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嘀咕完，陈氏的脸色转为坚定，点了点头，准备离去时，房顶瓦剌脆响，俩人顿时生了警惕，韩夫人对外喊道：“房顶是不是有贼？”
“夫人，是只野猫。”侍卫回道。
陈氏戴上风帽，托着空盘子离开了。
.
圣上身子骨好了些，连上了几日朝，头风又发作了，不得不静养，天后独坐宝座，闭眼听底下朝臣汇报事务，最后由礼部尚书武三思汇报丰收大典事宜。
下了朝，赵菱呈上一封信，“天后，甘州断案史杜檀昔来信。”
“下去吧。”
太平公主新排了个舞，想在中秋宴会加上，见母后在忙，乖乖站在了一边，武三思对她叉手行礼的同时，暗暗打量天后的神色，只见其眉头紧锁，低叹一声，把信放在了桌上。
“她还是在怨我。”
太平进来的晚，不明白母后说什么，问道：“谁？天底下还有敢埋怨母后的人？”
武三思阴阳怪气，“还能有谁，杜檀昔呗，她有什么不敢的。”
天后没理会二人的话，自顾自说道：“再好的地哪有洛阳风水养人，也该回来了。”
武三思纳了闷，天后雷霆手段，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其他人说杀就杀，到了杜檀昔，总是轻轻揭过，罚得不痛不痒，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
“天后，您莫不是忘了，杜远衡的死……”
话未说完，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头顶，武三思打了寒蝉，低头不再言。
天后淡淡道：“恨又能怎么样？当年我杀了上官婉儿全家，但给了她权利，她恨我，又不得不依附我，因为上官婉儿清楚，只有我才懂得欣赏她的才华，才能助她实现抱负。”
“可杜檀昔屡次违抗命令，不像上官婉儿一样识大体……恐怕不会像您想的那么简单啊。”武三思继续上眼药，“她敢放走李贤，来日谁知会不会成为刺向您的利器呢？”
“你当真以为杜檀昔蠢？”天后哪能不懂他的小心思，笑着摇头，“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就算她放走了李贤，李唐家也早被她得罪光了，扶持李贤上了位，还能有好果子吃不成？她和上官婉儿没有区别，不过是一个懂得隐藏仇恨，一个暂时还未想通，若是我将赋予她们的权力收走，才是最令她们痛苦的。”
招了招手，太平公主上前枕在了她的膝上。
“一个女人如果不爱权力，只是因为还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你说是不是？”
太平点头，“母后说的话就是真理。”
武三思有万分不待见杜檀昔，也知说多了会让天后厌烦，识趣不再多言，一个杜檀昔，还能把武家灭了不成。
“太平，”天后的手在她的发丝抚过，“如果你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你开心吗？”
“我为什么要继承皇位，”太平扯着腰间带子玩，“有父皇母后保护我，有伯伯舅舅们保护我，还有兄长，做皇帝多累，有你们的保护，我不就能开开心心玩乐了吗？”
她的眼里透着天真，没有一丝对权力的渴望，天后的手停留在发间，继续问，“要是父皇母后、伯伯舅舅们都不在了呢？”
“怎么会呢，我可是大唐的公主，谁敢欺负我？”太平道，“要是真有这一天，我就下去陪你们。”
“不许胡说。”
天后轻斥了一声，见太平丝毫不怕，笑嘻嘻的，心中多了抹惆怅。
女官们围在屋中写中秋请柬，写完仔细核对后，送去给天后过目。
轰隆隆—
大雨如注，婉儿撑着伞，紧紧护住怀里的东西，赵菱经过见了，迎上前道：“我帮你。”
婉儿笑道：“多谢赵司薄。”便匀了些给她。
今年是丰收的第三年，农业就是民生，皇家自古重视，连着三年视为吉兆，也为显天恩，所以大典比往年隆重许多，在开春就在准备了。
天后随意翻看了几本，点点头，“嗯，先把不在洛阳的寄过去，其它的留着。”
婉儿把请柬挑了出来，要走时，天后又道：“今年的收粮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各地都收到了通知，将以比寻常年份高一两成的价格收粮。”
“那就好，”天后道：“谷贱伤农，让户部盯着点，防止出现吃回扣等恶举。”
“喏。”
雨停了，碧空如洗，婉儿抱着请柬出了寝宫，快到宫门口时，赵菱追了过来，喘着气道：“不好了，隔壁屋的女官说有野猫进了你的屋里，还抓伤了几个姐妹，你快去看看吧！”
婉儿不喜欢猫，听到有猫进了她的屋，眉间染了焦急，“麻烦你帮我把东西送到邮驿去，可以吗？”
赵菱接过，“小事一桩，你放心去吧。”
望着逐渐跑远的背影，她收了笑，快步走到角落，四处打量，确认无人经过后，拿起请柬一张张翻看起来，在看到杜檀昔的名字时，抽出藏进了怀里。
.
