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绿知道自己终会再次进入这个笔录室，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笔录室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燕俊力，另一个她不认识。
经林修的提示，柯绿向初次见面的吕教授问好：“吕叔叔好。”
“你好，小绿。”吕教授微笑回应。
吕教授自柯绿进来时，就对她进行了一些观察。
她穿着校服，大面积的纯白和浅蓝，破开了这片空间里沉重的暗幕。
她的头发简单扎成马尾，发尾垂在白色布料上，若沾墨的狼毫笔，轻移撇捺 。
她的眼睛很有灵气，微笑起来像轻阖着黑珍珠的贝，让人移不开眼。面容虽不至美得出挑，却也清秀耐看。
他原以为，林修在场时，柯绿应表现出在高干子女中普遍存在的沉默和压抑。
但以他此时的观察来看，林修与她，并没有形成管教和被管教的上下权力关系。
——在和林修的交流中，她的话语能被全然听见，并得到不含责备的回答。
同时，吕教授能看出，她是依恋林修的。
她的绝大多数动作，下意识会形成一种向林修靠近的趋势，又在某一临界点，自动止于人际交往的尺度。
仿佛平衡木，一动一静中产生出微妙的张力。
“小绿，你别紧张，我们叫你来，还是像上次一样问一些问题，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燕俊力率先进入正题。
“好。”柯绿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先是蛋糕店的监控显示，这个店员把你带到了后厨，小绿，他为什么带你去后厨？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燕俊力边说，边拿出卢平文的照片，放在桌上给柯绿看。
令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柯绿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反应。
那反应太过明显，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能轻易看出其中的异常。
仿佛清风遇到透明的墙，在触及墙面的那一刻，一下子被打回来的顿滞无措。
一瞥见那张照片，她条件反射般移开了目光，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非常恐惧的事物一样。
“我，我……”柯绿嘴唇颤抖，话语里开始带着隐隐的泣音。
她低下头，身体开始发抖，喉咙里也发出拉长的呼吸声。
一旁的林修看到她这一系列反应，多年的办案经验将他导向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判断。
可千万别是那样，林修想。
下一瞬，柯绿抬头望向林修，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里，竟然瞬间蓄满了泪。
“哥，为什么要问我……”她哽咽到无法缀词成句，一滴泪，从她的眼尾滚过脸颊，直直落到了校服衣襟上，晕染一片深色。
即使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她的眼泪，却仿佛已将一切全部和盘托出。
对于全然未知的事件，林修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眼睛发红道：“小绿，他是不是……”
此话一出，柯绿仿佛应激似的身体后缩，拼命摇头否认：“没有，哥，什么都没有。”
然而，她脸上的泪却如凝冰融雪般不断滴落，神情也似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林修心中骤然一痛，四周的空气都似凝为实体，压入肺部，滞涩难流。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不断安慰她：“不要害怕，我在这，不用怕。”
柯绿喉咙中的呜咽，在此时变成了清晰可闻的声声悲泣：“哥，他欺负我，他欺负我……”
燕俊力和吕教授听到柯绿的这个回答，都面色凝重，沉痛不已。
所有人都知道，在警局里，一个女性的这种反应和回答意味着什么。
“他怎么了？那混蛋怎么你了？”林修的话语，因狂澜般的愤怒而近乎嘶哑失声。
燕俊力从未见过林修这样的一面——太阳穴青筋暴起，眼里满是滔天的怒火，在某一刻甚至几近凝成杀意。
柯绿把脸低埋在林修的肩前，泪水一瞬间就浸湿了林修的衣襟。
“他说有免费蛋糕，就把我带到后厨，然后……”
柯绿哽咽到说不出话来，那些抽泣声，声声椎心泣血。
“然后他就扒我衣服，拍我照片，还说……”柯绿似是被恐惧所折磨，身体不停颤抖，“还说，他最讨厌警察，我是警察的妹妹，所以活该被侮辱。”
轰然一声，林修心中的某处世界，突然坍塌了。
这一刻，林修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万箭穿心、肝肠寸断。
