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从河这边去对岸,船家手上的桨刚摇了没多久,便到了。

    宋幼安又连忙下了船,往方才看到的方向跑去。

    此时市集人潮拥挤,她穿行其中废了好些功夫,才总算到了地方。

    行墨阁,一家卖书画的行坊。

    “姑娘?”

    寥汀鹤渚跟在她身后,见她盯着这间行墨阁若有所思,有些不解。

    宋幼安瞥了身后的两人一眼,吩咐道:“一会不要说话,跟着我就是。”

    说着提步进了这家书画坊。

    这家铺子虽是售卖书画,可内里布置得却很精致考究。

    甫一进门,就是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往内而去,一侧是高大的定制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旁边放着行梯供人拿书。另一侧则悬了数根横梁梯,画轴展开由横梯上挂,以便来客欣赏挑选。

    再往里走,甚至还设有供人谈论品茗的小间,由精美的屏风隔开。

    宋幼安瞧见的那个人,此刻正坐在其中一个临窗小间里,拿着幅画,与对面的人低声商讨着什么,面色甚是严肃。

    她随手拿了副瓷桶里的画,慢悠悠地展开来看,似乎在认真地端详画作。

    而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此时眼底满是惊讶。

    但对于自家主子方才急匆匆的行为,在她们看到那个本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后,有了答案。

    大约过了一刻,那对面的人忽然起身收了画,面无表情地扔进一旁瓷桶里,转身离开。

    宋幼安虽然在看画,但余光一直注意着。待人全然出了这家店,她这才不紧不慢地拿着手中的画走到他方才的位置,将画平摊在桌上,无视对面人的震惊,笑意盈盈。

    “叶公子,请你也点评一下这幅画吧。”

    叶元让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发现他此刻在扬州的人,居然是本应该在盛京皇宫的纯安公主。

    难以置信到他险些控制不住面色。

    可震惊之余,便是疑惑与担忧。

    “姑娘怎么会在此!”

    宋幼安勾勾唇,目光直直地看他,“这可巧了。叶公子这个时候,不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吗?”

    叶元让皱眉,沉声道:“我在扬州另有要事需办,故而先行来此,可姑娘……”

    “我也有要事要办。”

    她扬唇,挑眉笑道:“这不又巧了不是。”

    应付她的措辞被她反过来用来应付自己,叶元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揉揉眉心,颇为无奈,“您父亲可知晓?”

    宋幼安眼底闪过狡黠,反问他:“你猜?”

    那就是不知晓。

    他面容严肃起来,“可带足了护卫?”

    “你放心。”

    她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我眼下住在太守府,风影卫也跟着,不会有事。”

    “不过叶公子,”

    她打量了一遍叶元让,话里似有别意,“我虽不知你的要事是什么,但这王太守,你可以花点心思。”

    他目光霎时凝住,对着她含笑的面容,似在思虑着什么。

    宋幼安垂眸看着摊在桌山的画,想了想将它卷起来,然后起身朝他道:“二姐还在等我,我先告辞了。”

    叶元让颔首,应了句“恭送姑娘”,心思却显然还在方才的事情上。

    直到耳边又听见了一声“叶公子”,他才恍惚抬眸,却是她回头望着自己笑道:“我总觉得,我们还能再遇着。”

    说完,她将卷好的画丢进瓷桶,出了这家书画坊。

    叶元让的思绪由她这句话转回了神,他凝望着她的背影,缓缓勾起了唇角。

    等宋幼安赶回茶楼这边,宋妍真正倚着轩窗闭目小憩,唯有书明在内守着。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准备坐下,宋妍真睁开了眼。

    “回来啦。”

    她点点头,“二姐,你怎么样了?”

    宋妍真冲她笑道:“我没事!走吧,我们去用午膳。”

    眼下,正好是午正。

    姐妹俩出了茶楼,又沿街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家酒楼,牌匾上黑色的“客阳酒楼”四字格外醒目。

    店中小二先将一行人引上二楼厢房落座,再由书明和寥汀跟着他去点菜。

    “这家酒楼做出来的菜,最具扬州风味。”

    等上菜的时间里,宋妍真给宋幼安介绍了扬州出了名的几道特色菜。待她说得差不多,宋幼安的一双眼睛已经是满满的期待,看着似乎馋得不行。

    “小馋猫,可是饿了?”

    宋妍真被她的样子逗笑,调侃问道。

    “二姐!”她撅着嘴娇声回,“你明知故问!”

