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秦幼鸢刚给秦长安吃完粥,忽见落辰气喘吁吁跑进来。
一日不见,秦长安的脸色已经像纸一样苍白。
落辰不由分说,赶紧坐到床上,将秦长安扶坐在他前面,双手手掌由后背,慢慢为他运气。通过真气在他体内的游走探查,落辰这才得知,秦长安受了内伤。
秦长安那日从山脚下来找他时,双腿已中了好几箭,腰上也有一处伤口,但还坚持走到二人相约的地方。交待完落辰之后,因担心父亲,自己又回到父亲被围困的山谷方向。
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惨烈交战,弄得他浑身是伤,双腿再不能行走。
那次,多亏了魏偏将和郑伯,带着一众将士,不顾一切从军营冲出,一路抵抗追兵,寻找少将军。幸好在山谷口撞见昏倒的少将军,又一阵激战之后,才将他抢了回来。
十几名将士见大势已去,便带着少将军,一路逃到山里。实在饥饿难耐之时,刚好遇到一群盗匪正将抢劫回来的东西往山上搬。
几十盗匪哪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南境将领的对手!一群人由郑伯带领,跟到山上,直接抢了盗匪的老窝。
落辰为他运气疗伤一会,秦长安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慢慢开始有了血色。
落辰嘴上抱怨秦长安,“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说!我帮你血气疏通了,你不要乱动,晚上再帮你运气疗一次伤。”
其实他心里真正埋怨的是自己,昨日早上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冒然动武。
秦幼鸢见他回来异常高兴,“你师傅不在山上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落辰看着秦幼鸢,想起师傅说的话,喉咙里“嗯”一声糊弄过去。怕她追上来盯着再问,便自己走出门去。
他不敢把师傅要杀她的事说出来,这兄妹俩已经够惨了,一个重伤在床,一个整日被人追杀,才刚刚安定下来。告诉他们,除了平添烦恼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秦幼鸢这时知道连宫里的皇后都要私下派高手杀她的话,估计她要惊得整个下巴都要掉下来。被皇帝和皇后同时追杀,是何等刺激的人生!
落辰此时心里有他的想法,他要自己去查。这些年师傅经常不在山里,到底去哪里干了什么?为何他忽然要杀秦幼鸢?师傅到底是何种身份?他发誓,总有一日要查个清清楚楚。
但是他只是萌生了这样的想法,一时也不知该从何查起。秦长安伤成那样,他暂时得留下为他疗伤。反正师傅也没给期限,要求他到底什么时候杀,以后最多回了师傅说没找到。
又过了一夜。
次日上午,前天派下山的将士带回了消息,“百夫长徐向楠不在军中,当日清理尸体的时候,未查到关于徐向楠的记录。”
秦幼鸢急了,“不在军营,未见尸体,那不是也要被列入逃亡名单吗?”
她急着转向落辰,“那徐大娘和虎儿怎么办?我们一定要救他们!”
落辰见她如此着急,安慰道:“别慌,我去吧!”
秦幼鸢也明白,落辰是最佳人选了。徐大娘认识他,一定会相信他说的话。而且落辰的速度最快,其他人去恐怕来不及。至于城宛州城门口的通缉令,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根本难不倒他。
但是救回了人怎么回来?
她想了想,马上安排道:“你先去宛州城内救人。”
又转头对一名将士吩咐道:“你用我们来时的马车,跟在落辰后面,到宛州城门外接应。”
章月婵赶紧去准备两人要带的干粮。
不多久,落辰到达山下藏车马的地方,骑上一匹快马朝宛州城方向奔去。他单人骑马,速度极快。三日的行程,以他的速度,不到两日便可到达。
另一名将士来到山下后,也赶紧套好车马,快速跟在后面。
自秦幼鸢来了山寨之后,郑伯感觉山上似乎有了主心骨。遇上事情,大家也没有那么慌乱。秦幼鸢年纪虽小,却反应极快,各种事情的应对安排有条不紊。
有了章月婵这个只恨活少的强力助手,郑伯更觉得肩头的担子轻松了许多。只是,他也能看出来,章月婵的心里一直在憋着一股气。
回家报信的将士们按照秦幼鸢的吩咐,各自回到家乡后,让同来的将士先到附近查看。
玥州由于离京城太近,等玥州的将士回到家,家人早已被杀,院子也被官府封上。尸体在官府的看管下根本见不着。那位将士只好强忍悲痛,折返回来。
梅州由于离得较远,且在西部,禁卫军还未来得及过去。
其实万统领不愿去梅州,那是他的家乡,他不愿用自己的双手去杀自己的乡亲。所以梅州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程。或许他也心存侥幸,希望那些人能提前逃跑吧!
