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萧珠和柳燕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还是柳燕率先打破了沉默。

    “珠儿,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来看一眼。你刚刚好像被魇住了。”

    “原来如此,是我说梦话吵到你了吧。”柳燕有些愧疚地说。

    “不,没有……”萧珠刚要解释,肚子却叫了起来。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里,这一声“咕——”听上去格外清晰。

    柳燕扑哧一笑,萧珠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你先等等,哥这就给你弄吃的。”柳燕一边说,一边下了床。

    他扫了一眼萧珠光溜溜的赤脚,瞬间皱起了眉头:

    “快把鞋子穿上,光着脚,很容易着凉的。”

    的确,眼下已是秋天。夜晚凉风阵阵,寒意侵体,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要吃点热乎的。

    柳燕扫了一眼厨房,见角落里还有一个老南瓜,便打起了它的主意。

    他先舀了一瓢水,将沾满泥土的南瓜清洗干净,再拿起刀切掉带蒂的一段,把里面的南瓜籽掏出来放在一旁(日后可以做种子,也可以炒熟了当零嘴吃)。

    接着,他将南瓜刷刷几刀切成几个小块,然后把南瓜块放进铺了纱布的蒸笼里。等到南瓜蒸至软烂,便能轻而易举地把南瓜皮扒拉下来,用勺子把南瓜瓤压成泥了。

    在这之后,往南瓜泥里注入清水并煮沸,加入少许洁白的糯米粉,用木勺搅拌均匀,直到表面咕噜噜地冒起小泡,至此,一碗热气腾腾的南瓜粥便做好了。

    萧珠捧着满满一碗南瓜粥,深吸一口气。顿时,肺里充满了南瓜的香甜气息。

    她舀起一勺金灿灿的南瓜粥,试探性地舔了舔,下一秒,味蕾便被超出想象的甜蜜所俘获。

    几乎不需要吞咽,顺滑的南瓜粥便能沿着喉咙一路向下,抵达至胃部。这简直不像是在吃一碗普通的粥,而是在吃一碗刚刚采摘的蜂蜜。

    萧珠之前不知道,看似平平无奇的食材,竟然能脱胎换骨,涅槃为如此诱人的美食。她索性放下勺子,就着碗将南瓜粥吃了个精光。要不是太不体面,她真想把沾在碗底的残粥也舔得一干二净。

    柳燕看萧珠吃得这样欢,不由扬起嘴角:

    “这是经霜的老南瓜,我自己亲手种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嗯!”萧珠使劲点了点头。她早就听说蔬果经霜后会更甜。果然,这碗南瓜粥甜到了不需要放糖的程度。

    柳燕见了,似乎很是受用。他擦去沾在萧珠脸上的南瓜粥,给她端来了一碗水。

    “漱漱口,就睡觉吧。”

    肚子被填饱后,萧珠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不过,她做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梦:

    在梦里,柳燕变成了一座巧克力雕像。萧珠刚要啃上去,可转念一想柳燕会疼,便只好忍住馋虫。可或许是温度过高,雕像竟然开始融化。萧珠不知所措,一边舔着粘在手上的巧克力一边哇哇大哭……

    第二天一早,萧珠便再次被食物的香气唤醒。

    早上依然是面条,只不过,这次的鸡蛋换成了荷包蛋——当然是溏心的。用嘴咬一口,浓稠的蛋黄便在嘴里化开,裹上蛋液的面条也是同样的美味。

    萧珠瞄了一眼柳燕的碗,只见他碗里的面条比自己的少了许多,而且,里面并没有鸡蛋。

    对了,柳燕家似乎只养了一只母鸡。一只鸡一天也就下一个蛋,柳燕却把这唯一的一个蛋留给了自己。

    想到这里,萧珠的心头涌上了一丝愧疚,顾妈说的没错,自己对柳燕来说的确是一个累赘。想要不拖累他,或许还是尽快离开他比较好。

    “燕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萧珠垂下头道,“是因为,那个叫依依的人吗?”

