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处理完户部尚书任职一事,想起万统领头日来是为了请旨出京,去缴杀逆贼余孽。于是,便叫胡林拟好一份圣旨。

    胡林拟好旨,问陛下是否要赶紧送往禁卫营。嵩启皇帝顿了一顿,道,“宣他入宫来。”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想见万统领一面,彷佛后面要有很久很久见不着一般。

    胡林领命出去。

    万统领得圣上传召,赶紧收起手里卷宗。

    他没事时就会打开秦家卷宗,研究来研究去也查不出到底是哪里疏漏,怎么会活着跑出去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秦幼鸢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是个力求完美之人,秦幼鸢就像是他工作上一个抹不掉的污点,让他寝食难安。

    他跟着传旨太监一路进了御书房,见了陛下。

    嵩启皇帝看了看他,倒也无甚可看的,下巴一抬,意指旁边一个卷起的黄帛。“喏,万卿昨日要的圣旨。”

    万统领自己走过去拿了圣旨,宠辱不惊地道,“微臣领旨,谢陛下!”

    除了为道同光一事在御书房说了许多废话以外,万统领并不想在陛下面前多说话。他深切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皇帝似乎还在等他多说些什么,半晌,终于还是明白,铁树就是铁树,是开不了花的。有些失望地道:“哎,没意思!爱卿总是跟闷葫芦一样,只知道做事!”

    见陛下对他的反应似乎不甚满意,万统领也只是拱手说道,“臣有罪!”说着,便又准备来跪。

    “哎好了好了!整日就那几句话。去吧去吧!”

    嵩启皇帝有些不耐烦,这块木头着实没什么新意。若是皇后,肯定要一波彩虹屁上来好好恭维一番。

    “臣告退!”万统领说完,躬身退出御书房。

    走到昨日和皇后说话的地方。想起皇后交待那份差事的时候自己还很惶恐,不知该如何做。今日又来到老地方,已经任务完成,一身轻松,还搏得龙颜大悦。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权力的力量。不动一刀一枪,乾坤翻转于几句话之间。他从来都是单打独斗,靠一个人的蛮劲争得现在的位置。可是,他也有单靠自己的力量办不成的事。

    比如秦幼鸢,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想到这个让他倍感棘手的人,他忽然想到皇后。

    皇后和国丈的势力和眼线遍布安国,力量之强大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领兵统领可以比拟?如果他们想杀一个人,那个人还有逃生的可能吗?

    他这样想着,脚下不自觉地朝悦安宫方向走去。

    来到悦安宫附近,早有皇后的眼线回来通报了万统领的行踪。

    皇后心中欢喜,刚好还未来得及向这位统领大人道谢。昨日他进去一会工夫,陛下的御书房便传出圣旨,着礼部侍郎道同光接任户部尚书一职。

    想不到这位万统领,在陛下面前说话比她这个皇后还要管用得多。

    皇后不是一般人,她了解万统领的性子,他决不是那种爱事后邀功之人。今日主动找来,必是有求于她。

    她站在悦安宫门口,老远见万统领脚下有些迟疑,正边走边低头沉思。皇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从悦安宫走出,主动迎上万统领的方向。

    边走边笑着轻声自言自语,“我们万能的统领大人也有需要求人的时候呢!”

    皇后早就屏退左右,一个人迎上去。待几乎要走到跟前,万统领还没发现。皇后不管他,继续不做声往前走。

    直到万统领感觉差点撞上什么,一抬头见皇后的脸已在咫尺。吓得连忙后退三四步,“微臣该死,不知皇后娘娘在此,冒犯了娘娘凤驾!”

    “一家人,说的哪里的话呀!我们的万统领?”皇后故意逗他。

    万统领今日倒一点没觉得反感。“微臣谢娘娘抬爱。”换作以往,他一定会冷冷地说“微臣不敢高攀皇后娘娘。”

    真是姿态决定了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皇后也不兜圈子,“说吧!统领大人遇着何等难事了?”

    这里毕竟是悦安宫边上,不是适宜长话闲谈的地方,让多嘴的后宫妇人看到难免要有闲话。

    万统领没想到皇后如此聪慧。既然皇后都不兜圈子,他又何必再遮遮掩掩?见四周没人,遂轻声说道:“微臣,想请皇后帮忙查一个人。”

    “是查,还是杀?”皇后虽然语气平淡,眼神却可杀人。

    “杀。”

    万统领语气狠绝,心中却虚。他一个禁卫军统领,还要请别人去帮他杀人。在说这个‘杀’字的时候,就没有平日里那么威风响亮。

    皇后却已经从中听出他咬牙切齿,暗自发狠的决心。

    “什么人?是何来历?”皇后对于杀一个人,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但对于一个能让万统领束手无策,却又如此执着想杀的人,她却来了兴趣。

    “叛贼秦业庭的女儿,秦幼鸢!”他尽量压低的声音里,透出隐隐的无奈和沮丧。

    皇后听到这几个字,便明白为何万统领要来找她。原来是一个以他的身份不方便去公开追查的人!