梅州的两户家眷,如万统领所愿,提前得到将士带回的消息后及时转移。能投远房亲戚的投了亲戚,剩下的一部分老弱去了下谡,刘弁给予了统一安排。另一部分年富力强的,愿意跟着到山上去效力,便被带回了山寨。
万统领带的禁卫军一路已经到了宛州城。
魏偏将的家乡在宛州城外的一个小镇上。可惜那个镇靠近的是京城方向,禁卫军经过的时候已经扫过一遍。
魏偏将家里只剩六十老母。待他和同行的将士到家时,见到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老母亲冰冷的身体。这里离城区远,又只杀了一人,可恨禁卫军连尸体都不愿意找人收走。
魏偏将趴在老母亲尸身上嚎啕大哭。因担心被邻居听到,惹了麻烦,好不容易被同来的将士劝住。
二人趁着天黑,将老母亲的尸体拉到镇外,寻了一处开阔地,在一棵松树下挖了一个大坑。
魏偏将想到母亲辛苦一生,临了连一口棺材都没有,便要匆匆葬于荒郊野地。胸中无限悲痛,边挖坑边忍不住哭泣。
同行的将士家住京城,因京城已经来不及救,连家都不能回。想到自己京城的家眷,胸中也是五内俱焚。可怜家人因自己的选择而不得善终,不免痛恨朝廷的无情和残忍。
待坑挖好,将老母亲入葬后。二人再也忍不住,趴到坟头纵声痛哭。
萧瑟的西风刮起冰冷的坟头上新被挖断的草根,那枯草摇摇曳曳,在暗夜孤寂的月光下作垂死挣扎。整个旷野间回荡着两个男人断肠般的哭嚎,听得远处昏树上的乌鸦都不敢入眠,不觉发出凄厉的两声鸣叫,似是对离人心中悲痛的感怀。
又哭了好久,二人才勉力止住。最后再看一眼老母亲的坟茔,才恋恋不舍地转头离开。
落辰因城门口的墙上有他的画像,不能直接进城门,只能从无人处施展轻功跳入城。但他的马就进不来了,只好留在城墙外墙根下。
他可没有秦幼鸢那么多灵活的心眼子,若秦幼鸢在,估计会花钱找个人将马匹直接送进城。
好在落辰靠轻功,从屋顶上走也并不耽误,转眼便到了虎儿家的巷口附近。一眼看到大批禁卫军朝这边涌来,心想糟了!赶紧用尽全力飞奔过去。
待他奔至虎儿家的屋顶上方,大门外的巷子已经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禁卫军经过上次封城搜捕,对宛州城的大街小巷已是轻车熟路,很快摸清徐向楠家具体位置。
彼时,禁卫军正在撞门。徐大娘和虎儿已经从自家屋子走到空宅院那边。因为两家院子是连着的,禁卫军便将两个院子一起包围起来。
徐大娘搂着虎儿正不知该怎么办,一眼看到落辰飘到面前,像遇到了救星。
落辰只一句,“跟在我后面。”就准备杀出去。
以落辰的功力,提起虎儿从屋檐上安全逃走不是没有可能。但他无法轻松地同时提起两个人在屋檐上疾步如飞,一旦目标暴露,恐会遭遇大批禁卫军的箭雨攻击。门口的巷子窄小,挤进来的禁卫军不多,倒是还能敌挡一阵。
徐大娘从后面一把拽住落辰。落辰回头看她,听她说道:“我是出不去了,你帮我把虎儿带出去!”
虎儿在旁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奶奶,不要。”
落辰并没有完全的信心从外面那么多禁卫军手下,同时护住一老一小毫发无损地出去,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徐大娘。
就在隔壁院子的门被撞开的时候,十几名禁卫军鱼贯而入。
落辰趁机打开这边的大门,徐大娘和虎儿跟在他身后。门口的禁卫军一见门打开,立即黑压压冲上来。
落辰抢过一把刀,左一下右一下,一刀一个,身边不停有禁卫军惨叫着倒下。
可禁卫军实在是太多了!刚才冲进隔壁院子里的禁卫军扑了个空,很快就发现了那道暗门,从暗门那边过来,和外边的禁卫军形成前后夹击。
落辰尽量贴着墙壁打杀,让徐大娘和虎儿可以背靠着墙面往外移动。可是,禁卫军实在是太多,对他们三人的包围圈越围越小。
就在此时,忽从外面杀进来两个人,正是魏偏将和那名同行的将士。
他们比落辰提前两日出发,本不知落辰在此。经过城中时,发现大批禁卫军正朝某个方向涌动。他们料想肯定又有人家出事!二人正对禁卫军憋着一肚子仇恨无处发泄,悄悄跟上禁卫军,到了之后发现竟是落辰!
幸亏魏偏将那日清晨曾在山上见过落辰。见他带着一老一小正被禁卫军团团围住缴杀,立即明白怎么回事。
二人也不多说,抢了两杆长枪就杀将过来。禁卫军中,级别高一些的将领跟万统领学会了用刀。级别低一些的兵卒都是用长枪操练。因此有的人用刀,有的用枪。
魏偏将他们一来,帮落辰分散了不少兵力。三个人一边杀一边尽量往一个地方靠拢。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虎儿大叫一声,“奶奶!”
原来,有一个骑在马上的禁卫军用长枪去刺杀虎儿,徐大娘赶紧将身体趴过来,替虎儿挡了一枪,自己却被长□□中,顿时衣服上满是鲜血。
落辰急了,杀得更加猛烈。待三人汇合到一起,落辰对他们喊道:“抢马带他们走!”
