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林月姑妈家时,几个人还寒暄了几句,林月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屋里的四周。这应该是一个半富裕的家庭,精致的门帘在阳光下晃动着耀眼的光,墙上好看的明星海报让人忍不住盯着多看几眼,平整的沙发像是才用了没几年。但是小月不喜欢这地方。

    几方寒暄之后,姑姥姥,奶奶和姑妈似乎故意不让林月听到她们的谈话,奶奶还刻意让林月出去玩耍。

    林月虽然才刚满五岁,可她的生活背景让她似乎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认知,她对大人的话往往有种超越同龄孩子的捕捉能力。终于,在几次去不经意的探听里,林月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姑妈的那句“小孩子都这样,在这里住几天就好了”,让林月恍然,奶奶可能是要自己留在这里呀!意识到这点以后,林月赶紧跑到屋里,紧抓着奶奶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奶奶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一时间,几个大人竟有些手足无措。

    “丫头,你先在屋里,奶奶去给小月拿好吃的。”艳儿娘和蔼地哄着林月。林月半信半疑不肯松手。

    “小月乖,你在这里看电视,行吗?”姑姥姥和姑妈也在旁边哄她。然而除了奶奶的话,她现在谁也不信。

    “奶奶的围巾放在你这里,你先拿着在屋里等奶奶可以吗?”艳儿娘说着,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系在林月的脖子上。

    林月这才慢慢松开手。奶奶摸了摸她的头,从套间的门出去了。

    这个房子中间有两个套间,小套间两边连着东西两个卧室,他们现在在东边卧室,任何一个套间都有两个出口。就在奶奶走出套间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林月好像忽然知道了什么,急切切地向奶奶刚离开的方向跑去。

    她从第一个小套间直接跑到第二个小套间,看了一下屋子,这里没有奶奶,然后又飞快跑到西卧室,看了一下,还是没有奶奶。她着急了,又折回来,把所有卧室、套间都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奶奶。最后,她跑去厕所,然而也并没有看到奶奶。

    急得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小雁,她就这样来来回回,把院子、屋子找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到奶奶和姑姥姥半个影子。

    她在屋里放声大哭,奶奶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走了!她还不知道,奶奶从第一个套间进去后,就藏在门后,等她从第一个套间出去后,奶奶就返回去从东卧室离开了。

    这里像一个迷宫,像一个很多人童年会经历的小黑屋,余生花了不知多长时间才消化掉的阴影。

    原来,她的姑姥姥昨天对柳家婆婆说的就是这件事,就是要把林月送到她姑妈家!可能是林月的父母不想再给她支付额外的生活费了,也可能是觉得林月已经过了嗷嗷待哺的年龄,不需要老人抚养了。总之,她就这样无力地被父母家人安排着,没有丝毫可以选择的余地。这是她童年最无助的事情。

    她要用刚刚懂事的年龄来适应一个个陌生冷漠的亲戚,来一个人面对黑暗,一个人承受思念亲人的苦痛,一个人孤独地看夜晚星空。

    (世界上便是有很多这样的孩子。正如心理学家阿德勒说的,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这便是命运对待每个人不同的方式,好在,幸运或不幸都可能在一时。如果有面对无常命运的勇气,便能找到造物者冥冥之中赠予的礼物。)

    小林月到这里的第一天简直像遭逢了一场灾难。

    晚饭也没有吃,哭哭啼啼到大半夜,姑妈怎么哄都哄不住,头都大了,姑父更没耐心了,直抱怨她,要这个丫头来干什么呀,真是闲的没事干了!要不是迫于她娘家的关系,林月的姑妈——林爱羽,才不愿意照顾这么大点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才四岁,本来已经够焦头烂额了,谁让自己不硬气,没有干脆拒绝了这庄差事,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先把这丫头应付睡觉了。

    林月睡的屋子是一个两个院子之间的偏僻角落,这是个太阳都不愿光顾的小暗室,里面堆砌了一些杂物,桌上铺着一层尘土,隐约还有一股发霉的气味。林月白天一直在和姑妈姑父做斗争,哭闹着要出门,折腾了大白天,直到夜深才昏昏睡去。

