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凡响
林黛玉便如翠青等宫女一般，微微垂首站立。
随后林黛玉便听皇后娘娘请了承恩侯夫人下马车，又亲自扶着夫人进内。
到了正殿，承恩侯夫人方行臣礼。
自来都是先行君臣之礼，再行父子之礼。
此次也是于理不合。
但如今承恩侯夫人也好，皇后娘娘也罢，均无异常神色，想来也是得了圣上的嘱咐，做给宫里的各路眼报神看的。
林黛玉只作无事，面不改色地再次行礼。
皇后娘娘说了几句劝勉之语，又赏了一对玉镯子，便让公主带着林黛玉去西暖阁说话。
林黛玉和公主便行礼退下。
刚出了正殿，公主便伸手牵住林黛玉的手，笑道：“西暖阁乃本殿下的寝殿兼内书房，林姐姐不必拘束！”
林黛玉浅笑，口中应“是”，然而礼仪却没错了半分。
皇后的重华宫内自是大气，只是如今冬日严寒，虽然四处灯烛长明，到底多了一分肃杀之气。
行至回廊，林黛玉见公主的手腕子露出一小节儿内衬，便悄声问：“殿下一向可好？”
公主笑道：“我好得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去年腊月才做的衣裳，还没过元宵就已经穿不下了。前日刚叫织造局的姑姑量了体，还要好几日才能上身呢。”
林黛玉微微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臣原看着殿下的衣裳不合身，误当娘娘和公主还未解禁。但今日瞧着娘娘出宫门迎夫人、宫门口虽有侍卫，却未曾阻拦，看着又不像。故此才有一问。”
公主踮起脚尖抬起手，捏了捏林黛玉的脸颊，笑嘻嘻道：“怎得才休假了几日，林姐姐就同我生分了？竟自称臣了！可见父皇说得没错，就该把林姐姐关在宫里与我做伴儿才好！”
林黛玉只抿嘴微笑，并不搭话。
若照常理，公主伴读是该同公主住在一处的，免得频繁出入宫禁，夹带私物或者来历不明的人。
公主见林黛玉不搭话，便继续道：“父皇的确没有解母后的禁。”
一阵寒风吹过，公主瑟缩一下，便道：“走。我们去殿内再说话。”
公主说着就加快了脚步。
好在公主人小腿儿短，林黛玉才能保持着仪态跟上去。
到了屋内，不愧是暖阁，果然温暖如春，又有一盆盆的鲜花小树，即使暖和也丝毫不觉燥闷。
公主拉着林黛玉，直往窗下坐了，才继续道：“父皇虽未解禁，但一应供给不但分毫不少，不但不少，还多出一倍。那起子狗腿子不敢小瞧了我们。姐姐不用担心。况且本殿下未被禁足，来去自如的。”
林黛玉便颔首：“这便好。不过皇后娘娘既然还在禁足中，那此次元宵宴由谁主持？总不该是圣上亲自操劳罢？”
公主笑道：“自然不是。除了这重华宫的供给布置，余下的尽数交予吴贵妃打理了。”
林黛玉问：“听闻吴贵妃回娘家府邸省亲，怎能打理元宵宴？”
公主道：“吴贵妃省亲的日子定在二月十五。如此错开了，礼部、工部的人才忙得过来。要是同一日安排两位贵妃回家，啧啧啧，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林黛玉笑道：“这话说得也是。从初八起，荣宁街上的大小官员就没有消停过。烦得他们过年也不安生，也不知结下了多少牢骚怨言。”
公主也笑道：“岂止从初八起。早过年前就开始准备着。单随行女官、太监的人员就争论了十几日、各样赏人的东西换了又换。折腾得人仰马翻的。幸亏重华宫有侍卫把守，不止叫那起子小人趁乱使坏。”
林黛玉奇怪地问：“随行女官、太监？难道不单是凤藻宫的人？”
公主嘻嘻一笑，略有得意道：“当然不是。就他们凤藻宫里那几个人怎么能撑得住贵妃娘娘的场面！皇祖母宫里调派了二十人，我们重华宫调派了十六人，吴贵妃因要操持宫宴，没有派人跟去。余下的妃嫔各有人手派去。定然声势浩大，给荣国府、给贤德妃摆足了面子！”
林黛玉微笑摇头。
如此一来，面子虽然有了，但是荣国府里头的里子却是后宫皆知了。
公主见林黛玉沉默，便笑道：“这是皇祖父、皇祖母先塞人过去的。我父皇不过顺势而为罢了。姐姐不用放在心上。且有了贤德妃这个例子，下个月的吴贵妃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各家再要接女儿回家省亲，就得好好考量考量了。”
林黛玉道：“圣上高明。”
公主道：“顺势而为罢了。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在宫里只有父皇一个。在外边可不一样。万一有甚么差错，父皇就该恼了。”
林黛玉笑道：“这么多眼报神看着，哪里还能出甚么差错。”
公主歪了歪头，笑道：“说得也是。对了，我虽在宫内，却也听闻林姐姐病了一场，却是甚么缘故？着了风寒？”
林黛玉回道：“并非风寒。”随后便将之前昏睡之事详细说了。
