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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福是被冻醒的。

    她一手揉着发昏的额头,一手撑在冰凉的地板上勉强将身子支坐起来。

    然后,大脑宕机。

    她眼前是一间大且空的殿宇。

    说大,是因为屋中梁顶高,面积比之她在太子府的最大的正厅还要大上三倍。

    说空,则是因为此处除了数根支撑房梁的红漆楠木梁柱,外空无一物。

    所以……这是哪?

    言福拧眉,随即像是想到什么,慌忙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依旧是那件赤色圆领红袍,袍前面是一块四爪的龙纹绣。

    她特别留意了下龙爪处,确认为四爪后,稍稍松了口气,才审视起自己当下的状况。

    毫发无损,就是头昏脑涨,想来应是药物后遗症。

    不然她怎会毫无知觉地被人搬来挪去?

    言福看着周遭的窗户,思量片刻,起身,逐一检查了殿内的门窗,却发现所有门窗都被封的严严实实,除非从外面打开,不然以她现在这副躯壳硬闯是闯不出去的。

    “居然玩这么脏?”

    言福吐槽,面上满是嫌弃之色,然后认命,随便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敲击眉间三下。

    【名人名言(世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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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福:“查询余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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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询余额这等基础操作都不允许?”言福鄙夷,“感情你们是先骗后诓,忽悠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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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福:“……”

    她本来想着反正出不去,不如查下余额数数钱的位数,乐呵一下,以慰当下。

    结果平生不得慰藉,还添了两份心堵!

    罢了罢了,人生便是如此!

    晨光生辉,洋洋洒洒的透过厚薄相宜的窗纸落了进来。

    言福单手托着下巴,不由琢磨起自己的当下境况。

    原身虽是太子,大齐未来的储君,但其行事作风过于狠辣和强硬,并不招人喜欢。

    即使有皇帝老爹给原身做后台,原身被人穿小|鞋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不过,原身每次都能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和超人的胆识,化险为夷。

    然而这两样,言福都没有。

    言福有的、尚且靠谱的、也是唯一好使的就是那让她稳稳度过十二年苦读的过目不忘的脑子。

    说白了,死记硬背她在行,真到实践环节,她也是两手抓瞎。

    言福不懂政|治,但历朝历代的史书多多少少读过几本,她隐约察觉到如今的大齐朝局,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存在。

    比如,大齐重文抑武,可朝堂之上文官和武将却能双方掣肘,互相牵制。

    纵观历史,凡是重文轻武的朝代,别说武将与文官在朝堂互相掣肘了,武将的许多重要职位都常被文官任领,即便在外征战,军队中必有高一阶的文官将领存在。

    反观大齐,在重文抑武的大环境下,文官武将没有哪一方过弱或过强,朝堂之上一片祥和。

    再比如,大齐皇帝放权,太子执政监国,内阁倾力辅助。

    在这样互有牵制,国本稳固,皇帝心宽仁善的朝局里,加上原身能力出众,有治国的才能,又有手段狠辣、做事果断有震慑官员的威严。

    稳定的朝局,成熟的接班人,如此理想的状态下应是百姓安乐,盛世安宁才对。

    若能在此基础上结合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制定长期计划,以五年为一个单位,做回顾、探规律、自审视、规未来,实现可持续发展,只须十年就可达到大齐不曾有过的高度。

    可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以齐国启元一十七年(今年)为例,过去的十个月里,齐国百姓有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人没过过一天太平日子。

    先是正月华州地动,与华州相连的十余省县都被影响,屋舍坍塌,死亡无数。

    接着三月浙州闸口决堤,水淹六省,瘟疫横行,差点导致全国性瘟情大爆发。

    后又有黔南伏天,大旱两个省,高温缺水,别说粮食了,人都没水喝!

    好不容易熬过旱热酷暑,紧接着是入冬后南方天气骤降,较之往年下降了近十个温度点,炭柴价格急增,尤为年初发洪闹瘟的浙州为重!

