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川西苑，26号。
段子琛让路以柠抱紧点，然后抽出一只手按密码，路以柠这时候才实实在在感受到这个男生的臂力有多大，就一只手背着一百零几斤的自己，连晃都没晃一下。
门甫一打开，一股暖气扑来，路以柠像是得救一般软下身子。
段子琛双手掂了掂她，笑道：“这么冷打不打算找我，想变成冰雕？”
路以柠：“……”
经过玄关，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路以柠这才想起段母应该是在家里的，连忙摇了摇段子琛，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段子琛没理她，继续走。
路以柠不得不抬起头，看向客厅。
首映眼帘的是沙发后的一整面颜色鲜艳的大墙——
不，那根本不算墙，而是照片！
照片里以绿色和橙色做背景，是夕阳时的草地。
草地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放风筝，笑容灿烂，旁边是一男一女，一个在牵线，一个陪着小男孩在跑，应该是男孩儿的父母。
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路以柠仔细辨认，那个小男孩儿跟段子琛长得很像，她几乎以为那就是他，然而下一秒，她就打破了这个猜想——
因为除了这一堵墙之外，旁边洁白的瓷瓦之上全都挂满了照片，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
婴儿时期，幼儿时期，少年时期……
家里的小院，学校领奖台，班级里的个人照，旅行时的海边……
所有的所有，都是同一个人！
路以柠几乎肯定，这些全是那堵墙上的小男孩，是……
是段子琛的哥哥。
路以柠简直不可置信，睁大了瞳孔，努力控制住抓着段子琛的手抖得不那么厉害。
她瞬间看向那个在沙发上织毛衣或者织些什么的女人。
女人一袭艳人的红裙，在身后那堵墙衬托的格外显眼，像洒着鲜红的血……
除了略有些憔悴的神情，仪态、风姿却是跟照片中的别无二致。
是个温婉动人的美人。
她似乎才注意到段子琛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打量着他们，唯一突显的动作就是探着头去看他背上的人，然后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路以柠几乎是对上眼的那一瞬间把头了下去。
她感到窒息，感到铺天盖地的难过，像心脏被揪住一样不能呼吸——
女人低下头神色如常地继续勾线，一笔、一笔，又一笔……
“嘭！”
木制线钩瞬间砸开了桌上的茶具！
路以柠心一震，浑身一抖。
哗啦啦——
桌上的茶、插花、遥控器全都一股脑往地下倒，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路以柠看不见段子琛的表情，心下一紧。
女人看着面前的一切，睁大了双眼，眼眶猩红，抓起手边的抱枕朝这边扔来，打落了玄关旁的相框——
玻璃破声听得人心颤。
她声音嘶哑却又破口大喊：“珹珹呢……珹珹呢？！为什么他还没回来……你把他带去哪里了？！”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一颗一颗的泪珠就从她眼眶里滚出来，泪水糊着发丝，是凄惨又悲伤的神色，到最后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为什么还不回来……妈妈、妈妈好想你……”
段子琛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背着路以柠上了楼。
“对不起，吓到你了。”段子琛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单人沙发上，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声音跟往常一样，只是紧绷了不少，“有没有被玻璃溅到？”
路以柠摇摇头，说：“没有，没关系，是我麻烦你了。”
段子琛似乎不再想跟她探讨麻不麻烦的事，而是站起来，走去衣柜翻翻找找，然后递给她一件高领羊毛衫和黑色长裤。
路以柠不解地接过，听到对方说：“你的衣服脏了，换一下，以前买小了，是新的。”
路以柠点点头，没有拒绝。
段子琛走到一旁的柜子边，熟练地拿了两瓶药，然后对她说：“我下去处理一下，你就在这换，我帮你关门，好不好？”
“好。”
段子琛把门带上，走了。
路以柠长舒一口气，往后看了看浴室的距离，又看了看已经肿起的脚踝，最后认命的开始换衣服。
虽然是买小的，可是穿在路以柠身上依旧大了点，松松垮垮地，好在暖和，还有一股段子琛身上特有的香味，当睡衣穿也一样儿。
她倚靠在沙发上，开始环视这个房间——
幸好。
没有照片。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个房子，上次被段子琛拉着，什么也没注意到。
可是今天……
那满墙满墙的照片，单人照、双人照、三人照、集体照……