林修捏紧拳头，手臂上青筋虬结，却不得不收紧情绪，小心翼翼地吐露沉重的字句。
“他还有没有，对你做其他事？”
柯绿攥紧林修的衣服，埋头哭泣：“他拍了照片，说要5000元，不然就放到网上。”
“还说他坐过牢，不怕再进一次。要是我敢告诉你，他，他出来了就报复我。然后他就放我走了。”
柯绿说完，从林修怀中抬起了头。她的双眼已经哭红，脸上湿成一片，睫毛因眼泪而不再根根分明，变得一簇一簇的。
林修捧住她的脸，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予她安全感。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如修罗般，欲要提刀直入阎罗殿，将那渣滓碎尸万段；另一半却如罪人般，即使背负十字架愧疚忏悔，都永远无法获得宽恕。
“他会不会还来找我？哥，我怕他，我真的害怕他。”柯绿以一种痛苦的语气追问，眼泪止不住地淌落，不断流到林修的手心里。
林修咬紧牙关，身体因极端愤怒而颤抖，却又因害怕对她造成二次伤害，不得不百般保持理智和镇定。
“不会了，他再也不会来找你了，他已经死了。”
几日前，傍晚。
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卢平文打开手机，望着备注为“楚”的短信，烦得暗骂了一声。
“记得要开始交房租了。”
他立即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另一个号码发了出去。
“晚上八点，来滨海公园。2000元先准备好，不要告诉你哥，否则小心身败名裂。”
他把烟扔到泡面桶里，又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一本小册子。
在这本薄薄的本子上，记载了密密麻麻的款项，有出有入，最后几页，几乎都是负支出。
他找出笔，在空白处写下了“给柳青青保密，+5000”的文字，最后，在备注一栏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写完后，他关上本子，把它塞回到衣柜抽屉里。
柜子抽屉塞得满满的，他用力一推，本子骤然被衣服挤出，塞卡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此时，柯绿看着手机里发来的消息，痛苦地捂住了脸。
她无声地颤抖着，未扎束的头发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极端的忧虑和恐惧交织着，让她的从胃部到喉咙泛起一阵恶心感，她立刻冲去卫生间，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
这种反胃感消散下去后，她无力地倚在墙边。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无血色、憔悴、眼角泛红，她悲戚地苦笑了一下，徐徐道。
“到身败名裂的那天，或许得像老鼠一样，见不得光地逃走吧。”
夜幕降临，流云铺满了半边天。
确认林修要九点之后回来时，柯绿清点了以学校事宜找林修要的钱，把它放进了书包。
她穿上外套，换好鞋子，背起书包独自出门了。
走在小区的道路上没多远，忽然，她望见下班的周陆云从路的那头朝她走来。
她想躲，可是不远处的周陆云早已挥手向她打了招呼。
“小绿，你这是要出去吗？”来到她身边的周陆云微笑问道。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似名画展卷般，露出了他俊雅温润的眉眼。
“嗯，我去小区外面转转。”柯绿挠了挠鼻子，点头说道。
“你一个人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周陆云主动提议，话语中难掩激动之意。
柯绿轻咳一声，连连摇头拒绝：“不用麻烦了，陆云哥，我同学在外面，我和她们一起。”
闻言，周陆云眼眸微阖，长睫投下一小片微痕淡影。
“好，路上注意安全，和同学要好好相处，不要太晚回家……”说到这，他话语一顿，目光里似是隐藏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找不到你，你哥会担心的。”
在微凉的风中，这句话若失落的音符，被细心的柯绿拾捡到。
柯绿点头，尽力回以微笑：“好，我明白了。”
作别了周陆云，柯绿独自往小区大门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望了一眼身后的路。
晚霞层层堆积在天际线上，赤橙色的光如水彩晕染了半边天，又似是落下几滴，在周陆云的衣角、发梢处藏色相融。
他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动。
滨海公园。
柯绿背着包，穿过跳广场舞的人群，走在一条通往月牙湖的小径上。
相比于公园大门附近的人头攒动，公园内部的环境格外清幽。
没走多远，柯绿就看见了在亭子里坐着抽烟的卢平文。
柯绿一咬牙，迈步走过去。
卢平文数了数柯绿从包里拿出的钱，吐出一口烟圈道：“你哥不知道吧？”
