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早晨风和日丽,这里的人们都在吃过早饭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活。园子里的番茄和黄瓜已经长熟,收拾好了一早的家务,阿婆带着林月去园子里摘菜去了。
这个时节,天气十分善变,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等到快中午时,天气忽然变得阴暗起来,风也变得强劲了。
阿婆和林月刚刚摘了一篮子菜,家里离园子的路大约需要走二十分钟,需要赶快回家了。
“丫头,要下雨了,咱们得赶紧走了。”老人看了看天上布满的阴云说。风把她盘起来的发髻吹得有些凌乱,她把头发向后挽了挽,拉着林月的手。
“阿婆,是天上的妖怪要来了吗?我害怕……”林月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阿婆听了这话,被逗笑了。
“天上的妖怪没来,是雷公电母来了。”
“雷公电母……我知道了,电视里说过,他们是来惩罚坏人的……”
“对,惩罚小坏蛋的……丫头哇,跟婆婆一起跑吧,再不跑就得淋雨了……”
老人说着,拉着林月的手,一起小跑起来。
一老一小,在风中举步艰难。
才快步走了几分钟,老人和孩子都有点气喘吁吁了。老人只好放慢了脚步,稍稍歇息一下。
“阿婆,我跑不动了……”林月走在后面,弯着小身体说。
阿婆望了望上空的乌云,大风刮得正盛,只怕这雨马上就要落下来了。离家还有几分钟的路程。路边也没有正经可以遮雨的地方。
“来,穿上阿婆的外套,阿婆背着你。”老人说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穿在林月小小的身体上。衣服把她整个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大眼睛在外面。
“阿婆,我怕你背不动我。”
“好孩子,婆婆还不老呢,快到婆婆背上来,不然一会都得淋雨了。”老人弯下腰去,拍拍自己的肩膀对孩子说。
林月点点头,小心地爬到老人的背上。阿婆背着孩子,尽力疾步向家走去。
风呼呼地刮。距离家还有一两百米时,雨忽然倾盆一般,哗啦啦下起来。
阿婆的头发和裤子被淋湿了许些。林月因为披着老人宽大的外套,倒是没有沾到什么雨点。
到家了,老人放下孩子,检查了一下,发现孩子好好的,便把自己的头发擦干了些,然后在对着门口的凳子上坐下,开始择上午刚刚摘回来的菜。外面的雨如此迅猛,树枝被刮得七零八散,她心里想,艳儿爹娘在外面应该会找到避雨的地方吧。
好在,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只下了一会便停了。太阳又悄悄离开云彩,出现在天空。老人开始忙碌着为一家人准备午饭。
午饭过后,炽热的太阳像烤箱一样炙烤着土地上的一切,树上的蝉叫得声嘶力竭,仿若要用全身的气力划破这个盛夏的空气。
林月拿着阿婆给的几块钱,迫不及待得跑去小卖部买了一块雪糕,完全没在意盛夏的炙烤,一边走一边陶醉于手中的凉意中。等慢悠悠到家时,雪糕已经只剩下一根干净的小棍了。像往常一样,她把小棍扔在一个装满冰糕棍盒子里,这是和伙伴们夏季不可缺少的玩具宝贝。
家里的院子里已是树荫重重,十分凉爽。树下爷爷常的椅子已然空荡荡的,林月从院子的小厨房里拿出一个苹果,啃了一口,酸得面目狰狞,于是当即把啃了一口的青苹果仍在了爷爷椅子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轻轻走到屋门口,扒身向屋里看去。果然,爷爷奶奶像往常一样,又睡午觉了。阿婆在外间躺椅上,半眯着眼睛,她还要照看林月,并不能完全入睡。