不论哪张，不论内容是什么，都没有段子琛，一张也没有。
她感觉心脏闷闷的，透不过气。
楼下又接二连三地传来器具的落地声，玻璃的，瓷器的，木制的……
路以柠感觉心脏骤停。
她突然不知道段子琛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是从初一就开始……
到现在，五年。
如果段子琛不出门找她，说不定今天的段母就会好好的，说不定今天的段子琛就可以开心点，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呢？
什么也没用，没有任何的说不定存在……
路以柠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到一旁的书桌上。
桌子上的台式电脑亮着，旁边放着一份她看不懂的报表，还有手写的笔记——
她又去看别的，看墙上裱起的书法银钩铁画，看那一排排的中外书籍，看角落里尘封多年的飞机模型……
最后，她把视线落在桌子正中间摆着的书签。
银色的小狐狸。
她送的。
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完完整整的。
路以柠的手就愣愣停在空中，心脏砰砰狂跳，一瞬间哑然，接着却卷席而来一阵难过。
只是一个书签而已……
也这么珍贵——
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落地窗应该装了尘雾清除装置，一片清明。
从这看过去，可以看到庭院外的一棵雪梅，高劲的枝丫横生到不远处的雪松针叶间，艳丽的红色隐没进孤远的绿，却也毫不违和。
身后传来敲门声，是段子琛。
路以柠立马坐好，对门外的人说：“可以进来。”
段子琛左手拿了一个药箱，右手拎了一个袋子，还有水滴往下淌。
路以柠看着他，忍不了沉默的氛围，于是指了指书桌上的文件：“你之前一直在看那个吗？”
对方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点头：“一些公司里的简单报表。”
路以柠有些惊讶：“哇，你好厉害，你以后要继承你爸的公司吗？”
段子琛顿了顿，然后笑了：“少看点小说，我只是他的员工。”
“切，你以后不也要当总裁，管理事业？”
段子琛不在意的“嗯”了一声走到路以柠身侧，半跪下来，打开箱子，问她：“疼不疼？”
“啊？嗷，我不疼……”
段子琛“嗯”一声，自顾自地抓住她的小腿，将裤子往上撸，因为宽大，很容易就露出一小截冷白如慈的皮肤，就更加显得膝盖处还渗着血带着淤青的伤口有多刺眼。
路以柠有些不习惯，抗拒似地往后挪了挪，右脚不小心撞到茶几，疼得她“嘶”一声。
段子琛稍缓和的神色一下就冷了下去，抬起头，一手更紧地握住了没受伤的小腿，告诉她：“不要乱动。”
然后低下头伸出另只手很轻柔的把她的右脚捞了回来。
路以柠觉得这样强势的段子琛有些吓人，但她还是小幅度地往回靠了靠：“我，我就是有些不习惯……”
段子琛低着头打开药盒，拿棉签沾酒精，没说话。
她松了口气，把腿往回缩：“你，你不用这样，我自己可以——”
“你可以什么？”段子琛倏地抬头看她，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厉声打断，“换成陈意泽就可以是吗？换成他就可以习惯是吗？”
路以柠被他吼地一愣，或许连吼都算不上，因为对方的音量和往常始终一样，可她听得心一颤，愣坐在原地，不敢动。
她甚至没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段子琛一直看着她。
良久，他低下头，继续给她的膝盖消毒，可动作却越来越轻，然后低声说：“对不起。”
这话一出，路以柠就感觉鼻头一酸。
一股没来由的委屈混着一些有的没的莫名的情绪一块涌上心头，她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矫情。
她没说话，段子琛抬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路以柠怕他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水雾，连忙拿手遮住他的眼睛，闷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凶你了，我道歉。”段子琛任由她捂着眼睛，重复道：“对不起。”
“不是，是上一句话。”
段子琛沉默。
路以柠看他这样，瓮声瓮气：“我没让陈意泽帮我上过药，也没让他背过我……”
路以柠感觉到他的眼睫眨了眨，刮过手心，痒痒的。
她感觉眼睛里的情绪退下去，便拿开手，看着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他……或者是他喜欢我？”
段子琛垂下眼睫：“没有。”
他一直知道路以柠和陈意泽只是朋友，只是关系很好的好朋友，只是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
可越想，他越控制不住——
如果呢？如果路以柠有一天发现对方其实很不错，彼此知道对方的所有过去，所有缺点优点，所有的一切，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呢？
