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听到几声男子的惨叫。压迫在她身上的重量,也被人推开了去。

    弦月抬眸望去,夕阳如血,余晖洒在青石板上,斑驳陆离。一个男子出现在她眼前,他逆光站着,身边似乎被光晕围绕。弦月有些呆了,她还没从刚刚的惊愕中回过神。

    男子穿着一袭绿色暗竹纹的袍子,衣料细腻如水轻轻拂动,飘逸如谪仙一般。眉目之间隐含锋芒,似剑锋初露,既温文尔雅又不失英气。一头黑发随意地束于脑后,以玉冠轻绾,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在额前,更添了几分飘逸之态。

    那几个黑衣人还想反抗,他只是轻轻挥扇。扇子在他手中,犹如利刃,舞动间生风凛冽。他眼神冷峻,身姿敏捷,每一次扇面挥出,都似轻飘飘无力,却精准地击中歹徒的要害,令其狼狈不堪。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自有一股脱俗气质。

    那几个歹徒仓皇逃走,弦月还未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看着这个从天而降,又似谪仙般好看的男子,她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

    他向弦月伸出手,弦月已全然不顾什么礼仪,不自禁把手伸向了他。他的手粗糙潮湿,却又那么温暖有力。他拉她起来,弦月的脚被地上的刀鞘绊了一下。他宽阔有力的双臂接住她,她稳稳地落入他的怀中。她的身体猛地撞入他坚实的胸膛,那一刻仿佛所有恐惧都被一扫而空。他的怀抱像是一座堡垒,将她紧紧护住,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温暖。他眼神坚定而温柔,他的怀抱像是为她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四目交会,弦月觉得晚霞从未那般美丽。

    弦月恍恍惚惚回到府上,彻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去宫里向太后请安。太后见她脸色不好,不免心疼。弦月暗示了宫外盛传《飞天簪花引》的事情,又说了些讨太后欢心的话。太后想再留她多说会儿话,可见她有些心不在焉,担心她是身子不适,便早早嘱咐她回去休息。

    很快,太后的懿旨就传到龚先生府邸。

    萧意脸色沉沉对禾儿说:“你若不愿意,我便去扛这一回旨。“

    禾儿有些惊讶,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殿下,不必如此。避得了这一时,也避不了一世。“

    萧意:“我四嫂前日去宫中见了太后,今天就传出了懿旨。此去,恐难全身而退。“

    禾儿:“殿下是在关心我吗?“禾儿语气轻松,故意逗他。

    萧意:“我只是关系我的棋子是否好用。我还没有榨干你的价值,不能让你出差错。“说着,靠近禾儿捏住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禾儿眼眸亮亮,一脸娇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有再躲的道理。更何况,本就无处可逃。“

    禾儿轻轻推开萧意的手,淡定自若地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茶递给萧意。

    看着萧意阴沉的眼神,禾儿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那是少年人的真性情。

    禾儿说:“前阵子,不是好些都城有名的酒楼都发来了请帖?我这就回帖,全部应下,时间都安排再宫中献技之后。再请殿下帮把我进宫献技的殊荣,传达一二。特别是你四皇叔那边。还有,我进出宫的日子都要让世人知道。还要麻烦殿下,为我准备进出宫的轿奁。即使宫里派人来接,也请殿下帮忙安排。让我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进宫。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进宫了。“

    萧意说:“这就是你的办法?”

    禾儿笑笑说:“当然不止如此啊。还有你四皇叔和你的安排呀。两位殿下在宫中经营多年,多少有些耳目和帮手。再加上宫外民意汹涌,而且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看到我长什么样,让他们没有偷梁换柱的机会。“

    萧意说:“你真当自己是花魁吗?哪有良家女子想要这般抛头露面?”

    禾儿说:“花魁自是不敢当,我不过是按照殿下的剧本往下演罢了。我本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只要能活下去,用什么办法并不重要。”

    很快就到了进宫献舞的日子。阳光透过缤纷的彩帘,斑驳地洒在奢华的马车上,镶金嵌宝的车辇被四匹骏马缓缓拉动。车轮滚动间,金铃轻响,似是天籁之音,宣告着车中人的不凡。车内坐着的,正是那位一舞动都城,传闻貌若天仙、风华绝代的舞姬。

    她身着一袭绣有金丝孔雀的红衣,衣摆随着车辇的摇晃微微展露,如同盛开的牡丹,既热烈又典雅。她的面容若隐若现,如同月下的芙蓉,朦胧中透出无边的魅力,让人心生遐想。

    街道两侧,人潮涌动,无数好奇的目光投向这缓缓前行的马车。人们推推搡搡,只为了一睹她的容颜。有的公子哥儿挥舞着扇子,眼中流露出痴迷之色;有的平民百姓则惊叹不已,对这等繁华场景感到新奇万分。

    "看那舞姬,真是天上人间少有的美人啊!"一个衣着华服的公子哥忍不住赞叹道。又有几个公子哥儿跟着应和道。

    车轮缓缓滚动,金银丝线绣成的帷幔轻轻摇曳。她看见了人群中的他,她轻轻撩起帷幔,眼眸似水,含情脉脉地望向他。

    他也望向她,他知道她回来了。可他却没有勇气去拥抱她,他甚至不敢和她相认。他不敢想她这一路都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煎熬才死里逃生。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他不敢拥她入怀,他怕再把她推入险境。正如此刻,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进那深不可测的宫墙。他无力阻止这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背后默默守护。