    皇后当然知道大将军府被上报家眷全部处决,也知道万统领的升迁是靠这件事带来的契机。现在忽然冒出一个秦幼鸢,这个人的存在,岂不是让万统领非常尴尬?弄不好还要在陛下面前落个办差不力的罪名,也难怪他如此介怀。

    “可有关于她的其他消息?”

    皇后对于万统领将如此私密之事交给自己感到十分开心,这说明他已经真正将自己绑在她的船上。这样的把柄让她抓到,今后可就不怕他不乖乖听话了。

    “此人正在逃亡南境途中。目前已过了宛州城。卑职实在是最近公务繁忙,脱身不得。才斗胆,肯请娘娘施以援手。”说着单膝下跪,以示诚意。

    “好啦!一个人而已,哀家帮你杀了便是!万统领就放心去办你的差事吧!”

    皇后怕二人站久了被人瞧见。话已说完,便不再拖拖拉拉。

    万统领抱拳深深行礼谢过皇后,只觉一身轻松,仰首阔步,朝皇宫外走去。

    皇后回到悦安宫,盘算着要如何计划。南境,看来又要他上场了。

    她拿过笔,亲手写下一张纸条,“南境截杀秦业庭女儿,秦幼鸢。”将纸条小心卷好,唤身边的嬷嬷去请来彩鹃。

    彩鹃是一只彩色的鸟。这只鸟通体羽毛是彩色的,艳丽无比。体型比大乌鸦还要大,翅膀特别长,腿上系着一只竹筒。

    皇后将纸条塞进竹筒,嬷嬷小心抱着彩鹃,来到院中,往天上一放。大鸟腾空飞起,直冲云天。这鸟比一般的鸟飞得高许多,一头冲进天空,直直朝南方飞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秦幼鸢与哥哥相认之后,落辰便在山上找了件破旧的衣衫换了,一副褴褛的样子,赶着回师傅所在的云岳峰。

    云岳峰离这里有十几座山头,不过他走山路速度很快,一日工夫便可到达。他答应秦长安兄妹,自己先回去看看。若无异常,即刻返回。

    这里的山林对他来说,到处都是熟悉的景色,熟悉的味道。现在这片山林里又有了秦长安和秦幼鸢,他心情极好。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一路上或跃或飞,黄昏便回到了自己和师傅所住的山顶。

    这座云岳峰是附近几座山中的最高峰,山顶有一大块空地。

    空地上盖了一间茅草屋,屋前一个盛水的不算太大的水缸。屋内,角落一张小床,还有两个存粮的米缸,一个大的灶台,旁边散落着几只碗盘,还有地上的一堆干草,这些便构成了落辰的‘家’。

    这是他从小到大常年生活的地方,生火做饭,吃饭睡觉,基本都在这间茅草屋里。

    师傅有自己单独的地方,茅草屋旁的山体上有个洞口。

    洞口不大,上有个石门。推开石门往里走,里面别有洞天。岩石错落有致,除了不能生火做饭之外,石桌石凳石床一应俱全。

    师傅平时只要住在山上,绝大多数时间待在洞内。他不大允许落辰进去那个洞。

    不过落辰也偶尔进去过。师傅不想出来吃饭的时候,便会叫他将饭端送进去。除此之外,他是不可以随便进的。若被师傅发现,免不了一顿毒打。

    不过落辰也不想进去,他与师傅并不亲厚。虽说由师傅养大,二人关系却极其冷淡。

    落辰幼年,也曾想与师傅亲近过。对他来说,师傅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离得最近的人类。但在遭遇几回毒打之后,他便不敢再靠近跟前。

    再大些时,怕落辰乱跑跌落山崖,师傅像栓狗一样,用一根链条将落辰的脖子拴住。到饭点就往他面前的饭盆里扔点饭。

    即便是这样长大的,落辰依旧将师傅当作自己的亲人。直到六岁,落辰懂事听话了,师傅才将他脖子里的铁链解开。

    在落辰的记忆中,师傅从来不抱他,不疼他,甚至经常折磨他。心情不好就拿他撒气,说他是累赘,养他无用,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差点被打死。慢慢地,落辰就养成了沉默的性格。

