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玉收起木牌——只要这木牌在,那道灰蓝色身影肯定还会折返——回房取张纸写下数笔,几个折叠放入信封,最后递给薛红红:“帮我送去一间药铺,交由伙计即可。”

    她温和但详细地交代了一些事项,薛红红眼睛一亮,复述一遍裴信玉的嘱咐,将那封简单折了个封口的信封收进怀里。

    倚在门外的纤云见薛红红匆匆赶去药铺,不觉掩口而笑。

    “秦时故约莫几柱香便回,你暂时待在房间里。”裴信玉转头向纤云叮咛,沉吟:“唔……最好莫让人寻到你。”

    方才青龙会的探子既然引走秦时故,若有人窥探必能知晓裴信玉身旁的力量薄弱,她也要寻机落单,这才找了个由头打发薛红红。

    只是为防有人从纤云下手打探,还是让她装作不在此处为好。

    “王姑娘放心,我晓得分寸。”纤云虽不知裴信玉打算,却也不必她过分叮嘱,自觉关门落锁。

    裴信玉回房别上佩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见偏白的肤色浮现出些许红艳,这才缓步下了楼梯。

    此时恰是花楼热闹时,中午赴宴的姑娘零零散散地晚归,楼里的住客也三三两两起了早,间或还有杂役在晾晒湿衣裳。

    似乎是有人提起方才的热闹,现下还有些许讨论的余波,她的耳旁已飘来数句听到些许对江湖的抱怨,但似乎已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这年头真的难,到处都能见到江湖人在到处跑。”“这些孑然一身的江湖人倒罢了,你是不知道关内的黑虎帮,唉,朝廷都不好管。”

    这种议论竟持续了这般长?又是谁先起的头?裴信玉弯了弯眉眼,她正要过去打探,却先被一道温柔的声音叫住了。

    喊她的人一头乌压压的云鬓上挽了只玉钗,用轻柔的白纱拢住了半张脸,却也隐约可见面上的淡妆,打扮得很是清雅低调。

    周围的人被这两美会面吸引了目光,关于江湖的讨论也渐渐淡。裴信玉微微蹙眉,将花魁如玉带到了偏僻的角落——目前四周暂时没人有认出如玉,只惊艳她的气度与风貌,但还是不要继续暴露在众人目光下为好。

    “娘子怎会来此?”

    春过半的后楼大抵可分为三层,普通的杂役住在外层,同时也担负责避免闲人窥探的职责。再往里则是普通的花娘跟留宿的住客,这块区分并不那么细,如果有姑娘想跟客人勾勾缠缠,妈妈也不会过分计较。

    然而到了后头这就不一样了,那是花楼管得最严格的地方。

    春过半的后楼谢绝外人入内,平日客人闲谈的时候甚至会用“连一只公蚊子也飞不进去”来形容。这里住着娇贵的姑娘和她们的丫鬟,除去到前楼的时候,住在后方的姑娘基本不会露面。

    一方面这是为了避免降低在外面的神秘感和新鲜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妈妈花了大价钱和时间精力去培养了这些姑娘,自然不愿意自己宝贵财产遭受损失。

    “我听闻王姑娘在花厅开了个识字课。”如玉婉转道,她身后是轻纱笼面的小丫鬟。

    “怕是娘子听岔了,我不过是一个提议罢了,真正的讲师是秦时故与纤云。”裴信玉笑望了如玉身后另一个空荡荡的位置一眼:“怎不见思思?娘子真该罚她一盒胭脂。”

    裴信玉自然知道思思近来成了如玉的丫鬟,除了她也没人会像如玉说这个。

    “方才她朋友似乎在找她,我便让她跟朋友好好聊聊。”如玉道,“之前她与朋友闹了些矛盾,希望能趁这个机会解决才好——独弦作琴不成调。”

    “我虽没机会去花厅听课,不过听思思的转述,他们在教人识字方面做得极佳,但理解还是有些晦涩。”如玉趁势道,说出此行的目的:“虽说现下进度并不要求过分的理解,但也不能总倚靠王姑娘为她们补充。不知姑娘觉得我可否够格去帮衬一二?”

    “我也不耐烦教他们识字,不过是偶尔抽空去为他们讲讲课罢了。”

    对上课的姑娘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提议。如玉本就是春过半中的顶尖姑娘,就算如玉只是抽空过去讲上一节课也对她们帮助良多。对秦时故而言,如玉的上课频率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讲师地位,三方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娘子已跟妈妈说过此事?”

