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恋过佐野真一郎。

    佐野真一郎那时候还不太有名,十五岁的年纪,还在读书,假期在便利店打工。她去买东西忘记带钱,佐野真一郎英雄救美,她那时候注意到他。高个子男孩,很瘦,又像猫一样的黑瞳,坚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面色红润而自信,爱笑,爱出风头。她向他笑的时候,他会很高兴地眯起眼睛。他用发胶把头发拢成飞机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绸缎。

    “我帮你付吧。”

    所幸她只是来买瓶水。男孩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皱巴的纸币,代替她放进收银机里。她才发现自己面颊的热度高的不正常,于是捂住嘴愣愣地点头,换来对方一句:“…你不舒服吗?”

    她说什么也要和父母搬到佐野家附近,她就这么看他。有点像跟踪狂。佐野真一郎后来提着一兜水果来看她,这算是最高的礼仪了。她慌乱接过,朦朦胧胧间碰到他的手指。是温热的,她感觉自己触电了。

    她爱上了佐野真一郎。

    那时候她也才十五岁,青春期的爱意不需要什么理由。她觉得佐野真一郎就是好。她喜欢看他,她的窗户开在佐野真一郎回家的必经之道上。看他或高兴或悲伤,看他伤痕累累或者健健康康,从春天看到冬天,从炎热看到寒冷。

    她和佐野真一郎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从不参与不良的世界,她觉得他好,但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在一起。她自觉自己配不上佐野真一郎,又或者觉得这段爱情注定没有结果。但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喜欢的人,她实在招架不住那些反复的强烈的悸动,进而陷入巨大的沉重的痛苦之中。

    她在十六岁第一次去打了耳洞,穿刺店的店长是个不良,她从他那里得知很多和黑龙有关的事,沉浸其中时,佐野真一郎推门而入。他看到她很惊讶,高兴地和她打个招呼,然后自顾自坐在座位上,让老板给他修头发。

    她一咬牙让老板给她纹身,老板和真一郎都用古怪的目光看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可怜的小老鼠。

    “怕痛的话就不要纹身啦。”

    佐野真一郎这么说着,笑得很有安抚意味。她硬要纹,她不听话。

    佐野真一郎很快就出去了,而她盯准了他离开的间隙,迅速转移到他曾坐过的位置上,感受座位上那点温热,心无旁骛,一脸幸福。

    她在锁骨那里纹了两个S,Sano Sinichiro,佐野,佐野真一郎。

    她感觉自己一定是中什么疯病了。借口锻炼去他家的道场,在他生日时买上一整个蛋糕扔在他家门口,有人说黑龙又在哪里打架了,她骑着自行车流了满背的汗,飞奔着去想要和他碰面。因为她想看一眼他打架的样子。

    佐野真一郎后来解散了黑龙,在家里邀请了很多朋友,去聚会。他也邀请了她,但是她提着一袋水果站在佐野家门口,总觉得自己是无数辆酷炫摩托车之中滑稽的小鸭子,她的自行车,哪里都很难看。她听见大大的院子里爆发出少年人们大笑的声音,她也跟着笑,笑弯了腰。

    她呼着奔跑导致的热气,把水果放在了他家门口,就像每个佐野真一郎的生日一样。

    他们成年了,她还是暗恋佐野真一郎,感觉自己逃不开这个轮回,再笨的小孩,长到这个年纪了,也不会再相信童话故事。可是没一次她看到佐野真一郎的眉目,她的心脏就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快要蹦出体外。

    她考上了一座大学,但她为了佐野真一郎咬咬牙把志愿大学改成了涩谷的大学。她还是想见到他,无论如何不能住校,硬生生乞求着成为了走读生。

    她二十岁了,五年,粗略估计两千天。即使在路上遇到他迎面走来,她也只是低着头慢慢踱步,假装不经意地掠过那双眼睛。

    佐野真一郎没上大学,自己开了家摩托车店,店名是S.S.MOTOR,和她锁骨上纹的意味一样。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摆弄他的机车,弄得脸上都是机油。紧张兮兮地掏出自己的零花钱,她说要买他的车。买哪辆?她看着佐野真一郎的脸,结结巴巴。买哪辆?