    七岁之后,师傅会定期给点银子,让小落辰下山置办山上的一应采买。总算是有了点用处,师傅也不再像前几年那样总想要了他的命,只把他当奴隶来使唤。

    后来还教他武艺,每□□落辰苦练。落辰还算聪敏,对武功的领悟很快。

    只是,师傅从不教他识字,也不教他其他任何东西。落辰却天生对认字感兴趣,每次借着去山下市集采买的机会,他就向别人打听店门口看到的那些字,并一一牢记在心。

    有一次被师傅发现他拿树棍在地上写字,师傅突如发了疯一般,揪起他的后脖领一把摔到地上,对他拳打脚踢。

    落辰不敢反抗,因为那是师傅。

    那一次,他被打得浑身是伤,师傅依旧不解气,将他拖到一个有野兽出没的山林深处,告诫他三日内不可出来,否则就杀了他。

    落辰很害怕,也是那次,他遭遇了狼群攻击。也正是那次,他遇到了上山打猎的秦业庭和秦长安。在万分危及的时刻,秦业庭同时射出几箭,几头狼同时倒地,剩下的狼见状慌忙逃走,落辰才捡了一条命。

    从此,他与秦长安相识,并有了唯一的朋友。

    他俩年岁相仿,都是好玩,好学,好胜的年纪。秦长安在军营每日面对伯伯叔叔,也是寂寞无聊。遇到孤独的落辰,两人找了一块秘密宝地,离山下的军营和山顶的住处都差不多远。一吹哨子,两边都能依稀听到。

    此后,两人隔三差五天就“相会”一次,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秦长安教落辰认字,写字,教给他大山外面的世界,教给他军营备战和战场杀敌,教给他关于安国的一切他所知道的事情。落辰教会秦长安识别树丛陷阱,带他踏遍群山,摸清所有山形并绘制出地图。教他练习耳力,教他山林生活所需的一切。

    在一起九年太长,太要好。秦长安忍不住,偷偷教给了落辰秦家不外传的武功秘诀断雨花。

    落辰学会了断雨花,学会了秦家长枪。只不过他习惯徒手,不喜拿武器,平日顶多在山中捡根棍子握着练习。

    落辰也将师傅教给他的武功断断续续背给了秦长安。只是,秦长安在兵营里,不方便练习外面的武功,怕被父亲发现要责骂。而且落辰没有办法流畅地将所有内容一口气背出来,因为师傅就是断断续续教他的,有些根本就没有口诀,只是师傅自己学了之后告诉他的招式。今天想起来教一招,下个月想起来教两式。而且师傅近些年经常不在山上,教得就特别慢。所以落辰只是熟悉招式,让他打出来可以,直接背口诀还是有难度。

    因此,秦长安练习得特别慢。他只是熟悉落辰打出来的招数,却无法自己领悟其中精髓。或许落辰的师傅就是怕秘笈外传,故意这样为之!

    落辰回到自己的茅草屋,已近黄昏。

    两个月不在山上,缸里的米却多了,难道师傅回来了?落辰心里开始突突乱跳。

    他从没在师傅面前展示过自己真正的武艺实力,仅凭一招断雨花,师傅恐怕便不再是他的对手。

    这也是秦长安教落辰的原因,为防止有一天,落辰的师傅要杀了他。因为秦长安见识过他师傅的狠毒,将一个孩子打成那样扔进狼群。

    但即使落辰早就能打赢师傅,心中还是极其怕他。一种与生俱来的身份压制,让他从未想过要反抗。

    “你去哪了?!”门外突然传来师傅的怒吼。

    落辰吓得一哆嗦。即便已经身怀绝技,每次到师傅面前,还是惊慌得像个不懂武功的孩子。

    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黑着一张脸,正冷冷地盯着落辰。这个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紫色道袍的男人,便是落辰的师傅,寒绡子。

    “我,我,我到山林里去,去玩了。”

    落辰不敢看师傅那双细长的却总发出鹰一样光芒的眼睛,紧张地低下头,有些结巴地回答。

    “胡说!我十数日前便回来了。你到山林里玩了如此之久吗?还不说实话!”

    在师傅的震怒面前,落辰吓得赶紧跪下。

    “我,我是到山林里去玩了。打,打了一只野猪,拿到市集上换了钱,走得慢,又在市集上耽搁了几日。然后想着再,再,再打只野兽去换钱,就在山林里多待了些日子。”

    寒绡子厌恶地看着他这副窝囊样,懒得花心思去琢磨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忽然,他计上心来。

    “既然你这么无聊,还能杀野兽,不如,去杀个人吧!”

