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托付杨凤为死者超度,意外地,杨凤认得死者。

    “这是...邝县令。”

    赵鸢立马提起了神:“您认得他?”

    “平江寺虽离益州更近,但是却归芙蓉县管理。赵施主,邝县令是个好官,是个清官,他是信佛之人,佛门之中,自杀如杀他人,他犯自杀罪,必是心中有怨难言,你一定要为他主持公道。”

    赵鸢自知自己断案能力不如李凭云,不敢接话。

    她转身看向李凭云,“李大人,请还死者清白。”

    李凭云若有所思,“平江县据此三十里路,赵大人,劳烦将十三娘借我,前往平江查案。”

    “我同你一起去。”

    李凭云挑眉:“你我连续两夜不在赵家,不怕引起怀疑么?”

    赵鸢吩咐道:“若有人问起,便说...我与李大人...私奔了。”

    赵十三指向自己:“那我还去吗?”

    赵鸢和李凭云异口同声:“去。”

    三人出行,其中,赵鸢是女子,赵十三是女子装扮,唯独李凭云一人男儿身,路过茶铺休息时,有路人来夸李凭云好福气。

    再度启程,李凭云不知从何弄来了一身女装。

    赵鸢和赵十三双双傻眼。

    李凭云不似赵十三阴柔美艳,这些年磨砺,磨尽了他身上一切怯懦,他穿女装,反倒有种不辨人神的圣洁。

    她驾马上前,于李凭云并肩,“邝县令前脚送完贡生,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自行了断,我怀疑此事与平江县的科举有关。”

    李凭云道:“你不必怀疑。今年秋试,各州学馆生徒名额紧缩,倒是新添了乡贡名额。这是历年乡县科举最大的变动之一,才有此变动,县令自杀身亡,必有蹊跷。

    赵鸢忽然回身问:“赵十三,前夜你与贡生饮酒,说他们官话漂亮,其中可有平江县举子?”

    赵十三仔细回想,“好像是有一个说是平江县来的,还说等他高中以后,要在长安和我相会呢。”

    赵鸢默声半晌,蹙眉道:“李大人,我似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凭云扬手朝她眉心流云敲了一记,“这老县令死时碰上你我,不算坏事,别皱眉头。”

    “乡县科举,有名额而无才人,州府有钱有势的人,便会贿赂乡县长官,把自家子弟塞进去。我家大姐阿盈的郎君,当年便想要采取这种办法进入春试,我父亲知道了,六亲不认地把他赶了回去,并告诫我叔父,如有再犯,他永不得参加科举。”

    “八九不离十了,你我去验一验便知。”

    当过县令的都知道,掌握自己最多秘密的人是主簿,赵鸢和李凭云恰好都干过这活。

    二人在茶馆喝茶,赵十三去跟踪平江县主簿。

    尽管赵鸢不愿承认,但和李凭云共事,她可以永远躲在他身后。

    “李大人,若是邝县令的死,证实和科举有关,你会如何处理?”

    “这种事并非无独有偶,我会上奏取消今年春闱,彻查此事。”

    赵鸢的唇角弯弯,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自重逢以后,赵鸢从未用这种眼光看过他。

    李凭云心里发毛:“赵大人又在算计什么?”

    赵鸢摇摇头,移开目光。

    她心中的声音道:佛祖,我如愿以偿了。

    我的白衣状元郎,他带着郎朗乾坤回来了。

    入了夜,赵十三赶回茶馆:“县里主簿一散衙就去了青楼,我忘了换男装,被老鸨拦在了外面。”

    李凭云起身,“赵大人,是时候请我逛青楼了。”

    赵鸢拍了拍赵十三的肩,“你瞧你,日日为我奔波,都长皱纹了,今夜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一觉,我请你。”

    赵十三:“再加十两银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成交。”

    对赵鸢而言,这是难得的好光景,虽不似少年时心地无暇,却能二人齐步向前,同心协力。

    赵鸢穿起男装雌雄莫辨,扮起李凭云的小表弟得心应手,顺利地混入青楼。

    此地名为花荫馆,每位在此谋生的姑娘都以花为名。

    一入馆,先交银子,不同档的银子挑不同档的姑娘。他们是来找人的,需要最大限度在这里走动。

    李凭云掏出一块闪耀的金子。

    赵鸢愣住了:“你哪来的金子?”

    李凭云为人狡猾,但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清官,金子和清官,是绝不会同时出现的。

    “我说我身上没带银子,你二叔就给了我几枚金子。”

    交了定金,龟公带领他们去挑花牌。姑娘们的花名被写在玉牌上面,挂在木架上,排成一排。

    灯照润玉,反射出的流光映在李凭云脸上。

    他如此认真,不似在挑姑娘,反而像是读一内容深厚的古籍。

    赵鸢揶揄道:“李大人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竹。”

    答非所问,刻意搪塞。

    “赵大人挑吧。”

    赵鸢直接对龟公道:“有没有话少胆小的娘子?”