杜檀昔说着要做东宴请李言，不曾想忙得团团转，中午好不容易寻到空闲，外头又出事了—城中有近三十位百姓同天死亡。
死者有在家死的、有走在路上死的、干活死的……据目击者称，无一不喊着疼，什么脑袋疼、胸口疼、肚子疼。
尸体被抬到了断案司，嘉宁及几个大夫正在查验情况，都摇了摇头。
“这些人的脾脏肺肾等皆有程度不同的损伤，还有二人的皮肤疑似被灼伤，溃烂了大半，我们这以前死的百姓也这样，就是查不出原因。”大夫道。
“可有查过日常饮食起居？”杜檀昔问。
“都查了。”
嘉宁起身，望向众人，“会不会是中毒？”
大夫道：“说得过去，但……中的什么毒？”
“我也不明白，但我配了很多解毒的药，来找我看病的患者中有愿意试药的，喝了大概近十四五天，喊疼的次数少了，但究竟是哪味药发生了作用，目前不大清楚。”
吕刺史忙道：“有这等好药？还望神医不吝分享，解甘州百姓之苦。”
嘉宁第一次听见有人喊她神医，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小步挪到杜檀昔身后，道：“现在还不行，不宜大规模使用。”
本着医者身份，嘉宁不敢把安全性尚未明确的东西给百姓用，吕刺史以为她是不愿意，对杜檀昔道：“人命关天，岂能只顾个人得失荣誉，断案史是个明理之人，合该劝劝这位大夫。”
杜檀昔笑道：“刺史误会了，只不过我这位朋友研制出的药才实验了十四天，会不会出现别的反应和危害未可知，谨慎些总没错，不信问问身旁的大夫们，哪一个敢把十四天的药用到全甘州百姓身上去？”
大夫们纷纷点头称是。
吕刺史方知是场误会，面色羞愧。
回何府的路中，嘉宁神神叨叨的，到了客院钻屋里研究药去了。
杜檀昔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吊死何二的藤蔓，。古宅中其他的藤蔓，颜色黑中透紫，而她第一次见到手上的这根时，却是鲜活的绿色，它不应该是古宅里的东西。
除了古宅，何府别处也有，李言和勾弦领着官兵各处查过后，发现了两处和她所拿相同的品种，一处在靠近莲香堂的小径，一处在岳亭。
寻霜采花回来，见她坐在台阶上，眉头微不可查皱了一下，“岳亭怎么有许多官兵？”
杜檀昔见状，起身拍了拍，笑道：“办案需要，你怎么看见了？”
“我平日就在岳亭吹笛，刚刚经过时看见了。”她递了张帕子过去，“擦擦吧。”
勾弦后脚回来了，无精打采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定是上次什么先祖祭日熬的夜还没补回来，我去补补，吃晚饭喊我。”
寻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以洗花的借口回了屋。
杜檀昔笑着点点头，眼珠子一转，见了站在门口的李言，道：“怎么不进来？”
李言听罢，走了进来，他抿了抿唇，在她面前停下，却不说话，反反复复犹豫了许久，藏在背后的手还是伸了出来，“无意间看见的，养在净瓶好看，送你。”
垂眸，见了一株西府海棠枝条，明明今日没落雨，花蕊却带着似晨露的水珠，他就那么紧握着，头也不抬，细看下，手微微颤着。
“你知道，我没有东西可以送你。”杜檀昔道。
“没关系，”他说，“我送你这株花，只是因为看见了这株花就想送你，从来没想过要你回赠的念头。”
杜檀昔抬手轻轻抚了下鬓边的簪子，恍惚记起在柳府池塘边折的那支海棠。
“很好看，我收下了。”
手中的花被抽走，李言心里的石头落下，脸上多了丝笑容。
搁窗户偷看的嘉宁张大了嘴巴，捣药的时候愈发心神不宁了。
