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那天禅院离开之后,天上嘉穗理正想着怎么安抚五条悟的情绪。她知道五条悟是生气了。

    因为禅院无端端动手而生气吗?

    五条悟站了起身走到了天上嘉穗理面前。

    他向天上嘉穗理伸出了手,看起来就像是想要触碰天上嘉穗理脸上那道血痕。

    五条悟犹豫了片刻,天上嘉穗理抬眼看向五条悟,然后五条悟就像是生不起气来了,叹息了一声。

    随后他像一个大人该做的那样,摸了摸天上嘉穗理的头。厚实的手掌,带来温暖的力度,像是亲昵的揉搓。

    "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告诉老师,知道吗?"

    “哦哦...好的。”

    天上嘉穗理不明白那声叹息是什么意思,不过那道伤口后来在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抚平了,完好如初,没有留下疤痕。

    但是谣言开始纷纷四起。在这个地方,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就连伊地知也向她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五条老师要对禅院家出手?从哪里听回来的?"

    这怎么可能,现在的五条悟根本没有要敲打禅院家的动机。

    "但是那天的禅院离开高专时候的模样被人看见了,似乎非常失魂落魄。所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说着伊地知看向了天上嘉穗理的脸颊边,那里原来是一道血痕。

    天上嘉穗理不相信地摇摇头。

    "不,那天没发生什么事。"那天的事情只能算作是禅院脑子抽抽了。

    "但是禅院一定是得罪五条老师了吧..."

    “禅院那种性格,得罪人也不奇怪。不过我真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连你也不清楚啊...”

    从伊地知手上接过要转交给五条悟的文件,天上嘉穗理走在走廊上。

    禅院家确实有很多龌鹾事情,但是禅院家最近要倒霉这件事和她应该毫无关系,大约是碰巧五条悟一直想要改革咒术界整,所以先从禅院家开始入手吧。

    就连天上嘉穗理那些个所谓的家族,最近也对她大为赞赏,送来了不少东西。托她去打五条悟的口风,并且暗示她,希望她在这件事情上能发挥点什么作用。

    天上嘉穗理怀疑她的家族收受了来自禅院家的什么好处,于是只当作是视而不见。

    五条悟早就该整顿御三家了。

    这些腐烂橘子,霸占着各种资源,盘根错节的势力,上位者的嘴脸实在是让人生厌。

    如果五条悟真的打算对禅院家动手,那天上嘉穗理可是半点也不同情。

    //

    五条悟要对禅院家动手的谣言果然是捕风捉影。因为五条悟还是像平常那样插科打诨,完全看不出来什么正经模样。

    偶尔五条悟会歪过头来,对她坏笑。然后她就知道,她肯定又干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了。有时候是挡住了别人的照相机的视线,有时候是搞错了课表,但是坏心眼的五条悟只是存心想要看她笑话。

    就像一只性格顽劣的猫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展了身子,然后开始看主人笑话。

    但是有时候,天上嘉穗理也会觉得有些不对劲。

    五条悟似乎会在某些瞬间陷入沉思,或者说陷入回忆。

    他几乎从不在别人面前展现这一点,只是偶尔两人独处时,天上嘉穗理从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偶尔会看到除掉了眼罩的五条悟,看着她的方向出神。

    然后留意到她的视线后,又会若无其事的说些什么垃圾话。

    但是那抹眼神转瞬之间的落寞,还是让天上嘉穗理印象深刻。

    没人相信五条悟也会有那样的表情,因为那不像他,太过怪异了。

    五条悟还有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譬如说是办公室里面,禅院之前提到过的那个老式电话。

    这个电话会有什么含义,或者说能够引发什么剧情,系统里面完全没有记录过。而且当她问起五条悟那个电话的时候,五条悟总是能够不着痕迹地绕开话题。

    因为对那个电话太过好奇,所以天上嘉穗理在五条悟出差时,用那个电话拨打了自己的手机,获得了那个电话的号码。

    ...这个电话并不是用于办公用途的。无论是对外,或者对内的联络簿上都没有这个电话。

    如果不是用来办公的,那这个电话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还没等天上嘉穗理弄明白这个电话的作用,五条悟就先找上她了。

    “奈月同学,你动了那个电话吗?”