小孩子一向是不爱睡午觉的。不记得从哪年开始,阿婆也不再哄她睡午觉了。
每每午休时分,林月都倍感无聊,随手拿了一本童话书,又回到院子里,椅坐在爷爷的躺椅上,随意翻看着。
像是被书施了昏睡咒,片刻之余便已昏昏沉睡。
树叶婆娑,树影斑驳。一道白如闪电的光芒照落在林月身上。
梦里,她又看到那个形容、穿着极为飘逸、更像是神灵或魂魄的男子,他依旧侧身坐在一束光里,长发垂腰,眉目低垂,眼神深邃,双手抚琴,琴声像天外来音般,空灵,飘渺,又似有无限情愫牵绕。模糊不清的人影,悠悠然的琴音,恍恍然的梦境。
不知何时,阿婆的声音把林月吵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肚皮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褥子,一定是阿婆怕我着凉给盖上的,此时,老人正在院子里收晾好的衣物。
睡得有点晕乎,抬头看看天空,原本晴朗的天已变得暗沉起来,风裹卷着云,又酝酿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小月,你醒了,快把椅子桌子收到屋里去,天要下雨了……”阿婆一边整理衣架,一边朝她喊道。
“知道了!”她麻利地从躺椅上滑下来,把褥子裹成一团扔进屋里。
刚把院里的东西收到屋里,天上已经开始掉落豆大的雨点,不一会,天空便像珠串的帘子一般铺天盖地。
“奶奶,爷爷呢?”林月问道。
“他去库房收拾东西了,说是有一些重要物件在里面,别淋了水。”
“贵重的东西?怎么没见爷爷拿出来过?是不是因为我这个孙女不是亲生的就要遮遮掩掩……”林月一边看着外面的雨,一边嘀嘀咕咕,转头一看,爷爷已从西院的库房回来,打着伞慢悠悠地走来。看到爷爷回来,林月赶紧收起了抱怨的嘴脸,笑嘻嘻地在门口接着他手里的伞,说,“爷爷,你都藏了什么宝贝?什么时候让小月也见识一下呀?”
爷爷看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宝贝倒是真有,不过给你看了也没用。”
“爷爷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林月仍旧笑嘻嘻的。
“你坐下,我今天就给你讲讲这个宝贝。”爷爷拍了拍身上的雨滴,在桌上拿了一杯茶润了润口,扶着堂屋的太师椅坐下,像是思考了很久,神色悠远而凝重。
林月盯着爷爷罕见严肃的表情,缓缓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下,歪着头倾听。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得到一张古琴,据说那是南北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它琴身是用千年杉木做的,琴弦也是一种特殊材料制成,人们都说它弹拨的声音不仅让人心神安宁,还能疗养身体。唐朝时期,著名的琴师曾用它为皇室弹奏。你太爷爷曾嘱咐我要好好保管它。□□时期,这把琴被列为□□的对象,几个□□想把琴销毁,但是当时不知为何突然狂风骤雨,雷鸣电闪,□□心生胆怯,只好灰溜溜走了,从那以后,有人说咱家这把琴是邪物,也有人说是圣物。不管别人怎么说,为了不让这琴有什么闪失,我就把它藏起来了,再也没弹拨过。”
“那爷爷你藏的宝贝就是这把古琴?”
“嗯。”爷爷望着外面的雨,点点头。
林月也看着外面的雨,心想,还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既不能吃又不能玩,一脸平静,朝里屋的阿婆问道:“婆婆,我饿了,家里有没有好吃的呀?”