夜。
杜檀昔坐在灯下翻看供词，看了许久，眼睛累了，闭眼往后仰了仰。
叩叩—
“檀昔姐，我能进来吗？”
“进。”
她的脑袋先探了进来，“没打扰你吧？”
“没有，”杜檀昔把供词整理放至一旁，笑道：“睡不着？”
“嗯……有这方面原因，不过不重要，我来其实是为了向你坦白一件事。”
见她脸上浮现愧疚，杜檀昔想了半天，没猜出什么事，道：“你说。”
嘉宁走了进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裳，吞吞吐吐道：“其实……其实你头上的海棠簪……不是我送的。”
“我知道。”杜檀昔听后，不过笑了笑。
“你知道？”
“嗯。”杜檀昔望向挨着窗户的净瓶，净瓶中插着一株海棠，她轻声道：“我全都知道。”
嘉宁有点不明白她说什么，摸了摸袖口，掏出香囊，“檀昔姐，这是我亲手绣的，本来想下个生辰送你，现在想了想还是把这个生辰补上，绣的不好，你随便找个地方偷偷放起来。”
平日学个规矩都能抱怨三天的人，女红可想而知，歪歪斜斜的针脚依稀能辨认出桂花的模样，笨拙的可爱。
杜檀昔捧在手心，学嘉宁平日的样子哼了一声 ，“我偏不收起来，我还要当做扇坠子，每日都能看见。”
“反正到时候出丑的不是我。”
嘉宁假装严肃，下一刻破了功，忍不住大笑，被捂住了嘴巴，“小声些，寻霜在睡觉。”
“没有，寻霜姐练笛子去了，每天她都会练半个时辰笛子，说等到中秋想吹给父母听。”
又是一年中秋了么？杜檀昔望向窗外的那轮弯月，生了些许感伤之意，她不信鬼神之说，有时候又希望世界上真有鬼神。
嘉宁看出她情绪低落，上前挽住她的手，“正好你、我、寻霜姐、李言、勾弦、青梅都在，到时候我们一起包饺子赏月亮，比谁吃的饺子多，还可以玩游戏，什么射箭投壶双陆，这些我都可在行了，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檀昔姐，你期待吗？”
在宫中时，说过节不如说是在重复繁琐的仪式，杜檀昔常年独来独往，性情冷清，宫人们惧她威严，不敢轻易接近，小聚热闹时都偷偷摸摸，不敢叫她看见，怕被责罚，杜檀昔其实都知道，也并非他们所想的不近人情，但懒得去解释什么。
不过，十四五岁的嘉宁是个‘缺心眼儿’，第一次被接到京城册封郡主时，是她去崔府送的圣旨，此后就总往她跟前跑，不是闯了祸找地躲，就是求她到天后跟前求女医一职，那一年，杜檀昔觉得自己把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期待，”她笑道，眉间染上一点柔和，“等这个案子办完了，我们一起准备过中秋的东西。”
“好。”
夜色深了，蛙鸣渐歇，万籁俱寂。
官兵们东倒西歪，呼呼大睡，黑袍人穿过东树林，推门而入。
“你来了。”另一黑袍人从古树走出。
陈氏摘下帽子，“药呢？”
“这。”韩夫人伸出手，掌心躺了一粒褐色药丸，“吃了这个，你就会陷入假死状态，连大夫都验不出，到时候我再从中周旋把你送出去。”
陈氏举起，借着月色看了看，“当真有这么神奇？”
“当然。”韩夫人无声靠近，眼里冷意闪烁，匕首从袖中滑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氏腹部一痛，低头见了穿过身体的刀，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你……”
“对不起，但这次你必须死。”
韩夫人把她往地上一推，面色冷漠，“收拾干净，别被发现了。”
草丛中闪出两道黑影，拖着尸体没入夜色。
.