“怎么可能让他知道。”柯绿压抑着愤怒，语气都微微颤抖。
“那就行，这对我俩都好，我也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卢平文把钱数好，踹进了口袋，“之后还有三千，下个月给我。”
“把钱给你之后，你不准再来找我。”柯绿不忿道。
因柯绿这命令式的口吻，卢平文瞥眼打量了几下她，轻蔑地啐了一口。
“跟我说话还板着脸，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货色。”
柯绿鼻子呼出一口气，尽管这份羞辱让她几近气红了脸，但她还是忍住了怒怼这个无赖的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平文看她这副受辱却不能反抗的模样，内心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你这张脸，也的确不赖。”
说完，他伸出右手，往柯绿脸上摸了一把，还想沿着脖子继续往下走。
柯绿头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因这奇耻大辱而忽然断开了。
她像是碰见什么恶心的东西，狠狠打了那手一下。
卢平文口中“嘶”了一声，因柯绿的反应，他肚子里冒起火来。
下一秒，他右手捏住柯绿的脸，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你个臭娘……”
他的话还未说完，柯绿狠狠咬了那手一口，力度大到几乎见血。
卢平文痛苦地尖叫了一声，嘴里的脏话像流水一样全倒了出来。
这一刻，柯绿的眼中浮现出逼人锐利和压迫。
“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就不要来招惹我。否则，别怪我鱼死网破。”她揭下温和的面具，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卢平文突然被柯绿的这一幅面孔震住了，那仿佛永远依顺无攻击性的脸，竟然会流露出如此令人心悸的威慑。
“你难道以为，现在我还是无依无靠，人人可欺吗？”柯绿直盯着卢平文道。
“要是有一天，你被我哥报复了，你可千万不要到处喊冤。”
飒飒秋风穿林过叶，卢平文的脖颈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他瑟缩脖子，发出低不可闻的骂骂咧咧声，而后立刻离开了这里。
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枝叶摇曳声，柯绿走后，几只枝桠在夜幕中悄然断裂。
笔录室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燕俊力，另一个她不认识。
经林修的提示，柯绿向初次见面的吕教授问好：“吕叔叔好。”
“你好，小绿。”吕教授微笑回应。
吕教授自柯绿进来时，就对她进行了一些观察。
她穿着校服，大面积的纯白和浅蓝，破开了这片空间里沉重的暗幕。
她的头发简单扎成马尾，发尾垂在白色布料上，若沾墨的狼毫笔，轻移撇捺 。
她的眼睛很有灵气，微笑起来像轻阖着黑珍珠的贝，让人移不开眼。面容虽不至美得出挑，却也清秀耐看。
他原以为，林修在场时，柯绿应表现出在高干子女中普遍存在的沉默和压抑。
但以他此时的观察来看，林修与她，并没有形成管教和被管教的上下权力关系。
——在和林修的交流中，她的话语能被全然听见，并得到不含责备的回答。
同时，吕教授能看出，她是依恋林修的。
她的绝大多数动作，下意识会形成一种向林修靠近的趋势，又在某一临界点，自动止于人际交往的尺度。
仿佛平衡木，一动一静中产生出微妙的张力。
“小绿，你别紧张，我们叫你来，还是像上次一样问一些问题，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燕俊力率先进入正题。
“好。”柯绿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先是蛋糕店的监控显示，这个店员把你带到了后厨，小绿，他为什么带你去后厨？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燕俊力边说，边拿出卢平文的照片，放在桌上给柯绿看。
令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柯绿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反应。
那反应太过明显，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能轻易看出其中的异常。
仿佛清风遇到透明的墙，在触及墙面的那一刻，一下子被打回来的顿滞无措。
一瞥见那张照片，她条件反射般移开了目光，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非常恐惧的事物一样。
“我，我……”柯绿嘴唇颤抖，话语里开始带着隐隐的泣音。
她低下头，身体开始发抖，喉咙里也发出拉长的呼吸声。
