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未曾想到,这一去鬼界,就是经年不见天日的岁月。

    鬼蜮地盘广阔,但最麻烦的是,那儿太过阴暗,有许多暗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角落,这些地方往往潜伏着未知的危险,既有深不见底的沟壑,也有黏腻湿滑的血泽,还有那些从最深的黑暗中滋生出的各种奇鬼异怪。

    云凫没有一丝关于火髓的线索,只能乔装成鬼界妖魔,到处一点点打听。

    这些年里,她自己也不知道走遍了鬼界的多少地方,与多少鬼怪妖魔打过交道,有些不怀好意的鬼怪见她孤身一人,难免会打些坏主意,或是想抢她的人,或是想抢她的物,有几次她几乎是拼尽全力才逃脱了出来。

    即便她仙法再高强,这鬼界到底与仙界不一样,这儿没有灵气,而且与仙界的传送门极少,她不能经常回仙界补充灵力,最初她只能从鬼市上花高价买些补充灵力的仙草,后来在鬼界中待久了,她才发现,这鬼界与仙界之间除了传送门以外,还会有一些狭小的缝隙,仙界的灵气会从这些缝隙中露出来少许,她便靠着吸收这少许的灵气勉强留在了鬼界。

    开始的那段时间,她什么消息都没有打听到,到了后来,她在鬼界待久了,身上仙气逐渐减少,阴暗气息逐渐增加,鬼怪都当她是同类,也肯慢慢透露些消息给她。

    终于,让她打听到了火髓的一点消息。

    她去找那个人。

    那是一个在鬼界待了不知多少年的鬼灵,不知道有什么心事,不肯去轮回,日复一日地待在地底,不知道在等什么。

    云凫在一片小小的血泽旁见到了这个人。

    她的身体佝偻得不成样子,如同一张弓一样垂着头坐在石头上,后面是一间歪歪斜斜的小屋子。

    听到有人走近的动静,那人努力撑起身子,大概在人间时她年纪不大便死去了,所以样子也是年轻女子的样子,惨白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绝代风华,但更多的是历经沧桑的疲累,唯有麻木的眼睛中还存有一丝期盼。

    “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人来找我。”许是太久没有和他人接触过,她说话都不甚利落。

    云凫不知该如何称呼,想了想行礼道:“这位姑娘,我来此处是想向你打听一点事情。”

    那女子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慢慢说道:“你想找我打听什么?”

    “火髓。”云凫开门见山,“请问姑娘可知道这件神器?”

    那年轻女子眼中难得地出现了些情绪变化,似乎有些激动,也有些警惕:“原来你来这儿是为了火髓,那你恐怕找错人了,我也是许多年前见过一次而已,如今我也不知道这火髓在何处。”

    云凫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问道:“请问当年你在何处见过这火髓?”

    年轻女子呆呆地看着血池,不晓得是想起了些什么,嘴角扯动了一下,似是不自觉地有些开心,却已经忘记了该怎么笑。

    “当年,当年我还在人间,也是在现在这般的年龄遇到了他,我们一见钟情,难舍难分,可是那时的我突然被邪灵侵扰,眼看就要不久于人世,他才告诉我,他并非凡人,而是仙界的仙灵,他舍不得我,便偷了火髓救我一命。”女子说道。

    仙界为了防止仙灵因为私欲干扰人间秩序,所以除留云宫外,严禁其他仙灵涉足人间事务,更不可在人间使用仙界法器,而这位仙灵,为了救爱人的性命,竟然偷盗了火髓,这在仙界是大罪,一旦发现就将面临最严重的刑罚。

    “后来呢?”云凫问道,既然这位女子说她被火髓救了一命,为什么还是这么年轻就死了。

    “后来,他就被人抓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不知道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所以不久之后我就自尽而亡,希望他所说的那个仙界能看到我的这番诚意,减轻对他的处罚。来到鬼界后,我不肯投胎,就是想等着他,想再见他一面,可是一直都没等到他。”女子神情哀切,但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孤单地在阴暗的下元界等了这么多年,就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云凫心中有些不忍,也许那人已经不在了,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爱人一直在这儿等着他。

    她正要说些劝慰的话,远处却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这儿竟然还有其他人来。

    女子也看到了那处微光,却一点不惊讶:“自从我进入鬼界后,鬼面官便时时都来劝我去投胎,也难得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放弃,真是个和我一样倔强的人,不过这大约是他的职责,但我却并不愿意离开。”

    那光亮近了,果然便是上次为她和元泽引路的鬼面官,手里还是提着那盏灯笼。

    鬼面官一贯都是冷面,即便看到突然出现在此处的云凫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女子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对云凫做了个手势,引着她走到一旁。

    “你来此处做什么?”鬼面官问道。

    云凫对着他郑重行礼,恳切说道:“如今三界有难,求鬼面官借我火髓一用。”

    鬼面官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鬼面官冷心冷情,从不关心他人生死,而今却如此关怀一个枉死的女子,还总是不厌其烦劝她去投胎,这样的情意,怕是与她早已渊源颇深,还是说,你便是那个为了她偷盗火髓的仙灵。”云凫说道。

    鬼面官叹道:“果然不愧是云凫仙灵,比我听到的更加聪慧,当年我为一己之私偷盗了火髓,犯下弥天大错,为了赎罪,我便自请长守在鬼界,可没想到竟会再见到她,才知道她为了减轻我的罪孽,竟然自尽而亡,我心中有愧,不敢与她相认,便改变面容去劝她早日投胎,可是,她却一直苦苦守候着想再见我一面。”

    相见却不能相认,云凫有些同情地看了那女子一眼,却看到她眼中不易察觉的那丝喜悦,突然明白过来,曾经那么深爱的人,又怎么因为容貌的改变就察觉不到任何的痕迹,她守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等那个人,还是早已知道那人一直未曾离开。

    不过,这件事情,不管当事人双方是否心知肚明,她都不打算揭穿,毕竟这不是她来这儿的目的。

    鬼面官又说道:“就算当年我偷盗了火髓,但后来也将火髓归还,如今你不该问我借。”

    云凫望着他提着的灯笼,里面的一点火苗忽闪,好似根本经不起任何风吹。

    “下元界万千鬼怪,却为何独独怕鬼面官手中的一盏灯笼。”云凫点到即止。

    上次来鬼界时,她以为那些鬼怪妖灵是畏惧鬼面官的身份,但如今想来却不对,在这暗无天日无法无天的地方,只是一个身份又怎能震慑住这些不讲任何规矩的鬼怪,除非,他们害怕的是另外一样东西。

    火髓,驱除一切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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