大清早，鸡将将打鸣，杜檀昔被外面一声声“饿死了”吵醒。
“昨天怎么没人喊我吃饭，李言，你还是不是兄弟？我懂了，你就是想故意饿死我。”
“谁没叫你，怪你睡得太沉。”李言专心致志磨刀。
勾弦不信，“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猪，你少诓我。”
“诶，我作证，”嘉宁趴在窗边，“李言喊了你好几声，你就是和猪睡的一样沉。”
“胡说，你俩定是联合诓我。”
三人拌起嘴来，院里充满了鲜活的气息。
青梅端着水进屋，笑道：“断案史，你醒了。”
“不醒也难。”
梳洗装扮完完，外头还在吵个不停。
“既然饿，那今天就多吃点，我请客。”
杜檀昔出来打圆场，终于把事情翻篇了。
何汤华又大病一场，无力起身，命府里多注意断案史的一举一动，仆人嘴上应着，没一个敢真监视杜檀昔。
她与何四接触多了，对酒囊饭袋这个词有了更深的理解，但何二的妻子钱氏就不那么简单了，某盆花的土里居然有绝子药的成分。
吃过午饭，欲闭眼歇息一刻钟，眼睛还没闭上，青梅的声音飘来，“断案史，大夫人陈氏失踪了。”
“夫人，是只野猫。”侍卫回道。
陈氏戴上风帽，托着空盘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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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身子骨好了些，连上了几日朝，头风又发作了，不得不静养，天后独坐宝座，闭眼听底下朝臣汇报事务，最后由礼部尚书武三思汇报丰收大典事宜。
下了朝，赵菱呈上一封信，“天后，甘州断案史杜檀昔来信。”
“下去吧。”
太平公主新排了个舞，想在中秋宴会加上，见母后在忙，乖乖站在了一边，武三思对她叉手行礼的同时，暗暗打量天后的神色，只见其眉头紧锁，低叹一声，把信放在了桌上。
“她还是在怨我。”
太平进来的晚，不明白母后说什么，问道：“谁？天底下还有敢埋怨母后的人？”
武三思阴阳怪气，“还能有谁，杜檀昔呗，她有什么不敢的。”
天后没理会二人的话，自顾自说道：“再好的地哪有洛阳风水养人，也该回来了。”
武三思纳了闷，天后雷霆手段，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其他人说杀就杀，到了杜檀昔，总是轻轻揭过，罚得不痛不痒，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
“天后，您莫不是忘了，杜远衡的死……”
话未说完，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头顶，武三思打了寒蝉，低头不再言。
天后淡淡道：“恨又能怎么样？当年我杀了上官婉儿全家，但给了她权利，她恨我，又不得不依附我，因为上官婉儿清楚，只有我才懂得欣赏她的才华，才能助她实现抱负。”
“可杜檀昔屡次违抗命令，不像上官婉儿一样识大体……恐怕不会像您想的那么简单啊。”武三思继续上眼药，“她敢放走李贤，来日谁知会不会成为刺向您的利器呢？”
“你当真以为杜檀昔蠢？”天后哪能不懂他的小心思，笑着摇头，“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就算她放走了李贤，李唐家也早被她得罪光了，扶持李贤上了位，还能有好果子吃不成？她和上官婉儿没有区别，不过是一个懂得隐藏仇恨，一个暂时还未想通，若是我将赋予她们的权力收走，才是最令她们痛苦的。”
招了招手，太平公主上前枕在了她的膝上。
“一个女人如果不爱权力，只是因为还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你说是不是？”