    在某一天中午,五条悟用像是问起明天要吃什么作早餐的轻松口吻,坐在自己的办公椅,双脚搭在办公桌上向天上嘉穗理问道。

    “额,五条老师不好意思,”天上嘉穗理背对着五条悟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杂志,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那天我手机不知道放在办公室里的哪个角落里了找不出来,所以我才用那个电话打了我的手机号码,这样就能靠铃声声音找到我手机了。”

    “哦,原来是这样子,我猜也是了。”

    天上嘉穗理手上还捧着杂志,但是内容已经看不进去了。

    她没想到这样细微的事情,居然也能被五条悟察觉到,突然有种脖颈发凉的怪异感。

    她现在看起来像是在看杂志,实际上她是再次翻查着游戏中五条悟的档案。

    无论怎么找,也没有找出答案。

    天上嘉穗理也不敢直接去游戏中枢问系统,她担心会牵扯什么不必要的事情出来,打算先自己寻找答案。

    难道这是,当时游戏初创团队留下来的彩蛋吗。天上嘉穗理想了一下,姑且用这种理由说服了自己。

    大约五条悟讨厌烟火大会这件事也是彩蛋什么的吧。

    五条悟仍然对她很好,但是仍然偶尔会夹杂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天上嘉穗理不明白那种情绪的来源。

    她觉得五条悟应当是神采飞扬,志得意满的,但是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事情连绵不绝,有什么将五条悟牵绊住了。

    为什么呢。

    这个世界的五条悟,比她在其他世界看到的要更加优秀。

    她之前看到的其他的五条悟,会因为术式熔断而被花御的幻术迷惑,放走了那个火山头漏瑚。

    然后在涩谷被漏瑚和花御联手设下的陷阱,被封印在狱门疆。

    因为五条悟被封印,整个世界几乎乱了套,普通人也是伤亡众多,就连咒术界伤亡惨重,年轻咒术师伤亡过半,咒术界几乎后继无人要断代了。

    但是在现在的这个世界线,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了。

    首先漏瑚和花御双双被抓获了,并且被审讯出来了一些信息。

    没有了漏瑚和花御,涉谷的事件很难发生。

    可以说这条世界线的五条悟,比其他世界线的要更加聪明,更加快人一步。

    这本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不是吗。

    就是哪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

    这天,天上嘉穗理总算整理完了五条悟办公室里面的文件。

    她来到了这间办公室的小隔间。

    这个小隔间其实应该是高专准备了给教师午休的地方吧。

    但是五条悟应该不在这里午休,这里的凌乱程度,也就比办公室内的稍微好那么一点点。连本该放枕头被子的床,都堆满了纸箱。

    真有你的五条悟。

    天上嘉穗理任劳任怨,帮忙整理五条悟的这个隔间,在整理一个书架的时候,一个箱子从天上嘉穗理小腿般的高度,跌落在地上。

    她连忙蹲下身去扶着箱子,但还是晚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她只好将那些物品一件一件捡回来。

    都是一些陈旧的物件。

    有响铃的闹钟,翻盖手机,波子汽水里面的玻璃珠,飞镖,游戏卡带,不知名游戏中心的游戏币,地球仪,以及一些大头贴。那个时代应该挺流行的大头贴。

    将这些细碎的东西放回箱子后,天上嘉穗理拿起了一本....很是厚重的老旧的电话簿?

    这些东西的组合看起来很是莫名其妙。

    但是想到五条悟也曾经是高专的学生,这些东西该不会是他学生时代的物品吧?