二人听令赶紧分头一枪挑了一个骑在马上的禁卫军,拖马过来就将徐大娘和虎儿往马上抱。魏偏将和那名将士各自上马,护住身前的徐大娘和虎儿,一路杀将出去。
禁卫军在后面追,被落辰一杆长枪扔过去,撸串般一下串起三四个。落辰脚下轻轻一点地面,身体就纵身跃到那些追兵面前。
忽然一道雪亮的刀光从侧面冲着他猛劈而来,落辰及时一躲,让了过去。
是万统领。摸清徐家屋里只有一老一小两人,他没太当回事。由于巷子窄,他便骑马等在外面,派了几支小队进去。
本在等着里面杀完出来向他汇报,却不曾想,里边竟热烈地打将起来!
面前的路被节节败退的禁卫军给堵死,自己骑着马竟挤不进去。正准备从马上跃起,踏着面前禁卫军们的头顶冲进去,却见有两人护着一老一小从另一个方向逃走。
万统领赶紧催马从大路追过去,才到路口,忽见一个人影一闪便跳到他的马前拦住去路。他这次看清样貌,此人正是他在京城客栈搜捕时见过的那个年轻人。
真是冤家路窄!看着满巷禁卫军的尸体,他气得将牙咬得咯吱作响。今日绝对不会再放过这个狡猾的‘秦长安’!于是横起大刀劈来,被落辰瞬息闪过。
万统领跳下马来,拿出看家本领,双月凌轩。这是一种使用双刀的武功,是一百多年前的双月阁第一代阁主自创的武功。都说万统领使双刀,但很少有人真正见过,因为他很少带两把刀在身上。
这次出京城,不知道会遇上什么状况。江湖中高手众多,因此他格外小心,将双刀都带上。但他不会轻易使出,因为越上乘的武功,使出来对身体的消耗越大。
这也是落辰面对那么多禁卫军都没有轻易使出断雨花的原因。他一旦使过那个武功,体力便不能再坚持多久。即使一招杀五十人,后面可能还有二百个在等着他。今日情形,很明显是持久战。还不到最后时刻,他必须保存体力。
万统领的单刀便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他刚才在马上,第一招杀过来并未用双刀,却没想到被这年轻人轻松躲过。他不禁谨慎起来。
他的双刀刀法,招招带着戾气,刀刀附有内功,别说被砍到,即使被刀气带来的劲风不小心刮到,也能让皮肤上瞬间渗出一道血口子。
所以当他们俩打起来的时候,后面的禁卫军都识相地退到一旁。前面的部分禁卫军继续朝城门方向追那两匹马去了。
落辰在小心躲过万显道双刀的时候,不经意间手背上一疼,瞬间露出一道血红的口子。这双刀竟如此厉害!他不敢大意,轻轻朝旁边一跃。
旁边不远处一名禁卫军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手中长枪便已落入与统领大人对战的年轻人手中。
落辰就地耍起秦家枪法。虽然他极少拿长枪操练,最多拿个棍子练习,但因为他已达到与秦家枪法同宗武功的断雨花第八层境界,所以他的秦家枪法,早已不是军中将士所学的下五层招式。
武功上到高层,便已经比的不是招式,而是境界。能达到第九层的话,便可天下无敌。
只是他始终参悟不透第九层,秦长安只在第七层,更是帮不上他什么。如果说落辰的断雨花一次可杀百人,秦长安的水准则最多能杀五十人。
万统领一见是秦家枪,刚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人果然就是秦长安!可又想到秦长安会断雨花,那可是连他都不一定能接住的武功,所以他丝毫不敢懈怠。
二人打斗间,外围看热闹的禁卫军只能看到无数条亮光闪来闪去,根本看不清其中的人在干什么,更别提看到他们如何出招了。
如果只用秦家长枪,以万统领双刀的威力,二人基本上保持平手。可落辰刚才已经与禁卫军厮杀半天,体力上已经落后。万统领却是刚刚开始,而且见到与自己不相高下的高手,兴致正浓,他早就想领教一下精湛的秦家长枪。
落辰若使用断雨花,虽可以赢了对方,但是自己也损耗过大,不一定能逃得出他身后那么多禁卫军的围堵,实在是吃亏。他一下抽回长枪,一只手旋转枪柄,枪花顿时像一把伞一样飞散开。万统领一惊,断雨花!