    她需要一个能被吓住的姑娘。

    “有...有,当然有!不过,芙蓉娘子还是淸倌儿,恐怕不能同时伺候二位。”

    赵鸢道:“那就请芙蓉娘子吧,我表哥那方面差劲,我自己上。”

    李凭云淡淡垂眸,对龟公道,“我这是老毛病了。”

    普通客人挑了花牌,就直接去姑娘门口排队了,而交了金子的贵客,可以自己选择场所。老鸨听说有人付了金子,亲自带着他们去后院。

    后院是一间间分布在茂林之间的独立雅轩,李凭云和赵鸢被送到其中一间,等待芙蓉娘子到来。

    赵鸢盘腿坐下:“李大人,你觉得这间屋子像不像朝廷?”

    “何以见得?”

    “金玉之下,满堂淫/邪。”

    李凭云坐在赵鸢对面,期初二人对视,你来我往,相互挑衅,但芙蓉娘子迟迟不来,看得久了,目光变了意味。

    赵鸢手掌托腮,侧脸道,“怎觉得我们才是等恩客的姑娘?”

    李凭云道:“怕是不愿接客的淸倌儿,我去外面查看,等芙蓉娘子到了,你向她打听消息。”

    李凭云话罢推门而出,随着他离去,赵鸢的心跳渐渐平复。

    赵鸢如今笑中泛冷,为了不吓着芙蓉娘子,她对着镜子练习着笑容。

    不多久,四名龟公抬着一个年纪轻轻的红衣娘子入门,口中唱道:“芙蓉□□,念君怜惜。”

    芙蓉娘子看上去年岁不大,赵鸢记得自己跟李凭云第一次时,是十八岁,芙蓉娘子的年纪绝对不到十八。

    她急着赶走那些猥琐的龟公,便握住芙蓉娘子纤腰,用益州话对龟公说:“赶紧滚,别碍老子。”

    龟公懂事的带上了门。

    闭门一瞬间,芙蓉娘子一巴掌糊上赵鸢脑门,“你敢碰我,我锤死你个色痞。”

    赵鸢被打懵了。

    这叫胆小?

    眼看芙蓉娘子要拿椅子砸她,她躲向一旁。

    芙蓉娘子大喊:“瘸腿王八蛋!”

    赵鸢忙道:“我给你赎身!”

    “信你个鬼!”

    赵鸢气道:“你听不出来我也是个女的么?”

    “你还是个女的?你当我是什么脏东西了!”

    在她要打死赵鸢之前,赵鸢连忙道:“邝县令昨夜自杀,我来调查此事。”

    “邝县令...”闻此噩耗,芙蓉娘子突然跪地痛苦,“苍天无道!苍天无道!”

    赵鸢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好生相劝道:“苍天本就无道,所以要与他争道。”

    等芙蓉娘子哭罢,赵鸢亮明身份,“我是朝堂官员,探查到平江县主簿来此寻欢作乐”

    “你...是说林主簿么?林主簿也是个好人的。我们平江县的官老爷,都是好人的。”

    “好人?好人会在县令刚死的时候,来烟花之地?”

    “你肯定弄错了!林主簿是出了名的爱妻,他以前从未来过我们这里,你查错了吧。”

    芙蓉娘子性情直爽,一言一行都出自本能,赵鸢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她沉思一会儿,问道:“替你赎身,要多少银子?”

    “十三两。”

    赵鸢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金色的观音牌,“拿去当了。”

    “你...为何帮我?”

    “我乐意啊!”

    “那...我还伺候你么?”

    “给我讲讲平江县的事,有什么就讲什么。”

    赵鸢从芙蓉娘子的讲述中拼凑出一些有用信息。平江县是离首府益州最近的县,益州富商在此藏污纳垢,屡见不鲜,多亏平江县衙的班底干净,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平江县近来可有什么趣闻?”

    “趣闻没有,奇闻倒是有一个。”

    “说来听听。”

    “有个连官话都不会说的乡下书生,逢人就说他被人顶替了科举名额。谁信他啊!疯子一个。”

    赵鸢沉声:“科举选官,论文才和品德,不论样貌口音。不过他若是当街喊冤,有散播谣言之嫌,你们当地官府是如何处置他的?”

    “这我哪知道啊。”

    赵鸢道:“你自己玩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她扎好发髻,走入院中寻找李凭云的身影。

    李凭云擅长说谎,就算被人识破,他也能很快逃脱,因此听人墙角之事他干的得心应手。

    听了几间雅轩,终于听到有人喊“林主簿”了。

    他在门外停足长久,里面说的都是一些没有用的昏话,骤然有脚步声朝门口而来,李凭云忙转身离去。

    为时已晚,房门被打开:“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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