太平点头，“母后说的话就是真理。”
武三思有万分不待见杜檀昔，也知说多了会让天后厌烦，识趣不再多言，一个杜檀昔，还能把武家灭了不成。
“太平，”天后的手在她的发丝抚过，“如果你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你开心吗？”
“我为什么要继承皇位，”太平扯着腰间带子玩，“有父皇母后保护我，有伯伯舅舅们保护我，还有兄长，做皇帝多累，有你们的保护，我不就能开开心心玩乐了吗？”
她的眼里透着天真，没有一丝对权力的渴望，天后的手停留在发间，继续问，“要是父皇母后、伯伯舅舅们都不在了呢？”
“怎么会呢，我可是大唐的公主，谁敢欺负我？”太平道，“要是真有这一天，我就下去陪你们。”
“不许胡说。”
天后轻斥了一声，见太平丝毫不怕，笑嘻嘻的，心中多了抹惆怅。
女官们围在屋中写中秋请柬，写完仔细核对后，送去给天后过目。
轰隆隆—
大雨如注，婉儿撑着伞，紧紧护住怀里的东西，赵菱经过见了，迎上前道：“我帮你。”
婉儿笑道：“多谢赵司薄。”便匀了些给她。
今年是丰收的第三年，农业就是民生，皇家自古重视，连着三年视为吉兆，也为显天恩，所以大典比往年隆重许多，在开春就在准备了。
天后随意翻看了几本，点点头，“嗯，先把不在洛阳的寄过去，其它的留着。”
婉儿把请柬挑了出来，要走时，天后又道：“今年的收粮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各地都收到了通知，将以比寻常年份高一两成的价格收粮。”
“那就好，”天后道：“谷贱伤农，让户部盯着点，防止出现吃回扣等恶举。”
“喏。”
雨停了，碧空如洗，婉儿抱着请柬出了寝宫，快到宫门口时，赵菱追了过来，喘着气道：“不好了，隔壁屋的女官说有野猫进了你的屋里，还抓伤了几个姐妹，你快去看看吧！”
婉儿不喜欢猫，听到有猫进了她的屋，眉间染了焦急，“麻烦你帮我把东西送到邮驿去，可以吗？”
赵菱接过，“小事一桩，你放心去吧。”
望着逐渐跑远的背影，她收了笑，快步走到角落，四处打量，确认无人经过后，拿起请柬一张张翻看起来，在看到杜檀昔的名字时，抽出藏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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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檀昔说着要做东宴请李言，不曾想忙得团团转，中午好不容易寻到空闲，外头又出事了—城中有近三十位百姓同天死亡。
死者有在家死的、有走在路上死的、干活死的……据目击者称，无一不喊着疼，什么脑袋疼、胸口疼、肚子疼。
尸体被抬到了断案司，嘉宁及几个大夫正在查验情况，都摇了摇头。
“这些人的脾脏肺肾等皆有程度不同的损伤，还有二人的皮肤疑似被灼伤，溃烂了大半，我们这以前死的百姓也这样，就是查不出原因。”大夫道。
“可有查过日常饮食起居？”杜檀昔问。
“都查了。”
嘉宁起身，望向众人，“会不会是中毒？”
大夫道：“说得过去，但……中的什么毒？”
“我也不明白，但我配了很多解毒的药，来找我看病的患者中有愿意试药的，喝了大概近十四五天，喊疼的次数少了，但究竟是哪味药发生了作用，目前不大清楚。”
吕刺史忙道：“有这等好药？还望神医不吝分享，解甘州百姓之苦。”
嘉宁第一次听见有人喊她神医，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小步挪到杜檀昔身后，道：“现在还不行，不宜大规模使用。”
本着医者身份，嘉宁不敢把安全性尚未明确的东西给百姓用，吕刺史以为她是不愿意，对杜檀昔道：“人命关天，岂能只顾个人得失荣誉，断案史是个明理之人，合该劝劝这位大夫。”