    柳燕愣了愣,道:

    “对你好,我是自愿的。至于依依,她……”

    犹豫了好一会儿,柳燕终于再次开口:

    “她是我的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样啊,真遗憾……”尽管早有预料,萧珠的心还是往下沉了一下。

    “是我的错,没有照看好她。”柳燕的话语里透露出深切的自责。

    想必,他昨天晚上的那句“对不起”,就是对他的妹妹说的吧。

    不想让柳燕伤心,萧珠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她的心情却变得有些微妙。

    这么说,柳燕之所以收留自己,是出于没有照顾好妹妹的愧疚感,把自己当成了妹妹的替身。

    不过,自己和依依毕竟是两个人。他口中的依依,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女孩。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其貌不扬却食量惊人。柳燕察觉到自己和她不同,难道不会感到失望吗?

    “我知道,珠儿和依依是两个人。”仿佛从萧珠的脸上读懂了她的想法,柳燕解释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确想到了她。可即便依依还在,我也会救你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总不能看着你活活饿死。”柳燕粲然一笑,接着道,“而且,你这么喜欢我做的饭菜,真的让我很高兴。”

    “这几年,我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有了你,家里总算热闹起来了。”他顿了顿,道:“珠儿,你还是个孩子,不需要这么懂事也可以。你就把我当成哥哥,不用害怕给我添麻烦。”

    “嗯!”萧珠点了点头,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话说回来,自己的真实年龄,似乎比柳燕还要大一点。她不由开口道:

    “燕哥哥,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十五,你呢?”

    “我今年七岁。”

    “七岁?”柳燕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

    “依依走的那一年。也只有七岁……”

    “她葬在哪里?我能不能去……见见她?”这句话脱口而出,就连萧珠自己也有些诧异。

    然而,柳燕却点了点头。

    “也好,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是他们,不是她。很快,萧珠就明白了这一点。

    这天下午,她和柳燕一同来到了后山,只见两座规模较大的坟墓之间,隆起了一座矮矮的小土丘。柳燕在土丘前摆了一颗橘子,一块绿豆糕和一枚蜜饯,看样子,这是女孩生前最喜欢的零食。

    “依依,哥哥对不起你……”他跪在地上,一边除去坟墓前的杂草,一边喃喃自语。

    萧珠跟着跪下,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自己能够被柳燕收留,多少和墓中的这位女孩有关。这么说,自己应该感谢她才是。

    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请你,一定要在来世获得幸福。

    拜祭完依依,柳燕又分别向那两座大一点儿的坟墓磕头。萧珠跟在他背后,依葫芦画瓢地磕了头。紧接着,柳燕开口道;

    “爹、娘,这是萧珠。以后,孩儿就不是一个人了……”

    天高气朗,枫红如血,积满落叶的山坡上,只有几座坟墓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这一刻,萧珠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和柳燕相依为命的感觉。

    没错,在这广阔的天地间,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了。

    两人沿着原路下山。走着走着,萧珠突然发现地上散落着几颗黄溜溜的果实。

    “燕哥哥,这是什么?”她捡起地上的果实,好奇地问。

    柳燕一见,立马两眼放光。

    “这是酸枣,可以吃的。”

    听到“可以吃”这几个字,萧珠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沫。走了这么远的路,她的肚子早就变得空空如也。她正准备把手中的果子放进嘴里,却被柳燕一把拦住。

    “这玩意儿直接吃酸得掉牙,做成酸枣糕才好吃呢。酸酸甜甜,又软又糯,哪怕是不想吃饭的人,吃了酸枣糕也会食欲大增。”

    “酸枣糕?”萧珠一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扯了扯柳燕的衣袖,说:“燕哥哥,我想吃酸枣糕。”

    “好好,哥这就给你做。”柳燕笑着答应,接着道,“依依,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些枣子的?”

    “那边!”萧珠指了指不远处。

    柳燕抬头一看,只见高高的枣树上结满了酸枣。只不过离地面尚有好几丈高。如果直接站在地上,是怎么够也够不着的。

    他寻思了一会儿,道:“珠儿,哥哥到树上把枣子摇下来,你在下面接着好不好?”

    “好!”萧珠满口答应。

    于是,柳燕将上衣打了个结,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树。

    萧珠昂起脑袋,眼看着柳燕在直溜溜的树干上越爬越高,身影也越来越小,她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从这样的高度掉下来,可是要摔死人的!她甚至开始自责起来:要不是自己想吃酸枣糕,柳燕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采酸枣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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