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星又做梦了,这次是个美梦,他梦到祝妤爱他,很爱很爱。

    爱到让他舍不得睁开眼睛醒来。

    但他的胳膊酸疼,胸口也痛,像是被谁锤了一下。他睁开眼睛醒来,胳膊被光鉴乌艳的黑发压着,而长发之下的生物正沉沉的睡着。他下意识将手往回抽,却被压得不得动弹。谢天星便伸手拨开这团黑发,一张苍白得令他心痛的脸赫然在目,是祝妤。

    谢天星小心地躺下来,将祝妤往怀里勾了勾,又小心地往她身边蹭了蹭。

    他轻触祝妤眉目,她的眉目睡着了也是紧锁的。眉心狠狠蹙着,谢天星真想把它抚平。祝妤的手搭在他腰上,她向他的方向蹭了蹭,滚进谢天星的怀里,眉头方才解了锁。谢天星抱住祝妤,紫貂般用体温温暖着怀中冰凉的祝妤,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这是活人才会有的温度,嘿,谢昭才不会有。

    谢天星颇为得意地笑。

    他手指抚过祝妤的眉目,她细长的眉毛纠结着,谢天星想给她抚平。祝妤睡得很沉,她的头压在他的胳膊上,是谢天星不会介意的亲密。谢天星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祝妤眉头一皱,睁开了眼,望着两个人颇为亲密的姿势愣了愣,看到谢天星关切的眼神又愣了愣。

    “怎么了?看到是我,很失望啊。”谢天星瞬间冷脸:“我的胸膛和谢昭的胸膛,差别这么大的么?”

    祝妤怔了下,没说话。谢天星心中有气,他索性咬了下祝妤的唇:“谢昭也会这样咬你?”

    祝妤望着他,笑得苦涩又甜蜜。谢天星顿觉无趣,他停下来,伸手擦去祝妤眼角的泪:“原来谢昭会让你为他流泪。”

    祝妤翻身,背对着他:“我是为我自己流泪。”

    谢天星立即一声冷笑,伸手将她扳过来,一口含上她的唇,缠绵半晌。祝妤只是任他摆弄,谢天星突然停了手,替祝妤整理好了衣带,将脸贴在她脖颈:“睡吧。”

    “嗯?”来自祝妤不解中几分恼怒的鼻音。

    “我又不要你为我流泪。”谢天星道:“我只是不甘心你会为他流泪。”

    这次轮到祝妤笑了,她很开心地笑:“谢天星,你到底还是谢天星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谢天星很想问她一句,但那两瓣蝶翼似长睫已经落下。谢天星盯着她看了一会,看得那两瓣黑蝶翼轻轻抖动,然后祝妤白了他一眼,道:“让我想个理由把你安置在这里。”

    谢天星瞥她一眼,道:“那你嫁我好了。”

    祝妤表情顿时变得很怪异:“在这?”

    谢天星一脸冷静,他道:“我只有七天性命,你比我还短,我们现在结婚,还能过三四天夫妻日子。你把我绑下山,不就是为了和我结婚么?现在我娶了你,岂不美哉?”

    祝妤抱着手,嘴角抽搐,道:“你想得挺美。”

    谢天星道:“娶你是人间美事,你说我想得挺美也没错。”

    谢天星顿了下又道:“其实你不必做那一出戏骗我,我情愿因你而死。”

    “什么戏?”祝妤道。

    当然是假装给解药实际上喂他毒血的戏啊。谢天星瞥了眼祝妤的面色,决定把嘴闭上。横竖都要死了,倒也没必要此时给对方难堪。毕竟他们会是夫妻,要举案齐眉过一生;毕竟去了阴曹地府,他还要缠着她。

    祝妤见他乖顺地闭嘴。面上神色稍霁,道:“其实你这个要求倒也不是不行……”

    谢天星立即道:“是吗?太好了,谢谢阿妤。”

    他快得让祝妤又愣了愣,她喃喃道:“你还真的是不会怪我啊……”

    谢天星眉头微蹙。

    这话他说过吗?没说过。

    那重要吗?不重要。

    总之,阿妤是他的,不是死人的,是他谢天星的。

    是他谢天星的妻子,不是别人的。

    想通了这一关卡,谢天星立即道:“我当然不会怪你。”

    他故意竖起眉毛,压低了声音道。

    谢昭是什么样的?大概就是这样吧,冷冷的,不高兴的少年。谢天星努力回想梦中那个人的样子,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真奇怪祝妤会喜欢这样的人,真庆幸这人是谢昭。

    世界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枚叶片,只有从绿变黄,从黄变红的同一枚叶片。

    谢天星很懂得这个道理。

    他抿唇,伸出手,抓住祝妤的手指,害羞地笑了:“我们几时成婚?”