可是他什么也不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没有立场去生气。
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一团乱。
他感觉自己简直烂透了。
就像一个拼命假装正常人的精神病——
他重新低下头，去整理不小心溢出来的药水，继续重复：“我没有那样觉得，对不起。”
路以柠感到手足无措，心里的情绪也消了大半，反而慌乱起来：“我们、我们就是朋友，你不要老是这样。”
“嗯，对不起。”
路以柠感觉自己要疯了。
对方讥讽她的时候她可以游刃有余，可现在她感觉浑身不痛快。
“……你不要说对不起。”
“嗯。”
“我刚刚就是单纯的不适应，没有别的意思。你看，我现在适应的很好了——”
说着，她还晃了两下。
段子琛抓住她的腿，哑然失笑：“知道你适应能力强了，乖一点，好不好？”
路以柠瞬间闭嘴，觉得空调应该调低一点，快把她热晕了。
段子琛把她的手细细地清理了一遍，最后拿上了桌上的袋子。
路以柠才知道那是个冰袋。
在温室里放了那么久，已经蓄了很多水。
她有些懊恼刚刚闹脾气。
“家庭医生晚点会过来给你打石膏，现在先冰敷。”段子琛托起她的右脚，有些冻红的手拿冰袋往上靠，安抚她，“有些冰，你忍一忍。”
冰袋一贴上去，路以柠感觉那股寒气直逼天灵盖，冷的一哆嗦。
段子琛默默拿过一旁的毯子给她披上，然后才想起来正事：“你来帮叔叔送图纸？”
路以柠差点忘了，然后点头。
“叔叔告诉你地址了吗？”
“说了，36号旁边那个工地。”
段子琛慢慢把她的腿往一旁的矮凳上放，说：“你先拿手摁一下，我去找点东西。”
路以柠心有余悸，不敢抗拒，乖乖地摁了上去。
段子琛也没出去，而是去了一边翻翻找找，她不方便转身小碎步也不知道他拿了什么。
走到近处，她发现对方手上拿了一根很长的布条，二话不说就往冰袋上绑，缠绕几圈，结实得很。
段子琛灵活地打了结，问她：“脚踝紧吗？”
路以柠摇摇头：“不紧。”
段子琛满意的点点头，去接了杯热水放在她身边的小桌上，连带着拿来了遥控器和零食。
路以柠不解：“你这是……要出去？”
段子琛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图纸，说：“我去给叔叔送图纸，你在这等我，有事给我打电话，可以吗？”
路以柠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觉得刚开始的自己简直是不知好歹。
她点点头，讨好地笑弯了眼睛：“遵命！”
段子琛让路以柠抱紧点，然后抽出一只手按密码，路以柠这时候才实实在在感受到这个男生的臂力有多大，就一只手背着一百零几斤的自己，连晃都没晃一下。
门甫一打开，一股暖气扑来，路以柠像是得救一般软下身子。
段子琛双手掂了掂她，笑道：“这么冷打不打算找我，想变成冰雕？”
路以柠：“……”
经过玄关，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路以柠这才想起段母应该是在家里的，连忙摇了摇段子琛，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段子琛没理她，继续走。
路以柠不得不抬起头，看向客厅。
首映眼帘的是沙发后的一整面颜色鲜艳的大墙——
不，那根本不算墙，而是照片！
照片里以绿色和橙色做背景，是夕阳时的草地。
草地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放风筝，笑容灿烂，旁边是一男一女，一个在牵线，一个陪着小男孩在跑，应该是男孩儿的父母。
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路以柠仔细辨认，那个小男孩儿跟段子琛长得很像，她几乎以为那就是他，然而下一秒，她就打破了这个猜想——
因为除了这一堵墙之外，旁边洁白的瓷瓦之上全都挂满了照片，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
婴儿时期，幼儿时期，少年时期……
家里的小院，学校领奖台，班级里的个人照，旅行时的海边……
所有的所有，都是同一个人！
路以柠几乎肯定，这些全是那堵墙上的小男孩，是……
是段子琛的哥哥。
路以柠简直不可置信，睁大了瞳孔，努力控制住抓着段子琛的手抖得不那么厉害。
她瞬间看向那个在沙发上织毛衣或者织些什么的女人。
女人一袭艳人的红裙，在身后那堵墙衬托的格外显眼，像洒着鲜红的血……
除了略有些憔悴的神情，仪态、风姿却是跟照片中的别无二致。
是个温婉动人的美人。
她似乎才注意到段子琛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打量着他们，唯一突显的动作就是探着头去看他背上的人，然后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路以柠几乎是对上眼的那一瞬间把头了下去。
她感到窒息，感到铺天盖地的难过，像心脏被揪住一样不能呼吸——
女人低下头神色如常地继续勾线，一笔、一笔，又一笔……
“嘭！”