    寒绡子嘴角上提,阴冷地笑着。

    他已经收到皇后的彩鹃,那是他少年时期豢养的鸟,速度飞快,且飞得高,不会像鸽子一样在空中容易被其他大鸟抓了吃掉。

    那鸟用他的血液掺着鸟食喂养,便只将他当作主人,放飞出去便只会到处找他,无论他在哪里,都能找得到他。

    后来送给皇后豢养,寒绡子教皇后给这鸟喂养了一种特殊的虫子,是这鸟特别爱吃的虫。养了一段日子之后,这鸟便将悦安宫当作自己的家。此后,二人便用这鸟作为彼此之间的通信工具。

    几日前收到皇后密函,要他杀了秦业庭的女儿秦幼鸢。

    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孩,并非难事。他觉得皇后越来越将他只当作一个用起来顺手的工具,连这样的小事都来找他!他有些怏怏不快。本就拖拉着不高兴出去寻找,刚好见落辰回来,心想,这点小事便交于他去磨练磨练,也不枉教了他这么多年武功。

    他当初教落辰武功的目的便是要将他培养成一个杀手,虽然他武艺进益极慢,现在也该是放出去历练一下了。

    “杀人?”落辰睁大眼睛,抬起头望向师傅。他在师傅面前,只‘笨重’地以简单陷阱杀死过几只小兽。

    师傅从未教唆过他去杀人。倒不是因为善良,主要是寒绡子觉得这个徒弟没用,嫌他武功差,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落辰可不是没杀过人,他性情冷淡果决,护送秦幼鸢回来的路上,他对敌人毫不手软。但他是非分明。他心里预感到师傅要他去杀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杀谁?”他紧张地问道。

    “南境前大将军秦业庭的女儿,秦幼鸢。听说在来南境的路上,你去查一查,找出来将她杀了。杀不了的话,你就别回来了!”

    落辰听到‘秦幼鸢’三个字的时候,便觉‘嗡’一声,脑袋里一阵轰乱,甚至没听清楚师傅后面说的话。

    寒绡子以为这个没用的徒弟是被吓傻了,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就生气,不愿再多瞧他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块金元宝扔过来,砸到他面前的地上,吼了一声,“还不快去!”

    落辰回过神,慌忙捡起金元宝,从地上爬起来飞也似地朝山下跑去。

    山寨里,郑伯安排了人下山去处理被扔在道上的马车,拿回秦幼鸢她们的包袱,然后自去安排早饭。

    秦长安一刻也舍不得放开妹妹,非要拉着她在房里叙话,问她一路的所见所闻。秦幼鸢想到心里的那件急事,问秦长安,“你可知南境军中有一个百夫长叫徐向楠的?”

    秦长安想了想,对这个名字,他没什么记忆。百夫长和他的官阶相差太远,将领级别的他都熟悉,再往下便不太清楚了。

    他与自己的父亲不同,大将军秦业庭戍守二十年,对十二万南境军从上至下,哪怕是兵卒,都几乎认了个遍。

    秦长安年轻,没事便跑出去玩。边境安定,经历的战事也少。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作为将领,需要如何去珍惜麾下的每一个人。

    “不太清楚。妹妹怎会知道一个百夫长的名字?”秦长安疑惑地问道。

    “我们在宛州城被禁卫军满城追杀,无处逃亡的时候,被一个姓徐的大娘给救了。后来听说,徐大娘有一个儿子在南境军里做百夫长。前几天下谡郡太守刘弁告诉我,禁卫军在京城大肆屠杀逃亡将士家眷。京城的人家怕是来不及救了,如果山上有家住京城外面的将士,你赶紧把他们找来,让他们回去通知家人。如果徐向楠也在山上,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回徐大娘和她的孙子虎儿。”

    听了秦幼鸢的话,秦长安身上直冒冷汗。想不到朝廷如此残忍,抄了他们秦家还不够,还要将所有将士的家眷也杀掉!

    他心痛又心急。除了腿伤,身上还有内伤没好,早上又奋力和落辰交了一回手,此时听说将士家眷被杀,一时急火攻心,‘哇’一口鲜血吐出。

    吓得秦幼鸢慌了神,‘哥哥,哥哥’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似乎从她嘴里呼之欲出,她一张开嘴,便喊了出来,“哥哥,哥哥!”