    “我想想,那不如——”

    “就今天吧。”谢天星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时间紧迫,不如今日。”

    祝妤的眉毛跳了跳。

    她有些欲言又止:“你居然这么急。”

    谢天星低头抿唇,摇了摇她的袖子,眸子里水光盈盈:“你不喜欢吗?阿妤。”

    祝妤的嘴角开始抽搐:“正常点谢天星,你这样看起来让我有点害怕。”

    谢天星点点头,眼睛里的水光却像要溢出来一样:“我只是忍不住。”

    “你忍不住?我看你在东陵山时很忍得住。”祝妤道:“险些以为你姓柳名下惠。”

    谢天星笑。

    他那会确实没有现在喜欢她,那会的她对他来说是不确定的存在,是只能远远观望的存在,她是他遥不可及的梦,他命中注定的劫——得不到怀念一生,要得到便要粉身碎骨。他克制又清醒地喜欢她,明知不可能,却还在爱。

    谁能想到星星主动落入怀中。

    谢天星可以逃走,可是他舍不得,他宁可为此粉身碎骨。

    这听起来像个疯子。可是和祝妤在一起的才是真正的谢天星。他在她身边,他活着,爱着,惆怅着,叹息着,可是他快乐。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很简单,只是因为爱在她身边活着的那个自己,爱那样因爱而蓬勃茂盛的生命力。谢天星爱和祝妤在一起的自己,爱那段记忆,爱祝妤时不时露出的两个人的相似点。他与她如此相似,她不知道,他却如此庆幸。

    荒凉的世界上,遇到可以并肩而行的灵魂,是大幸。

    与这样的人生活,哪怕只有一起看太阳的早晨,晚上死去,也不可惜。

    阿妤怎么懂得?阿妤幸亏不懂,懂得了这些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谢天星庆幸祝妤有一颗铁石心。

    她不会知道,原来谢昭如此爱她。谢天星愁苦地皱起眉,他开始怨恨命运。

    怨恨命运曾经让祝妤见过谢昭。

    怨恨命运要让谢天星像一个小偷般去偷一颗属于谢昭的心。

    谢天星无比怨恨命运。

    但值得庆幸的是,祝妤真的去准备婚礼了,但时间太过仓促,到了黄昏时刻,谢天星穿着别人不要的婚袍,喜气洋洋地揣着手等待着他的新娘。因着祝妤突兀的成婚,能邀请来的都是叶紫衣的下属和势力代表。没有人真的在意这场儿戏般的婚礼,除了谢天星。他不安地来回踱步,攥着手。血色夕阳坠入天渊,残月钩起夜幕。祝妤的轿子缓缓落地,帘幕被撩起,一只玉一般的手。谢天星忙伸手去接,却发现那是侍女的手。他讪讪地收回手,一片嗤笑。祝妤终于走出轿子,谢天星蔫蔫地站在她身边。他低着头,感觉什么冷冷的东西在摸他。

    “伸手。”祝妤低声道。

    谢天星依言伸手,祝妤不满意:“我看不到。”

    谢天星便将手放在她盖头之下,祝妤将自己的手罩在了他的,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她牵着他向前走,谢天星不敢再颓丧,他努力握紧祝妤冰凉的手,集中精神向前走。她盖着盖头,如果他不抓紧她,任由她牵着他,那两个人一定会摔的很难看。

    他牵着她,她也牵着他。他们一起向喜堂走去。

    那些嗤笑声渐渐平了,谢天星能明显感到祝妤的手沉了一瞬。他用力握紧她。

    他会托住坠落的她。

    谢天星满怀希望地与祝妤共拜,这个充满了秘密的女人。她大约是不会告诉他那些秘密了。但不要紧,他也不在乎那些。

    那是谢昭和祝妤的故事,而谢天星要写的是祝妤和谢天星的故事。

    他充满希望地和祝妤共拜天地,向叶紫衣敬酒后,互拜对方。但周围的声音忽然喧闹起来,谢天星抬头,门外不知何时冲进了一队官兵,言舟打着哈欠从都护身后探头:“举起手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嗷。”

    一旁的燕明雪抚额:“大声点!坚定点!”

    谢天星一脸茫然,而祝妤已经摘了盖头,她飞身扑向叶紫衣,一枚金簪抵在她的咽喉:“别动。”

    “阿妤……”谢天星茫然道。

    “祝妤,你果然另有图谋。”叶紫衣冷笑:“你不管你身上的藏心散了?”

    “藏心之毒,尘封可解。”祝妤道。

    叶紫衣惊疑地瞪大眼睛,言舟叹道:“她是说她吃过尘归散啦,紫衣,不要再错了。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叶紫衣微笑,她扬手示意属下动作,但那些坐在席位上的属下只是饮酒,并不理睬。叶紫衣愣住,祝妤道:“我答允他们,只除逆贼,不伤无辜。叶紫衣,北凉人不需要北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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