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闺蜜家借了一卷录像带回家看。当时的我每天浑浑噩噩度日,说实话过得像死了一样,而这种日子已经持续两年了。其原因是我那可怜的初恋,他死了,临死之前把我的戒指也带走了,意思是我的爱情和婚姻都没了。

    我心不在焉地倒在床铺上,整个人感觉好难受,头疼,耳朵疼,嗓子也疼。吃下各种药物之后,疼痛转移到胃部。最近时常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疼痛感,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关节也酸痛,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要散架了。

    一杯冰汽水下肚,我对着自己床铺对面的电视发呆,才突然想到我那好闺蜜送给我的录像带。据她所说是不想再看我这么悲伤而送给我,是喜剧电影吗?她还让我看完给她说说感想。根本不想做这么麻烦的事。但毕竟人家也不会害我,我还是扒翻出电视柜底下的播放器,把录像带塞了进去。

    咔哒一声打开电源,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是一口古井,旁边长了两棵树。我穿着佐野真一郎在我家留下的睡衣,大的松松垮垮,喝着汽水,等这部电影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就这么等了十分钟,那电影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全程拍着那口古井。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整蛊,想调出进度条看看,结果发现电视像卡死了一样不动弹――就在这时,画面突然动了,从井口里爬出来一个肤色苍白的人,看样子是个男人,又高又瘦,样子居然还有点像我死去的初恋――等等,像我死去的初恋?

    我手里的汽水掉到了地面,淋湿了地毯。出现在荧幕中间的人赫然是佐野真一郎,眼泪很快蓄满了我的眼眶,我意识到自己这个闺蜜真他妈好,死前录像这时候才给我看,都特么两年了。还没等我情绪上来再去厕所吐一场,那人就慢慢越来越贴近屏幕,我看到他额角留下的鲜血,还看到他有点疑惑的表情,他伸出手,触碰了我的电视屏幕――

    他的手穿透了电视屏幕,来到了现实。

    我一下子把嘴里的汽水喷到了电视上,在这个间隙,他已经从电视里爬出来半个身子。我很害怕,觉得是大白天见鬼了,不过见鬼了也不怕,这个鬼长得和我死去的初恋一模一样,是他杀了我的话,还幸福点。

    于是我放松了身体,就这么看着鬼从我的电视机里爬出来。还好他够灵活,以及我电视机屏幕够大,不至于卡在里面。他终于整个人爬出来了,猛地跌落在我身上,好沉。血腥味萦绕了整个屋子,我摸到他没有温度的身体,心脏却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我要死了吗?我的爱人来接我了吗?――这么想着,从电视里爬出来的鬼突然拽住了我的领子,我才发现他是把我的衣领扯紧了,不至于让欧派露出来。然后我听到他说话,声音也和我死去的初恋一模一样。

    “太……”

    “你说什么?”

    “露的太多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这么穿我的睡衣啊我受不了的!!!”

    他抓狂地挠起了头发,意识到这玩意真是我初恋的鬼魂,我一下子把他从电视里完完整整地拽出来,然后把电视关机拔掉电源抽出录像带,一气呵成。佐野真一郎就这么傻傻地看着我,居然还抹了一把头上的血,问我在干嘛。

    “不让你回去。”我后背抵着电视屏幕,感觉呼吸变得急切而痛苦起来,“我是在做梦吗…?我是在做梦把看到你的吧――总之不能让你回去!”

    “佐野真一郎!”我拔高了音量,“你他妈的怎么现在才来!”

    ―

    和佐野真一郎的相遇至今回忆起来还是很尴尬。那时候他才十五岁,就算是暴走族也会因为没有零花钱而去便利店打工。我去买了瓶水,然后忘记带零钱,我和他就这么对视了一分钟,他无奈地笑了。

    “我来帮你吧。”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零钱,代替我塞进收银机里。

    我承认我在那一刻是有被他的脸所迷惑的,蓬松的黑发柔软地垂下,他不能说是好看,只能说是耐看:看一眼是好看,多看一眼还是好看。更何况性格还温柔。我也才十五岁,母胎单身,直接被他这举动迷得找不着北,于是从包里急匆匆掏出画板。

    “如果可以的话……!”我说,“请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我就这么A上去了。佐野真一郎的猫眼被吓得瞪圆,然后他突然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他脸红了,从耳尖到脖颈连成一片的红,然后接过了我的笔和画板。

    下午三点,店里除了我和他以外没有人。暖洋洋的阳光从玻璃门透进来,照射在他身上,把便利店深绿色的围裙软化成浅绿色。我嗅到一股太阳公公的味道,想来是他在阳光中站的太久了。他写字很慢,似乎在努力把字写好。一时间两人之中只能听到一笔一划在画布上写字的声音。

    他把画布交给我,我才发现他只在纸的右下角写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你画画好好看啊!”他眯起眼睛对我笑。我没告诉他那只是我的废稿,却被这种细节和他的言语所打动,鼻子一酸,当场流下泪来。

    妈妈,我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个好人喔。

    这件事最终以佐野真一郎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我擦脸结束。他凑过来小心翼翼擦拭我的眼泪时,才发现这样做似乎有些逾矩,于是又突然僵住。我猜他大概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于是纸巾又轻柔地落下来。