    言福怀疑,齐国应是遇到了世纪性的小冰河时期。

    在历史中,这是国家气数将尽,亡国换代的征兆。

    天灾之下,还有人祸。

    浙州修堤赈灾掏空半个国库,可因瘟疫浙州几无劳动力,这堤坝缺人力没修成,钱款却先一步被瓜分了。不仅如此,连带着赈灾的粮米也没到灾民手中。

    一时浙州街头巷尾,哀鸿遍野,饿殍满地。而高门大户的家中却酒宴满桌,歌舞升平。

    好在大齐太子亲至浙州,惩渎职者、怠懒者、欺压百姓者,又携百万石粮食和数十位良医给灾民放粮和治疗瘟病,堪堪挽救浙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此举算是给齐国挽回了点人心。

    结果太子从浙州回京的途中遭人暗算,身受重伤……人没了。

    大臣们想不通正值壮年的皇帝,为何要放权?

    言福想不通的是,有治国之才以百姓为重的太子,为何会重伤身死?

    在这封建王朝里,百姓见太子,如见神佛,那是一种刻在骨血里的敬畏与崇敬。而原身亲下浙州救济灾民,惩治贪官,便是大齐的定海神针。

    定海神针在,这气数将尽的大齐或能撑个百来年,大齐的官场运行制度也就能继续运行,官者还可为官。

    可若这定海神针不在了,被压迫久了的百姓,自会起义反抗。到时战火四起,这些官是打算携金银远遁深山,自辟一处桃花源,过个不知魏晋的日子吗?

    想到这,言福摇头:“常人避世才有桃花源,贪官污吏避难大抵只有荒山、野兽、尸首横陈!”

    相比于大齐朝局的扑朔迷离,原身身上也存在着许多疑点,譬如原身的死亡。

    自打她醒后,曾着手将原身身前的东西整理略揽,想着或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不成想,原身乃小心谨慎的典范。所有文稿书画皆是临摹之作,不自创,不自写。板正且寡淡的生活中,没留下一丝一毫可追寻的其死前异样的痕迹。

    起先言福怀疑,原身的生活痕迹因原身的死亡而被消除,后来听六顺解释,才知原身本就是如此——沾惹俗物,而人不染凡俗。

    这可……难为死了言·凡间俗物·福。

    在闭门不出的一个月里,她阅书无数,了解齐国社会大背景和官场构成人员,终于让她摸到了原身之死的两个间接原因:

    一是利益,二是生存。

    大齐的官俸低,但国民经济水平不差,物价不低。

    尤其是在天子脚下,就论租赁一套一进一出的房子一个月就需花上十二三两银子的租费。而米价分三价:丰年价、歉年价、灾年价。

    丰年约一两一石、歉年二三两、灾年价十两都不定能买到,再加上日常开销和仆役月俸,这日常生活的支出少不得二十五六两。

    以大齐四品官员的月俸为例,二十石折成现银约是三十六两,勉勉强强养家糊口,若想过得福足些便是蜀道难!

    在勉强够但不富足的情况下,如何敛财就成了大齐官员首要研究项目。如何将敛财敛得合情合理,合乎法度是大齐官员共同追求的目标。

    原身亲下浙州,牵出一批人浙州官场上的蛀虫。而在官场上,惩下往往在某些时候包含着警上的深意。

    齐国开国之初,对贪墨者惩治极为严格,可经过两百年的十几位帝王的蹉跎,借陛下之口横征敛税,全入自己腰包的官场贪墨之风一直都存在,且愈演愈烈。

    到了启元年间,“贪”在官场已形成了成熟的阶级梯度,如何贪、怎么贪、贪完如何分成都有既定的规矩。

    原身这一招以下警上,想来是提醒某些人,这“贪”要摆到了明面上来遛遛了。

    浙州本就是赋税重地,原身直接查办各级官员,肃清浙州官场,这相当于直接断了京都某些高层的利益收入。

    钱路断,同时也意味着前路断。

    顺着浙州的线往下深挖,能挖出背后的几座山呢!

    在那些人眼里,原身是要拿他们开刀了,动了他们的钱,还想要他们的命,从利益转战到生死,他们怎可能束手就擒,乖乖待宰?

    于是就有了刺杀!