爷爷错愕地看着林月,摇了摇头。“这孩子,我就知道和你说没用吧……”
这场盛夏午后的大雨,下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完全停下来。已经开始西落的太阳又拨开了乌云,重新照耀在大地上。树叶上滴着晶莹透亮的雨滴,才过了一会儿,地面上的水已经被蒸发了大半。
爷爷奶奶又去菜园子里摆弄几陇蔬菜,韩禹亭还有两个小伙伴罗伟、罗玉芬又来找她玩耍了,又是心照不宣的捉迷藏游戏。罗伟是个聪明精干的小男孩,不像罗玉芬那样有点憨实,郭安、李海是两个比罗伟还要顽皮几分的小魔王,和这些孩子整天一起玩耍,林月自然也干得了上树掏鸟、扒洞逮鼠这类捣蛋的事。轮到罗玉芬找人的时候,林月忽然灵机一闪,想起爷爷到库房收拾宝贝的事情。这个库房平时都关的很严实,孩子们也一般不进去玩耍,谁也没想到去这个地方躲猫猫。
她趁小伙伴们不注意,偷偷溜了进去。
这个库房充满了年代久远的味道,但是她却莫名喜欢这里的味道,这里面的东西虽然很多,却并不是杂乱无章,可见爷爷都是有心整理的。侧耳倾听,屋外远处罗玉芬在找人的声音离这里尚远,于是饶有兴致地翻看着爷爷收藏的各种宝贝,东西还真不少,有一箱子已经发黄变旧的笔记本,有机器的零部件,有象棋棋盘之类的。一个陈旧的柜子上面的长方形金属盒子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这个盒子好长,足有她身高这么长,宽度也就是两个脚掌那样宽,外面的锁和一般的锁不同,是一个圆形的□□锁,林月心想,爷爷记性不好,肯定不会把锁的密码设置得很复杂,于是就试着向左轻轻一扭,锁上的指针指到了“一”的位置,果然盒子盖子轻弹了起来。暗自得意又窃喜了一番。
她站在旁边的凳子上,伸长脖子向盒子里张望,里面竟是一张古琴!这张古琴琴身暗红,琴弦锃亮。爷爷讲的那个“宝贝古琴”,应该就是它了。
林月很好奇,伸过手,想勾了一下琴弦。
就在手指与弦相触的那一瞬,低沉的琴音响起,一束强烈耀眼的光芒从琴的全身散发出来,一股强大的不可名状的气流瞬间向她袭来,眼睛一疼,头晕目眩,眼前忽然就黑了......
在意识全无的那一刻,一个形容、穿着如幽灵一般的身影从琴身中闪现,把林月即将晕倒在地上的身体从背后接住,然而,林月并没有如他所愿倒在他身上,而是透过他的身影,直接摔在了地上。如幽灵一般的男子一时怔住,难以相信,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孩,又打量了一下自己,一时不知怎么是好。
罗玉芬在外面把几个小伙伴一一找了出来,除了林月。孩子们的笑声、喊声震彻了半条街道。半天没摸到林月人影的罗玉芬,开始着急得抓耳挠腮。几个孩子也想知道他们的小伙伴会藏在哪里,便开始帮着罗玉芬找人。
这个看起来神神秘秘、又鲜有人进出的库房几个孩子还没想到。直到韩禹亭找了该找的地方,依旧没找到人,于是就来到这个库房外面,对着房门犹豫了片刻,使劲推开沉重的铁门,小心翼翼地踮脚进去。才走进几步,他便看见林月躺在柜子后面。
“小月?!”韩禹亭跑过去,使劲晃着她的手臂,一开始以为她只是睡着了。晃了几下也不见醒来,这才意识到,她是晕过去了。感觉这库房味道怪怪的,像是没有氧气,韩禹亭赶忙把她放在自己背上,使了全身力气背了出去。
幽灵一般的男子,站在他们旁边。韩禹亭却对他视若无睹,背着林月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醒来时,几个小伙伴围在林月床边,阿婆爷爷奶奶也坐在她身旁,看到她醒过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你们这是怎么了?”林月揉了揉很无辜的大眼睛。
“没事没事,你可把我们吓坏了。”阿婆眼角还挂着几点泪。
“行了,醒了就没事了,大夫不是说吗,就是低血糖。”爷爷安慰道。
“我这就去做饭去,做好吃的。”奶奶故意把“好吃的”拉长了音。
“小月,你没事吧?看到亭哥哥把你背出来,我们都吓傻了。”罗玉芬拉着林月的手说。
“我没事了,之前又不是没晕过,别担心。”林月想到晕倒之前的情形,但并没有告诉他们。
“下次捉迷藏,可别藏那么严实。”罗伟说。
他们一阵哄笑。
下午时分,小伙伴们都被家长叫回去了。
林月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晕倒前的那一幕,心头充满了疑虑。
“孩子,你没事吧?”就在她发怔的那一刻,穿着灰白奇怪服饰的男子像幽灵一般出现在面前,下午的一抹阳光穿过树枝和窗户照射在屋里,照在男子的身上,发出闪耀却很柔和、温暖的光。
“你、你是谁?”林月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
“我......你害怕吗?”男子的眼睛明媚有神,闪动着温柔神秘的星光。
“你,是鬼魂吗?”林月眼睛瞪得更大了,但男子的眼睛并没有让她觉得有什么怕。
“不,不是,我只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千年前。”男子的声音清亮而飘渺。
“千年前?你的衣服像是古代人穿的,头发也像。”林月打量着男子上下。
“是的。”男子话很少。
“别人知道你吗?”林月望了望窗外,又把目光投放在男子身上。
“这里除了你,别人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男子似有遗憾地在原地踱了几步。
“哈......这么奇怪......那......你叫什么呀?”