    秦幼鸢此时心里又着急,又觉得奇怪。怎么会自己忽然喊他哥哥?是条件反射吗?好像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样。

    外面的郑伯听到喊声,赶紧跑进来。看到秦长安嘴角的鲜血,吓得赶紧过来扶他躺下。秦长安抓住郑伯的胳膊,“快!”说着指向秦幼鸢,示意郑伯找她。

    郑伯安抚好秦长安,拉着秦幼鸢出来,急着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吐血了?”

    秦幼鸢把刚才对秦长安说的话,又对郑伯说了一遍。郑伯听了也是直张着嘴,这个消息对山上的将士来说,犹如五雷轰顶。

    不过他年纪大,经历得多,强行镇定下来,跑到门外,吩咐一名将士赶紧去将山上所有人召集过来。

    很快,十来个人就齐聚大堂。

    南境军军纪严明,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鸦雀无声。郑伯把秦幼鸢向大伙正式介绍一下,让秦幼鸢把之前的话对着大伙再说一遍。

    秦幼鸢活过那么大岁数,到人前说话倒也无所畏惧。她个子小,特地踩到一张凳子上,先对大家说:“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对各位冲击比较大,请稳住心神,听我说完。”

    看大伙不作声,接着说道:“三日前得到消息,南境戍军新接手的将军清点尸体之后,将失踪人员名单列出,送往京城皇帝。皇帝下令,让禁卫军逐个抄家。”

    听到这里,所有将士都瞪大眼睛,顿时眼中噙满泪水,但无人发出声响。

    他们跟着少将军上山,在心里早已做好一切准备。只是没想到,朝廷竟会残忍地将魔抓伸向他们的家眷。

    秦幼鸢接着说道:“京城里的家眷来不及救了。有没有家离京城比较远的将士?请站出来。”

    这时,有四个人从队伍中站了出来。山上十三名将士里,有一个是孤儿,没有家眷。其余除了那四个人之外,竟有八人家住京城或京郊。

    或许京城的人离权力中心近,总是期待自己的子女将来能通过文举或武官的方式,走进朝堂。穷苦人家读书难,走科举之路太艰辛,大多数的选择便是参军。

    那四个人报出自己的家乡,一个来自玥州,一个宛州,两个梅州。这四个人都急着想要赶紧回去通知家人,其中就有魏偏将。他的家乡是宛州城外一个小镇子里,离这里不远。

    秦幼鸢向来做事谨慎,看着众人说道:“或许众位将士早已被下了通缉令,冒然回家,万一被邻居或熟人举报,恐怕惹来麻烦,最好两两组成一队。魏偏将身形突出,容易被辨认,需要带一个人一起回去。待到离家近时,由同去的人前去他家里通知。为防有所闪失,同去的人一定尽量选身体好,武艺高强的。”

    又怕不够周到,想了想,继续交待道,“各位到家务必先确保自己安全。无论发生何种状况,同去的人必须将同伴带回。回来的路上也要小心,不要暴露山里的位置。如有家眷无处可去的,可以带回山上,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也可以去下谡郡找郡太守刘弁,就说是我所托。如他一时没有地方安置,可以将人带去我曾经托他送粮的村子。这样一说,他便明白了。”

    众将士谢过小姐的安排,郑伯也在心中感激。知道自己京城的家眷被屠,他有些失魂落魄。多亏了这个年纪小小的丫头,考虑事情比他还要长远周到。一番精心的安排,才不至于让山上的将士六神无主。

    找不到徐向楠,秦幼鸢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京城里被杀的人家,听刘弁说起来似乎不止八户。她问郑伯,“有没有办法可以接触到军营里的人?”

    郑伯想了想,军营里留下的人虽然被新来的将军接手,但人心还是向着秦家的,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军营那边,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去安排。”

    秦幼鸢告诉他,“我需要探查到现在的军营里有没有叫徐向楠的百夫长,家住宛州城。他有个侄儿叫徐虎儿。”

    郑伯叫来一名山上留守将士,告诉他如何做,那将士便领命下山去了。

    整整一日,秦幼鸢在山上照顾哥哥,魂不守舍地等着军营那边的消息。

    章月婵在寨子里也熟了。秦幼鸢一直在秦长安的房里,章月婵不敢去,更怕被秦幼鸢叫过去,于是到处找活干。

    平日寨子里都是男人,需要女人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她倒也不觉得无聊,学着洗衣做饭打扫,一天很快混过去。倒是帮郑伯分担了不少。

    郑伯一直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情绪,实则内心极其难过。他的家离大将军府不远。现在就算回去,留给他的,也只能是一个被封起来的空宅子,他心里真的有些坚持不住。

    章月婵说要帮他,他便没有推让。这两个姑娘上山来,倒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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