其实不是,落辰只是虚晃一招。万统领对这个武功太过害怕,所以一下慌了神。趁他慌神的间隙,落辰飞起一跃,跳至那群看热闹的禁卫军面前,伸出手中长枪唰唰唰一挑,便又有五支长枪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他手中。
落辰将六杆长枪往空中一挥,玩杂技一般耍了起来。顿时,六杆长枪围着他打转,忽然一起向前,枪尖往一处聚拢,枪柄则依旧打开在旋转。
万统领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武功?断雨花是由一个点往外打开式的,可是这六杆枪却是由打开往一起聚拢的。
六杆枪柄不停旋转之时,任万统领使的何种兵器,根本靠近不了落辰半步。他只好在圈外徘徊,仔细瞅准时机。可落辰耍得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就在万统领注意力被分散之时,六杆长枪忽然汇成一柄,嗖一下朝他胸口刺来。
这要是刺中,万统领的整个胸膛怕是要被掏空。练武之人首要护的便是要害,他眼见有东西朝自己胸口袭来,拼尽全力一躲,勉强躲过一半,粗粗的枪尖还是刺在他的腰上,顿时腰部传来一阵剧痛。
幸好他的腰上别着收藏双刀的刀鞘,那是师傅留给他的,由特殊材料制成,刀砍不透,火烧不着。即便如此,也难抵六把枪尖,但使枪尖的威力却减轻许多。
万统领的整个身体被长枪的力量震得直接飞弹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昏死过去。
禁卫军立即慌成一片,赶紧团团围住统领大人,生怕落辰继续出招杀了他。
落辰此时顾不得许多,他趁乱赶紧逃跑。自己刚才出完那一招,体力也所剩不多。从旁边抢了一匹快马,赶紧冲出围去。
守城兵卒老远看到又快马过来赶紧关上城门。落辰却驾马往旁边的城墙方向跑去,到了他入城时来的那块地方附近,踩着马背纵身一跃而上,翻过了城墙。
好在他入城前骑的那匹马老实,还站在原地吃草。落辰从城墙上飞身而下,几乎是砸到马上,骑了就逃。
大概是万统领受伤过重,禁卫军也死伤惨重,后面没有人再敢追出城来。
落辰跑下不多远,便遇到魏偏将他们和前来接应的马车。众人将受伤的徐大娘扶到马车上躺好,赶紧离开这里。
走到半路,徐大娘唤马车停住。
众人停下围过来,虎儿从马上跳下,趴在奶奶身上。看着奶奶一身血迹,吓得呜呜地哭。
徐大娘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虎儿乖,跟落辰哥哥走,去找你大伯,奶奶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住,要做个好人。”
虎儿大哭,“奶奶,我不要你走,奶奶你别走。”
所有人都沉默,眼眶里满是泪水。
未几,奶奶的手从虎儿的头上滑落,再也抬不起。虎儿痛声大叫,“奶奶——奶奶——”
魏偏将想到自己惨死的娘亲,也随虎儿一起哭起来。另两名将士想到自家的凄凉,不禁也跟着潸然泪下。
良久,落辰过来拉开虎儿,“让奶奶安息吧!”
虎儿最听落辰哥哥的话,虽有不舍,却听话地退到一旁。落辰脱下自己的衣衫,盖到徐大娘脸上。
马车继续向前,临近群山,他们找了一处有许多树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将徐大娘的尸体掩埋好。又找了一块木板,落辰写上‘徐氏奶奶之墓’。虎儿再哭了一阵,便随大家离开。
第二日,他们回到山上。
秦幼鸢和章月婵见到虎儿,喜出望外。然而却没见着徐大娘,待她们听说了怎么回事,心中极为难过。
秦幼鸢在无比悔恨,恨自己事情办得太晚。她本可以在离开宛州城时提醒徐大娘和虎儿搬个地方住。她还可以在离开下谡时让刘弁派人去将那祖孙俩接走......她可以提前做很多,可是她没有,如今一切都太迟。
她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提前想到?于她来说,徐大娘是恩人,也是朋友。伤心自责了许久,她才止住如雨的眼泪,听大家讲了一下经过,除了落辰打伤万统领的事。
秦幼鸢搂着虎儿,喃喃说道:“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一定像你的奶奶一样去照顾你!”
魏偏将因为母亲的事情,连续几日心情很沉重。秦幼鸢看他个子大大的,小巨人一样。面相憨憨的,本是看着很可爱的面容,却因为骤然失去母亲而整日悲情满面。
秦幼鸢见不得他的悲情,总让她联想到自己前世死后亲人的感伤。自己幸亏是安然去世,若是忽然去世或者这样横死,子女们的心里该是多么痛啊!她总想找个机会跟这大个子聊聊。还有上次被他撞见章月婵想要杀她的事情,总不放心怕他说出去。
又过两日,秦幼鸢看到魏偏将在劈柴。走过去故意说道:“魏偏将,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把我打晕的?”
提起这事,魏偏将觉得自己很是冤枉,忙说没有没有。于是一五一十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秦幼鸢这才知道,原来这大个子是救了她!原来他们还有这么深的缘分,又一个救命恩人!
想想自己的命也不差,虽然总有人要杀她,但也总有人要救她。她再看向大个子,便更加觉得亲切和喜欢。
“谢谢你啦!我要怎么报答你呢?”秦幼鸢微笑着看他。
魏偏将憨憨地,“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报答。”
秦幼鸢被他憨憨的样子逗笑了。“你身强体壮,以后,要不要跟着我混?顺带保护我,可好?”
魏偏将听了赶紧点头同意。小姐毕竟是这里的小主人,跟着主人走,总归有好处!
“不过,”秦幼鸢发出严正警告,“那天晚上的事,不可以再跟别人讲了,跟少将军讲也不行!”
