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月四岁时,爷爷曾在集市上买了两棵细长的小银杏树苗,因为风水上的考虑,便把这这两棵银杏树苗种在了与家的大门左侧相对的两面院子里。刚刚被栽种的小银杏树苗,在前两三年里都只是光秃秃的树干,偶有一个年头抽出几片小巧精美的小叶扇,但还不曾真正的秋天到来,便会随风飘落。

    街坊们都说,这是银杏树认家的缘故。银杏树是地球上最神秘最古老的树种之一,有科学勘查,其悠远的历史甚至可达于人类产生之前。

    在这个还比较传统封闭的乡村里,银杏树可能被人们赋予无上的灵性和神性。它们笔直挺拔的树干,舒朗端庄的枝叶,如天宫巧琢的玉扇般的叶子,仿佛就是天宫的琼枝玉叶,自带洒脱疏阔的仙气。

    林月幼时自然不知关于银杏树的一切评说,她只是单纯地喜爱着它如小扇般的银杏叶。尤其是藤玉出现以后,他自带光芒的“仙姿”站在发着琼树一般的银杏树下时,简直是林月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景象。

    银杏叶在被种下的第四年夏天,树枝忽然像被和煦的春风吹来的花朵一样,舒展出一层层可爱浓密的小叶扇。也许,正如人们所说的,银杏树已经开始认家了,它们终于肯在这里生根发芽。

    夏末秋初,银杏树今年新长出的一层小叶片开始悄悄变黄,夏日此起彼伏的蝉声逐渐消散,初秋凉爽的轻风中,银杏叶如蝉翼般翩然飘落。秋天的静谧是那么安详,静得让人不由得遐想。

    清早的阳光很温和,忙碌的秋收刚刚结束,人们难得有了几日闲暇的时光。奶奶早晨起来准备了一下家畜的饲料,一穿过那扇拱形的墙门,便看到林月小小的身躯趴在地面上,似乎在专注地寻找什么东西。

    “丫头啊,一大早怎么趴在地上?”奶奶看着林月的样子,哭笑不得。

    “我在找银杏叶。”林月依然趴在树下,头也没抬。

    “哎呀,傻丫头,树上那么多叶子,在树上摘一些不就行了?还用捡地上的?”奶奶笑着,有点心疼地说。

    林月抬头望了望银杏树,说,“奶奶,你看银杏树几年才长了这些叶子,多不容易啊,我可舍不得摘。地上的叶子就很好。”

    奶奶听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这孩子,怎么趴在地上?”阿婆也来到这个院子。

    “她在那捡叶子呢,说是不舍得摘树上的。”阿婆听了,格格地笑了,静静看着树下的林月。

    林月从小精灵古怪,喜欢小动物,喜欢一个人摆弄花草。阿婆应该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吧。

    柳会权站在屋顶上,看着趴在地上找树叶的林月,然后抬头看看天,眺望着远方。远方,是一个谜一样的地方,他在想远方的理想。已经在家呆了一段时间了,总有人过来给他和姐姐说媒,他早已经听的厌烦了,他还想过单身的日子,不想被约束。他正想着,看到村里的媒人又来了,脸上带着莫名的喜感。柳会权心里一紧。

    幸好,今天这个快被媒家踏破门槛的人是他的姐姐柳会艳。

    柳会艳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镇上已经有好几个人过来说和,虽然面过几次亲,却都因为家庭、距离、性格等方面的原因无法结缘。今天来说亲的人是同村的张婶。

    “艳儿奶奶,艳儿娘,这一次,我给孩子说的这个小伙子,你们肯定满意。”张婶笑眯眯地说,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哪里的孩子?”阿婆问。

    “西岩村的,姓赵,这不我还专门找人家要了照片,你们看看,人长得帅气又精神。”张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发黄的旧照片,上面一个清秀大气的少年穿着一身军装,倒是显得干净利落。

    “这个孩子当兵的啊?”阿婆问。

    “当过两年,这不刚回来嘛。”张婶笑呵呵地说。

    “家里情况怎么样?”艳儿娘问。

    “家里都是正经人家,小伙子今年跟着父亲在镇上开了一家布料店把店里打理那真是一个顺溜,对了,他还有一个姐姐,早几年已经出嫁了……”

    张婶把这男孩的家庭背景向老太太统统交待了一遍,老太太眉开眼笑。对于孙女的婚事,她还是比较谨慎,虽有几次相亲都不是很满意,但为了让柳会艳不致被外人误认为很挑剔而耽误最好的年华,老太太还是尽量少对外人说道自家的要求。

