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空青来寻我,朝正在廊下卖力捣棰药草叶的我丢了个巴掌大小的破布袋。

    我接过他扔过来的破布袋差点想又扔回去给他。

    那破布袋油腻有泥,用粗麻布剪成两片,又用细麻绳沿着布边歪七扭八地缝了,在封口处打了个死结。没等我甩手出去,空青忽然道;“你可想清楚了才丢回来,这是乌小原留下的,若我估计得不错,大概是留给你的。”

    他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他为什么给我这个东西?什么叫乌小原留下的?”我一脸很是茫然,摊开的手掌趴着那只无比难看的破布袋,看着就有些诡异。

    “圣上在阿父的军营里要找几个卒子,说是要派去押运给大陈国送联盟的国礼,顺便给皇四子做护卫,乌小原就在名单里,这批人马今日一早已经出发。待我看到名单里有他的名字,立刻去找他的时候,就只看到同营房的卒子在整理他的东西,他们抖开了枕头,便发现这个麻布袋子。我便眼疾手快拿了来。”

    “圣上为何忽然要调人去大陈国?皇四子去的时候不是也带有人马?乌小原怎么会在名单里的?你又怎知这麻布袋是给我的?”我简直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要说我从小到大,收的礼物确实不少,但是最寒碜的也从未收过这般礼物,不但脏兮兮,还莫名其妙。

    空青沉思一会道:“我也不是很明白。这次圣上要的人派往大陈国,名为护国礼,视为往皇四子身边增派人手。照理来说是阿父来点的,但是圣上要的是卒子们自愿报名,而且报名的条件也很奇怪,一律要身材瘦小不要壮实的,且无论之前有无违纪严惩之事,一律可免,若此去有功,重奖。”

    我听了这几句,手抖了抖,心中一紧。乌小原报名前往大陈国,就冲这条件也是情有可原。他之前犯了纵火之罪,又不知何故能从囫囵逃出,虽然眼下能脱身藏匿在这军营之中,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能因为此去而立功,便是功臣,之前种种都能用功替过,说不定还能大张旗鼓衣锦还乡。这样的结果不比在这里日日担心受怕会被人又再抓起来要强?由原来的纵火之徒转身便能成为有功之卒,实乃良机。

    我不禁赞叹此人的确是个有胆有识之人,若非他一开始是想纵火烧我,我还真想推荐给阿父,他日战场上恐怕也是能立功的。

    我失神一会又回过神来道:“那我便明白了,这批人此去未必能再回。不要身材壮实的,是怕大陈国起疑心,所以专挑矮瘦的之人……之前去了一批人,此时再派一批,估计是出了什么事。若是……”我的手开始颤抖,“若是真有事,那么皇四子……岂非也很危险?”

    空青神情奇怪地看了看我:“你怎会如此担心皇四子?若是有事,阿父必定会有消息回来,最差的结果就是两国再次开战,能再坏到什么程度去?再说了,不起眼之人若是来往两国之间,混在商贾里,传递消息岂非方便之极?若是那高大壮实之人,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便不能成事……眼下这般选人,实在是高明。”

    “你是如何知道的?”我很奇怪看了看空青。

    “自然是阿父私下和我说的。在营里只说大家都可报名,为的是到大陈国去做皇四子的护卫,然则我选人之前阿父便关门交代我,专挑那些瘦弱矮小之人,越无眼缘越好。这旨意是圣上旁的莫公公带来的口谕,吕南楼也跟着来了……这传递消息的背后之意,是吕南楼和我说的,不过他说得没有那么直接,我自己揣测的……”

    “他又是如何向你说的?”我盯着空青又问一句。

    “哦……呵呵……他就在莫公公对阿父和副将面前说了圣上口谕之后,然后看了阿父和我一眼,闲闲说了两句,说是皇四子既是表示两国交好而去的质子,想来大陈国必会待客之上,护卫嘛不过是形式而已……两国之间人来人往互通经商人不少,什么好卖什么不好卖的消息传得快,各色人等都分不清……”

    这番话简直是牛头马风不相及,前面和后面均无甚关联,好比前面刚讲了今日天气甚好,下面一句便问你昨日做的饼子可还有剩?若有的话,不如拿来放在锅子里,等会隔壁的阿嫂会过来帮你打扫院子。

    完全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空青很是得意,道:“他们走后,阿父在堂里来回踱步想了又想,然后抓了我去交代如此如此选人……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已经定的名单里,居然会额外增加了乌小原的名字,而且,是阿父加上去的。”

    这事情越来越奇怪了。阿父为何要加上乌小原的名字?莫非他认出了乌小原?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乌小原啊。

    空青见我脸色疑云越发重,连忙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如何知道这麻布袋是乌小原给你的吗?你仔细看看麻布袋的侧面。”

    我听了这话,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中的破麻布袋来回翻了翻,就见一面的角似乎用黑色的什么东西歪歪扭扭写了个姜字。

    “那个是军营中烧炭剩下的炭块写的字。”空青见我的眉头紧皱,便向我解释,“军中不是人人有笔来写字的,都用的是取暖烧炭剩下的边边角角来画画写写,卒子们平日里也不大写字,所以这字体是差了点,但是那个姜字还是认得出的。”

    “为何不是给你的,而是给我的?”我叹口气道。

    “昨日堵他门的是你又不是我,留给我作甚?放火烧的是你又不是我,他又无须向我解释,我要这玩意干嘛?”空青哼了一声,“你再不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我就真的拿去扔掉了,这玩意儿给谁都是嫌弃的份。”

    我用手指摩挲几下,感觉里面似乎是薄薄碎碎的片状物,那个死结要想用耐心细细解开不是很可能,乌小原打结的时候大概就想着不让人一下子容易解开。我握着它转身进了屋子,走到桌子旁找了把剪子咔嚓一声剪断了那条细麻绳,将袋子倒转了向桌面上抖了抖,一下子抖出一叠棉帛碎片出来。

    我楞了一下,跟着我身后进来的空青也楞了一下。

    好一会空青才回过神来道:“这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碎?银票?不可能,比银票厚。布料?不对,比布料薄。乌小原要这个干什么?收得好好的,塞在枕头缝里,若不是同房的卒子抖半天,还抖不出来。”他盯着我道:“他留这个给你这个干嘛?”

    我捏起一片碎片,对着阳光看了看,回头道:“你怎知他是留给我的?就凭这个破布口袋角的那个姜字?有可能是给阿父的呢?”

    空青“切”了一声:“卒子若给将军留东西,何必这么麻烦……算了告诉你吧,翻出这个东西的那个卒子私下对我说,乌小原留了一句话,说是见了我,让我给你带句话,那句话是什么来的……姜姑娘会知道的。这句话莫名其妙的,我想着有你的名字,这应当是给你的了。我原以为是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真的。”

    我随手将几片碎片合并着摆在了一起,盯着看了半晌,缓缓道:“不错,这的确是给我的。”

    虽然还没有将所有碎片都拼凑完,但是我已经凭借这几片棉帛碎片上断断续续的字能辨别出来,便是那日纵火之事不见了的那张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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