魏偏将“嗯嗯嗯”拼命点头。
以后,秦幼鸢就喊他大个子。大个子不干活的时候,总是跟着秦幼鸢屁股后面,跟屁虫一般。
一日不见,秦长安的脸色已经像纸一样苍白。
落辰不由分说,赶紧坐到床上,将秦长安扶坐在他前面,双手手掌由后背,慢慢为他运气。通过真气在他体内的游走探查,落辰这才得知,秦长安受了内伤。
秦长安那日从山脚下来找他时,双腿已中了好几箭,腰上也有一处伤口,但还坚持走到二人相约的地方。交待完落辰之后,因担心父亲,自己又回到父亲被围困的山谷方向。
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惨烈交战,弄得他浑身是伤,双腿再不能行走。
那次,多亏了魏偏将和郑伯,带着一众将士,不顾一切从军营冲出,一路抵抗追兵,寻找少将军。幸好在山谷口撞见昏倒的少将军,又一阵激战之后,才将他抢了回来。
十几名将士见大势已去,便带着少将军,一路逃到山里。实在饥饿难耐之时,刚好遇到一群盗匪正将抢劫回来的东西往山上搬。
几十盗匪哪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南境将领的对手!一群人由郑伯带领,跟到山上,直接抢了盗匪的老窝。
落辰为他运气疗伤一会,秦长安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慢慢开始有了血色。
落辰嘴上抱怨秦长安,“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说!我帮你血气疏通了,你不要乱动,晚上再帮你运气疗一次伤。”
其实他心里真正埋怨的是自己,昨日早上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冒然动武。
秦幼鸢见他回来异常高兴,“你师傅不在山上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落辰看着秦幼鸢,想起师傅说的话,喉咙里“嗯”一声糊弄过去。怕她追上来盯着再问,便自己走出门去。
他不敢把师傅要杀她的事说出来,这兄妹俩已经够惨了,一个重伤在床,一个整日被人追杀,才刚刚安定下来。告诉他们,除了平添烦恼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秦幼鸢这时知道连宫里的皇后都要私下派高手杀她的话,估计她要惊得整个下巴都要掉下来。被皇帝和皇后同时追杀,是何等刺激的人生!
落辰此时心里有他的想法,他要自己去查。这些年师傅经常不在山里,到底去哪里干了什么?为何他忽然要杀秦幼鸢?师傅到底是何种身份?他发誓,总有一日要查个清清楚楚。
但是他只是萌生了这样的想法,一时也不知该从何查起。秦长安伤成那样,他暂时得留下为他疗伤。反正师傅也没给期限,要求他到底什么时候杀,以后最多回了师傅说没找到。
又过了一夜。
次日上午,前天派下山的将士带回了消息,“百夫长徐向楠不在军中,当日清理尸体的时候,未查到关于徐向楠的记录。”
秦幼鸢急了,“不在军营,未见尸体,那不是也要被列入逃亡名单吗?”
她急着转向落辰,“那徐大娘和虎儿怎么办?我们一定要救他们!”
落辰见她如此着急,安慰道:“别慌,我去吧!”
秦幼鸢也明白,落辰是最佳人选了。徐大娘认识他,一定会相信他说的话。而且落辰的速度最快,其他人去恐怕来不及。至于城宛州城门口的通缉令,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根本难不倒他。
但是救回了人怎么回来?
她想了想,马上安排道:“你先去宛州城内救人。”
又转头对一名将士吩咐道:“你用我们来时的马车,跟在落辰后面,到宛州城门外接应。”
章月婵赶紧去准备两人要带的干粮。
不多久,落辰到达山下藏车马的地方,骑上一匹快马朝宛州城方向奔去。他单人骑马,速度极快。三日的行程,以他的速度,不到两日便可到达。
另一名将士来到山下后,也赶紧套好车马,快速跟在后面。
自秦幼鸢来了山寨之后,郑伯感觉山上似乎有了主心骨。遇上事情,大家也没有那么慌乱。秦幼鸢年纪虽小,却反应极快,各种事情的应对安排有条不紊。
有了章月婵这个只恨活少的强力助手,郑伯更觉得肩头的担子轻松了许多。只是,他也能看出来,章月婵的心里一直在憋着一股气。
回家报信的将士们按照秦幼鸢的吩咐,各自回到家乡后,让同来的将士先到附近查看。
玥州由于离京城太近,等玥州的将士回到家,家人早已被杀,院子也被官府封上。尸体在官府的看管下根本见不着。那位将士只好强忍悲痛,折返回来。
梅州由于离得较远,且在西部,禁卫军还未来得及过去。
其实万统领不愿去梅州,那是他的家乡,他不愿用自己的双手去杀自己的乡亲。所以梅州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程。或许他也心存侥幸,希望那些人能提前逃跑吧!