“我叫藤玉。”
“藤玉?你和那琴有什么关系吗?”林月想起来晕倒前琴身散发的那道光。
“有关系。”幽灵顿了顿,“你、我都是那张琴的有缘人,你是等了上千年的人。”幽灵比先前更认真地看着林月,男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林月孩童时期现身。
不知道为什么,林月总觉得,藤玉的样子好似在哪里见过,似乎是梦里,又似乎是很久远的时候,总之像是有着很深却不可名状的渊源。这个事情能不能和老人们说?他们年纪大了,只求如梭的日子能够平安如意,不会出现什么烦扰,再说他们也不信鬼神,说不定以为自己得精神病了。
“那你能做什么?有神力吗,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电视剧?”
“就是戏里演的。”
藤玉低下头,轻摇了一下脑袋,好像隐藏那不由发出的一丝苦笑。
林月有点失望地拍拍腿,从床上出溜下来,走到藤玉面前。林月的身高只刚过了幽灵的腰一点。
她很好奇,想伸手摸一摸藤玉,但没想到,手刚要碰到藤玉,便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终究只是摸了一把空气。
“孩子,世间万事万物皆因因缘所聚所散,我与你也是如此,此间的前因后果我都会在日后慢慢让你知道。”藤玉背对着林月,对着明媚的窗棂说道。
“孩子,我知这一世你叫林月,以后我就叫你小月吧。”藤玉站在树下,双手相叉,垂目颔首说,“我也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帮我完成,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只是首先,我想告诉你,那把古琴,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物件,还请小月日后能够像爱惜生命一样爱它、护它。”
虽还不能体会到那张古琴到底有多重要,林月却不自觉地相信他说的话,“行,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藤玉点点头,表示感谢。
这时听见阿婆进来了,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这孩子还在犯癔症,自己和自己说话呢,林月马上闭上了嘴。
只见随老人们进来的是林月的姑姥姥,林月的这个亲戚就住在与老人同村的西边,当初找到阿婆家来寄养,也是姑姥姥这位“热心人”张罗的。林月却对她的“热心”感激不起来。只听得这位姑姥姥嘀嘀咕咕,对老人说了些话,便匆匆离开了。
林月的姑姥姥离开之后,阿婆便安静地一个人坐在厨房的门口,手里的针线活走走停停,表情凝重,似乎有很难放下的心事,让她一时间难以解锁。
傍晚时分,艳儿爹娘都回来了。阿婆在厨房单独与儿媳说了些话,艳儿娘听后刚开始有些惊讶,后来似乎也想通了,但是又止不住叹息。阿婆对吃饭吃得很香的林月说:“丫头啊,明天你奶奶带你去你姑妈家走亲戚,到那里以后要听话啊。”
林月抬头看着老人,她正用那么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她那双慈爱关切的眼眸似乎悄悄盖着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波,让年幼的林月在她那个无忧的日子里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林月并不知道自己什么姑妈,但是阿婆让她去的,她一百个放心。
林月忽然伏到阿婆耳旁,悄悄说,“阿婆,你能看到院子里有神仙吗?”