公主歪着头皱眉道：“如此说来，林姐姐拜不得佛，念不得佛经了？”
林黛玉颔首：“想来是的。”
公主默了默，又问：“林姐姐恕罪。只当年令堂仙逝，林姐姐难道也未曾念经跪拜？”
林黛玉眉眼微垂，回道：“只跪了一日便病了。前后约莫两月方养好了。”
病了两月，连五七之日都过了，自是无法灵前供奉的。
公主微微点头，只道：“原来如此。林姐姐这身子也着实弱了一些。”
林黛玉忽道：“当年臣……”
公主轻咳一声。
林黛玉便改口道：“嗯……当年我身子大好以后，父亲曾嘱咐，因我气息短促之故，万不可焚香抄经。左右先母不爱佛道，反喜诗书故事，便令我将那游记、野史、奇闻之类抄了供奉。一来也算尽了孝道、二来也增长了见识。倒是两全的法子。”
公主点头赞道：“抄游记、野史？林大人果然不同凡响。除了他，谁还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林黛玉眉眼微微弯起，父亲的确开明通达。随后便又想起今日元宵，一家人终难团圆，便又忧愁。
公主叹道：“原是我不好。无故引得姐姐思念父亲。要不……我央父皇把林大人调回来？”
林黛玉双眼一亮，却微微摇头：“年前接了父亲来信，一切安好。父亲大好男儿，正是效力之时。”
公主道：“姐姐能这么想，我就安心了。”随即又问：“姐姐府上做了花灯没有？或许是买现成的？都有甚么样子的？”
林黛玉便微笑：“前几日砍了院子里的竹子，自做了几个，挂了满满一府。原要带两个入宫与殿下赏玩，只忠顺王府的长史官说，今日是讨赏来的，无需送礼，因此才送回家中。有祥云的、生肖的、四君子样式的……各个都不相同。”
公主笑道：“自己做好。一大家子的人围在一起，不拘做甚么都很热闹。宫里就是规矩太多，父皇这不许、那不准的，可没意思。”
这话公主能说，林黛玉可不能说，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葱绿小布包，解开了摊在桌上与公主看，浅笑道：“殿下请看，这是年节新作的扇面。殿下若喜欢，便拿去装起来，若不喜欢，我再另做。也还来得及。”
公主将扇面逐一摊在桌上，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很是喜欢，口中却道：“不过扇面而已，值得甚么。姐姐之前那样昏睡，原该趁着休假好好调养才是，竟还有精神做这些。”
随后林黛玉便听皇后娘娘请了承恩侯夫人下马车，又亲自扶着夫人进内。
到了正殿，承恩侯夫人方行臣礼。
自来都是先行君臣之礼，再行父子之礼。
此次也是于理不合。
但如今承恩侯夫人也好，皇后娘娘也罢，均无异常神色，想来也是得了圣上的嘱咐，做给宫里的各路眼报神看的。
林黛玉只作无事，面不改色地再次行礼。
皇后娘娘说了几句劝勉之语，又赏了一对玉镯子，便让公主带着林黛玉去西暖阁说话。
林黛玉和公主便行礼退下。
刚出了正殿，公主便伸手牵住林黛玉的手，笑道：“西暖阁乃本殿下的寝殿兼内书房，林姐姐不必拘束！”
林黛玉浅笑，口中应“是”，然而礼仪却没错了半分。
皇后的重华宫内自是大气，只是如今冬日严寒，虽然四处灯烛长明，到底多了一分肃杀之气。
行至回廊，林黛玉见公主的手腕子露出一小节儿内衬，便悄声问：“殿下一向可好？”
公主笑道：“我好得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去年腊月才做的衣裳，还没过元宵就已经穿不下了。前日刚叫织造局的姑姑量了体，还要好几日才能上身呢。”
林黛玉微微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臣原看着殿下的衣裳不合身，误当娘娘和公主还未解禁。但今日瞧着娘娘出宫门迎夫人、宫门口虽有侍卫，却未曾阻拦，看着又不像。故此才有一问。”
公主踮起脚尖抬起手，捏了捏林黛玉的脸颊，笑嘻嘻道：“怎得才休假了几日，林姐姐就同我生分了？竟自称臣了！可见父皇说得没错，就该把林姐姐关在宫里与我做伴儿才好！”
林黛玉只抿嘴微笑，并不搭话。
若照常理，公主伴读是该同公主住在一处的，免得频繁出入宫禁，夹带私物或者来历不明的人。
公主见林黛玉不搭话，便继续道：“父皇的确没有解母后的禁。”
一阵寒风吹过，公主瑟缩一下，便道：“走。我们去殿内再说话。”
公主说着就加快了脚步。
好在公主人小腿儿短，林黛玉才能保持着仪态跟上去。
到了屋内，不愧是暖阁，果然温暖如春，又有一盆盆的鲜花小树，即使暖和也丝毫不觉燥闷。
公主拉着林黛玉，直往窗下坐了，才继续道：“父皇虽未解禁，但一应供给不但分毫不少，不但不少，还多出一倍。那起子狗腿子不敢小瞧了我们。姐姐不用担心。况且本殿下未被禁足，来去自如的。”