梅州的两户家眷,如万统领所愿,提前得到将士带回的消息后及时转移。能投远房亲戚的投了亲戚,剩下的一部分老弱去了下谡,刘弁给予了统一安排。另一部分年富力强的,愿意跟着到山上去效力,便被带回了山寨。
万统领带的禁卫军一路已经到了宛州城。
魏偏将的家乡在宛州城外的一个小镇上。可惜那个镇靠近的是京城方向,禁卫军经过的时候已经扫过一遍。
魏偏将家里只剩六十老母。待他和同行的将士到家时,见到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老母亲冰冷的身体。这里离城区远,又只杀了一人,可恨禁卫军连尸体都不愿意找人收走。
魏偏将趴在老母亲尸身上嚎啕大哭。因担心被邻居听到,惹了麻烦,好不容易被同来的将士劝住。
二人趁着天黑,将老母亲的尸体拉到镇外,寻了一处开阔地,在一棵松树下挖了一个大坑。
魏偏将想到母亲辛苦一生,临了连一口棺材都没有,便要匆匆葬于荒郊野地。胸中无限悲痛,边挖坑边忍不住哭泣。
同行的将士家住京城,因京城已经来不及救,连家都不能回。想到自己京城的家眷,胸中也是五内俱焚。可怜家人因自己的选择而不得善终,不免痛恨朝廷的无情和残忍。
待坑挖好,将老母亲入葬后。二人再也忍不住,趴到坟头纵声痛哭。
萧瑟的西风刮起冰冷的坟头上新被挖断的草根,那枯草摇摇曳曳,在暗夜孤寂的月光下作垂死挣扎。整个旷野间回荡着两个男人断肠般的哭嚎,听得远处昏树上的乌鸦都不敢入眠,不觉发出凄厉的两声鸣叫,似是对离人心中悲痛的感怀。
又哭了好久,二人才勉力止住。最后再看一眼老母亲的坟茔,才恋恋不舍地转头离开。
落辰因城门口的墙上有他的画像,不能直接进城门,只能从无人处施展轻功跳入城。但他的马就进不来了,只好留在城墙外墙根下。
他可没有秦幼鸢那么多灵活的心眼子,若秦幼鸢在,估计会花钱找个人将马匹直接送进城。
好在落辰靠轻功,从屋顶上走也并不耽误,转眼便到了虎儿家的巷口附近。一眼看到大批禁卫军朝这边涌来,心想糟了!赶紧用尽全力飞奔过去。
待他奔至虎儿家的屋顶上方,大门外的巷子已经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禁卫军经过上次封城搜捕,对宛州城的大街小巷已是轻车熟路,很快摸清徐向楠家具体位置。
彼时,禁卫军正在撞门。徐大娘和虎儿已经从自家屋子走到空宅院那边。因为两家院子是连着的,禁卫军便将两个院子一起包围起来。
徐大娘搂着虎儿正不知该怎么办,一眼看到落辰飘到面前,像遇到了救星。
落辰只一句,“跟在我后面。”就准备杀出去。
以落辰的功力,提起虎儿从屋檐上安全逃走不是没有可能。但他无法轻松地同时提起两个人在屋檐上疾步如飞,一旦目标暴露,恐会遭遇大批禁卫军的箭雨攻击。门口的巷子窄小,挤进来的禁卫军不多,倒是还能敌挡一阵。
徐大娘从后面一把拽住落辰。落辰回头看她,听她说道:“我是出不去了,你帮我把虎儿带出去!”
虎儿在旁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奶奶,不要。”
落辰并没有完全的信心从外面那么多禁卫军手下,同时护住一老一小毫发无损地出去,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徐大娘。
就在隔壁院子的门被撞开的时候,十几名禁卫军鱼贯而入。
落辰趁机打开这边的大门,徐大娘和虎儿跟在他身后。门口的禁卫军一见门打开,立即黑压压冲上来。
落辰抢过一把刀,左一下右一下,一刀一个,身边不停有禁卫军惨叫着倒下。
可禁卫军实在是太多了!刚才冲进隔壁院子里的禁卫军扑了个空,很快就发现了那道暗门,从暗门那边过来,和外边的禁卫军形成前后夹击。
落辰尽量贴着墙壁打杀,让徐大娘和虎儿可以背靠着墙面往外移动。可是,禁卫军实在是太多,对他们三人的包围圈越围越小。
就在此时,忽从外面杀进来两个人,正是魏偏将和那名同行的将士。
他们比落辰提前两日出发,本不知落辰在此。经过城中时,发现大批禁卫军正朝某个方向涌动。他们料想肯定又有人家出事!二人正对禁卫军憋着一肚子仇恨无处发泄,悄悄跟上禁卫军,到了之后发现竟是落辰!
幸亏魏偏将那日清晨曾在山上见过落辰。见他带着一老一小正被禁卫军团团围住缴杀,立即明白怎么回事。
二人也不多说,抢了两杆长枪就杀将过来。禁卫军中,级别高一些的将领跟万统领学会了用刀。级别低一些的兵卒都是用长枪操练。因此有的人用刀,有的用枪。
魏偏将他们一来,帮落辰分散了不少兵力。三个人一边杀一边尽量往一个地方靠拢。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虎儿大叫一声,“奶奶!”
原来,有一个骑在马上的禁卫军用长枪去刺杀虎儿,徐大娘赶紧将身体趴过来,替虎儿挡了一枪,自己却被长□□中,顿时衣服上满是鲜血。
落辰急了,杀得更加猛烈。待三人汇合到一起,落辰对他们喊道:“抢马带他们走!”
