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停当,天都快亮了。袁姮看着钟选因睡得还沉,赶忙回房去洗漱一番。泡在浴桶中,她却感觉不到解乏,只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感如水汽般弥漫周遭。

    自己真的越来越在意钟选因。

    是福,是祸?

    悠悠睡得还不错,现下已经起来,站在浴桶旁替她擦洗手臂,手下忙活,嘴也没闲着:“郡主像是吓坏了。”

    “能不吓吗?”袁姮又想起夜半景象:“突然吐血人事不省,血就滴在我胳膊上,我那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差点以为自己这就会成为寡妇!”

    悠悠听了话也跟着一起后怕:“钟大人是个好人。若他不在了,郡主又得回去被王爷唠叨。”

    袁姮哭笑不得:“人伤那么严重,你就在意我会不会被唠叨?你……你确实是我最好的侍女……”

    悠悠与钟选因并不相熟,她只在意自家郡主过得好赖,从不操心他人。“原本还等着钟大人回京去咱们王府里听训呢。”

    说起这事,袁姮正有安排,使了悠悠吃过早饭后回家将钟选因重伤昏迷的事告诉王府中人。以她对父亲的了解,这事过不去也得过去。

    果不其然,下午兄长袁恪便登门,问候钟选因伤势。谁也没提那件事。

    公中也传来问候,并言明之前差事不必进宫复旨,好好养伤为重。随口谕同来的,是皇后娘娘挑送的各类补品。

    还有些消息灵通的官宦军将听说消息递了帖子,均被钟选因回绝。袁姮知道后十分赞同,道:“现在养好身体才是第一要务。”

    迎来送往万事清闲,袁姮心里终于松快下来,再三向太医处确认钟选因咯血只是多少不规律饮食造成的胃出血只需细心调养后,她先前的忧虑和惧怕扫去大半。

    钟选因本就胃不好,曾经半夜痛醒也是有过。正好趁此机会一并保养好,别再继续挥霍消耗。她安顿好厨房近几日吃食后,转进西厢房中,管家钟秦刚帮钟选因换好衣裤,还将人挪到宽敞的床上。主仆两低声聊了几句,袁姮没听清。见她进来,钟秦行过礼后,带着脏衣服出门,又去忙活了。

    袁姮左手抓右手,右手勾左手,笃定决心大步走过去,斜坐到床边,重新帮钟选因掖好被角。

    昨天他明明受着伤,自己却说出那样冷情的话,实在是不太好。如今瞧他苍白的脸,袁姮心里又忐忑起来:吐血不会是被气得吧?

    “殿下。”

    “嗯?”

    “殿下知不知道自己心软?”

    袁姮怔住。家里人都说她对人嘴硬心软,现下钟选因也这样讲,如此明显吗?

    哪能不明显呢?钟选因轻笑。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察觉出袁姮面对病弱之人的关注和怜惜,或许因为她更易与人同理共情,所以钟选因展现出的旧伤新疾、疼痛挣扎,会让她时时在意。

    “殿下如此心软,当心被人欺骗。”

    袁姮笑道:“生性如此,一时也难以改变。好在至今没遇上过什么心思不轨之人,还算幸运。”

    钟选因不语。她还没意识到,面前之人就是紧紧抓着这点大做文章。袁姮的选择是对的,她太易记住他人的苦难,又易因小事忧虑自责,这种性格爱的人越多,牵绊束缚就越多。

    可自己心动难自持,渴望每次表达后获得一点来自她的回应,明知她不愿意动心,却忍不住想要撩拨得她动心。

    与袁姮极端防护的方式不同,钟选因曾经历太多离别和孤独,便十分渴望一切能超越常人来往的亲密的身份。若不是担心自己缺陷耽误他人,他一定早就会有心爱之人,构建一个家庭。

    二人表面相似,内里却截然相反。

    若想维系这场婚姻,必有一人要妥协。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来吧。钟选因决定好了。其实能一生与她相敬如宾也是好的,光华郡主肯尽心尽力照料他关怀他,已是曾经不可想象的场景。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殿下,昨夜是我唐突了。”钟选因嗓音发涩。这一句出口,是默认他们的关系就此止步,是他渴望祈求的真心真情永不会来的信号,“还请殿下忘了那样的话。”……也一并请你再也不要说出“各取所需”这种令人听了就心里冰凉的语言。

    后半句钟选因没说,他没有资格和权利。从一开始相遇,二人就是因直来直去的表达和互不干涉的问候而逐渐熟悉亲近。如今又怎可破坏不成文的规矩,坏了眼下还算可以的关系?

    袁姮听他这样讲,看着他布满伤痛的身体,心里软到塌陷。“别再受伤了。”

    “好。”钟选因笑着回应。

    袁姮也一同笑起来,扭头脱下鞋子和外衫,爬上床卧在一旁。钟选因原本撑在颈侧的手臂就这样被她自然得压在脑袋下,耳朵紧贴在内侧皮肤处,发髻和长辫搭了半床。

    “如果你不再受伤生病,不会让我忧心,我可以试试看。”

    “试……什么?”钟选因紧张地猛力吞咽。

    “试着动真心呀。”袁姮答。

    若想维系这场婚姻,必有一人要妥协,至少有一人要妥协,如果两个人同时,那大约就不再是妥协了。

    钟选因收起手臂,将袁姮揽进怀里,嘴唇贴上她有些杂乱的头发,一滴眼泪沿鼻翼和嘴角,重叠在此处。

    钟秦端着刚煮好的药来西厢房找人,瞧见半夜还昏迷不醒的自家大人现在已经能起身走动到房门前,坐在门口,教郡主用小石子当暗器,弹射院子里的梨树。

    郡主未曾受过训练,手臂无力,石子从指尖弹出后窜不了多远,许多都落在台阶上。

    但大人即便伤着,这点小招数也是信手拈来,每每打中郡主指好的叶片,就能引得她羡慕称赞。

    钟秦听到他俩对话。

    “你练习这招用了多久?”

    “几个月。”

    “那要是我来学呢?”

    “一两年?”

    “哇……差这么多……”

    “我实话实说的。”

    “……行吧。”

    呵,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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