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惊闻叫这夏日燥热的风一吹，迅速将人心吹得浮躁起来，老师们不着痕迹地打压着学生私下不知始末的揣测，妄图让这份燥热降温。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期末考了，十几岁的孩子原本就不容易定性，这下没剩多少的学习氛围被彻底搅了个干净。
学校已经很多年没出那么大的事件，这次连即将高考的高三都听到了风声，私下议论纷纷。
黄涛私下找过一次南柚，出事的女生他早就见过，是当初举报南柚和谢逸恋爱以及谎称南柚校园暴力他人的那个女生，他没跟其他老师吭声这个事儿，但又无法全然当做一无所知。
“你跟高一这个黄喻晓是认识的吧？”
四楼的空教室之前被英语竞赛的课后补习班充当暂用教室，尚且算得上干净，两个人随意地找了张凳子面对面坐着，风扇在头顶呼啦呼啦地，南柚都能看见黄涛脸上因为闷热的空气而不断流下的汗水。
明明可以在开了空调清凉的办公室里说这些，黄涛却偏偏把她叫到这儿，想必是不想让其他老师知道这层关系，让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掺和到这件事情里。
南柚看出他对自己的照顾，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认识。”
黄涛紧皱着眉头把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咂着嘴不知道怎么开口，等了半天，侧过头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水，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事儿你知道点什么？”
没有明说是什么事，就是默认她知道了。
南柚垂下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脑海里闪过那些有关宋立洋的猜测，话头几次三番到了嘴边又叫她咽了下去，太没根据了，那些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无稽，完全没有办法说服别人。
她只好摇摇头：“我不清楚，她就跟我闹掰挺久了。”
黄涛的视线一刻不放松地注视着南柚，看她神色坦荡自然，他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其实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说话时轻松了很多：“不知道就算了，这事儿跟你也没有关系，说到底也是他们班里的风气不好，他们班主任会处理的，你也别想了，回教室吧。”
南柚乖巧地点点头，跟黄涛道了别，下楼的脚步却异常沉重，脑海中一步一步地梳理着事情的脉络。
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是她没想到的。黄喻晓那样一个懦弱的人，就算是难以承担痛苦，一时冲动站上了楼顶，只要有人哪怕随口劝一句，她就一定会放弃了结的念头，继续畏畏缩缩地过下去。
宋立洋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那么他诱导黄喻晓就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他那样笃定的表情，不像是会做无用功的人。
“去小店吗？”
李雪菲抬起胳膊肘撞了下南柚，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唇瓣不自觉抿得死死的，已然暗暗发白了。
南柚正是一头乱麻，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完全听不进脑子，李雪菲起身，她也就自然地起身跟上了。
李雪菲压低了音量问她：“涛哥找你是因为黄喻晓那事儿？她没事了？”
南柚还在想自己的事情，上下嘴皮都黏连在了一块儿，皱着眉头一开口，嘴角轻微撕开了一道裂口，舌头轻轻卷过，口腔里隐隐有了苦涩的铁锈味，她说出来自己的想法：“黄喻晓估计要退了。”
李雪菲惊得目瞪口呆：“涛哥说的？不是都闹这么大了，应该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吧？退什么啊？”
南柚不认同地摇摇头。
班主任处理还能怎么处理，无非就是在班里口头警告警告学生，再不然就是拎几个典型出来叫家长私下教育，原本黄喻晓是没遭多大罪，只是她心理脆弱，宋立洋又在后面不断煽风点火的，她一时接受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其他同学的风言风语和老师不轻不重的处理落下来，才会真的激起学生的逆反和对黄喻晓的厌恶，不乏有变本加厉的可能，依着黄喻晓的胆子，应该是没有再站一次楼顶的勇气了。