    最后阿婆和艳儿娘同意让会艳和赵其同先见上一面,她们相信,只有见了面,才能知道究竟是否能结下这个姻缘。

    巧合的事情便是,赵其同与柳会艳见面的那一天,便一眼认出了对方。原来这两个孩子是初中同学,当时在班上两人走的并不近,在加上不是一个村的,毕业后便再没有联系过。这么一算,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五年前。

    既然孩子们谈得来,双方家庭离得又不算太远,加上赵其同性格也很敦实,家长们在他们见面不久,便开始为他们商定婚事。

    婚期订在了过年前的初冬,天气已然寒冷,但人心却热得如火。

    婚礼的前一天,家里人都忙里忙外,柳会艳既喜悦又忐忑,她不想再听过多的叮嘱,一个人来到林月的屋子躲清净。林月的屋里摆着那具祖上传下来的古琴,这张琴小时候听祖母他们提起过,她和柳会权没有这个心思练琴,父亲有点琴艺,只是还不够传授的高度,想着就把这张琴当作吉祥物,一代代传下去吧。直到林月的出现,她那天惊为天人的一弹,使得父亲打定决心认为林月就是琴的天选之人,是琴在他这一脉流传下来的因缘。柳会艳用手轻轻勾了几下琴弦,声音很空灵,却不成曲调。想着明天以后,她再难听到林月弹琴了,或者说,像现在这样以姑娘的身份呆在家,已不再可能,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小月,姑姑想听你弹琴。”柳会艳招呼正跟着家人们忙里忙外的林月说。

    “姑姑,你明天就要嫁人了,还有心情听琴呀。”林月正手里捧着一卷红布,听柳会权的吩咐,不知要送到哪里,似乎忙的不可开交。

    柳会艳望着林月奔走的背景,想到明天的婚礼,心里越发紧张。

    一家人直到忙到将近深夜方才歇息。柳会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夜渐深,月上柳梢。静夜中,一曲琴声,如穿越时空而来,穿透明月彩云间,飘入难以入眠的姑娘心头。那是一首已经成为绝唱的古琴曲《三生石》。弹琴者正是林月,这是她遵照藤玉的叮嘱,无论多忙,都要在心里静下来的时候练琴。

    清晨的太阳在未干的露水中缓缓升起。

    化妆师一大早便到新娘子的闺房为她化妆、盘头,与柳家同村的沾亲带故的几个孩子一早便把柳会艳的屋子围个水泄不通。让孩子们兴奋的不是酒席什么的,而是能亲眼目睹一下漂亮的新娘子。

    林月,这丫头的身份有点尴尬,她虽与柳会艳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却是与她朝夕相处年头最久的孩子,从这点看,她应该是孩子中最有发言权的一个。然而,事实上却不是这样,拥挤的孩子堆中,但凡与柳家有一点亲缘关系的孩子都排斥她,这让林月有点恼怒,这是她的姑姑!她应该站在靠近姑姑最近的地方!

    用一个胖胖的柳家的女孩的话讲:“你离远点!你又不是我们家的!”

    林月虽心理委屈,却知今天是姑姑重要的一天,是这个家喜庆的一天,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和其他孩子冲突,以免惹得姑姑和家里人不高兴。

    林月的心里一直憋着一肚子难过。她舍不得姑姑。

    锣鼓喧天,鞭炮齐天,迎亲的队伍终于来了。新娘子准备出阁了。

    先是新郎被街访嫂嫂婶婶们哄闹一阵,随后新娘、新郎敬了祖先、父母,迎亲队伍向围观众人发了红包。

    便是新郎领着新娘准备上花车了。

    可是林月,在大家都热热闹闹的时候,她却在一旁独自憋了一肚子眼泪。

    柳会艳出门的前一刻,林月终于忍不住了,跑上去一把抱住了柳会艳的腰,一把鼻子一把泪,哭得异常伤心,“姑姑,我不想让你走!我舍不得你走!”

    林月的举动引得在场众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柳会艳被林月的一抱激得鼻子酸酸、心口胀胀的,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轻轻抚着林月的头,“月儿乖哦,姑姑明天还会回来的……”

    林月也不管众人评说什么、哄笑什么,她只是真的舍不得柳会艳。

    还在门口等着看新娘上车的韩禹亭、罗伟、罗玉芬,看到林月的表现,都懵了一地。

    最后柳会权只好把林月抱起来,不然真得带“孩子”出嫁了……

    婚礼因为这点插曲便更活跃了,亲戚们纷纷上了车,送亲去了。

    送亲回来后,柳会权把林月白天不争气的表现狠狠得嘲笑了一番,家人又哄堂大笑。林月禁不住柳会权的“冷嘲热讽”,只好灰溜溜找罗玉芬他们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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