二人听令赶紧分头一枪挑了一个骑在马上的禁卫军,拖马过来就将徐大娘和虎儿往马上抱。魏偏将和那名将士各自上马,护住身前的徐大娘和虎儿,一路杀将出去。
禁卫军在后面追,被落辰一杆长枪扔过去,撸串般一下串起三四个。落辰脚下轻轻一点地面,身体就纵身跃到那些追兵面前。
忽然一道雪亮的刀光从侧面冲着他猛劈而来,落辰及时一躲,让了过去。
是万统领。摸清徐家屋里只有一老一小两人,他没太当回事。由于巷子窄,他便骑马等在外面,派了几支小队进去。
本在等着里面杀完出来向他汇报,却不曾想,里边竟热烈地打将起来!
面前的路被节节败退的禁卫军给堵死,自己骑着马竟挤不进去。正准备从马上跃起,踏着面前禁卫军们的头顶冲进去,却见有两人护着一老一小从另一个方向逃走。
万统领赶紧催马从大路追过去,才到路口,忽见一个人影一闪便跳到他的马前拦住去路。他这次看清样貌,此人正是他在京城客栈搜捕时见过的那个年轻人。
真是冤家路窄!看着满巷禁卫军的尸体,他气得将牙咬得咯吱作响。今日绝对不会再放过这个狡猾的‘秦长安’!于是横起大刀劈来,被落辰瞬息闪过。
万统领跳下马来,拿出看家本领,双月凌轩。这是一种使用双刀的武功,是一百多年前的双月阁第一代阁主自创的武功。都说万统领使双刀,但很少有人真正见过,因为他很少带两把刀在身上。
这次出京城,不知道会遇上什么状况。江湖中高手众多,因此他格外小心,将双刀都带上。但他不会轻易使出,因为越上乘的武功,使出来对身体的消耗越大。
这也是落辰面对那么多禁卫军都没有轻易使出断雨花的原因。他一旦使过那个武功,体力便不能再坚持多久。即使一招杀五十人,后面可能还有二百个在等着他。今日情形,很明显是持久战。还不到最后时刻,他必须保存体力。
万统领的单刀便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他刚才在马上,第一招杀过来并未用双刀,却没想到被这年轻人轻松躲过。他不禁谨慎起来。
他的双刀刀法,招招带着戾气,刀刀附有内功,别说被砍到,即使被刀气带来的劲风不小心刮到,也能让皮肤上瞬间渗出一道血口子。
所以当他们俩打起来的时候,后面的禁卫军都识相地退到一旁。前面的部分禁卫军继续朝城门方向追那两匹马去了。
落辰在小心躲过万显道双刀的时候,不经意间手背上一疼,瞬间露出一道血红的口子。这双刀竟如此厉害!他不敢大意,轻轻朝旁边一跃。
旁边不远处一名禁卫军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手中长枪便已落入与统领大人对战的年轻人手中。
落辰就地耍起秦家枪法。虽然他极少拿长枪操练,最多拿个棍子练习,但因为他已达到与秦家枪法同宗武功的断雨花第八层境界,所以他的秦家枪法,早已不是军中将士所学的下五层招式。
武功上到高层,便已经比的不是招式,而是境界。能达到第九层的话,便可天下无敌。
只是他始终参悟不透第九层,秦长安只在第七层,更是帮不上他什么。如果说落辰的断雨花一次可杀百人,秦长安的水准则最多能杀五十人。
万统领一见是秦家枪,刚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人果然就是秦长安!可又想到秦长安会断雨花,那可是连他都不一定能接住的武功,所以他丝毫不敢懈怠。
二人打斗间,外围看热闹的禁卫军只能看到无数条亮光闪来闪去,根本看不清其中的人在干什么,更别提看到他们如何出招了。
如果只用秦家长枪,以万统领双刀的威力,二人基本上保持平手。可落辰刚才已经与禁卫军厮杀半天,体力上已经落后。万统领却是刚刚开始,而且见到与自己不相高下的高手,兴致正浓,他早就想领教一下精湛的秦家长枪。
落辰若使用断雨花,虽可以赢了对方,但是自己也损耗过大,不一定能逃得出他身后那么多禁卫军的围堵,实在是吃亏。他一下抽回长枪,一只手旋转枪柄,枪花顿时像一把伞一样飞散开。万统领一惊,断雨花!