眼见南柚的眉头越皱越紧，李雪菲连忙宽慰她：“哎呀，不管她了，退就退呗，你还落个清净，”说着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拍手，“涛哥不会觉得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吧？”
南柚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李雪菲的话后知后觉得在她脑袋里滚了一圈，她走出去几步忽然猛地抬起头来，将李雪菲吓了一大跳。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转学对黄喻晓来说反而利大于弊，整个故事的布局走向，目标从来都不是黄喻晓。
学校的实验楼除了考试周和平常的实验课，鲜少有人出没，楼里的温度也比其他任何地方要凉快很多，南柚拢了拢校服外套，沿着楼梯向上走。
最早的时候，是谢逸带她来到这里，只为了让她能避开所有人安稳的睡一个午觉。
高二分了班，他们也曾趁着午休时间偷偷遛出教室来这里，站在高处凝视沉睡的校园，楼下有老师经过时，也会惊慌地蹲下身子躲避视线的扫射，然后额头挨着额头相视一笑。
想着想着，南柚讽刺地轻笑一声，谁能想到呢，宋立洋也知道这个好地方。
午休铃打响后，南柚照例准备去一趟厕所，然后回教室安静地入睡，夏天的梦是做不完的，即使教室里闷热无比，窗外蝉鸣嘈杂，能睡上一觉总是不错的。
走在教室外的走廊里，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一直没有消退，南柚皱着眉环顾了四周，除了同样准备回教室午睡的零星几个同学，附近并没有人在看着她，莫名地像是被呼唤了一般，她冷下脸来看向远处的实验楼。
楼顶站着一个人影，远远地将她俯视，即使相隔甚远，南柚依然与之对上了视线，迎着正午的阳光，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甚至连那个身形都变得模糊又模糊，但下意识地，她觉得他在笑。
那个笑容她见过许多次，眉与眼都微微弯成一个温柔友好的弧度，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个再真诚不过的笑，眼底却写着不怀好意。
远远地，她却听见宋立洋在笑着说，学姐。
天台通道的门虚掩着，敞开的裂痕里漏下炽热的阳光，让阴冷的楼道沾染了暖热的温度，南柚的心却冷静下来，站在阳光所照射不及的台阶上深深呼吸。
好半晌，她才下定决心拾步而上，缓缓推开了那扇大门。
宋立洋站在阳光下，发顶被烈日照成了暖金色，像天使温柔的光环笼罩了他，他的皮肤比谢逸要更白皙，叫这灿烂的自然光一打，脸颊轮廓细细的绒毛也能看清了，配着他惯有的笑容，再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南柚却不吃这一套，始终站在楼道口被阴影笼罩的位置，皱着眉头看他。
“学姐。”
宋立洋一开口，南柚更是下意识退了一步，意识到身后就已经是墙了，她眉头皱得更紧，在对方意图靠近的时刻，率先开了口：“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我吧？”
宋立洋轻笑一声，低下脑袋，松软的碎发遮住他的双眼，除了微微翘起的嘴角，南柚再难看见他的神色，等他笑了几声，又抬起头来：“是啊，我喜欢的本来就是学姐啊。”
听到对方顾左而言他的回答，南柚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紧了紧，指甲深陷入掌心，极端的烦躁中，连对面那张笑脸都在阳光下变得模糊，她决定不再跟对方绕圈子。
“黄喻晓的事情，是你在背后搞鬼吧？”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宋立洋站定在两三米外的距离凝视着南柚，体贴地没再靠近，嘴角却保持着微笑的弧度，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脸上的不耐，从眼角到眉梢，南柚脸上每一丝外露的戾气都叫他觉得愉快。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年纪了，诱导自杀是犯法的。”
宋立洋露出开怀的笑容，几乎到了前俯后仰的地步：“哈哈哈，你在跟我聊违法犯罪吗？怎么这么好笑，”很快，他收住了笑，眼角还挂着一点因为大笑而溢出的泪迹，“我至于为了她把自己搭进去吗？”
南柚眼看着他抬起手背缓缓蹭干了眼角，笑意宴宴地朝自己走来，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心中却告诉自己不能后退，坚定的目光锁定了逆光而来的恶魔。
“学姐，你在发抖诶。”
宋立洋握住南柚的小臂，强行将她的手从口袋中抽出来，纤细白皙的五指一下暴露在阳光下，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着。
“你肯定是冷了，学姐，我抱抱你。”