    想买你。她把这句话吞进去,买了一辆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骑的摩托车。

    佐野真一郎还是没谈对象,但她在夏日祭看到他和一位女性并肩同行,两个相称的背影肩抵着肩行走,佐野真一郎低头向她说了什么,愉快地笑起来。

    她突然觉得手足无措,却又不想离开。她就安静地看着他们,直到佐野真一郎突然在人流之中下跪,掏出一束玫瑰。那位小姐折断了玫瑰,拒绝了他,还把手里的饮料浇在了他头上,好惨的佐野真一郎,好惨的心上人,她的心脏一阵抽痛,却又不可控制地狂喜起来。

    那天晚上,佐野真一郎拜访了她。一进门便是浓郁的酒气,他喝酒了,猛地抱住她,又跪在地面上。她借着光看清佐野真一郎在哭,眼泪流了满面,嘴里嘟囔着她的名字,说自己告白失败了。

    她突然很想吻他,想对他说,他还有她。但是她没有。没有胆子。她只是说:“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她狼狈地撑着佐野真一郎回到佐野家。她不知道为什么佐野真一郎失恋了会第一时间找她,或者说她不敢戳破这层暧昧的表皮。她太害怕佐野真一郎会就此离他而去。那是她第一次遇到喜欢这种东西:它吃掉了她的血肉,吐出一副硬邦邦的骨架,让她变得刀枪不入。

    真的有这样的傻子,可以接收情爱里的单机模式。可以不计损失,不求回报,甚至不需要被知晓,等到爱情来敲门,等到可以抓住那一线生机,又退缩了。

    佐野真一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吻我吗?”

    她想,如果那个女生接受了他,这句话的指向又会是谁呢?整整八年,还有更多的时光,她习惯了对难过脱敏,所以干脆不要做那些会让人误会的事。

    可是没有下次了。

    佐野真一郎死了。

    那个晚上,她推着自己的车想要让真一郎给它修理一下,当然是借口,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却发现是她的心上人被救护车带走,他躺在血泊里,血染红了他白色的T恤,蔓延到她的眼里,感觉像在做梦。

    爱人死去了,钳子直击后颈,一击毙命。

    那个暑假,她第一次催吐,第一次自残。

    血液从手腕上凝成小血珠,然后变得干瘪,死鱼一样趴在她的伤口上,成为一个小血痂。8.20日,佐野真一郎祭日那天,她没有收到佐野家的邀请。她只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把自己憋在家里自残。

    蹲在马桶边上,她笨拙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抠着喉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应激反应使得眼泪突如其来,终于她吐出一点残渣,呕吐物涌进鼻腔里呛得她火辣辣得疼,辣的她涕泗横流。

    这一刀,是在后悔她没吻他。这一刀,是在后悔她没和他上床。这一刀,是在后悔那个晚上她没能早一点去。这一刀,是在后悔她从没和佐野家扯上关系。这一刀,是在后悔……

    她的视野朦胧,眼泪已经大股大股地流出来,像河流一样。她捧着已经痛到不行的手腕,嚎啕大哭着。

    那之后好久她都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她总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其实她很清楚喜欢佐野真一郎之后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她已经习惯了。习惯看一个人的背影,看他越走越远。最后死掉。

    她偶尔会在街上碰到他的弟弟,两人长得真是惊人的像,可她不在乎了。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被佐野真一郎毁掉了,却又无比感激他来过她的生命里。

    她现在已经不记得夏日祭那天晚上,她撑着佐野真一郎,在听到那句话之后爆发出来的剧烈的心跳声。那种狂热而痛苦的心境,为了他翘课,是可以的;为了他学习如何辨别摩托,是可以的;为了他一直愣愣地看着窗户外面,是可以的。只要能让自己和他产生一点联系,都是可以的。

    偏偏跟他在一起这件事,是不可以的。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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