    那应该对五条悟来说有纪念意义,她要好好收起来了。

    出于好奇,天上嘉穗理翻开那本电话簿。

    掀开书页,是一阵陈旧的霉味,上面已经因为年代久远霉斑点点。

    这样的电话簿,现在已经不会再发行了。书里面的内容是按照姓氏顺序排列,记录了很多户人家的姓名,地址,电话联系方式。

    那个时代,除了像这样的记录个人信息的电话簿,还有记录企业信息,诸如此类的电话簿,统称为黄页电话簿。

    厚厚一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已经是上个时代的旧物了,那个时代的人还没有那么注重隐私,所以会愿意把自己家里的联系方式登记在电话簿上集合成册,甚至引以为傲。

    天上嘉穗理翻着翻着,便觉得无趣了,上面除了联系地址电话以外,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乏味得很。

    这本电话簿的边角已经翻卷起来了,大约是是因为曾有人多次翻动。

    天上嘉穗理想要抚平那些翻页,却怎么也抚不平,只要一松手,它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非常顽固。

    想要放下电话簿的时候,一张同样陈旧的明信片却突兀地出现在书页之间。

    那是一张烟火大会的纪念明信片,标注了时间和地点,背面印刷的是在夜空中璀璨绽放的烟花。

    怎么会有这样的明信片...五条悟不是讨厌烟火大会吗?

    天上嘉穗理带着疑惑,放下了那张明信片。

    随即她就看见,在电话簿原来的位置后面,散落了一地的明信片,这些明信片应该是夹杂在电话簿里面,因为箱子倾倒,所以一同跌落在地。

    她将每一张明信片都捡起来,原来五条悟还有这种收集的癖好。

    天上嘉穗理一张接着一张翻看明信片。

    上面写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偶尔还有一些什么“友谊万古长青”“万事顺调”之类的话。

    果然是御三家出身,看得天上嘉穗理没给笑出来。

    就是明信片上面只写了寄信人五条悟自己的地址,没有收件人。

    看着五条悟的笔迹,从稚嫩滞涩到眉飞色舞,再到行云流水。

    好像在那看不见的时光里,她能看见穿着蜻蜓和服的五条,穿着高专学生制服的五条,再到如今当上了教师的五条。

    一年又一年,收集着这样的明信片,又写下了这么多寄不出去的话。

    五条悟攒下了那么多张明信片....到底想做什么....

    将箱子放回原来的位置,天上嘉穗理回到了办公室里面。

    头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休息。

    电光火石间,天上嘉穗理想起了禅院的话。

    五条悟在找一个人。

    电话簿...没有收件人的明信片...五条悟在找谁?

    难道说五条悟....他想邀请那个人一起前往烟火大会。

    在那漫长的时光里,五条悟是不是期盼过有人能回应他的邀约。

    天上嘉穗理笑不出来了。

    明信片已经发黄,陈旧。

    就连寄信这件事,都几乎是上个时代的事情了。

    明信片上烟花依旧在夜空热烈绽放,但是五条悟所有的期盼全都落空了。

    五条悟像是将自己留在了那个时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的是谁,于是留着已经失效的电话簿,明知机会渺茫,始终不肯丢弃。

    所以这会是五条悟讨厌烟花大会的原因吗?

    那是他无人应约的遗憾。

    //

    因为天上嘉穗理工作完成得很好,所以五条悟提前了一个星期向天上嘉穗理约好要外出,说是要奖励天上嘉穗理吃刨冰。

    不凑巧的是,到了那天有个临时会议,听说还挺重要。

    但是五条悟这么大个人像个小孩子似的,趴在桌子上撇着嘴,说什么也不肯出席。

    “五条老师...听说上面的人也会参加...刨冰什么的改天再去也可以的。”

    “不要不要,都提前这么多天和奈月约好了,奈月居然要爽约,老师太伤心了。”

    ”不是....我没有爽约吧,我人不是一直就在这里....“

    “奈月说话不算话!!骗子!!”

    “总之我不会去的,五条老师你应该去开会!”

    .....