宋立洋微微弯下腰将她拢在怀里，像是真的怕她冷似的，如果不是按着她双手的十指暗暗发力，她几乎真的要相信对方只是个温柔过头的大男孩儿，南柚没有挣扎，宋立洋的疯狂她已经有过体会，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大概是这种服从打动了他，宋立洋的笑容背对着南柚真诚了许多，他低下头，亲昵地将脸颊蹭了蹭南柚细软的发丝，轻轻在南柚耳边说：“她太容易被压垮了，我没必要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离得太近了，南柚甚至听见了宋立洋的心跳，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和年轻的皮肤纹理，不断加速，在她耳边怦然作响。
这种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心率，不知道宋立洋是因为这个近距离的拥抱心动还是在为自己邪恶的计划而热血沸腾。
不管是哪种，都只让南柚觉得浑身发毛。
恶魔不该有这么鲜活的心跳。
她右手握拳抵在宋立洋的胸口，将两个人的距离推开了一些，心跳声消失了，那种窒息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她终于冷静下来：“你在帮她。”
宋立洋没说话，但面具般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俯视着她的眼底尽是阴翳，像是许多次出现在南柚梦境里的那副阴森面孔，他的双手仍然环绕着南柚，小臂搭在她的肩头，将南柚压得不能动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发尾，像情侣之间再自然不过的缠绵悱恻。
太近了，也太亲密了。
南柚有一瞬间的恍神，直至男生干燥的指腹轻轻蹭过她脸颊细腻的皮肤，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偏过脑袋躲了过去。
“是你给黄喻晓出的招吧？你知道她不可能敢真的跳下去，只是把一切都揭开来，给她一个离开这里的台阶。”
宋立洋轻笑了一声，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嗯”，他笃定了黄喻晓不会跳，又巴不得她真的跳下去。
南柚的双眼立时亮了，她抬起头来直对上宋立洋的视线：“从一开始，你想要诱导的人就是我吧？”
宋立洋没应，只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让黄喻晓去找我班主任也是你教的？还有张洁，你就只会利用这些恋爱脑的女生吗？黄喻晓知道她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吗？你想要什么呢？让我跟谢逸分手，让老师对我失望，让同学都远离我？黄喻晓如果真的出了事，你就要把校园暴力的源头往我身上引了吧，你不是想成为黄喻晓的英雄，是想做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南柚不会知道，她眼底的愤怒与不解越是深刻，宋立洋的笑容越是灿烂，眼底的阴翳也被惊喜的色彩所遮盖，他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礼物，语气中都带着轻快：“是啊，我想做你的全世界。”
成为你的全世界，从此你是欢欣还是毁灭都由我来掌握。
他看着眼前越发冷静的南柚，发现她的双手已经不再颤动了，嘴角又上扬了些，她比任何一个女孩儿都要聪明，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总是很快能看出他想要的是什么。
棋盘上有了博弈感才能称得上是局，从前都太轻易了。
南柚看清了他眼里激动的颤栗，像是来自灵魂的快意，她心里骂着疯子，将他的手从自己肩头推开，大概是心情好转了，宋立洋轻易地松开了禁锢，笑意里居然真的有了几分温柔。
“你让黄喻晓走到那个位置，除了帮她，还想威慑我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但凡我脑子不清醒一点信了你，今天站在天台上的就该是我了吧。”
宋立洋没有否认：“黄喻晓还是太脆弱了，你不会的。”
南柚冷笑一声，宋立洋重又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颊：“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弄死你，孙子。
南柚没有出声，但凌厉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想法，宋立洋看透了她的想法，一下咧开了嘴角：“没什么值得你压抑自己，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神经病。
南柚骤然发力，拍开他的双手，猛地将他推开，转身就往楼下跑去，阳光很快就被她甩在身后，转身的一瞬，她在宋立洋的眼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她也曾在谢逸的眼中见过。
