这可是太子殿下所赐,扔了岂非不敬。”

    盛霓摆摆手,“那便烧了,烧得隐秘些,别让人看见。”

    云朱气得一口老血闷在胸口,也就是孙嬷嬷回家探亲,竟没人能劝一劝小殿下。

    无法,云朱只得战战兢兢地拿了风筝去烧。

    “慢着。”盛霓又叫住她,“万一日后拿不出这只风筝,只怕要被扣上一个保管不周之罪,还是先扔到看不见的地方算了。”

    云朱大大松了口气,亲自翻出一个精美的扁匣子,将风筝放了进去。正值草长莺飞,最是放风筝的时节,这么好的风筝却要束之高阁,当真暴殄天物。

    又过了数日,东宫依旧没有送来盛霓想要的消息。

    盛霓翻看着那些栽赃太子的伪造书信,默默出神。

    太子回京后短短数日便让延帝下令解了封禁,这次确认真凶的消息却拖得这般长久,莫非,是欲擒故纵,非逼她上门去问不可吗?

    便是不告诉她,她也猜到了七八分。

    盛霓忽然又想起一事,唤来了云朱,命她细说当年云墨殉主而死的详情。

    云墨是陪嫁到谨王府的贴身婢女,便是殉主,也该在川穹泽得知嘉仪公主死讯之时殉主,为何偏偏等到穆氿带队寻到骸骨,运回燕京以后,才突然殉主?

    云朱细细回忆的当时的情况,禁军寻回嘉仪公主遗骨后,云墨曾托人给云朱带过信,约她相见,可是等到云朱去赴约的时候,却听闻云墨已殉主而死。

    “你当初说,云墨是如何死的?”

    “撞柱而死,谨王府念其忠心,以体面之礼好生安葬了她。”

    “下葬之前你可曾见过她,当真是撞柱吗?”盛霓蹙眉追问。

    云朱一面回忆着,一面红了眼眶,“不曾,当时奴婢一得到消息便立即赶去了谨王府,云墨是同奴婢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奴婢当然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可是到了谨王府说明来意后,他们先是让奴婢在门房候着回去通穿,过了好久才来人,告诉奴婢云墨已经钉棺,见不到了,奴婢哭了一场,别无他法,只得回来了。”

    盛霓眼底发红,低声问:“你可知,云墨葬在何处?”

    云朱愕然看向盛霓,连擦泪都忘了,“小殿下何意?”

    “本宫,要请仵作。”

    开棺验尸。

    翌日,宫中的内官终于来了,代问盛霓的意思,愿不愿嫁到谨王府续弦。

    盛霓只道:“请圣上容臣妾考虑。”

    东宫。

    景迟惊怒交加,险些手一抖摔碎了茶盏,“都过去这么多日了,她还考虑什么?再考虑是不是就要答应了?”

    徐晏也眉头紧锁,“这几日她总是避着臣,臣也不知她想做什么,难道真要嫁给谨王那等心术不正的贼人?”

    景迟念头一闪,狐疑:“是不是,嘉琬猜到了‘白夜’的身份,在同孤赌气?”

    徐晏一噎,耳尖发烧,“这……不会吧。”

    他早被盛霓下了死命令,不能在景迟面前暴露她已看透之事,现下只能两头得罪,真是作孽。

    “也对,”景迟自语,“若她知晓,大概会来同孤对质,她一直不来,想必,是一直在为谨王求娶之事烦扰。”

    徐晏听到景迟猜得离谱,如坐针毡,身心不安,不自觉站起。

    景迟纳闷地看了徐晏一眼,“坐呀,突然站起来做什么?”

    徐晏咬牙:“太子殿下正在忧心,臣不能解太子之忧,不配坐。”

    景迟可没心思同他客套,“发什么神经,随便你。”

    接着景迟又开始自语,“这个小公主,先前瞧着颇有几分聪慧和胆识,怎么如今缩在府里不出来了呢?燕臣,你说,孤是不是该直接告诉她,谋害嘉仪公主的凶手就是谨王,叫她千万不要入了虎穴!”

    徐晏忙道:“不可,太子殿下应允过臣,先将此事拖一阵子,等到谨王私自联络边匪萧行云的证据一到,彻底按死谨王以后,再告诉嘉琬一切。否则现下诸事未定,骤然告知她这般真相,只是突增痛苦罢了。”

    “可眼下局势,只怕不等你我拿到谨王私通萧贼的把柄,谨王便先要大喜了!嘉琬远比你想象得坚强,她有权知道真相。”

    “就算殿下你阻拦了谨王又有何用?臣身边已有数位翰林英才向臣打听嘉琬公主,想要尚主之人多的是,殿下拦得住一个谨王,又拿什么去拦旁人?”

    景迟冷笑:“那些歪瓜裂枣,嘉琬怎么看得上?”

    翌日,钟慧公主府收到了一份东宫的礼单。

    云朱一口气看下来,惊叹:“这不年不节的,东宫下如此大的手笔,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要来提亲呢,这……我们要收下吗?”

    盛霓道:“礼都到了,人自然也快到了,不急。”

    入夜,盛霓正在沐浴,忽听外面有轻微的动静,不像卫队巡逻。

    她耳力一向强过旁人,登时心下了然,不由轻嗤,提声道:“既来了,都等不及在厅上候着本宫,非要寻到浴池来么?”