    将事态发展的脉络理清到这一层上,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

    大齐太子与某些大臣在治国理政上的根本利益点不同,甚至可以说完全对立,导致双方产生分歧,从而形成如今看似平衡却又有些微妙的政|治局势。

    朝臣表面尽心竭力辅助太子,背地里却拿刀子捅。

    太子表面按部就班治朝理政,背地里已准备肃清国之蠹虫。

    双方维持着表面的友好,实际都想至对方于死地。

    一切似乎成立,因为双方利益出发点不同。

    但又好像不成立,因为皇帝就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而且还放权让他监国!

    所以那些与太子拼死对立的大臣为的是什么?

    仅仅因为眼下暴利吗?

    那眼界未免也太短浅了!

    言福早就将这点排除在外,封建王朝,天子掌权,百官俯首称臣,完全没必要为钱和未来的顶头上司死磕。

    死题,无解。

    但凡再皇帝再有个儿子。

    一个太子,一个王爷,这个局面就是可解题。

    可问题就怪在无王爷,只有太子,还达成了当下朝局。

    简直就是bug!

    言福重重叹了口气,摸了摸还好好呆在脖子上脑袋:“要命!”

    锁定不了迫害原身的目标,将这个危险因素控制在手中,她这个赝品太子就真的是如履薄冰。

    踏错一步,迎接她的就是万丈深渊。

    她捏了捏发麻的大腿,见照进殿中的光愈来愈亮,索性象征性地扯着嗓子朝外面喊了几声:

    “有没有人啊!你们的太子殿下被人关起来了!”

    “来人啊~救太子啊!”

    “救太子啊救太子!”

    殿内空荡,她的声音骤响骤落,四周再次归于平静。

    言福住了嘴,无奈的笑了两声,挪坐到太阳下面门朝阳,闭上了眼睛,自我纾解:“这大齐太子真的不行啊!人都丢了一个时辰了,没人发现没人关心吗?”

    -

    奉天殿。

    皇帝敲桌,厉声问:“太子哪去了?”

    大臣们将头埋得更低了,人群中颤巍巍地走出个人,跪禀道:“掖门鸣鼓时,就未见太子殿下。”

    主动站出来回话的是吏部郎中,五品。

    若往日,他这个郎中是进不了奉天殿的,偏巧今日是朔望朝,京都从五品以上皆得入奉天殿,从五品以下及从五品者皆在奉天殿外朝参,待殿内奏本上呈完毕,便轮到殿外上奏,若无本奏,就守礼静等退朝。

    “未见到?”龙椅上的人嘿然一笑,十二冕旒下的威仪面孔带着冷意,他豁然起身,斥声喝道,“未见到太子你们这些人怎么不报?还要等朕发现开口来问你们吗?太子不在开什么朝会!全都给朕去找太子!什么时候太子来了,什么时候开朝会!”

    吏部郎中顶着天子盛怒,噗通叩头。

    朝众臣,执斛跪地,俯身成五体投地式,齐声喊道:“陛下息怒!”

    皇帝无视众臣叩拜,起身摆袖就走。

    一旁的唱喏“退朝”的宦官见状,忙要开口喊“退朝”二字,就被皇帝一个眼神给瞪得额角冒汗,话全卡在嗓子眼。

    皇帝略显暴躁:“退什么退!太子找不出来,谁都不许离开这个大殿!”

    说着大踏步下了台阶去了偏殿,扔下殿内一众大臣,伏地,不知所措。

    朝臣得不到陛下的指令,万不敢起身,只能瞪着地板砖,陷入了人生思考:

    不准人离开奉天殿,怎么找太子?

    灵魂出窍吗?

    大殿上百官叩拜,入目是成片绯色,尾端近殿门处杂着青色。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殿里响起脚步声,宦官独有的尖锐嗓音在殿中传开:“传陛下旨意,太子在紫禁城的某处,诸位各携锦衣卫一名,在宫中搜寻,找到太子者,赏!”

    朝臣顿时明白了:“臣等领旨!”

    随后疏拉起身,有些年迈者需得旁人搀扶一下才起得来。

    大家互相望着,神情复杂,叹息着将目光投向队伍首列的内阁首辅岩崇:“请阁老出个主意吧!我等现在该如何是好?”

    岩崇身正不动,绯色朝服玉腰带,宽松却不减仪度,他神色散淡又有些凝重:“遵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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