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许淮南皱了皱眉,不解地望向他。

    对方却眨了眨眼,等待她的回答。

    “苏……苏寄北啊。”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许淮南还是把第一直觉的答案说出。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叫什么了。”苏寄北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签字笔,有些漫不经心。

    “啊?没有啊,我记得。”许淮南微微张开了嘴,更加懵。

    所以他要说什么?

    “所以能不能不叫我苏同学?”苏寄北抬眸看她,毫不避讳,目光似乎无孔不入,将许淮南用细细密密的线穿透。

    许淮南:“……苏寄北同学?”她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抬眼看他“同桌?”

    “许老师,幸会,请多指教。”苏寄北随手从笔袋里夹出来一沓便利贴,放在桌子上,食指往上微微挑起,拇指和中指贴在上面,上下转动。

    “幸会。”许淮南点头回应,“多背书和做题,可以帮到你。”

    她没再接话,转身又开始投入到自己的学习当中。

    苏寄北若有所思一点头,抽出桌上的语文书翻到上次没背完的文言文,捂起耳朵,口中碎碎念。

    -

    午休,许淮南在东西杂多的桌面收拾出来一块足矣趴下的地方。

    双手抬起,像捻花瓣一样,在两边同时取下眼镜,放到笔袋旁边。披上校服外套,无力地垂头阖眼。

    大概是这几天,班主任说过高三的午休时间缩短到半小时。

    每日的任务太多,也记不得什么细节,大致是为了下午上课不打瞌睡,提前半小时起来学习,帮助上课进入状态。

    教学楼就在学校的风口,室外与教室同高的书,被吹得凌乱,往另一头下压。

    刚抽出的新芽,新叶不免被风搜刮去些。

    半小时很短,头顶的发丝被涌入室内的风染上寒意,却足够他们做一个美好的梦。

    梦境里,没有寒风,埋在臂弯自己里的脸,温暖舒适,就像在暴雨天藏在被窝里,感到安全舒心。

    高三起来是没有铃声的,全靠学生自己,或是老师进来提醒。

    到点,班里做题计时器的滴滴声此伏彼起,众人揉着眼睛,陆续坐起身来。

    甚至连伸懒腰都舍不得,弓背,娴熟地握笔,写练习册的,写试卷的,背书的,各有各的事做。

    许淮南这一觉睡得昏沉,只觉得课桌和手臂似乎融化,成为一滩软绵绵的棉花,愈往下陷入,愈是觉得舒适,不大想起来。

    她不敢过多陷在梦境中的温厚,单手撑起额头,抹了一把眼睛,另一只手在桌上寻眼镜。

    手触到眼镜后单手戴上,从笔袋里拿了薄荷膏,往太阳穴揉。

    放好薄荷膏,她摊开手掌,贴在脸颊两侧,觉得身上温度反常。

    或许是刚睡醒,许淮南也没过多怀疑,打开计时器,又开始投入另一个科目的复习试卷。

    -

    下午的课,许淮南觉得脑袋沉重,止不住地犯困,不断用力眨眼以此不至于睡去。

    有时强撑着,眼睛有些受不住,眼皮沉的很,眼珠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上翻去。

    她一节课偷偷摸摸往嘴巴里塞了四五颗薄荷糖,连旁边的苏寄北都闻到强烈的薄荷味,许淮南还是困。

    连听课都费劲,课间她也没什么力气做题,老师刚说完下课,就直接趴在摊开的书本上面。

    最后一节自习课,打完下课铃不用等老师来,直接去吃饭就好。

    余下的三五分钟,许淮南撑着眼皮看墙上的黑白挂钟,头颅不断往下滑,终于是趴倒在桌子上。

    这天,班里的学生大多都去食堂吃,一个月倒计时正式开始,估计没人再会浪费时间,跑去食堂排队吃饭。

    苏寄北在下课铃打响的一瞬,跟大多同学一样起身,手中拿着饭盒准备冲刺。

    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眼趴在桌上的许淮南——她好像不太对劲。

    平时上课,许淮南是绝对认真听讲的,课间也很少见到她不在学习,自习课睡觉还是苏寄北见到她以来的头一回。

    生病了吗?

    他心里猜测,想伸手去探探她额头的温度。

    指尖还有几厘米就能碰到,却又停下,手悬在空气中,犹豫着,重新收回。

    最后他只是敲了敲她的桌子,“放学了,先起来吃饭吧。”

    也没敢多留,苏寄北从后门跑了出去。

    回到课室,距离晚自习还有十来分钟,却是全班最晚到的。

    此时班任已经坐在讲台上批改试卷,班里有人在小声背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

    苏寄北偷偷从后门拐进来,动嘴缓慢地坐在位置上,生怕弄出点响分散大家注意力。

    刚坐下来,他往旁边瞥了眼,许淮南依旧保持着放学的姿势,趴在桌上。

    苏寄北从饭盒袋子里拿了一盒“999”出来,用指甲轻轻扣着上面的标签纸。

    打开盒子后拿了一包出来,放到许淮南桌子上。

    他拿笔戳了戳许淮南的手臂——没有反应。

    前方的书堆将两人淹没得差不多,苏寄北探头看了眼班任,还是坐在讲台上,面不改色。

    于是苏寄北又戳了戳许淮南。对方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他抬头巡视教室一圈,松一口气,用自己的手肘推了推许淮南。

    这下好歹是有点反应了,她抬起头,眼睛还是闭上的,额头已经有了红印子。

    “发烧了吗?”苏寄北凑过去低声问她,“你睡了好久。”