“小丫头又说胡话了。”
第二天一早,艳儿娘带着些东西,用自行车载着林月。刚一出门,看见韩禹亭正准备去上学。林月开心地用大人的口气向他打招呼:“亭哥哥,你要去上学了?晚上早点回家啊!”韩禹亭好奇地盯着林月,问:“你要去哪啊?”还不等林月回答,奶奶笑着说:“走亲戚,月丫头也是有亲戚的!”林月听了奶奶的解释,笑着点点头,向身后的韩禹亭挥挥手,在车后面抱紧了奶奶。
奶奶先找到了林月的姑姥姥,一起骑着自行车,载着林月,去了隔几个村子的林月的姑妈家。
这个时节,天气十分善变,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等到快中午时,天气忽然变得阴暗起来,风也变得强劲了。
阿婆和林月刚刚摘了一篮子菜,家里离园子的路大约需要走二十分钟,需要赶快回家了。
“丫头,要下雨了,咱们得赶紧走了。”老人看了看天上布满的阴云说。风把她盘起来的发髻吹得有些凌乱,她把头发向后挽了挽,拉着林月的手。
“阿婆,是天上的妖怪要来了吗?我害怕……”林月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阿婆听了这话,被逗笑了。
“天上的妖怪没来,是雷公电母来了。”
“雷公电母……我知道了,电视里说过,他们是来惩罚坏人的……”
“对,惩罚小坏蛋的……丫头哇,跟婆婆一起跑吧,再不跑就得淋雨了……”
老人说着,拉着林月的手,一起小跑起来。
一老一小,在风中举步艰难。
才快步走了几分钟,老人和孩子都有点气喘吁吁了。老人只好放慢了脚步,稍稍歇息一下。
“阿婆,我跑不动了……”林月走在后面,弯着小身体说。
阿婆望了望上空的乌云,大风刮得正盛,只怕这雨马上就要落下来了。离家还有几分钟的路程。路边也没有正经可以遮雨的地方。
“来,穿上阿婆的外套,阿婆背着你。”老人说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穿在林月小小的身体上。衣服把她整个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大眼睛在外面。
“阿婆,我怕你背不动我。”
“好孩子,婆婆还不老呢,快到婆婆背上来,不然一会都得淋雨了。”老人弯下腰去,拍拍自己的肩膀对孩子说。
林月点点头,小心地爬到老人的背上。阿婆背着孩子,尽力疾步向家走去。
风呼呼地刮。距离家还有一两百米时,雨忽然倾盆一般,哗啦啦下起来。
阿婆的头发和裤子被淋湿了许些。林月因为披着老人宽大的外套,倒是没有沾到什么雨点。
到家了,老人放下孩子,检查了一下,发现孩子好好的,便把自己的头发擦干了些,然后在对着门口的凳子上坐下,开始择上午刚刚摘回来的菜。外面的雨如此迅猛,树枝被刮得七零八散,她心里想,艳儿爹娘在外面应该会找到避雨的地方吧。
好在,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只下了一会便停了。太阳又悄悄离开云彩,出现在天空。老人开始忙碌着为一家人准备午饭。
午饭过后,炽热的太阳像烤箱一样炙烤着土地上的一切,树上的蝉叫得声嘶力竭,仿若要用全身的气力划破这个盛夏的空气。
林月拿着阿婆给的几块钱,迫不及待得跑去小卖部买了一块雪糕,完全没在意盛夏的炙烤,一边走一边陶醉于手中的凉意中。等慢悠悠到家时,雪糕已经只剩下一根干净的小棍了。像往常一样,她把小棍扔在一个装满冰糕棍盒子里,这是和伙伴们夏季不可缺少的玩具宝贝。
家里的院子里已是树荫重重,十分凉爽。树下爷爷常的椅子已然空荡荡的,林月从院子的小厨房里拿出一个苹果,啃了一口,酸得面目狰狞,于是当即把啃了一口的青苹果仍在了爷爷椅子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轻轻走到屋门口,扒身向屋里看去。果然,爷爷奶奶像往常一样,又睡午觉了。阿婆在外间躺椅上,半眯着眼睛,她还要照看林月,并不能完全入睡。