其实不是,落辰只是虚晃一招。万统领对这个武功太过害怕,所以一下慌了神。趁他慌神的间隙,落辰飞起一跃,跳至那群看热闹的禁卫军面前,伸出手中长枪唰唰唰一挑,便又有五支长枪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他手中。
落辰将六杆长枪往空中一挥,玩杂技一般耍了起来。顿时,六杆长枪围着他打转,忽然一起向前,枪尖往一处聚拢,枪柄则依旧打开在旋转。
万统领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武功?断雨花是由一个点往外打开式的,可是这六杆枪却是由打开往一起聚拢的。
六杆枪柄不停旋转之时,任万统领使的何种兵器,根本靠近不了落辰半步。他只好在圈外徘徊,仔细瞅准时机。可落辰耍得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就在万统领注意力被分散之时,六杆长枪忽然汇成一柄,嗖一下朝他胸口刺来。
这要是刺中,万统领的整个胸膛怕是要被掏空。练武之人首要护的便是要害,他眼见有东西朝自己胸口袭来,拼尽全力一躲,勉强躲过一半,粗粗的枪尖还是刺在他的腰上,顿时腰部传来一阵剧痛。
幸好他的腰上别着收藏双刀的刀鞘,那是师傅留给他的,由特殊材料制成,刀砍不透,火烧不着。即便如此,也难抵六把枪尖,但使枪尖的威力却减轻许多。
万统领的整个身体被长枪的力量震得直接飞弹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昏死过去。
禁卫军立即慌成一片,赶紧团团围住统领大人,生怕落辰继续出招杀了他。
落辰此时顾不得许多,他趁乱赶紧逃跑。自己刚才出完那一招,体力也所剩不多。从旁边抢了一匹快马,赶紧冲出围去。
守城兵卒老远看到又快马过来赶紧关上城门。落辰却驾马往旁边的城墙方向跑去,到了他入城时来的那块地方附近,踩着马背纵身一跃而上,翻过了城墙。
好在他入城前骑的那匹马老实,还站在原地吃草。落辰从城墙上飞身而下,几乎是砸到马上,骑了就逃。
大概是万统领受伤过重,禁卫军也死伤惨重,后面没有人再敢追出城来。
落辰跑下不多远,便遇到魏偏将他们和前来接应的马车。众人将受伤的徐大娘扶到马车上躺好,赶紧离开这里。
走到半路,徐大娘唤马车停住。
众人停下围过来,虎儿从马上跳下,趴在奶奶身上。看着奶奶一身血迹,吓得呜呜地哭。
徐大娘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虎儿乖,跟落辰哥哥走,去找你大伯,奶奶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住,要做个好人。”
虎儿大哭,“奶奶,我不要你走,奶奶你别走。”
所有人都沉默,眼眶里满是泪水。
未几,奶奶的手从虎儿的头上滑落,再也抬不起。虎儿痛声大叫,“奶奶——奶奶——”
魏偏将想到自己惨死的娘亲,也随虎儿一起哭起来。另两名将士想到自家的凄凉,不禁也跟着潸然泪下。
良久,落辰过来拉开虎儿,“让奶奶安息吧!”
虎儿最听落辰哥哥的话,虽有不舍,却听话地退到一旁。落辰脱下自己的衣衫,盖到徐大娘脸上。
马车继续向前,临近群山,他们找了一处有许多树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将徐大娘的尸体掩埋好。又找了一块木板,落辰写上‘徐氏奶奶之墓’。虎儿再哭了一阵,便随大家离开。
第二日,他们回到山上。
秦幼鸢和章月婵见到虎儿,喜出望外。然而却没见着徐大娘,待她们听说了怎么回事,心中极为难过。
秦幼鸢在无比悔恨,恨自己事情办得太晚。她本可以在离开宛州城时提醒徐大娘和虎儿搬个地方住。她还可以在离开下谡时让刘弁派人去将那祖孙俩接走......她可以提前做很多,可是她没有,如今一切都太迟。
她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提前想到?于她来说,徐大娘是恩人,也是朋友。伤心自责了许久,她才止住如雨的眼泪,听大家讲了一下经过,除了落辰打伤万统领的事。
秦幼鸢搂着虎儿,喃喃说道:“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一定像你的奶奶一样去照顾你!”
魏偏将因为母亲的事情,连续几日心情很沉重。秦幼鸢看他个子大大的,小巨人一样。面相憨憨的,本是看着很可爱的面容,却因为骤然失去母亲而整日悲情满面。
秦幼鸢见不得他的悲情,总让她联想到自己前世死后亲人的感伤。自己幸亏是安然去世,若是忽然去世或者这样横死,子女们的心里该是多么痛啊!她总想找个机会跟这大个子聊聊。还有上次被他撞见章月婵想要杀她的事情,总不放心怕他说出去。
又过两日,秦幼鸢看到魏偏将在劈柴。走过去故意说道:“魏偏将,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把我打晕的?”
提起这事,魏偏将觉得自己很是冤枉,忙说没有没有。于是一五一十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秦幼鸢这才知道,原来这大个子是救了她!原来他们还有这么深的缘分,又一个救命恩人!
想想自己的命也不差,虽然总有人要杀她,但也总有人要救她。她再看向大个子,便更加觉得亲切和喜欢。
“谢谢你啦!我要怎么报答你呢?”秦幼鸢微笑着看他。
魏偏将憨憨地,“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报答。”
秦幼鸢被他憨憨的样子逗笑了。“你身强体壮,以后,要不要跟着我混?顺带保护我,可好?”
魏偏将听了赶紧点头同意。小姐毕竟是这里的小主人,跟着主人走,总归有好处!
“不过,”秦幼鸢发出严正警告,“那天晚上的事,不可以再跟别人讲了,跟少将军讲也不行!”
魏偏将“嗯嗯嗯”拼命点头。
以后,秦幼鸢就喊他大个子。大个子不干活的时候,总是跟着秦幼鸢屁股后面,跟屁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