    “嗯?”许淮南迷糊地发出一个音,两只手掌托着脸,眼睛蹭到手腕擦了擦,终于是睁开了。

    看到桌面上糊成一片的一包绿色东西,她伸手拿起来。

    虽然有些模糊看不见,但还是大致能分辨,是冲剂之类的。

    “999。有温水吗?你先喝一点。”苏寄北将一整盒“999”都推到她的桌面。

    “有。”许淮南拧身到后面拿出自己的保温杯,照常拧开盖子。

    只是今日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是残留些手心的汗在盖子上。

    倏忽,手中的杯子被拿了去,很快又放回自己的桌面。

    苏寄北撕开一包,倒进保温杯里,又重新拧上盖子。

    将杯子往下晃了晃,确定拧紧了没有漏水,又摇了摇才递到许淮南手上。

    “谢谢。”声音小了些,显得有些。怪不得她,真的浑身没什么力气。

    许淮南打开杯子,额头枕在手臂上,趴着,嘴巴咬着吸管,慢慢地将杯子里的感冒药吸上来。

    有些回甘,味道不算寡断,不过到后面变得浓郁起来。

    喝完药,许淮南额上冒出来些细细密密的汗珠,沾了刘海。

    她有些气力,撑着坐起来,半靠在墙边,手中握着笔做阅读理解。

    语文,英语,历史,一整个晚自习,她来来回回,将手头上的材料题,阅读理解全都做了个遍。

    晚自习结束,也只是对了一半的答案。

    许淮南没有留“隔夜题”的习惯,今天做的,就是该今天改正,说一不二。

    虽然有了些倦意,却挑灯依旧。

    -

    再次抬起头,她取下了眼镜,架在鼻梁上,生疼。

    右手有些麻木地颤抖,老茧那一块已经没有什么只觉,手上沾了墨水。

    困倦,疲乏,晕眩,许淮南准备站起来走回寝室。

    却在起身一瞬,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猛地眨眼,扶着桌椅,不至于向后倒在地上。

    十来秒,许淮南才从那片黑暗的深渊中脱离出来。

    她伸手拿起桌面的眼镜,重新带上。

    苏寄北还没走,看着她,脸上有些担忧。

    “许淮南,你要不请个假吧。”他随之起身,蹲下,在两人书箱间的空隙里拿出来拆封的感冒药。

    她摆了摆手,“算了,都这时候了,我到时候回来得补多少课程啊。”

    苏寄北起身的动作一顿,又继续,直起身子。

    他将感冒药放在桌面,拧开许淮南桌面的水杯,又倒了一包进去,“嗯。”这一声闷闷的,有些消沉,无力。

    许淮南站在墙边,似乎还在歇息,蓄力。

    苏寄北又重新盖上她的杯子,跑到讲台,熄灯拉电闸。

    留了一个后门,他一手拿着她的杯子,另一只手伸向她“走吧。”

    走廊上的灯盈盈弱弱,夜幕间还偶可见一星半点的光,不知是灯是星,幻影幻灭。

    教室里是黑暗的,只一丝丝薄薄的,像雾气的白光镀在桌面上。

    他站在光线的尽头,向她伸出手,虽然十分疲惫,被试卷虐得心烦,但眼底眉梢依旧温柔,和煦。

    “去哪?”许淮南一只手支撑沉重的脑袋,目光呆滞,像是失足跌落。

    仅仅那么一瞬,走廊是月光和黯淡的光辉,窗外树影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响。

    气息温暖,仿佛在寒冬腊月,被阳光穿透。

    她甚至想时间定格,永永远远。

    -

    后面是怎么起身去装水,和他一起慢悠悠走回宿舍的,许淮南记不起太多。

    翌日早上醒来,觉得退烧了,头也不大疼。

    一如往常,她利落收拾好内务洗漱后换鞋下楼。

    平日都背着一袋书回教室,再不济也拿着课本。昨晚实在难受,回寝室也看不进什么书,许淮南也就没拿。

    一路上手中空荡荡,总觉得不踏实。

    路过食堂,许淮南停下脚步看了眼——不知道又多久没来了。

    她高三后就不太去食堂拿早餐,嫌排队浪费时间。

    这会,她下来的早,食堂的窗口还在打开。

    许淮南不假思索,径直走到距离最近的窗口,拿了两个面包,刷卡离开。

    *

    回教室,她也不急着吃早饭,看看拿回来的面包,在两个中间纠结了一会。

    选了自认为苏寄北应该喜欢吃的面包放到他的抽屉里。

    过会又觉得不太妥当,从笔袋里撕了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了些什么,贴到面包的包装上。

    苏寄北回来,刚好踩着早读钟声,坐到位置上。

    一脸困意,头发有些凌乱,但与周边在一起,却显得和谐。

    许淮南捂着耳朵背书,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刘海落在袖子空隙里。

    苏寄北拿出书本,打开,随后借着书本打掩护,弯腰到抽屉想拿点什么凑合一顿早饭。

    本来是没什么想吃的,他抽屉里不就糖果饼干,随便扯一个出来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手刚伸到里面,却摸索到塑料包装。

    他不记得在抽屉放了什么塑料包装的吃食啊。

    苏寄北皱了皱眉,把东西拿出来。

    耳边混杂着读书声,或洪亮或低柔,却都无比咬字清晰。

    夏天姗姗来迟,踩着春天的尾巴,捻一片白色山茶花。

    他在书堆里看手中贴着便利贴的面包,荒芜的世界,干裂土地似乎生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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