    夜里睡的不踏实,林月听到一曲来自天籁的歌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也不知是真醒了,还是梦里,她看见那个幽灵一样的男子站着身旁,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柔和的光,轻轻抚摸林月的额头。“藤玉......不,神仙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林月觉到惊奇,经历了一天折腾,她几乎已经忘了神仙哥哥的存在。

    “好孩子,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的使命完成。”

    “我想我的阿婆,想家,我想回去,你能帮我回去吗?”林月恳求道。

    “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有预感,你在这里呆不了太久。”藤玉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预感。

    “真的吗?......藤玉,我,是不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林月忽然鼻子一酸。

    “孩子,在我看来,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人,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一切聚散皆有因果,待因了了自然会有果,你现在的经历就是命运大有深意的安排。”

    在姑妈家的这段时间里,林月学会了做饭,这是姑父要求的,有一次做粥做糊了,被姑父骂了一顿。她还要刷锅、洗碗,打扫屋内、院子的卫生,除此之外,她要在姑妈姑父都忙碌的时候,照看她四岁的表弟,表弟脾气很坏,看得出来父母都不喜欢林月,便经常欺负他这个表姐,骑大马、抓头发、水枪喷水,各种捉弄的游戏都要在林月身上试试,他自己哈哈大笑。累是累了些,但林月觉得还好,因为有藤玉一直陪着她。

    炽热的午后,姑妈姑父带着表弟在屋里吃西瓜看电视,让林月从院子里提一桶水放到屋里。林月只能遵命。她提着大半桶比她半个身高还高的水,一步一步挪向屋里,藤玉只在旁边提醒她小心,却无法出手相援。就在筋疲力尽之时,手上忽然变轻了,林月惊喜之际,回头一看,是邻居家的燕子姑姑。

    燕子身材微胖,看上去和善亲切,年近三十,婚后几年一直没有孩子,一心想要一个自己孩子的燕子,看到烈阳下,才刚刚几岁的林月提着一桶水艰难挪动,一颗慈母之心砰然生起,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燕子从林月手中提走了水,三步并作两步进到屋里。

    “爱羽!”燕子进屋看到一家三口正悠闲吃瓜,瞬间一口气上来,堵在心口,“你们一家三口可真是恩爱呀!天气这么热,小丫头一个人在外面提水,也过于懂事了。”燕子睥睨。

    “嗯......啊......这孩子本来就很懂事。”林爱羽看了看不屑一顾的丈夫,略有些心虚地说。

    “她爸妈是不要她了呀,把孩子丢给你们?”燕子继续追问。

    “她爸妈忙的很,还要拼儿子呢,哪有时间照顾她?算命的说,让这丫头出来躲几年,否则影响生儿子。家里的都信这个,那能怎么办那?”林爱羽阴阳怪气地说。

    “我看你家也挺忙的,还得照顾这小的,这丫头看着挺乖巧,要不让她去我家住几天吧!”燕子说着拉起林月的手,小手不知道哪弄的小口子,还没结痂,直看得燕子心惊。

    林月的姑父赞同地拍拍膝盖,“没问题呀!”

    林爱羽不便表达地太过明显,问林月,“小月,你愿意跟燕子姑姑去吗?”

    林月傻傻站着,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看看藤玉。藤玉向林月点点头。

    林月说:“我愿意。”

    燕子的丈夫在外面开货车谋生,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往年燕子都会陪着丈夫在外跑,今年车上加了换班的师傅,燕子也就不便出去了,自己在家种几亩田,有粮食有蔬菜,不愁吃穿,只是不知为什么,是身体原因还是因缘未成,她一直没有怀上宝宝。看到林月时,她想当母亲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小月,走,跟姑姑回家去,姑姑给你做好吃的。”燕子拉着林月的手领了回去。

    燕子把林月脏脏的小手小脸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把她手上的伤口处都贴上了创口贴,一双巧手把林月蓬乱的头发梳成可爱模样,认真端详,仿佛她眼前这个孩子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林月静静地站着,看看藤玉,看看燕子,看看这个陌生的屋子,任燕子对她各种摆布。藤玉也看着,不发一言。

    燕子给林月做了各种好吃的饭,面条必然打一个荷包蛋,米饭里有肉,给她买水果小零食小玩具,家里的电视播放动画片,晚上会给她洗脚,睡前讲故事哄睡,这是林月之前想都没想过的生活。只是,林月还是想念她的阿婆,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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