恶魔的真情，真叫人毛骨悚然。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期末考了，十几岁的孩子原本就不容易定性，这下没剩多少的学习氛围被彻底搅了个干净。
学校已经很多年没出那么大的事件，这次连即将高考的高三都听到了风声，私下议论纷纷。
黄涛私下找过一次南柚，出事的女生他早就见过，是当初举报南柚和谢逸恋爱以及谎称南柚校园暴力他人的那个女生，他没跟其他老师吭声这个事儿，但又无法全然当做一无所知。
“你跟高一这个黄喻晓是认识的吧？”
四楼的空教室之前被英语竞赛的课后补习班充当暂用教室，尚且算得上干净，两个人随意地找了张凳子面对面坐着，风扇在头顶呼啦呼啦地，南柚都能看见黄涛脸上因为闷热的空气而不断流下的汗水。
明明可以在开了空调清凉的办公室里说这些，黄涛却偏偏把她叫到这儿，想必是不想让其他老师知道这层关系，让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掺和到这件事情里。
南柚看出他对自己的照顾，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认识。”
黄涛紧皱着眉头把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咂着嘴不知道怎么开口，等了半天，侧过头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水，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事儿你知道点什么？”
没有明说是什么事，就是默认她知道了。
南柚垂下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脑海里闪过那些有关宋立洋的猜测，话头几次三番到了嘴边又叫她咽了下去，太没根据了，那些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无稽，完全没有办法说服别人。
她只好摇摇头：“我不清楚，她就跟我闹掰挺久了。”
黄涛的视线一刻不放松地注视着南柚，看她神色坦荡自然，他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其实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说话时轻松了很多：“不知道就算了，这事儿跟你也没有关系，说到底也是他们班里的风气不好，他们班主任会处理的，你也别想了，回教室吧。”
南柚乖巧地点点头，跟黄涛道了别，下楼的脚步却异常沉重，脑海中一步一步地梳理着事情的脉络。
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是她没想到的。黄喻晓那样一个懦弱的人，就算是难以承担痛苦，一时冲动站上了楼顶，只要有人哪怕随口劝一句，她就一定会放弃了结的念头，继续畏畏缩缩地过下去。
宋立洋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那么他诱导黄喻晓就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他那样笃定的表情，不像是会做无用功的人。
“去小店吗？”
李雪菲抬起胳膊肘撞了下南柚，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唇瓣不自觉抿得死死的，已然暗暗发白了。
南柚正是一头乱麻，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完全听不进脑子，李雪菲起身，她也就自然地起身跟上了。
李雪菲压低了音量问她：“涛哥找你是因为黄喻晓那事儿？她没事了？”
南柚还在想自己的事情，上下嘴皮都黏连在了一块儿，皱着眉头一开口，嘴角轻微撕开了一道裂口，舌头轻轻卷过，口腔里隐隐有了苦涩的铁锈味，她说出来自己的想法：“黄喻晓估计要退了。”
李雪菲惊得目瞪口呆：“涛哥说的？不是都闹这么大了，应该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吧？退什么啊？”
南柚不认同地摇摇头。
班主任处理还能怎么处理，无非就是在班里口头警告警告学生，再不然就是拎几个典型出来叫家长私下教育，原本黄喻晓是没遭多大罪，只是她心理脆弱，宋立洋又在后面不断煽风点火的，她一时接受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其他同学的风言风语和老师不轻不重的处理落下来，才会真的激起学生的逆反和对黄喻晓的厌恶，不乏有变本加厉的可能，依着黄喻晓的胆子，应该是没有再站一次楼顶的勇气了。
眼见南柚的眉头越皱越紧，李雪菲连忙宽慰她：“哎呀，不管她了，退就退呗，你还落个清净，”说着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拍手，“涛哥不会觉得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吧？”