    很久之后,我与他交往,也会记得他对待我的态度。也是那样轻柔的,他的吻像羽毛一样轻柔,生怕把我弄坏了。

    我和他生来是两个世界的,我在正经学校上学,考了个正经大学,而他继续进行暴走族事业,在十八岁打上了东京第一的称号,然后隐退,开了一家摩托车店。可是这种差异丝毫不影响我们相爱,为了我他愿意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接我放学,为了他我愿意选择走读、愿意放下绘画,去学习怎么修理机车。

    他对我表白的那一天场面也相当混沌,我在夏日祭看到他和一名女生亲密地并肩而行,他对她说了什么,于是他们愉快地笑起来。我总感觉佐野真一郎那时候是知道我在后面跟着的,因为他突然就和那名女生分开了――女生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没动,只是顶着逐渐红肿的面颊,悄悄看我。

    我又气又笑,还想哭。佐野真一郎这个感情上的笨蛋,大概是又有损友给他出招让他演苦情戏。可是我想要的只是寂静的夜晚和火热的内心,我们只需要一声最纯真的告白。

    不知道是太生气了、还是单纯不想让他看到我哭得妆都花了的模样,我直接掉头回家了。门还没关上,后面的摩托声就越来越大。我没关门,于是佐野真一郎就如同我期待的那般推开了门。他猛地抱住了我,却还是很轻――我突然想要让他对我凶一点,想让他凶凶地亲吻我,想让他撕咬我,从中得到被爱的感觉。

    我一下又一下抚摸他薄弱的脊背和后颈,我说:“我爱你。”

    略显草率的告白甚至让佐野真一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有回话,而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吻了上来。很不熟练,小心翼翼,好笨。就像刚见到他时,用纸巾给我擦眼泪。我试着回应他,却感觉自己的舌头硬得弯曲不了,他的吻从嘴唇蔓延到嘴角、脸颊,他把我亲了个遍,然后低低地说:“我也爱你。”

    我拥有了我的第一个恋人,他拥有了第一次被告白成功,听起来真逊。

    后来呢?我和他没有后来了。

    我们在二十三岁订婚,想着老大不小了。那年八月,他说准备在二月份结婚,因为我的生日在二月份,这样二月就又有结婚纪念日、又有生日了。

    他笑得很好看,青年人,高个子男孩,很瘦,又像猫一样的黑瞳,坚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面色红润而自信,爱笑,爱出风头。他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先生。我会用我剩下的一生,用岁月告诉他我有多么爱他。

    我的爱人,我的先生,我那未圆满的丈夫,我无名指上的戒指。

    在结婚的前一年消失了。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猝不及防,事实上就是这样的。我还在读书的时候,佐野真一郎已经躺在血泊里了。他十分钟前还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把他的弟弟叫过来,也许之后他们会一起飙车,我笑着告诉他要注意安全,然后他就死了。

    太搞笑了。

    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反正已经忘了。我的记忆停留在灵堂,停留在黑白的相片。我穿着黑色的衣服跪坐着,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奔涌出来,这次没有吻告诉我让我别哭了。我被允许和佐野家一起看我爱人的遗体,他就躺在花和香之下,被白布盖着,入殓师为他收拾好仪容仪表,他就像睡着了一样,合上眼皮,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就是缺少了点什么。

    啊,是了,他缺少了我,他的身体里的那一半我,被生拉硬拽出来,我失去了一半的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变得血肉模糊。

    我突然好想和他一起被火化。

    那段时间简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我每天需要大量的精神类药物延续我的生命,我总在梦里想象我爱人死去的模样,苍白的脸庞成为我的心魔,成为噩梦。我时常在睡眠中感觉谁紧紧掐着我的气管,我从窒息中醒来,慢慢变得不想再睡觉了。

    有人不停上门给我道歉,有人一直给我请精神医生,还有人给我推荐新的马子。说实话根本无所谓。吐了一波又一波,哭了一场又一场,早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我去酒场买醉,或者与随便哪个人回家。真感觉自己已经是行尸走肉,我麻木了。

    SS代表的再也不会是爱情了,那段岁月都被血液蒙上一层灰尘。

    ―

    而现在,我和佐野真一郎面面相觑。我不让他回去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我感觉自己在做梦,我下意识抚摸他,意识到他是可以被我触碰的――是可以的,他挺翘的鼻梁也好,陷入的眼窝也好,甚至于脑后那个被砸出来的坑洞,他整个人保持着无比青春的模样,仿佛是死时的那一刻。

    “啊……我得给你擦擦,我得给你擦擦才行……”于是我念叨着想要站起来,下一秒却又被他给拽倒。佐野真一郎把我拽倒在他怀里,用力拥抱我,仿佛要把我的内脏挤出来。他以前从来没对我这么凶过,我感觉他接触的地方开始变得滚烫,他的眼泪落在我身上,他对我说话。

    “我真不是东西,现在才来。”他说,“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两年里,我听过无数次对不起。没有一句像现在这样真实而让我痛苦。我回抱住他,开始嚎啕大哭。嗓子好久没打开过,于是我边哭边咳嗽,难过得想死。

    这是梦吗?还是我的幻想?

    让我的生命停止在这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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