一旁的林修看到她这一系列反应，多年的办案经验将他导向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判断。
可千万别是那样，林修想。
下一瞬，柯绿抬头望向林修，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里，竟然瞬间蓄满了泪。
“哥，为什么要问我……”她哽咽到无法缀词成句，一滴泪，从她的眼尾滚过脸颊，直直落到了校服衣襟上，晕染一片深色。
即使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她的眼泪，却仿佛已将一切全部和盘托出。
对于全然未知的事件，林修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眼睛发红道：“小绿，他是不是……”
此话一出，柯绿仿佛应激似的身体后缩，拼命摇头否认：“没有，哥，什么都没有。”
然而，她脸上的泪却如凝冰融雪般不断滴落，神情也似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林修心中骤然一痛，四周的空气都似凝为实体，压入肺部，滞涩难流。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不断安慰她：“不要害怕，我在这，不用怕。”
柯绿喉咙中的呜咽，在此时变成了清晰可闻的声声悲泣：“哥，他欺负我，他欺负我……”
燕俊力和吕教授听到柯绿的这个回答，都面色凝重，沉痛不已。
所有人都知道，在警局里，一个女性的这种反应和回答意味着什么。
“他怎么了？那混蛋怎么你了？”林修的话语，因狂澜般的愤怒而近乎嘶哑失声。
燕俊力从未见过林修这样的一面——太阳穴青筋暴起，眼里满是滔天的怒火，在某一刻甚至几近凝成杀意。
柯绿把脸低埋在林修的肩前，泪水一瞬间就浸湿了林修的衣襟。
“他说有免费蛋糕，就把我带到后厨，然后……”
柯绿哽咽到说不出话来，那些抽泣声，声声椎心泣血。
“然后他就扒我衣服，拍我照片，还说……”柯绿似是被恐惧所折磨，身体不停颤抖，“还说，他最讨厌警察，我是警察的妹妹，所以活该被侮辱。”
轰然一声，林修心中的某处世界，突然坍塌了。
这一刻，林修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万箭穿心、肝肠寸断。
林修捏紧拳头，手臂上青筋虬结，却不得不收紧情绪，小心翼翼地吐露沉重的字句。
“他还有没有，对你做其他事？”
柯绿攥紧林修的衣服，埋头哭泣：“他拍了照片，说要5000元，不然就放到网上。”
“还说他坐过牢，不怕再进一次。要是我敢告诉你，他，他出来了就报复我。然后他就放我走了。”
柯绿说完，从林修怀中抬起了头。她的双眼已经哭红，脸上湿成一片，睫毛因眼泪而不再根根分明，变得一簇一簇的。
林修捧住她的脸，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予她安全感。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如修罗般，欲要提刀直入阎罗殿，将那渣滓碎尸万段；另一半却如罪人般，即使背负十字架愧疚忏悔，都永远无法获得宽恕。
“他会不会还来找我？哥，我怕他，我真的害怕他。”柯绿以一种痛苦的语气追问，眼泪止不住地淌落，不断流到林修的手心里。
林修咬紧牙关，身体因极端愤怒而颤抖，却又因害怕对她造成二次伤害，不得不百般保持理智和镇定。
“不会了，他再也不会来找你了，他已经死了。”
几日前，傍晚。
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卢平文打开手机，望着备注为“楚”的短信，烦得暗骂了一声。
“记得要开始交房租了。”
他立即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另一个号码发了出去。
“晚上八点，来滨海公园。2000元先准备好，不要告诉你哥，否则小心身败名裂。”
他把烟扔到泡面桶里，又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一本小册子。
在这本薄薄的本子上，记载了密密麻麻的款项，有出有入，最后几页，几乎都是负支出。
他找出笔，在空白处写下了“给柳青青保密，+5000”的文字，最后，在备注一栏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写完后，他关上本子，把它塞回到衣柜抽屉里。
柜子抽屉塞得满满的，他用力一推，本子骤然被衣服挤出，塞卡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此时，柯绿看着手机里发来的消息，痛苦地捂住了脸。
她无声地颤抖着，未扎束的头发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极端的忧虑和恐惧交织着，让她的从胃部到喉咙泛起一阵恶心感，她立刻冲去卫生间，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