南柚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李雪菲的话后知后觉得在她脑袋里滚了一圈，她走出去几步忽然猛地抬起头来，将李雪菲吓了一大跳。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转学对黄喻晓来说反而利大于弊，整个故事的布局走向，目标从来都不是黄喻晓。
学校的实验楼除了考试周和平常的实验课，鲜少有人出没，楼里的温度也比其他任何地方要凉快很多，南柚拢了拢校服外套，沿着楼梯向上走。
最早的时候，是谢逸带她来到这里，只为了让她能避开所有人安稳的睡一个午觉。
高二分了班，他们也曾趁着午休时间偷偷遛出教室来这里，站在高处凝视沉睡的校园，楼下有老师经过时，也会惊慌地蹲下身子躲避视线的扫射，然后额头挨着额头相视一笑。
想着想着，南柚讽刺地轻笑一声，谁能想到呢，宋立洋也知道这个好地方。
午休铃打响后，南柚照例准备去一趟厕所，然后回教室安静地入睡，夏天的梦是做不完的，即使教室里闷热无比，窗外蝉鸣嘈杂，能睡上一觉总是不错的。
走在教室外的走廊里，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一直没有消退，南柚皱着眉环顾了四周，除了同样准备回教室午睡的零星几个同学，附近并没有人在看着她，莫名地像是被呼唤了一般，她冷下脸来看向远处的实验楼。
楼顶站着一个人影，远远地将她俯视，即使相隔甚远，南柚依然与之对上了视线，迎着正午的阳光，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甚至连那个身形都变得模糊又模糊，但下意识地，她觉得他在笑。
那个笑容她见过许多次，眉与眼都微微弯成一个温柔友好的弧度，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个再真诚不过的笑，眼底却写着不怀好意。
远远地，她却听见宋立洋在笑着说，学姐。
天台通道的门虚掩着，敞开的裂痕里漏下炽热的阳光，让阴冷的楼道沾染了暖热的温度，南柚的心却冷静下来，站在阳光所照射不及的台阶上深深呼吸。
好半晌，她才下定决心拾步而上，缓缓推开了那扇大门。
宋立洋站在阳光下，发顶被烈日照成了暖金色，像天使温柔的光环笼罩了他，他的皮肤比谢逸要更白皙，叫这灿烂的自然光一打，脸颊轮廓细细的绒毛也能看清了，配着他惯有的笑容，再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南柚却不吃这一套，始终站在楼道口被阴影笼罩的位置，皱着眉头看他。
“学姐。”
宋立洋一开口，南柚更是下意识退了一步，意识到身后就已经是墙了，她眉头皱得更紧，在对方意图靠近的时刻，率先开了口：“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我吧？”
宋立洋轻笑一声，低下脑袋，松软的碎发遮住他的双眼，除了微微翘起的嘴角，南柚再难看见他的神色，等他笑了几声，又抬起头来：“是啊，我喜欢的本来就是学姐啊。”
听到对方顾左而言他的回答，南柚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紧了紧，指甲深陷入掌心，极端的烦躁中，连对面那张笑脸都在阳光下变得模糊，她决定不再跟对方绕圈子。
“黄喻晓的事情，是你在背后搞鬼吧？”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宋立洋站定在两三米外的距离凝视着南柚，体贴地没再靠近，嘴角却保持着微笑的弧度，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脸上的不耐，从眼角到眉梢，南柚脸上每一丝外露的戾气都叫他觉得愉快。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年纪了，诱导自杀是犯法的。”
宋立洋露出开怀的笑容，几乎到了前俯后仰的地步：“哈哈哈，你在跟我聊违法犯罪吗？怎么这么好笑，”很快，他收住了笑，眼角还挂着一点因为大笑而溢出的泪迹，“我至于为了她把自己搭进去吗？”
南柚眼看着他抬起手背缓缓蹭干了眼角，笑意宴宴地朝自己走来，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心中却告诉自己不能后退，坚定的目光锁定了逆光而来的恶魔。
“学姐，你在发抖诶。”
宋立洋握住南柚的小臂，强行将她的手从口袋中抽出来，纤细白皙的五指一下暴露在阳光下，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着。
“你肯定是冷了，学姐，我抱抱你。”