木制线钩瞬间砸开了桌上的茶具！
路以柠心一震，浑身一抖。
哗啦啦——
桌上的茶、插花、遥控器全都一股脑往地下倒，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路以柠看不见段子琛的表情，心下一紧。
女人看着面前的一切，睁大了双眼，眼眶猩红，抓起手边的抱枕朝这边扔来，打落了玄关旁的相框——
玻璃破声听得人心颤。
她声音嘶哑却又破口大喊：“珹珹呢……珹珹呢？！为什么他还没回来……你把他带去哪里了？！”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一颗一颗的泪珠就从她眼眶里滚出来，泪水糊着发丝，是凄惨又悲伤的神色，到最后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为什么还不回来……妈妈、妈妈好想你……”
段子琛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背着路以柠上了楼。
“对不起，吓到你了。”段子琛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单人沙发上，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声音跟往常一样，只是紧绷了不少，“有没有被玻璃溅到？”
路以柠摇摇头，说：“没有，没关系，是我麻烦你了。”
段子琛似乎不再想跟她探讨麻不麻烦的事，而是站起来，走去衣柜翻翻找找，然后递给她一件高领羊毛衫和黑色长裤。
路以柠不解地接过，听到对方说：“你的衣服脏了，换一下，以前买小了，是新的。”
路以柠点点头，没有拒绝。
段子琛走到一旁的柜子边，熟练地拿了两瓶药，然后对她说：“我下去处理一下，你就在这换，我帮你关门，好不好？”
“好。”
段子琛把门带上，走了。
路以柠长舒一口气，往后看了看浴室的距离，又看了看已经肿起的脚踝，最后认命的开始换衣服。
虽然是买小的，可是穿在路以柠身上依旧大了点，松松垮垮地，好在暖和，还有一股段子琛身上特有的香味，当睡衣穿也一样儿。
她倚靠在沙发上，开始环视这个房间——
幸好。
没有照片。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个房子，上次被段子琛拉着，什么也没注意到。
可是今天……
那满墙满墙的照片，单人照、双人照、三人照、集体照……
不论哪张，不论内容是什么，都没有段子琛，一张也没有。
她感觉心脏闷闷的，透不过气。
楼下又接二连三地传来器具的落地声，玻璃的，瓷器的，木制的……
路以柠感觉心脏骤停。
她突然不知道段子琛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是从初一就开始……
到现在，五年。
如果段子琛不出门找她，说不定今天的段母就会好好的，说不定今天的段子琛就可以开心点，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呢？
什么也没用，没有任何的说不定存在……
路以柠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到一旁的书桌上。
桌子上的台式电脑亮着，旁边放着一份她看不懂的报表，还有手写的笔记——
她又去看别的，看墙上裱起的书法银钩铁画，看那一排排的中外书籍，看角落里尘封多年的飞机模型……
最后，她把视线落在桌子正中间摆着的书签。
银色的小狐狸。
她送的。
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完完整整的。
路以柠的手就愣愣停在空中，心脏砰砰狂跳，一瞬间哑然，接着却卷席而来一阵难过。
只是一个书签而已……
也这么珍贵——
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落地窗应该装了尘雾清除装置，一片清明。
从这看过去，可以看到庭院外的一棵雪梅，高劲的枝丫横生到不远处的雪松针叶间，艳丽的红色隐没进孤远的绿，却也毫不违和。
身后传来敲门声，是段子琛。
路以柠立马坐好，对门外的人说：“可以进来。”
段子琛左手拿了一个药箱，右手拎了一个袋子，还有水滴往下淌。
路以柠看着他，忍不了沉默的氛围，于是指了指书桌上的文件：“你之前一直在看那个吗？”
对方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点头：“一些公司里的简单报表。”
路以柠有些惊讶：“哇，你好厉害，你以后要继承你爸的公司吗？”
段子琛顿了顿，然后笑了：“少看点小说，我只是他的员工。”
“切，你以后不也要当总裁，管理事业？”
段子琛不在意的“嗯”了一声走到路以柠身侧，半跪下来，打开箱子，问她：“疼不疼？”
“啊？嗷，我不疼……”
段子琛“嗯”一声，自顾自地抓住她的小腿，将裤子往上撸，因为宽大，很容易就露出一小截冷白如慈的皮肤，就更加显得膝盖处还渗着血带着淤青的伤口有多刺眼。
路以柠有些不习惯，抗拒似地往后挪了挪，右脚不小心撞到茶几，疼得她“嘶”一声。
段子琛稍缓和的神色一下就冷了下去，抬起头，一手更紧地握住了没受伤的小腿，告诉她：“不要乱动。”
