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鹿山很静谧,虫吆喝着,往深处了还有时时送来的松香,一种清凉的又沉静的感觉。

    “呀~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我们段哥呢,成绩又好,还会玩,还会做饭啊。”

    路以柠一边说一边笑着眯起双眼,晃了晃脑袋,靠在程黎身上。

    段子琛看向她,微微疑惑:“做饭?”

    路以柠挺直身子,转向他们,声音愉悦:“是啊是啊!烧烤这么好吃做饭能难吃吗?你们说是不是?”

    唐逾静很捧场,开始哀嚎:“就是的,真他妈的神了,为什么段子琛还会做饭啊?!他妈的给你关上那扇窗了啊?!”

    陈意泽靠在一边没说话,江延突然笑起来。

    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段哥啊?段哥会做饭啊?哈哈哈,别搞笑咯……”

    段子琛:“……我不会做饭。”

    “给你们讲,有一次我让他去我家做饭。”

    陈意泽蹭蹭凑过来,拿手揽住段子琛。

    “我靠啊,我当时贼信任他了,我家的厨房重地全权交给他。

    然后你们知道吗?他就跟电视剧里那种大厨一样的,颠锅都会!我靠啊,我当时就想这个兄弟交得值了!

    然后我夹了一块排骨给我家狗尝尝,你懂吗?我家狗都屁颠屁颠跑过来了,闻了一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就走了……你们懂吗?那种感觉?我靠啊,他真的——”

    “噗——”在场人都没忍住,笑倒一片。

    “诶不是,段子琛你真的不会啊?”

    路以柠爬起来,凑到他眼前,眼睛亮亮的,像小狗一样。

    段子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能呼吸,不太想承认:“会——”

    路以柠眼睛变的更亮了:“哇,那你会做什么呀?你会糖醋鱼、醋溜土豆丝、辣子鸡?”

    唐逾静在那边跟江延聊得火热,李蓉乐也在。

    程黎收回视线,心想路以柠这二货是一点不听江延讲了啥,这会还盼望段子琛做她爱吃的。

    ——做梦。

    她就要上前去把人拖回来,然后眼睁睁看着段子琛丝毫不心虚地开口:“都会一点,怎么?下次做?”

    路以柠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好啊好啊!你好厉害啊,下次我们出来玩你主厨啊。”

    程黎:“……”

    累了,毁灭吧。

    ·

    九点半了,近处已经没什么人语,变得喧嚣全都变成寂静。

    他们的扎营地点看不到市中心的灯火阑珊,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天上的星星倒是繁多而亮。

    路以柠有些累,顺势就躺下了,地上只铺了一层很薄的毯子,石子咯在背上有点疼,不太想动,也就不舒服那么一下没什么。

    唐逾静也学着她躺下来,枕着程黎。

    段子琛不知道去哪了,路以柠盯着那个空位发呆。

    耳边传来拉链的窸窣声,而后是段子琛走了过来。

    一件外套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路以柠才发现他刚刚手里拎了东西。

    “垫着,细皮嫩肉的磕了得说我们组搞虐待了。”

    段子琛肩宽,但是劲瘦,体恤套在身上,显得单薄。

    说完男生就也径直躺在旁边,身下只有那层咯人的毯子。

    路以柠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把衣服一点一点垫在背下,难得没反驳。

    她眼睛随意一瞟,就顿住了。

    “喂——李蓉乐你干嘛?”

    李蓉乐没过来跟他们坐一起,而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帐篷前,靠着那点忽明忽灭的灯火。

    脸颊有点点银光划过,很明显在哭。

    路以柠的话一出,几人都看过去,随即了然。

    陈意泽坐在行李箱上从游戏间隙里抬头,随意一扫,不以为意:“切,装什么装。”

    李蓉乐开始抽噎起来。

    唐逾静一脸无语的看着陈意泽,小声道:“你有毛病啊?这种时候还去刺激人家。”

    陈意泽一听,收了手机,让行李箱在石子路上滑了一圈,发出“咯咯”的声响。

    停下后,他特意很大声地说:“哭啊,知道哭了?以前说路以柠“有点钱就装死了”的人不是你呗,说唐逾静成绩烂不配跟你坐同桌的人也不是你呗,说延狗不三不四的人也不是你呗,你跟你小姐妹说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怕别人哭啊?你是女生就天生嘴碎啊?程黎唐逾静怎么就不跟你一样呢?我真是——”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就被路以柠扯住了手臂,示意他好好坐着。

    可李蓉乐就像再也绷不住,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窜,情绪激动:“我说错了吗?!我哪里说错了?!路以柠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钱吗?不就是有钱堆出来的优越感吗?唐逾静成绩不就是烂吗?江延抽烟打架早恋,跟混混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不三不四吗?啊?我哪里说错了?你们不就是仗势欺人吗?所以你们一个个都站在路以柠那边,一个个都跟唐逾静、江延混在一起,就因为钱,不是吗?不是吗?我说错了吗?我懂你们有钱人的什么鬼地下交易,攀附权贵,不就是仗着天生的优势吗?!凭什么啊?!”