杜檀昔笑道：“刺史误会了，只不过我这位朋友研制出的药才实验了十四天，会不会出现别的反应和危害未可知，谨慎些总没错，不信问问身旁的大夫们，哪一个敢把十四天的药用到全甘州百姓身上去？”
大夫们纷纷点头称是。
吕刺史方知是场误会，面色羞愧。
回何府的路中，嘉宁神神叨叨的，到了客院钻屋里研究药去了。
杜檀昔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吊死何二的藤蔓，。古宅中其他的藤蔓，颜色黑中透紫，而她第一次见到手上的这根时，却是鲜活的绿色，它不应该是古宅里的东西。
除了古宅，何府别处也有，李言和勾弦领着官兵各处查过后，发现了两处和她所拿相同的品种，一处在靠近莲香堂的小径，一处在岳亭。
寻霜采花回来，见她坐在台阶上，眉头微不可查皱了一下，“岳亭怎么有许多官兵？”
杜檀昔见状，起身拍了拍，笑道：“办案需要，你怎么看见了？”
“我平日就在岳亭吹笛，刚刚经过时看见了。”她递了张帕子过去，“擦擦吧。”
勾弦后脚回来了，无精打采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定是上次什么先祖祭日熬的夜还没补回来，我去补补，吃晚饭喊我。”
寻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以洗花的借口回了屋。
杜檀昔笑着点点头，眼珠子一转，见了站在门口的李言，道：“怎么不进来？”
李言听罢，走了进来，他抿了抿唇，在她面前停下，却不说话，反反复复犹豫了许久，藏在背后的手还是伸了出来，“无意间看见的，养在净瓶好看，送你。”
垂眸，见了一株西府海棠枝条，明明今日没落雨，花蕊却带着似晨露的水珠，他就那么紧握着，头也不抬，细看下，手微微颤着。
“你知道，我没有东西可以送你。”杜檀昔道。
“没关系，”他说，“我送你这株花，只是因为看见了这株花就想送你，从来没想过要你回赠的念头。”
杜檀昔抬手轻轻抚了下鬓边的簪子，恍惚记起在柳府池塘边折的那支海棠。
“很好看，我收下了。”
手中的花被抽走，李言心里的石头落下，脸上多了丝笑容。
搁窗户偷看的嘉宁张大了嘴巴，捣药的时候愈发心神不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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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檀昔坐在灯下翻看供词，看了许久，眼睛累了，闭眼往后仰了仰。
叩叩—
“檀昔姐，我能进来吗？”
“进。”
她的脑袋先探了进来，“没打扰你吧？”
“没有，”杜檀昔把供词整理放至一旁，笑道：“睡不着？”
“嗯……有这方面原因，不过不重要，我来其实是为了向你坦白一件事。”
见她脸上浮现愧疚，杜檀昔想了半天，没猜出什么事，道：“你说。”
嘉宁走了进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裳，吞吞吐吐道：“其实……其实你头上的海棠簪……不是我送的。”
“我知道。”杜檀昔听后，不过笑了笑。
“你知道？”
“嗯。”杜檀昔望向挨着窗户的净瓶，净瓶中插着一株海棠，她轻声道：“我全都知道。”
嘉宁有点不明白她说什么，摸了摸袖口，掏出香囊，“檀昔姐，这是我亲手绣的，本来想下个生辰送你，现在想了想还是把这个生辰补上，绣的不好，你随便找个地方偷偷放起来。”
平日学个规矩都能抱怨三天的人，女红可想而知，歪歪斜斜的针脚依稀能辨认出桂花的模样，笨拙的可爱。
杜檀昔捧在手心，学嘉宁平日的样子哼了一声 ，“我偏不收起来，我还要当做扇坠子，每日都能看见。”
“反正到时候出丑的不是我。”