宋立洋微微弯下腰将她拢在怀里，像是真的怕她冷似的，如果不是按着她双手的十指暗暗发力，她几乎真的要相信对方只是个温柔过头的大男孩儿，南柚没有挣扎，宋立洋的疯狂她已经有过体会，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大概是这种服从打动了他，宋立洋的笑容背对着南柚真诚了许多，他低下头，亲昵地将脸颊蹭了蹭南柚细软的发丝，轻轻在南柚耳边说：“她太容易被压垮了，我没必要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离得太近了，南柚甚至听见了宋立洋的心跳，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和年轻的皮肤纹理，不断加速，在她耳边怦然作响。
这种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心率，不知道宋立洋是因为这个近距离的拥抱心动还是在为自己邪恶的计划而热血沸腾。
不管是哪种，都只让南柚觉得浑身发毛。
恶魔不该有这么鲜活的心跳。
她右手握拳抵在宋立洋的胸口，将两个人的距离推开了一些，心跳声消失了，那种窒息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她终于冷静下来：“你在帮她。”
宋立洋没说话，但面具般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俯视着她的眼底尽是阴翳，像是许多次出现在南柚梦境里的那副阴森面孔，他的双手仍然环绕着南柚，小臂搭在她的肩头，将南柚压得不能动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发尾，像情侣之间再自然不过的缠绵悱恻。
太近了，也太亲密了。
南柚有一瞬间的恍神，直至男生干燥的指腹轻轻蹭过她脸颊细腻的皮肤，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偏过脑袋躲了过去。
“是你给黄喻晓出的招吧？你知道她不可能敢真的跳下去，只是把一切都揭开来，给她一个离开这里的台阶。”
宋立洋轻笑了一声，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嗯”，他笃定了黄喻晓不会跳，又巴不得她真的跳下去。
南柚的双眼立时亮了，她抬起头来直对上宋立洋的视线：“从一开始，你想要诱导的人就是我吧？”
宋立洋没应，只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让黄喻晓去找我班主任也是你教的？还有张洁，你就只会利用这些恋爱脑的女生吗？黄喻晓知道她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吗？你想要什么呢？让我跟谢逸分手，让老师对我失望，让同学都远离我？黄喻晓如果真的出了事，你就要把校园暴力的源头往我身上引了吧，你不是想成为黄喻晓的英雄，是想做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南柚不会知道，她眼底的愤怒与不解越是深刻，宋立洋的笑容越是灿烂，眼底的阴翳也被惊喜的色彩所遮盖，他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礼物，语气中都带着轻快：“是啊，我想做你的全世界。”
成为你的全世界，从此你是欢欣还是毁灭都由我来掌握。
他看着眼前越发冷静的南柚，发现她的双手已经不再颤动了，嘴角又上扬了些，她比任何一个女孩儿都要聪明，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总是很快能看出他想要的是什么。
棋盘上有了博弈感才能称得上是局，从前都太轻易了。
南柚看清了他眼里激动的颤栗，像是来自灵魂的快意，她心里骂着疯子，将他的手从自己肩头推开，大概是心情好转了，宋立洋轻易地松开了禁锢，笑意里居然真的有了几分温柔。
“你让黄喻晓走到那个位置，除了帮她，还想威慑我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但凡我脑子不清醒一点信了你，今天站在天台上的就该是我了吧。”
宋立洋没有否认：“黄喻晓还是太脆弱了，你不会的。”
南柚冷笑一声，宋立洋重又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颊：“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弄死你，孙子。
南柚没有出声，但凌厉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想法，宋立洋看透了她的想法，一下咧开了嘴角：“没什么值得你压抑自己，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神经病。
南柚骤然发力，拍开他的双手，猛地将他推开，转身就往楼下跑去，阳光很快就被她甩在身后，转身的一瞬，她在宋立洋的眼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她也曾在谢逸的眼中见过。
恶魔的真情，真叫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