小孩子一向是不爱睡午觉的。不记得从哪年开始,阿婆也不再哄她睡午觉了。
每每午休时分,林月都倍感无聊,随手拿了一本童话书,又回到院子里,椅坐在爷爷的躺椅上,随意翻看着。
像是被书施了昏睡咒,片刻之余便已昏昏沉睡。
树叶婆娑,树影斑驳。一道白如闪电的光芒照落在林月身上。
梦里,她又看到那个形容、穿着极为飘逸、更像是神灵或魂魄的男子,他依旧侧身坐在一束光里,长发垂腰,眉目低垂,眼神深邃,双手抚琴,琴声像天外来音般,空灵,飘渺,又似有无限情愫牵绕。模糊不清的人影,悠悠然的琴音,恍恍然的梦境。
不知何时,阿婆的声音把林月吵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肚皮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褥子,一定是阿婆怕我着凉给盖上的,此时,老人正在院子里收晾好的衣物。
睡得有点晕乎,抬头看看天空,原本晴朗的天已变得暗沉起来,风裹卷着云,又酝酿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小月,你醒了,快把椅子桌子收到屋里去,天要下雨了……”阿婆一边整理衣架,一边朝她喊道。
“知道了!”她麻利地从躺椅上滑下来,把褥子裹成一团扔进屋里。
刚把院里的东西收到屋里,天上已经开始掉落豆大的雨点,不一会,天空便像珠串的帘子一般铺天盖地。
“奶奶,爷爷呢?”林月问道。
“他去库房收拾东西了,说是有一些重要物件在里面,别淋了水。”
“贵重的东西?怎么没见爷爷拿出来过?是不是因为我这个孙女不是亲生的就要遮遮掩掩……”林月一边看着外面的雨,一边嘀嘀咕咕,转头一看,爷爷已从西院的库房回来,打着伞慢悠悠地走来。看到爷爷回来,林月赶紧收起了抱怨的嘴脸,笑嘻嘻地在门口接着他手里的伞,说,“爷爷,你都藏了什么宝贝?什么时候让小月也见识一下呀?”
爷爷看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宝贝倒是真有,不过给你看了也没用。”
“爷爷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林月仍旧笑嘻嘻的。
“你坐下,我今天就给你讲讲这个宝贝。”爷爷拍了拍身上的雨滴,在桌上拿了一杯茶润了润口,扶着堂屋的太师椅坐下,像是思考了很久,神色悠远而凝重。
林月盯着爷爷罕见严肃的表情,缓缓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下,歪着头倾听。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得到一张古琴,据说那是南北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它琴身是用千年杉木做的,琴弦也是一种特殊材料制成,人们都说它弹拨的声音不仅让人心神安宁,还能疗养身体。唐朝时期,著名的琴师曾用它为皇室弹奏。你太爷爷曾嘱咐我要好好保管它。□□时期,这把琴被列为□□的对象,几个□□想把琴销毁,但是当时不知为何突然狂风骤雨,雷鸣电闪,□□心生胆怯,只好灰溜溜走了,从那以后,有人说咱家这把琴是邪物,也有人说是圣物。不管别人怎么说,为了不让这琴有什么闪失,我就把它藏起来了,再也没弹拨过。”
“那爷爷你藏的宝贝就是这把古琴?”
“嗯。”爷爷望着外面的雨,点点头。
林月也看着外面的雨,心想,还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既不能吃又不能玩,一脸平静,朝里屋的阿婆问道:“婆婆,我饿了,家里有没有好吃的呀?”