嘉宁假装严肃，下一刻破了功，忍不住大笑，被捂住了嘴巴，“小声些，寻霜在睡觉。”
“没有，寻霜姐练笛子去了，每天她都会练半个时辰笛子，说等到中秋想吹给父母听。”
又是一年中秋了么？杜檀昔望向窗外的那轮弯月，生了些许感伤之意，她不信鬼神之说，有时候又希望世界上真有鬼神。
嘉宁看出她情绪低落，上前挽住她的手，“正好你、我、寻霜姐、李言、勾弦、青梅都在，到时候我们一起包饺子赏月亮，比谁吃的饺子多，还可以玩游戏，什么射箭投壶双陆，这些我都可在行了，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檀昔姐，你期待吗？”
在宫中时，说过节不如说是在重复繁琐的仪式，杜檀昔常年独来独往，性情冷清，宫人们惧她威严，不敢轻易接近，小聚热闹时都偷偷摸摸，不敢叫她看见，怕被责罚，杜檀昔其实都知道，也并非他们所想的不近人情，但懒得去解释什么。
不过，十四五岁的嘉宁是个‘缺心眼儿’，第一次被接到京城册封郡主时，是她去崔府送的圣旨，此后就总往她跟前跑，不是闯了祸找地躲，就是求她到天后跟前求女医一职，那一年，杜檀昔觉得自己把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期待，”她笑道，眉间染上一点柔和，“等这个案子办完了，我们一起准备过中秋的东西。”
“好。”
夜色深了，蛙鸣渐歇，万籁俱寂。
官兵们东倒西歪，呼呼大睡，黑袍人穿过东树林，推门而入。
“你来了。”另一黑袍人从古树走出。
陈氏摘下帽子，“药呢？”
“这。”韩夫人伸出手，掌心躺了一粒褐色药丸，“吃了这个，你就会陷入假死状态，连大夫都验不出，到时候我再从中周旋把你送出去。”
陈氏举起，借着月色看了看，“当真有这么神奇？”
“当然。”韩夫人无声靠近，眼里冷意闪烁，匕首从袖中滑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氏腹部一痛，低头见了穿过身体的刀，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你……”
“对不起，但这次你必须死。”
韩夫人把她往地上一推，面色冷漠，“收拾干净，别被发现了。”
草丛中闪出两道黑影，拖着尸体没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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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鸡将将打鸣，杜檀昔被外面一声声“饿死了”吵醒。
“昨天怎么没人喊我吃饭，李言，你还是不是兄弟？我懂了，你就是想故意饿死我。”
“谁没叫你，怪你睡得太沉。”李言专心致志磨刀。
勾弦不信，“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猪，你少诓我。”
“诶，我作证，”嘉宁趴在窗边，“李言喊了你好几声，你就是和猪睡的一样沉。”
“胡说，你俩定是联合诓我。”
三人拌起嘴来，院里充满了鲜活的气息。
青梅端着水进屋，笑道：“断案史，你醒了。”
“不醒也难。”
梳洗装扮完完，外头还在吵个不停。
“既然饿，那今天就多吃点，我请客。”
杜檀昔出来打圆场，终于把事情翻篇了。
何汤华又大病一场，无力起身，命府里多注意断案史的一举一动，仆人嘴上应着，没一个敢真监视杜檀昔。
她与何四接触多了，对酒囊饭袋这个词有了更深的理解，但何二的妻子钱氏就不那么简单了，某盆花的土里居然有绝子药的成分。
吃过午饭，欲闭眼歇息一刻钟，眼睛还没闭上，青梅的声音飘来，“断案史，大夫人陈氏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