林黛玉便颔首：“这便好。不过皇后娘娘既然还在禁足中，那此次元宵宴由谁主持？总不该是圣上亲自操劳罢？”
公主笑道：“自然不是。除了这重华宫的供给布置，余下的尽数交予吴贵妃打理了。”
林黛玉问：“听闻吴贵妃回娘家府邸省亲，怎能打理元宵宴？”
公主道：“吴贵妃省亲的日子定在二月十五。如此错开了，礼部、工部的人才忙得过来。要是同一日安排两位贵妃回家，啧啧啧，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林黛玉笑道：“这话说得也是。从初八起，荣宁街上的大小官员就没有消停过。烦得他们过年也不安生，也不知结下了多少牢骚怨言。”
公主也笑道：“岂止从初八起。早过年前就开始准备着。单随行女官、太监的人员就争论了十几日、各样赏人的东西换了又换。折腾得人仰马翻的。幸亏重华宫有侍卫把守，不止叫那起子小人趁乱使坏。”
林黛玉奇怪地问：“随行女官、太监？难道不单是凤藻宫的人？”
公主嘻嘻一笑，略有得意道：“当然不是。就他们凤藻宫里那几个人怎么能撑得住贵妃娘娘的场面！皇祖母宫里调派了二十人，我们重华宫调派了十六人，吴贵妃因要操持宫宴，没有派人跟去。余下的妃嫔各有人手派去。定然声势浩大，给荣国府、给贤德妃摆足了面子！”
林黛玉微笑摇头。
如此一来，面子虽然有了，但是荣国府里头的里子却是后宫皆知了。
公主见林黛玉沉默，便笑道：“这是皇祖父、皇祖母先塞人过去的。我父皇不过顺势而为罢了。姐姐不用放在心上。且有了贤德妃这个例子，下个月的吴贵妃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各家再要接女儿回家省亲，就得好好考量考量了。”
林黛玉道：“圣上高明。”
公主道：“顺势而为罢了。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在宫里只有父皇一个。在外边可不一样。万一有甚么差错，父皇就该恼了。”
林黛玉笑道：“这么多眼报神看着，哪里还能出甚么差错。”
公主歪了歪头，笑道：“说得也是。对了，我虽在宫内，却也听闻林姐姐病了一场，却是甚么缘故？着了风寒？”
林黛玉回道：“并非风寒。”随后便将之前昏睡之事详细说了。
公主歪着头皱眉道：“如此说来，林姐姐拜不得佛，念不得佛经了？”
林黛玉颔首：“想来是的。”
公主默了默，又问：“林姐姐恕罪。只当年令堂仙逝，林姐姐难道也未曾念经跪拜？”
林黛玉眉眼微垂，回道：“只跪了一日便病了。前后约莫两月方养好了。”
病了两月，连五七之日都过了，自是无法灵前供奉的。
公主微微点头，只道：“原来如此。林姐姐这身子也着实弱了一些。”
林黛玉忽道：“当年臣……”
公主轻咳一声。
林黛玉便改口道：“嗯……当年我身子大好以后，父亲曾嘱咐，因我气息短促之故，万不可焚香抄经。左右先母不爱佛道，反喜诗书故事，便令我将那游记、野史、奇闻之类抄了供奉。一来也算尽了孝道、二来也增长了见识。倒是两全的法子。”
公主点头赞道：“抄游记、野史？林大人果然不同凡响。除了他，谁还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林黛玉眉眼微微弯起，父亲的确开明通达。随后便又想起今日元宵，一家人终难团圆，便又忧愁。
公主叹道：“原是我不好。无故引得姐姐思念父亲。要不……我央父皇把林大人调回来？”
林黛玉双眼一亮，却微微摇头：“年前接了父亲来信，一切安好。父亲大好男儿，正是效力之时。”
公主道：“姐姐能这么想，我就安心了。”随即又问：“姐姐府上做了花灯没有？或许是买现成的？都有甚么样子的？”
林黛玉便微笑：“前几日砍了院子里的竹子，自做了几个，挂了满满一府。原要带两个入宫与殿下赏玩，只忠顺王府的长史官说，今日是讨赏来的，无需送礼，因此才送回家中。有祥云的、生肖的、四君子样式的……各个都不相同。”
公主笑道：“自己做好。一大家子的人围在一起，不拘做甚么都很热闹。宫里就是规矩太多，父皇这不许、那不准的，可没意思。”
这话公主能说，林黛玉可不能说，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葱绿小布包，解开了摊在桌上与公主看，浅笑道：“殿下请看，这是年节新作的扇面。殿下若喜欢，便拿去装起来，若不喜欢，我再另做。也还来得及。”
公主将扇面逐一摊在桌上，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很是喜欢，口中却道：“不过扇面而已，值得甚么。姐姐之前那样昏睡，原该趁着休假好好调养才是，竟还有精神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