    两人又彼此逗趣了一会,小二开始陆续上菜了。

    宋幼安早已迫不及待,捏了筷子磨刀霍霍向一碟碟精致又飘香的菜肴。

    此时盛京城的皇宫里,懿德帝正在和太子宋煦用膳。

    父子两人平日里话并不多,今日却显然不同。

    懿德帝捏着筷子,忽然道:“窈窈出宫是你瞒下来的?”

    宋煦垂眸,待细嚼慢咽完,才放下碗筷,不慌不忙回道:“是。”

    懿德帝看着他,语气不明,“你倒是心大。”

    宋煦扯了扯唇角,抬眸与他对视,缓缓道:“不及父皇。”

    “风影卫若没有您的准许,怎么敢放任窈窈这么做?”

    懿德帝闻言眉目轻挑,搁下筷子往后一靠,转而问起旁的事来,“庆昭寺那和尚你可查出了什么?”

    他摇头,“并无怪疑。”

    懿德帝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模样,面色略显幽深。

    “父皇,”宋煦敛着眉头,望着他问道:“我一直不明白,您为何要监视他?”

    “您若怀疑他,便不会让他治窈窈。可您若不疑,却又让我一直监视他。”

    这一监视就是数年。

    起初接到这个任务,他还十分重视,毕竟是给妹妹治病的,查查也好。可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查出一丝结果。这也就罢了,懿德帝却似乎不打算让他停止。

    他如今反倒开始好奇懿德帝这么坚持的缘由。

    “时机未成熟。”

    懿德帝抬眸扫了一眼宋煦,目光转向手上的扳指,意味深长道:“你继续盯着,迟早会让你知道的。”

    他既这样说,宋煦也不再追问了,垂眸应了声“是”,便端碗捏筷接着用膳。

    在客阳酒楼用完午膳后,宋幼安担心着宋妍真的身子,半劝半推地命护卫先将她送回太守府午歇,自己则回到了水岸市集,接着逛了起来。

    眼下已是深秋,处在江南的扬州要比盛京稍许暖一些,但也是西风吹叶满湖边,美则美矣,不宜久处。

    宋幼安逛得累了,索性上了不远处的观景台,也是这水岸市集的最高楼。

    观景台最高一层,四面没有遮挡,只围了一圈红漆木质的美人靠,以便供人观景。

    宋幼安将将踏上这层,迎面而来的丝丝凉意令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是……”

    待走到凭栏前,外边景色入了眼,她才扬唇轻笑,颇为无奈道:“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古人诚不欺我。”

    江南恰逢秋,渺渺烟雨点轻舟。

    眼前的扬州城,不知何时,落起了绵绵细雨。

    从凭栏前看去,白墙灰瓦、青石巷道、绿簇蓬船皆被这突如其来的烟雨覆上一层朦胧,倾诉着江南的欲语还休。

    宋幼安渐渐看入了迷,不禁呢喃:“秋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后面一句还未出口,便有人先于她道出。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一瞬间回了神,目光看过去。

    不知何时,这层观景台多了一个人,一个面若晨间霜辉、眸如山间清月的公子,真正的“栏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看过去时,难掩惊艳的目光正好与对方撞上,自然也没有错过那一瞬间他看到自己时眼中的讶异,旋即笑着冲自己颔首,声如玉石。

    “姑娘安好。”

    宋幼安对着这样一副面容,不由得柔笑颔首,“公子安好。”

    观景台此时除去侍从,就她和那位公子。两人各自一侧,静观凭栏外的朦胧烟雨。

    雨下得久了,凉意愈盛,候在一旁的鹤渚便上前给她披上披风,柔声劝了句:“姑娘,这里风雨肆入,愈发凉了,我们下去吧。”

    宋幼安摇摇头,此景难得,未赏尽兴,她还不舍得走。

    “我再待会儿。”

    鹤渚唯有无奈地听从,退回到一旁。

    “姑娘不是本地人?”

    自打过招呼便未再出声的那位公子突然看过来,伴随着莫名其妙的发问,宋幼安微怔,目露不解。

    “抱歉。”

    注意到她的疑惑,他先含笑道了声歉,随即解释,“方才姑娘的丫鬟劝姑娘下去,姑娘的回答显然是还留恋这雨景。若是本地人,对这景色见怪不怪,不会如姑娘这般不舍。故而,在下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一段话下来,宋幼安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他的声音上。

    其实他的音调不高,但出声却感觉温柔有力。就像是击敲上等玉石发出的那种声音,清澈透亮,又带着些许空灵,轻易就能俘获人心。

    好景,美人,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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