    她慢慢放下帷幔。他看着清减了一些。他们之间隔着茫茫人海,咫尺天涯。她拉开帷幔,只是想确认他是否会来?她看向他,只是想从他的眼神中得到肯定的答复。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宫,她也深知其中危机,即便布局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萧意一直骑着马跟在后面不远处,护送着马车前行。快进宫门的时候,萧意加快了几步,走到马车边说了句:“保重”。

    禾儿有些诧异,她没想到他会跟来。离开龚府的时候,他没有相送。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她有些怅然,随后又自嘲地想,毕竟是颗棋子,还能有什么期待,徒增烦扰。

    禾儿没有拉起帷幔,透过层层薄纱,隐约看到他的轮廓。他骑在马上缓缓前行,少年郎身姿挺拔如松,看不清他的神情。禾儿抬了抬手,想要拉开帷幔,终究还是放下了。只是轻声道:“谢谢殿下相送,珍重。”

    萧意说:“程府的帖子,我已经帮你应下了。后天是程老太太寿宴,你别缺席。”

    禾儿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马车驶进了宫门。宫门轰地关上的那一刻,禾儿的心猛地颤了颤。那一刻,萧意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他都不曾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指甲几乎陷入掌心。他突然很想冲上去拉住她,不想让她踏入未知的险境。然而,他只能在原地凝视,那一道宫门像是这么多年压在他身上的枷锁,沉重得令人窒息。很久了,他都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很久不再有如此窒息的感受了 。

    禾儿在畅音阁跳完了飞天簪花舞。太后神色平静带着一丝憔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不错,赏。”禾儿赶紧跪下谢恩。

    太后道:“月儿有心了,这舞确实不错,我看了也高兴。今儿有些乏了,就先到这。”

    弦月道:“今儿跳地不错,我也有赏赐要给这舞姬。”说罢,谢嬷嬷端来一杯酒。

    禾儿只感觉冷汗涔涔,没想到弦月如此直接。太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禾儿行礼叩拜道:“谢王妃恩典,只是奴婢卑贱又不胜酒力,惶恐浪费了王妃的心意。稍稍饮酒,便会周身起红疹。明日还应了魏府的请帖,身为舞者,实不敢毁约坏了规矩。”

    谢嬷嬷呵斥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驳了王妃的恩赐。”

    禾儿赶紧伏地跪拜道:“奴婢不敢。”

    太后说:“好了好了,本来是高兴的事。月儿也不必同个舞姬计较。今儿在宫里陪本宫好些时候了,早些回府休息。”

    弦月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太后一脸的倦色,终究不好开口,只得行礼告退。

    卢嬷嬷伺候着太后休息,见太后脸色不好看,宽慰道:“王妃是有孝心的孩子。“

    太后说:“弦月是被我和她母亲惯坏了。”

    卢嬷嬷说:“再尊贵的女子,也难免这后宅的烦恼。”

    太后问:“你看这舞姬,可就是当年的陈禾儿?”

    卢嬷嬷说:“若不是孪生姊妹,那毕竟就是她本人。”

    太后看了一眼卢嬷嬷:“唉,我这辈子就见过一对孪生姊妹,便是你们姐俩。若是彩霞还在,我们三姐妹也能老来做个伴。”

    卢嬷嬷忙跪下说:“太后折煞奴婢了,奴婢永远是你的奴婢,怎配与您做姐妹?”

    太后拉起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在我身边贴心的人也只有你了。”

    卢嬷嬷说:“王妃还有镇南王都是孝顺您的。”

    太后拿起佛珠,闭眼轻叹道:“快十年了,我儿是时候回来了。我的月儿该如何是好?”

    卢嬷嬷说:“为何不遂了王妃的心愿?”

    太后说:“遂得了她这一时,能遂她一世吗?无论是在深宫还是后宅,有哪个女人能独享丈夫的宠爱?即便是尊贵的公主,也要容忍驸马有外室。她要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要做的不是除掉男人身边所有的女人。而是用她的智慧和手段驾驭这些女人,驾驭她的男人。更何况。本宫又如何能让她在宫里出事?那丫头已经慌不择路,都已经明着说答应了外面的帖子。如果她回不出去,但是大家都会知道她在宫里出事。“

    卢嬷嬷说:“那舞姬有几分小聪明。若就是陈禾儿,那总会让王妃有几分膈应。”

    太后说:“本宫如今留她性命,也是感念她在楚地赈灾之功。她明知此行凶险,却会露出怯色。本宫倒是有些喜欢她的勇敢和小聪明。我不也想让老四记恨弦月,老四是多狠心的人。这孩子没有娘家做依靠,翻不出什么浪,留着她让弦月练练手。月儿将来要面对成百上千的女人,如今连这一个都搞不定,她以后怎么在后宫立足?”

    卢嬷嬷说:“还是太后想得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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