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帛药房下角一处,那个依稀隐约的“文”字仍旧可见。

    是原来我在合剂局里看到的那张原版,不会错了。

    我一直以为是秦医官派人偷偷取了这张纸帛,或是他自己趁人不注意去取走了这张纸帛,不想这张原版纸帛居然出现在了我面前,而且还是纵火的乌小原辗转交到了我手上。

    难道当时偷走这张纸帛的竟然是乌小原?他又如何拿走的呢?既然能拿走了,为何又在我那屋外的窗下纵火?难道他目标是偷走这张纸帛,回头又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头来烧个火把我灭在屋内?

    可是一个心有所系之人,怎么下这样的毒心来做这样的事情?

    我实在想不通。

    拼凑完这张纸帛后,桌上还有很多碎片,很明显应该还有一张。

    我又耐着性子依次将剩下的碎片慢慢又凑成了一张。

    空青极有耐心地坐在一旁看我将碎片一张一张度量大小,比齐碎片边缘,用镊子将齐准的碎片贴在一张薄薄的竹片板上,他喃喃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竹片板从哪里来的?人家姑娘家用竹子做成钗子,你搞个板子来……你怎知道今日会用得上这样的竹板子的?”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竹板子是我自己做的,原是准备抄东西的时候,用来固定纸帛的四边不能移动的……放在桌子上抄,上方两个角总是得东西压住,不如这个竹板子来得方便……找两个夹子夹住两个角便稳了。”

    我一边解释一边手却不停,没一会儿,那剩下的碎片又被我拼凑完整,我盯着那面上的许多字陷入了沉思。

    那些字密密麻麻,却排列甚是整齐,上面的字我是识得的,都是各种药名,我一眼扫过去,都是我熟悉的药名。

    因为都是战时需要的药。

    空青却大惊失色:“这……这是一张清单,是这次要送到大陈国去的国礼上药部的清单!”

    他将我面前的竹板子小心地移转方向面朝自己,从上往下扫了一圈,肯定道:“错不了,阿父在接了口谕后,莫公公曾拿出来给阿父看了一次,特别交代这次的国礼里面都是药,这是第一批送到大陈国去的,要特别小心,莫要路上出什么差错。我刚好在一旁,也顺便扫了一眼清单。我虽然没有阿娘和你那般熟悉,但是在府中被阿娘熏陶这么久,药名还是记得住的,这清单……和我当时看到的一样。”

    我呆了呆:“这张清单为何会出现在乌小原手中?他为何又要转交给我?莫不是他想用这两张东西告诉我什么?”

    空青脸色一白:“这清单若是被发现在营中,圣上一定会追责。莫公公只拿出来给阿父看了看,并未交到阿父手上。给阿父看的时候也特别叮嘱,所有封箱就只是药材。没有交到阿父手上,便是不能传出来,若这份清单是从营中传出来被发现了,那么……”他脸色铁青,“到底是谁这么来陷害我们?……不对,这份不是我看到莫公公手上那份!莫公公手上那份要大许多,我记得莫公公是拿出一份卷筒狀的棉帛,虽然不大,但是摊开也不小。这份……好像就一个半手掌那么宽而已。”他伸出双手到那份竹板上的纸帛比了比,脸上出现诧异的神色。

    我缓缓道:“你莫要急。若这份清单不是莫公公手上那份,就是有人另外抄撰的一份,若是如此,亦有可能会有人说是阿父私下找人抄的……”

    空青脸色一沉:“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先看看这份到底怎么回事。乌小原究竟如何得到这份东西的?我肯定没有另外抄撰,阿父没有理由抄录这份东西留下来,你说有没可能给阿娘留?若真的是阿父私下抄的?”

    我摇摇头:“阿娘要这个有何用?不过就是药材名字和数量。”

    我感觉头都是痛的,我其实并不认识乌小原,不过是打过一次照面而已,而且还是在那日乱哄哄的场面。如今他将这两份东西转给我,必定有他的用意,但是为何又只有一句话留给空青,我怎么会懂?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想纵火烧掉我!