    天上嘉穗理眼神死地看着自己的两条腿在半空中晃悠,脚下的景色从树梢变成了各种建筑物的屋顶,又变成了各种栏杆之类的。

    他们学生逃课还只是翻墙,好歹低调点。

    五条悟那是众目睽睽直接从高专上空瞬移出去的,真是为人师表。

    现在是五条悟带头提溜着她翘掉会议,只是为了去吃刨冰。天上嘉穗理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万一夜蛾校长问起来就将所有责任推给五条悟。

    “因为是和你的约定在先啦,老师是很重视约定的人。”

    五条悟揽着天上嘉穗理的腰,姿势比上一次好多了。

    两人来到了东京的一个甜品餐厅面前,五条悟放开了天上嘉穗理。

    这是一家精致的,很有氛围感觉的餐厅。木质窗扉能上下推拉开合,原木色的桌面铺着白色桌布,角落处放着店主精心搜罗的摆件,墙上的架子上陈列着各种器皿。

    里面有何很多衣着时尚,可爱的女孩子在里面拍照打卡。

    “五条老师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还行,这里很受好评,所以老师带你来看看。”五条悟兴高采烈地指着餐厅门前的招牌菜单,“他们这里的这款草莓刨冰很出名。”

    天上嘉穗理瞪大了眼睛,那款草莓刨冰淋上的果酱号称用了10颗精选草莓,造型非常可爱。

    ......也的确是她会喜欢的口味。

    天上嘉穗理抬头看着五条悟。所以说五条悟这个人,一天天看着神神叨叨的,但还是会为了迎合她的喜好,特意找了这样的餐厅....

    如果她是和五条悟第一次认识,那她还真的会跟五条悟进去了。

    但她知道五条悟最想吃的刨冰不是这一种...她好像...有时候是会忍不住对五条悟心软。

    “老师难得你有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天上嘉穗理带五条悟前往的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店铺。甚至没有服务员,这家店只有店主一个人制作刨冰。

    装修跟刚刚的餐厅是天差地别。甚至有在脖子挂着手巾的体力劳动者,还有哥哥带着弟弟来吃东西的小学生兄弟,还有看起来像是不良的高中生。

    大家都是随便找个位置,在不锈钢的桌面边上坐下的。

    这里的刨冰因为只是色素刨冰,特别便宜,价格只有之前那家餐厅的十分之一不到。和刚刚那个餐厅里面的,装饰有水果糖浆,巧克力棒之类的特别昂贵的刨冰不一样。

    天差地别。

    "居然带老师来这种地方,很特别嘛。"

    天上嘉穗理点的是黄色的刨冰,五条悟点了蓝色的刨冰和红色刨冰---他一个人得吃双份的。

    天上嘉穗理对五条悟这种不拘一格的行为见怪不怪了,然后她看到五条悟甚至把蓝色刨冰和红色刨冰混合在一起吃了。

    ???

    这是在干嘛??

    也不知道能吃出来个什么味道.....

    但是蓝色的刨冰和红色的刨冰,晕染出了紫色。

    “五条老师,你的'茈'命名该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红色加上蓝色,所以融合出来了紫色。”

    “是阿。是不是很有创意~”

    “没有,很老土。”

    “呜哇.....老师好大打击。”

    五条悟说完之后自己有点愣住了。

    “...好像有谁曾经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五条悟难得地面上显现出一丝茫然,“还是我曾经对谁说过。”

    天上嘉穗理有些疑惑,“五条老师你要是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吧,大约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想不起来的吧。”

    吃完了刨冰,五条悟和天上嘉穗理沿着防浪堤的斜坡散步。

    这天阳光正好,然后在海天一色当中,前面是延绵了一整个斜坡的,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向阳而生,在远处吹来的海风里摇曳,灿烂明媚。

    阳光正好,天上嘉穗理跑进花丛当中笑得很开心。

    "五条老师,这里真好看阿。"

    五条悟想说点什么。

    但是在夜色昏暗的时候,有人在雨水朦胧的时候,穿着那身紫色碎花的裙子,带着一身水汽向他走来,但是等他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模样,那个人的身影又消失了。

    莫名其妙的残影,和眼前的景象交替出现。

    明媚的少女在花丛中灿烂微笑,很美,他却想起那天的夜空昏暗,雨水寒冷彻骨,绝望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猩红色的液体到处都是,他的双手全都染上红色,雨水怎么冲刷也洗不掉。

    那不是他的血,所以他才会无法释怀,连回忆也变得疼痛。他无法忘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还好他掩饰得很好,眼前的人看不出来什么,五条悟回过神来。

    "好看,的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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