爷爷错愕地看着林月,摇了摇头。“这孩子,我就知道和你说没用吧……”
这场盛夏午后的大雨,下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完全停下来。已经开始西落的太阳又拨开了乌云,重新照耀在大地上。树叶上滴着晶莹透亮的雨滴,才过了一会儿,地面上的水已经被蒸发了大半。
爷爷奶奶又去菜园子里摆弄几陇蔬菜,韩禹亭还有两个小伙伴罗伟、罗玉芬又来找她玩耍了,又是心照不宣的捉迷藏游戏。罗伟是个聪明精干的小男孩,不像罗玉芬那样有点憨实,郭安、李海是两个比罗伟还要顽皮几分的小魔王,和这些孩子整天一起玩耍,林月自然也干得了上树掏鸟、扒洞逮鼠这类捣蛋的事。轮到罗玉芬找人的时候,林月忽然灵机一闪,想起爷爷到库房收拾宝贝的事情。这个库房平时都关的很严实,孩子们也一般不进去玩耍,谁也没想到去这个地方躲猫猫。
她趁小伙伴们不注意,偷偷溜了进去。
这个库房充满了年代久远的味道,但是她却莫名喜欢这里的味道,这里面的东西虽然很多,却并不是杂乱无章,可见爷爷都是有心整理的。侧耳倾听,屋外远处罗玉芬在找人的声音离这里尚远,于是饶有兴致地翻看着爷爷收藏的各种宝贝,东西还真不少,有一箱子已经发黄变旧的笔记本,有机器的零部件,有象棋棋盘之类的。一个陈旧的柜子上面的长方形金属盒子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这个盒子好长,足有她身高这么长,宽度也就是两个脚掌那样宽,外面的锁和一般的锁不同,是一个圆形的□□锁,林月心想,爷爷记性不好,肯定不会把锁的密码设置得很复杂,于是就试着向左轻轻一扭,锁上的指针指到了“一”的位置,果然盒子盖子轻弹了起来。暗自得意又窃喜了一番。
她站在旁边的凳子上,伸长脖子向盒子里张望,里面竟是一张古琴!这张古琴琴身暗红,琴弦锃亮。爷爷讲的那个“宝贝古琴”,应该就是它了。
林月很好奇,伸过手,想勾了一下琴弦。
就在手指与弦相触的那一瞬,低沉的琴音响起,一束强烈耀眼的光芒从琴的全身散发出来,一股强大的不可名状的气流瞬间向她袭来,眼睛一疼,头晕目眩,眼前忽然就黑了......
在意识全无的那一刻,一个形容、穿着如幽灵一般的身影从琴身中闪现,把林月即将晕倒在地上的身体从背后接住,然而,林月并没有如他所愿倒在他身上,而是透过他的身影,直接摔在了地上。如幽灵一般的男子一时怔住,难以相信,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孩,又打量了一下自己,一时不知怎么是好。
罗玉芬在外面把几个小伙伴一一找了出来,除了林月。孩子们的笑声、喊声震彻了半条街道。半天没摸到林月人影的罗玉芬,开始着急得抓耳挠腮。几个孩子也想知道他们的小伙伴会藏在哪里,便开始帮着罗玉芬找人。
这个看起来神神秘秘、又鲜有人进出的库房几个孩子还没想到。直到韩禹亭找了该找的地方,依旧没找到人,于是就来到这个库房外面,对着房门犹豫了片刻,使劲推开沉重的铁门,小心翼翼地踮脚进去。才走进几步,他便看见林月躺在柜子后面。
“小月?!”韩禹亭跑过去,使劲晃着她的手臂,一开始以为她只是睡着了。晃了几下也不见醒来,这才意识到,她是晕过去了。感觉这库房味道怪怪的,像是没有氧气,韩禹亭赶忙把她放在自己背上,使了全身力气背了出去。
幽灵一般的男子,站在他们旁边。韩禹亭却对他视若无睹,背着林月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醒来时,几个小伙伴围在林月床边,阿婆爷爷奶奶也坐在她身旁,看到她醒过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你们这是怎么了?”林月揉了揉很无辜的大眼睛。
“没事没事,你可把我们吓坏了。”阿婆眼角还挂着几点泪。
“行了,醒了就没事了,大夫不是说吗,就是低血糖。”爷爷安慰道。
“我这就去做饭去,做好吃的。”奶奶故意把“好吃的”拉长了音。
“小月,你没事吧?看到亭哥哥把你背出来,我们都吓傻了。”罗玉芬拉着林月的手说。
“我没事了,之前又不是没晕过,别担心。”林月想到晕倒之前的情形,但并没有告诉他们。
“下次捉迷藏,可别藏那么严实。”罗伟说。
他们一阵哄笑。
下午时分,小伙伴们都被家长叫回去了。
林月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晕倒前的那一幕,心头充满了疑虑。
“孩子,你没事吧?”就在她发怔的那一刻,穿着灰白奇怪服饰的男子像幽灵一般出现在面前,下午的一抹阳光穿过树枝和窗户照射在屋里,照在男子的身上,发出闪耀却很柔和、温暖的光。
“你、你是谁?”林月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
“我......你害怕吗?”男子的眼睛明媚有神,闪动着温柔神秘的星光。
“你,是鬼魂吗?”林月眼睛瞪得更大了,但男子的眼睛并没有让她觉得有什么怕。
“不,不是,我只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千年前。”男子的声音清亮而飘渺。
“千年前?你的衣服像是古代人穿的,头发也像。”林月打量着男子上下。
“是的。”男子话很少。
“别人知道你吗?”林月望了望窗外,又把目光投放在男子身上。
“这里除了你,别人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男子似有遗憾地在原地踱了几步。
“哈......这么奇怪......那......你叫什么呀?”