    便听一道熟悉的嗓音从窗外传来:“末将鲁莽,这便去厅上恭候,殿下恕罪。”

    还是这般一板一眼。分明是同一个人,与身为太子时的行事风格竟能如此大相径庭,盛霓也分辨不出究竟哪一种才更像他原本的性子。

    晚晴嘟囔:“吓奴婢一跳,原来是白大统领。哦不,小殿下已褫夺了他大统领之位,还让门房守着不许他再进府,他却私自闯进来了,半分体统也不讲!”

    盛霓勾唇,“咱们这位‘白大统领’,几时讲过体统?他若真要进来,又岂是门房和侍卫能拦得住的。”

    他不是想欲擒故纵吗?她偏要比一比,谁能纵得过谁。果然还是他率先沉不住气了。

    盛霓披了一件日常的寝衣,一路回到寝殿。如她所料,景迟果然没有等在前厅,而是在寝殿的正堂里候着了。

    如若他当真等在前厅,盛霓也没打算去见他。这一点,他倒是算得分明。

    “阿夜夙夜前来,所为何事?”盛霓拥着松松散散的寝衣,含笑步入寝殿,屏退了下人。

    小小的人儿,不知何时学会了这些勾人的伎俩。景迟不由背转过身,不去看盛霓那勾魂摄魄的样子。

    “末将……是来瞧瞧殿下是否安好。”

    “本宫自然好。托太子殿下的福,祭天大典出乎意料地顺利,回京后圣上待本宫的态度转了个弯,如今公主府的处境是再好不过了。”

    “那么殿下缘何一连数日不曾出门?可是玉体有恙?”

    “阿夜为何要背转过身,莫非是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看着叫人生厌吗?”

    “……自然不是。”

    盛霓坐到榻上,斜倚着,饮了婢女事先斟好的枣茶暖身子,“过来,替本宫擦一擦头发。”

    景迟疑惑地转过头,盛霓正淡淡地望着他。

    “……是。”

    景迟坐到榻上,盛霓就自然而然地枕在他的膝头,阖上眸子,似睡非睡。

    景迟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她的乌发,夜风从窗口钻进来的时候,拂过她的发梢,也拂过他的手背,痒得令人心尖微颤。

    “末将此番前来,也是想问问殿下的意思。”景迟低低地开口。

    “何事?”盛霓懒懒的,听不出情绪。

    “今日,殿下应当收到了东宫的礼单。”

    “嗯。”

    “殿下知道,末将是东宫之人,”景迟斟酌着措辞,“太子托末将问一问殿下,若殿下对谨王无意,东宫……”

    “日后凡是东宫的礼单,一律退回,也好让太子早些断了念想。”盛霓笑着道,仿佛只是娇嗔,话语却冰冷入骨。

    景迟手上顿住,“为何?”

    “太子薄情冷性,心狠手辣,实非良配。”

    景迟面色微僵。

    盛霓睁开眼,扭过头冲景迟甜甜一笑,抬起指尖戳了戳他服过易容丹后依然俊美的脸颊,“阿夜,你说本宫说的对吗?”

    景迟羽睫遮下一片阴影,“殿下说的都对。”

    盛霓满意地重新闭起眼睛,指了指另一侧头发,“还有这边湿着呢。”

    “……是。”

    薄情冷性,心狠手辣,实非良配……

    她,当真是这般想的吗?

    “殿下为何认为,太子是那样的人?如果太子真是那般,从前殿下又怎会愿意数次暗中出入东宫?”

    “自然是为了获取有关姐姐的消息。”盛霓飞快地道,“如若不是为了合作,本宫为何要冒险进入当时正在封禁的东宫?”

    是这样吗?

    景迟的手再次顿住,只觉那半湿半干的巾帕仿佛重似千钧,压得他的手腕几乎抬不起来。

    “那么,殿下会答应谨王吗?”景迟凝神等待她的答案。

    盛霓没有急着回答,缓缓坐正身子,定定地瞧着他那双深如寂夜的星眸。

    景迟强压心底涌起的复杂情绪,尽量平静地道:“倘若谨王有半分威胁之意,殿下尽管告知末将,末将定不让殿下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你不过是个低阶武官,能做什么?”盛霓极平淡地反问,“难道你还能从谨王手里抢亲不成?”

    “只要殿下不肯,圣上也还没到非要强点鸳鸯谱的地步。”

    “本宫怎会不肯?”盛霓打断。

    景迟目光微凝,“……什么?”

    “你信与不信都可,只管回去告诉你那东宫主子,本宫嫁定了。若能以一己之身为天下除掉谨王这个大害,本宫欣然愿往。”

    盛霓素来清媚的双眸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厉。

    “东宫要等时机,可本宫眼中没有大局,没有什么最佳时机,待本宫成为谨王妃,再以王妃的身份告发谨王,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如若太子有心帮衬,到时就将证据交给本宫,让本宫能一击而中,本宫便承东宫的情了。”

    她用指甲轻轻刮过景迟那张易容过的脸,笑得乖戾,“姐姐的仇,本宫不能让给东宫,必须由本宫自己报,听明白了吗?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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