    我一想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乌小原想尽办法把这两份东西剪碎了又交给我,愤愤站起身来想要出门去,对,是出城去赶上那支一早便出发护送国礼的队伍,最好能一把揪出里面的乌小原,厉声问他到底从头到尾是想干什么,忽而低头看到空青坐在位置上抬头看我那错愕的脸,想起了什么,赶忙又坐了下去,将他面前的那块竹板子又挪到了我面前。

    我凑近竹板子上看那拼好的清单,那也是一张纸帛。我用镊子夹起其中一片,对着门外的阳光,眯着眼看了看。

    我看了良久,忽然道:“不对……这张东西不是合剂局的。这纸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绝对不是外面的……织线细而润,绝对不是外面能用的……”

    空青看着我快贴近竹板子上的那张纸帛的脸,敲了敲桌子:“你莫要再近了,否则我会觉得你是打算嗅了嗅,然后就吃下去了。”

    我坐直了身子,眼神望了望门外,又低头看着面前的竹板子。

    空青殷勤切切:“快说,你想到了什么?”

    我转头看了看他,犹豫道:“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纸帛,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空青微微有些失望:“姜白苏,你那么年轻,不会像府里的嬷嬷们一样到了年纪便容易忘事罢?你才多大?你怎能像嬷嬷一样?她们今天能忘记做菜少放一样配菜,便说外面送菜来的少送一样,结果便在厨房里翻出来,姜白苏,你莫要向嬷嬷们学,你还没到那个年龄。”

    空青还在絮絮叨叨,我听得他口中提起的嬷嬷,还有厨房,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想起来了,这样的纸帛,我在盛妃的芙蕖宫里见过。我见过的,我见过一张从宫中药房开的一张药方,是给盛妃治病的那张药方,这纸帛是一模一样的材质。”

    当时盛妃还将那张药方交到我手中让我看过,我确确实实是拿过这样的纸帛,手感一样,织线触感一模一样。我又低头下去仔细看那竹板上的碎片裂缝处,心中无比肯定。

    这张是宫中药房的纸帛。

    空青很是疑惑:“这宫中药房的纸帛,抄这送给大陈国的国礼药部清单,又是为何?”

    我想起盛妃说的:“这每年的一份礼单,统共有五类,其中一类便是药材类,除了这类他们有指定,其余四类我国可以自行决定。作为回礼,我们也可以要求一部分指定的清单……这药材类清单回来一查,都是战事中需要用来做刀枪剑伤之药,还有就是军中必备的治痢疾伤寒这类的常备药的原药材,药材名称十分精准。”

    想到此处,我已经明白了大半。

    宫中药房有人将库里的囤药清单偷抄撰了出来,抄在这药房用的上好的纸帛上,然后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带了出宫,通过两国通商的商贾带出了元国,而后送进了大陈国皇宫内。

    大陈国开出来的国礼清单中,如数将这些名单上有的药材和数量抄了一份,着使臣送来了元国。这份清单从宫内流出,到大陈国转了一圈,又原封不动只字不改回到了宫里,只不过回来后,我们便只能按照这上面所写将库里所有的药材照单装箱着人运去大陈国。

    如此这般……很是卑劣的行径。

    我将自己的所知和所能分析出来的信息,都告诉了空青。

    “这是一份宫里传出来的清单,估计可能担心出城被搜出来,所以不太好直接带出去,应该在都城某个角落给人另外抄了去然后被偷带出城送去给了大陈国,用什么方式带出去这份清单我们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份原始从宫里带出来的,被乌小原不知如何拿到了,也不知道为何他会辗转给了你。我估计,他拿到手之后,也怕被查出来,所以用剪子剪成了这么几十片的大小不一的碎片,装进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小麻布口袋了。”

    空青盯着桌上的东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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