然后低下头伸出另只手很轻柔的把她的右脚捞了回来。
路以柠觉得这样强势的段子琛有些吓人，但她还是小幅度地往回靠了靠：“我，我就是有些不习惯……”
段子琛低着头打开药盒，拿棉签沾酒精，没说话。
她松了口气，把腿往回缩：“你，你不用这样，我自己可以——”
“你可以什么？”段子琛倏地抬头看她，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厉声打断，“换成陈意泽就可以是吗？换成他就可以习惯是吗？”
路以柠被他吼地一愣，或许连吼都算不上，因为对方的音量和往常始终一样，可她听得心一颤，愣坐在原地，不敢动。
她甚至没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段子琛一直看着她。
良久，他低下头，继续给她的膝盖消毒，可动作却越来越轻，然后低声说：“对不起。”
这话一出，路以柠就感觉鼻头一酸。
一股没来由的委屈混着一些有的没的莫名的情绪一块涌上心头，她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矫情。
她没说话，段子琛抬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路以柠怕他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水雾，连忙拿手遮住他的眼睛，闷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凶你了，我道歉。”段子琛任由她捂着眼睛，重复道：“对不起。”
“不是，是上一句话。”
段子琛沉默。
路以柠看他这样，瓮声瓮气：“我没让陈意泽帮我上过药，也没让他背过我……”
路以柠感觉到他的眼睫眨了眨，刮过手心，痒痒的。
她感觉眼睛里的情绪退下去，便拿开手，看着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他……或者是他喜欢我？”
段子琛垂下眼睫：“没有。”
他一直知道路以柠和陈意泽只是朋友，只是关系很好的好朋友，只是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
可越想，他越控制不住——
如果呢？如果路以柠有一天发现对方其实很不错，彼此知道对方的所有过去，所有缺点优点，所有的一切，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呢？
可是他什么也不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没有立场去生气。
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一团乱。
他感觉自己简直烂透了。
就像一个拼命假装正常人的精神病——
他重新低下头，去整理不小心溢出来的药水，继续重复：“我没有那样觉得，对不起。”
路以柠感到手足无措，心里的情绪也消了大半，反而慌乱起来：“我们、我们就是朋友，你不要老是这样。”
“嗯，对不起。”
路以柠感觉自己要疯了。
对方讥讽她的时候她可以游刃有余，可现在她感觉浑身不痛快。
“……你不要说对不起。”
“嗯。”
“我刚刚就是单纯的不适应，没有别的意思。你看，我现在适应的很好了——”
说着，她还晃了两下。
段子琛抓住她的腿，哑然失笑：“知道你适应能力强了，乖一点，好不好？”
路以柠瞬间闭嘴，觉得空调应该调低一点，快把她热晕了。
段子琛把她的手细细地清理了一遍，最后拿上了桌上的袋子。
路以柠才知道那是个冰袋。
在温室里放了那么久，已经蓄了很多水。
她有些懊恼刚刚闹脾气。
“家庭医生晚点会过来给你打石膏，现在先冰敷。”段子琛托起她的右脚，有些冻红的手拿冰袋往上靠，安抚她，“有些冰，你忍一忍。”
冰袋一贴上去，路以柠感觉那股寒气直逼天灵盖，冷的一哆嗦。
段子琛默默拿过一旁的毯子给她披上，然后才想起来正事：“你来帮叔叔送图纸？”
路以柠差点忘了，然后点头。
“叔叔告诉你地址了吗？”
“说了，36号旁边那个工地。”
段子琛慢慢把她的腿往一旁的矮凳上放，说：“你先拿手摁一下，我去找点东西。”
路以柠心有余悸，不敢抗拒，乖乖地摁了上去。
段子琛也没出去，而是去了一边翻翻找找，她不方便转身小碎步也不知道他拿了什么。
走到近处，她发现对方手上拿了一根很长的布条，二话不说就往冰袋上绑，缠绕几圈，结实得很。
段子琛灵活地打了结，问她：“脚踝紧吗？”
路以柠摇摇头：“不紧。”
段子琛满意的点点头，去接了杯热水放在她身边的小桌上，连带着拿来了遥控器和零食。
路以柠不解：“你这是……要出去？”
段子琛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图纸，说：“我去给叔叔送图纸，你在这等我，有事给我打电话，可以吗？”
路以柠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觉得刚开始的自己简直是不知好歹。
她点点头，讨好地笑弯了眼睛：“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