    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

    在场没一个人讲话,天生好脾气的唐逾静也冷了脸。

    段子琛冷眼看她,像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嗤笑道:

    “凭什么?凭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你口中那些蝇营狗苟,凭他们什么坏事也没做就被你贬的一文不值,凭你每天只会怨天尤人到头来只能问一句凭什么。

    你以为是他们仗着家世抢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要是这样你以为你也能在这里歇斯底里的喊?你以为你一分钱不花在倾中读书是为什么?就是你口中有钱了不起的人建立的基金会。

    他们仗着有钱做什么了,剥夺了你的竞赛资格还是剥夺了你的荣誉,嘲笑了你还是骂了你,都没有。说白了,这只是为你的无能找的借口罢了。

    与其仇恨他们这些萍水相逢的人,不如好好学,走出去。”

    最后他勾唇一笑,满脸讥讽:“多读点书。”

    与李蓉乐对比起来,段子琛堪称平静,但讽刺效果直接拉满。

    李蓉乐听完,似是不知如何反驳,低着头抓着脑袋,颤抖着抽噎。

    唐逾静都顾不上自己被骂,只觉得神奇——段子琛竟然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

    路以柠也是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多话,一扫之前的冷眼,满脸兴奋地凑到段子琛跟前:“哇靠,段哥,帅爆了!”

    段子琛看着她的眼睛,笑了。

    路以柠又开口:“不过有个地方你说错了——是“我们”,不是“他们”,我们不是一起的,你别想撇掉自己啊!”

    段子琛看着他,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点点头,勾勾唇:“嗯,说错了,是我们。”

    路以柠满意了,站起来,递了几张纸过去,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接,胡乱塞她手里去,接着玩味的笑起来。

    “话说你上哪知道我家世显赫的,我怎么不知道?”

    路以柠眼看着自己这话要往嘲讽方面发展,硬生生止住一副玩笑语气。

    李蓉乐的声音带着哭腔,闷闷地传来:“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她好像是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可笑起来,低低抽噎。

    “我家里条件不好……我知道他们很辛苦,才养我到那么大,我知道他们、不容易……可是我有在努力啊,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怪我啊!为什么……”

    她得声音颤抖起来,显得悲恸。

    路以柠想起第一次见她爸妈的场景。

    那是高一下册期中过后的家长会,会已经散了,李蓉乐被她爸爸拉到走廊尽头,然后……扬手抽了她一巴掌。

    路以柠当时就在旁边的小隔间打电话,看着他们。

    她爸爸大抵是常年做体力活,皮肤黝黑,手上青筋凸起,扬手打下去,“啪”的一声响亮至极。

    李蓉乐头被打的偏过去,盯着地板沉默着。

    然后一副烟腔,情绪激动:“你知道我供你学习有多辛苦!工地这么热,我天天都要去守着,你弟弟妹妹又还小,你妈妈又有病,你还考这点分,对得起我和你妈吗?!白养你这么大……”

    路以柠觉得这话太刺耳,戴上耳机,没再继续听下去。

    现在突然想起来,不知道该做何表示。

    她顿了顿,重新笑了起来,语气变得柔和:

    “不管你怎么认为,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的补助生,我没瞒过,以为你们都知道。”

    李蓉乐突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怎、你……怎么可能……”

    可能是面前这个女生平时做任何事情都很坦荡,她太坦荡了,以至于李蓉乐忽视很多自认为难以启齿的事——

    段子琛也有些惊讶地看过来,然后他发现除了自己和李蓉乐所有人都表情如常。

    他意识到,所有人包括江延对路以柠知道的都比自己多。

    那一瞬间的挫败感,让他不可控制的低下了头。

    他想多了解那个女生一点、再多一点,不至于在所有人都知道的情况下,而自己像个外人一样茫然。

    耳边路以柠再次开口:“段子琛说的没错,我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因为喜欢——我喜欢唐逾静,喜欢程黎,喜欢段子琛……”

    段子琛眼睫动了动。

    “所以就是跟别的没关系,只是单纯的喜欢一块玩。其实你很厉害,你什么手艺、厨艺都会,长的也好看,自信点,没必要自己困住自己。段哥刚刚说的话不是很好听,但是的确没错,多读点书,才能走出去,对不对?”

    李蓉乐终于止住了哭声,只剩下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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