“我叫藤玉。”
“藤玉?你和那琴有什么关系吗?”林月想起来晕倒前琴身散发的那道光。
“有关系。”幽灵顿了顿,“你、我都是那张琴的有缘人,你是等了上千年的人。”幽灵比先前更认真地看着林月,男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林月孩童时期现身。
不知道为什么,林月总觉得,藤玉的样子好似在哪里见过,似乎是梦里,又似乎是很久远的时候,总之像是有着很深却不可名状的渊源。这个事情能不能和老人们说?他们年纪大了,只求如梭的日子能够平安如意,不会出现什么烦扰,再说他们也不信鬼神,说不定以为自己得精神病了。
“那你能做什么?有神力吗,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电视剧?”
“就是戏里演的。”
藤玉低下头,轻摇了一下脑袋,好像隐藏那不由发出的一丝苦笑。
林月有点失望地拍拍腿,从床上出溜下来,走到藤玉面前。林月的身高只刚过了幽灵的腰一点。
她很好奇,想伸手摸一摸藤玉,但没想到,手刚要碰到藤玉,便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终究只是摸了一把空气。
“孩子,世间万事万物皆因因缘所聚所散,我与你也是如此,此间的前因后果我都会在日后慢慢让你知道。”藤玉背对着林月,对着明媚的窗棂说道。
“孩子,我知这一世你叫林月,以后我就叫你小月吧。”藤玉站在树下,双手相叉,垂目颔首说,“我也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帮我完成,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只是首先,我想告诉你,那把古琴,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物件,还请小月日后能够像爱惜生命一样爱它、护它。”
虽还不能体会到那张古琴到底有多重要,林月却不自觉地相信他说的话,“行,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藤玉点点头,表示感谢。
这时听见阿婆进来了,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这孩子还在犯癔症,自己和自己说话呢,林月马上闭上了嘴。
只见随老人们进来的是林月的姑姥姥,林月的这个亲戚就住在与老人同村的西边,当初找到阿婆家来寄养,也是姑姥姥这位“热心人”张罗的。林月却对她的“热心”感激不起来。只听得这位姑姥姥嘀嘀咕咕,对老人说了些话,便匆匆离开了。
林月的姑姥姥离开之后,阿婆便安静地一个人坐在厨房的门口,手里的针线活走走停停,表情凝重,似乎有很难放下的心事,让她一时间难以解锁。
傍晚时分,艳儿爹娘都回来了。阿婆在厨房单独与儿媳说了些话,艳儿娘听后刚开始有些惊讶,后来似乎也想通了,但是又止不住叹息。阿婆对吃饭吃得很香的林月说:“丫头啊,明天你奶奶带你去你姑妈家走亲戚,到那里以后要听话啊。”
林月抬头看着老人,她正用那么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她那双慈爱关切的眼眸似乎悄悄盖着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波,让年幼的林月在她那个无忧的日子里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林月并不知道自己什么姑妈,但是阿婆让她去的,她一百个放心。
林月忽然伏到阿婆耳旁,悄悄说,“阿婆,你能看到院子里有神仙吗?”
“小丫头又说胡话了。”
第二天一早,艳儿娘带着些东西,用自行车载着林月。刚一出门,看见韩禹亭正准备去上学。林月开心地用大人的口气向他打招呼:“亭哥哥,你要去上学了?晚上早点回家啊!”韩禹亭好奇地盯着林月,问:“你要去哪啊?”还不等林月回答,奶奶笑着说:“走亲戚,月丫头也是有亲戚的!”林月听了奶奶的解释,笑着点点头,向身后的韩禹亭挥挥手,在车后面抱紧了奶奶。
奶奶先找到了林月的姑姥姥,一起骑着自行车,载着林月,去了隔几个村子的林月的姑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