    假使如玉已征得李金娘同意,因裴信玉平日也会抽空去为姑娘们解惑,过来打声招呼也是应有之意。

    “尚且不曾。”如玉说,“若是王姑娘并不介意,我今日便去向妈妈说此事。”

    “我对此事自然是欢迎的。”裴信玉眉毛轻轻一挑,“只娘子误会了一事,此事纤云牵头,又经由妈妈允许,此事我并未有置喙的余地。”

    “姑娘同意便是。”如玉温婉笑道,却见裴信玉将目光投向了她身后——她回转身体,看见拔足狂奔的思思。

    思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香囊在腰带上摇摇欲坠,发髻已被风吹得凌乱,然而面色苍白的思思丝毫没有在意这一点,只急匆匆扑向如玉。

    “娘子救、救却枝!她被人绑走了!”因为泪痕,思思面上的妆容早已凌乱,就连声音也因狂奔断断续续。“护院不想去寻!”

    思思显然已寻过护院,然而护院的职责却是守好楼里的姑娘。更兼近来护院似暂时换了一批,思思只能扭头过来寻娘子救命。

    娘子、娘子是花魁,她说的话护院应该会听的吧!

    思思满怀希望地想,甚至没注意到一旁的裴信玉。

    “在哪?”裴信玉目光一凝,身子一晃便越过了如玉,扶稳思思跌跌撞撞的身影。

    “就在那条街的街口!有个人从巷子里把却枝拽走了!”思思尖利道,空气撕扯开干燥的喉管,带来铁锈般的疼痛,她却完全不得顾及。

    “但是那人会武,街上的脚夫没有拦住他。”思思捂着嘴呛咳了几句,抽出手帕抹去鼻涕。

    她今日有些着凉,这才落后了小丫鬟几步,也正因此被却枝寻去。

    “刚才是什么情形?”裴信玉解下外披裹思思她,一个抄腰便冲如玉颔首,足尖一点翻身上墙,一眼便寻到了思思所言的街口。

    那里还有些余波未定的混乱,但被思思叫嚷所惊动的脚夫顾好自己的姑娘,现下已渐渐平静。过来探查情况的护院张望片刻,很快便要向花楼返回。

    那个拽走却枝的黑影不见踪迹,但再过不久这里仿佛便会重归风平浪静。

    “我、却枝送我一件点翠赔礼。”思思结结巴巴道,“她说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匣子首饰都给我。我说她瞎想,好好的哪会出什么事。”

    思思言语哽咽,她刚这般责备了却枝,却枝就在她面前出了事。

    “是在你们聊天的时候将她拽走的?”

    裴信玉低头问思思,几个纵跃来到事发地点左近,尽管还抱着一个人,但她的问话还是颇为平稳,呼吸丝毫不乱。

    这并不符合常理,就算是有特定目标,绑架者也不会选择正在跟人聊天的对象下手——这几乎就是直接叫嚷着快看过来——即使从最终情况来看事情似乎就这么发生了。

    裴信玉打量四周,周围的人已避开这出事的角落,附近竟显得有些空旷。

    “不是。”思思慌忙摇头,她从裴信玉怀中下来,拉着裴信玉到自己跟却枝聊天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些偏僻,靠近小巷口。裴信玉只一个打量便知她们是为了避免人来人往的打扰——若是没有意外发生,方才正是这条路的热闹之时,有住客要出去,又有外出的花娘回来,总是来来去去的吵。

    “我近日有些着凉,鼻塞,她就催我快点回去,别在外头吹风,我就先走了。”思思急道,“但是我想起我还她的香囊可能做错了,准备要回来,一扭头就看到她、她。”

    思思没能说下去,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是因为刚才的疾风,也是因为自身的害怕。

    青天白日之下,却枝被人硬生生地从大街拽走了,甚至就仅仅因为他是江湖人。街道上的人竟没人拦住他。

    “你看到那人的面孔了吗?”

    “没有,光线太暗了。”思思惊惶摇头,忽的想起了什么:“但却枝好像拽掉了块布,可能认出人了。”思思揪心道,更忧心却枝的安危。

    如果那人知道却枝认出他的面孔,他还会放过却枝吗?

    “香囊又是怎么回事?”

    “她最近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失眠,我就给她做了个安神香囊。”思思小心抬眼望了眼裴信玉,显然其中还有一段跟她相关的故事。思思略过这段故事,尽可能压下唇齿的呜咽:“她问我是不是生病了后就把香囊收起来了,没戴。”

    “我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我应该是拿错了香囊。”思思忽然想起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香囊,果不其然是用竹叶绣纹的安神香囊——她把自己平日用的香给了出去。

    裴信玉取走了思思身上的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望向昏暗巷口的点点血迹:“你回楼里去,跟着脚夫,我可追不了两个人。”

    裴信玉轻轻一笑,思思因为她这一笑而放松,她几乎要感激起自己拿错了香囊,又期盼裴信玉真的能将却枝找回。但她最后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只能匆匆点头,见裴信玉带着她的香囊去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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