这种反胃感消散下去后，她无力地倚在墙边。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无血色、憔悴、眼角泛红，她悲戚地苦笑了一下，徐徐道。
“到身败名裂的那天，或许得像老鼠一样，见不得光地逃走吧。”
夜幕降临，流云铺满了半边天。
确认林修要九点之后回来时，柯绿清点了以学校事宜找林修要的钱，把它放进了书包。
她穿上外套，换好鞋子，背起书包独自出门了。
走在小区的道路上没多远，忽然，她望见下班的周陆云从路的那头朝她走来。
她想躲，可是不远处的周陆云早已挥手向她打了招呼。
“小绿，你这是要出去吗？”来到她身边的周陆云微笑问道。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似名画展卷般，露出了他俊雅温润的眉眼。
“嗯，我去小区外面转转。”柯绿挠了挠鼻子，点头说道。
“你一个人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周陆云主动提议，话语中难掩激动之意。
柯绿轻咳一声，连连摇头拒绝：“不用麻烦了，陆云哥，我同学在外面，我和她们一起。”
闻言，周陆云眼眸微阖，长睫投下一小片微痕淡影。
“好，路上注意安全，和同学要好好相处，不要太晚回家……”说到这，他话语一顿，目光里似是隐藏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找不到你，你哥会担心的。”
在微凉的风中，这句话若失落的音符，被细心的柯绿拾捡到。
柯绿点头，尽力回以微笑：“好，我明白了。”
作别了周陆云，柯绿独自往小区大门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望了一眼身后的路。
晚霞层层堆积在天际线上，赤橙色的光如水彩晕染了半边天，又似是落下几滴，在周陆云的衣角、发梢处藏色相融。
他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动。
滨海公园。
柯绿背着包，穿过跳广场舞的人群，走在一条通往月牙湖的小径上。
相比于公园大门附近的人头攒动，公园内部的环境格外清幽。
没走多远，柯绿就看见了在亭子里坐着抽烟的卢平文。
柯绿一咬牙，迈步走过去。
卢平文数了数柯绿从包里拿出的钱，吐出一口烟圈道：“你哥不知道吧？”
“怎么可能让他知道。”柯绿压抑着愤怒，语气都微微颤抖。
“那就行，这对我俩都好，我也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卢平文把钱数好，踹进了口袋，“之后还有三千，下个月给我。”
“把钱给你之后，你不准再来找我。”柯绿不忿道。
因柯绿这命令式的口吻，卢平文瞥眼打量了几下她，轻蔑地啐了一口。
“跟我说话还板着脸，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货色。”
柯绿鼻子呼出一口气，尽管这份羞辱让她几近气红了脸，但她还是忍住了怒怼这个无赖的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平文看她这副受辱却不能反抗的模样，内心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你这张脸，也的确不赖。”
说完，他伸出右手，往柯绿脸上摸了一把，还想沿着脖子继续往下走。
柯绿头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因这奇耻大辱而忽然断开了。
她像是碰见什么恶心的东西，狠狠打了那手一下。
卢平文口中“嘶”了一声，因柯绿的反应，他肚子里冒起火来。
下一秒，他右手捏住柯绿的脸，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你个臭娘……”
他的话还未说完，柯绿狠狠咬了那手一口，力度大到几乎见血。
卢平文痛苦地尖叫了一声，嘴里的脏话像流水一样全倒了出来。
这一刻，柯绿的眼中浮现出逼人锐利和压迫。
“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就不要来招惹我。否则，别怪我鱼死网破。”她揭下温和的面具，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卢平文突然被柯绿的这一幅面孔震住了，那仿佛永远依顺无攻击性的脸，竟然会流露出如此令人心悸的威慑。
“你难道以为，现在我还是无依无靠，人人可欺吗？”柯绿直盯着卢平文道。
“要是有一天，你被我哥报复了，你可千万不要到处喊冤。”
飒飒秋风穿林过叶，卢平文的脖颈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他瑟缩脖子，发出低不可闻的骂骂咧咧声，而后立刻离开了这里。
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枝叶摇曳声，柯绿走后，几只枝桠在夜幕中悄然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